少年不識愁滋味,


    為賦新詞強說愁。


    沒有調查取證,就偏聽偏信,自尋煩惱。


    煩惱也都是他們自己的。


    秋天太陽從赤道往南半球偏移,天黑得比較早。


    轟~


    五點多近六點,周勉爸爸的車開進樓下門前,在外麵應酬往來一天,英氣的臉上撲了些倦怠的風塵。進門看見周勉蹲在樓梯口喂狗,頭埋得低低,就和氣地拍拍他肩膀:“在喂狗啊,不看爸爸?”


    “唔。”周勉悶聲應一句。


    周勉爸爸高中畢業特種兵服役三年,退役後就和他媽媽在一起奉子成婚了。雖然頭一個沒能保住,但周勉生下來六斤半,討喜極了。喂得特別好,手臂、腿窩子小肉一截一截,周勉爸爸抱在懷裏愛不釋手,對他的這個兒子寵不夠,從小就有求必應。尤其看著他一天天的長這麽大,更是怎麽看都是好的。


    他們家的大金毛夏天生了四隻崽,被周勉爸爸送了兩隻給朋友,還留下兩隻周勉死活圈著不肯放,一隻起名叫胖胖,一隻叫壯壯。他爸爸看他隻顧順狗毛不抬頭,就好笑地上了樓。


    周勉媽媽叫阿莉,正在廚房裏收拾,看見老公回來,就走過來給他脫外套。


    問他:“那小子還在樓下發悶呐?”


    一件立領皮衣取下,周勉爸爸展了展肩膀,答說:“是。這才多大就跟我不親了。”


    分明臉上帶笑,是興致調侃。周勉媽媽嗔惱他:“還不是你,那小子從小多戀家,不給他說清楚。”


    周勉爸爸心胸坦蕩,前幾天是真沒注意,他跟溫書辰是從小的鄰居跟同學,要能有感覺還能等到現在?當年周勉爸爸追他媽媽,為了能夠讓他媽媽家裏放她出來,好幾次都是派溫書辰假裝去約阿莉。


    最早發現這倆屁孩子不對勁的其實是溫書辰,不過溫書辰不care,話都懶得說。蘇蜜那隻小毒蛇在她背地裏搞小動作,把她常穿的裙子側拉鏈勾壞,用刀背劃她的高跟鞋,種種試圖阻礙她出門做事,她不打她屁股都算好了,還解釋?


    後來周勉媽媽問起來了,溫書辰才努努嘴說:“還不是以為我跟你老公?私下裏對掐了。”到這會兒了周勉爸爸才恍然。


    周勉在樓下,聽著他爸爸和媽媽在樓上舒適的笑談,心裏就特難受。他本以為自己有個至上幸福的家庭,他爸爸和媽媽永遠相愛地和他在一起,一直無憂無慮。


    但眼下他爸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都快崩塌了,何以成年的男人能夠這麽虛偽,在外麵和別人,回來又和他媽媽若無其事。


    他就又不甘心地摸著台階格子上樓,想當麵瞅瞅他爸爸是何種表情。


    阿莉掃見他腳步,招呼他:“過來,這是你爸爸給你新買的懷表。”


    周勉接過去,英國的牌子,這便看他爸爸一眼:“不要,爸爸買點禮物送給媽媽。”


    周坤掂了下筷子,答道:“你媽媽等會兒我給她更好的。”阿莉在他肩頭上一拍。吃飯吧,你就。


    周勉看到,失望又無趣地走開。


    *


    隔天上午周六不上班,阿莉起得晚,伺候不了丈夫起床,周坤一早就出去了。等阿莉收拾打扮好都快十點。


    下樓來,蘇蜜正在她自家門前,攔了兩把椅子跳皮筋。吧嗒呼嗒,粉色布鞋踩在大理石磚麵上發出輕盈聲響,她裏頭穿著淺紫色的襪褲,外麵的毛線裙子跟著動作一跳一跳。周勉蹲在他家大門口,囫圇不清地跟狗聊天。兩個人隔著花壇屁股對背,世界不交集。


    阿莉出門,就叫他們說:“都來跟我出門一趟,去下黃金大酒店。”


    兩個動作頓時滯住,相顧緊張,怎麽捉-奸的危急感一觸即發。


    雖然他們都很想保護住無辜的周勉媽媽,但又怕等下看到未成年不能承受的一幕。


    蘇蜜就喃喃道:“阿姨,我不想去。”


    “我也不去。”周勉難得附和。


    “那可不行,平時沒少吃我做的蛋糕點心,今天有事拉上你們這就翻臉了?”周勉媽媽正色,不容分說。


    於是兩個人就別別扭扭一臉懵逼地跟著她來到了黃金大酒店。


    啊,那真是一段窘出地球的不堪會麵啊。


    黃金大酒店在2001年的禾州算豪華,底下十二層經營酒店,酒店入口從正大門進。這邊側門進去的是十二層以上的寫字樓,因此鄭秀順那天看到的其實是寫字樓。也對,星級酒店的正大門哪裏給擺餛飩攤呢?


    電梯直上,叮一聲在十三樓停住,阿莉帶著他兩個走進一家某某某會計師事務所的玻璃門。


    裏頭正忙不迭地,桌麵上堆滿高高的文件架子,劈裏啪啦計算機鍵盤的敲響。看見周勉媽媽進來,就熱情招呼:“周太太來了,周先生剛才還在這,現在應該在上麵的裝修設計公司。”


    周勉媽媽得體地應道:“好,那我上去找找看。”


    用眼神示意他兩個跟出去。


    整個過程周勉和蘇蜜都是一臉懵逼。


    電梯又上了十五樓,找到“家皇美居設計”廣告牌,走進去。


    裏頭,蘇蜜媽媽鼻梁上架副眼鏡,手上夾筆,正半俯在一張草紙上跟人討論。聚精會神,頭頭是道。


    而總裁辦公室門輕掩,經過員工提示,周勉爸爸推開門走出來,裏頭還有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人,應該是公司的老總,桌麵上一疊待結的項目賬單。


    哪裏的酒店,哪裏來的偷-情?這往上三層好幾家公司都是他們自己圈子的。


    聽見設計總監對蘇蜜媽媽說:“溫小姐在行,既然您跟周先生還有我們老板都是同學,我們肯定會給您最實際和擇優的方案。”


    “那就拜托各位。”窗子開太大,蘇蜜媽媽輕輕打了個噴嚏,眼睛從門邊掃過……這一刻蘇蜜真的很想從地球上消失。


    從電梯下來兩人一路無話,人生艱難。出酒店側門,秋天的涼風攜著桂花味道襲麵而來,蘇蜜胸腔裏的底氣忽然就覺醒了。周勉之前那樣對她,她一個人在路邊哇哇哭!


    周勉媽媽氣定神閑:“都在想什麽,一個沒邊沒據的謠言就讓你們不友愛了,是還打算繼續掐下去?”


    蘇蜜就不依不饒地訴狀道:“阿姨,周勉罵我是小野-種和小賤人。”


    她的聲音甚好聽,慢怠而清脆,配著漂亮的小臉蛋總是很容易打動人。


    周勉立時回嘴:“哪有,我什麽時候說過,沒說。”他媽媽就是會偏聽偏信,尤其蘇小喵這個作作精,最會撒嬌裝可憐。


    “你有說。”蘇蜜可不輕饒,她夜裏背著人的時候抹過好幾次眼淚了,都要把它算回來。


    蘇蜜看向一臉等待的周勉媽媽:“他說我虛榮心,推我,叫我小賤人滾開。”


    周勉聲音不自覺大了點:“你還撓我。本來你就虛榮,在家裏哭哇哇的,到學校裏就裝仙女。”


    蘇蜜聲音也跟著大了點:“你自己呢,收不喜歡的女孩子東西,老跟人在後操場打架,叫你爺爺去學校罰站,還把作業本中間撕掉,為了少做題目,還往張國順的鞋子裏喂螞蟻!”


    呃,蘇蜜掌握他太多秘密了。周勉漂亮的眉頭一蹙,頓時慫下來。


    竟然爺爺都跟著摻一腿。


    阿莉瞪他一眼,好整以暇:“還有嗎?沒有了就跟小喵道歉。”


    周勉翻船了,他在學校裏的那些事都被他爸爸調查出來,他爸爸很生氣。連帶著周勉祖父都耷拉著腦袋,好幾天不敢在家裏抬頭。


    周勉媽媽叫周勉給蘇蜜賠禮道歉,問他說:“爸爸和媽媽要你選,你選哪個?”


    周勉不知道答話。


    他媽媽說:“家裏有媽媽,有人疊衣裳,生病了有人照顧,有人給做好吃的飯菜。家裏有爸爸,有男人出去賺錢,有人保護你不受欺負,教你做個男子漢。蘇蜜沒有爸爸,她媽媽依靠能力出門賺錢,忙得沒時間休息,不能給她做飯疊衣裳,她也沒有爸爸像男子漢一樣保護她。你不關心照顧她,反而還欺負。沒有事實根據就給人扣不光彩的帽子,這是你自己的錯自己承擔,三天內媽媽要看到你道歉。”


    周勉媽媽性子賢淑溫婉,不過麵對正經事時的氣場也不容人輕看。


    那些天周勉的零花錢就截源了。周勉爸爸勒令他祖父不許再包庇,他祖父忌憚兒子,自然是比周勉更慫,緊捂住腰包不鬆口。


    周勉爸爸說,在他道歉之前都不會再給他發零用錢。


    周勉一周的零用錢是蘇蜜的11.11倍,蘇蜜一周的零用錢是9塊,周勉有一百。


    那幾天周勉捉襟見肘,以前課間操他們幾個男生都會在小賣鋪裏買奶茶吃熱狗,那幾天蘇蜜就看見他隻吃一塊五的豆沙麵包。


    蘇蜜默默在心裏倒數著他道歉的日子,先是三二一,結果周勉老不道歉,又變成了七六五四三二一,然後再七六。


    他不道歉,他就越來越窮。


    蘇蜜的二年級在周勉四年級的樓上,每天蘇蜜去樓下,都會在樓道口遇見周勉。以前他是鮮少出來玩的,最近倒常和陳酉在走廊上打來打去。


    陳酉看見蘇蜜下來,跟周勉低哼一句:到了。


    周勉側過他俊美的臉,瞥了一瞥,蘇蜜也對他瞥了一瞥。但周勉很快又轉過去,若無其事地說:“幹嘛,剛才打到哪裏了?繼續。”


    哼,男生打來打去真是很煩人。


    蘇蜜就甩著她的小馬尾,從他們身邊驕傲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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