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蜜覺得自己真像個大罪人。她不該告訴爸爸外婆愛打麻將,以致他給外婆送了一副麻將牌。


    霞姑賬算得清,心裏特別記恨著這一點。當年她根本不知道女兒去南京讀書,在外麵談了家底非凡的男朋友。有一天餘然的哥哥餘敬親自帶人來禾州,坐在她麵前告訴她:“你就這個謀生?”“需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和你女兒足夠的錢,你下半生不用再靠這種生計。”


    這種生計怎麽了?她一不耍-奸,二不偷人傍大款,每天坐在桌前動手指動腦打發時間,順便賺點零花錢,幹淨清閑礙著誰了?


    霞姑因此特別氣惱溫書辰,個死丫頭,自己名牌大學,回來找誰不行,非要挑個外地門不當戶不對的公子哥兒找嫌棄。男人漂亮頂鳥用,漂亮能當飯吃啊?後來溫書辰跑去國外,她就更氣堵了,若非那年溫書辰是領著玲瓏剔透的小蘇蜜回來,頭天霞姑就把她撚走了。


    現在那個漂亮的後生還拿麻將牌來送她,存心的吧,還有什麽話好講?


    霞姑覺得受到了羞辱,她隻稍一眼就知道這是幹什麽來。因此抓起牆邊一把竹帚,劈頭蓋臉就朝餘然俊逸的臉上、身上砸下來。“阿姨,阿姨你聽我講……”蘇蜜爸爸都說不成話,一隻胳膊擋著頭,被撚得步步往台階下退。


    果園新村統共就二三十棟房子,平日大家安靜低調謙遜不打擾,這麽著蘇蜜家門前一吵嚷,就不自覺紛紛探出門來看了。


    溫書辰從會所回來的時候,正看到蘇蜜外婆滿頭短卷發風中飛揚,橫指掃帚:“哪裏來的亂七八糟人,到我家來拐帶小孩!她媽媽現在要工作有工作要事業有事業,你又到這裏攪什麽渾水?趕緊走,趕緊走,不要讓你高貴的禮物玷-汙了我卑賤的地磚!”


    唰啦啦。溫書辰低頭一看,衣服鞋子黃金首飾,不知何時在門前撒了一地板。


    她就皺眉叫她媽停住,然後看向餘然說:“你來這裏幹什麽?”眼睛裏稍稍一點不自然,倒是也不意外。


    人都是會變,眨眼蘇蜜都九歲了。


    最開始熱戀時,都才二十二、二十三,對溫書辰愛得要死要死,卻還是個被家裏寵壞的貴公子。兩個人搬出去住,餘家斬斷了餘然就業的脈絡,溫書辰白天要上班,下班還得趕著回來給他做飯洗衣服。後來溫書辰就跑了。


    當年叫他讀博的時候也是說:你什麽時候能不依靠那個家也能顧及上我了,什麽時候再說吧。如今幾年過去,餘然已經是個32歲的成熟男人,氣質儒雅中增添了內韌,應該是很吸引女生的那種人設。溫書辰看他,便生出一些與從前不同的生分感。


    餘然蹙著眉頭,心都快糾結死。跟她說:“辰辰,我現在一家德國機械公司任職,房子和薪資都不會讓你操一分心,小喵她也需要爸爸,你再想耗到什麽時候?”


    蘇蜜媽媽板著臉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她媽,但還是對他說:“你先走,說這些做什麽?我現在也沒空聽。”然後推了一把他肩膀,徑自往家裏走回去。


    蘇蜜站在花壇邊的角落裏,眼看著外婆從西遊記裏的狐狸姥姥變成了83版梅超風,看著她爸爸修長身軀在傍晚餘暉下頹喪的模樣,心裏覺得傷心又丟人極了。


    她們這樣欺負她的爸爸,她爸爸又沒做錯什麽。嗚嗚,少女心碎成渣渣。她也不忍心看爸爸是怎麽離開的了。


    那段時間蘇蜜的臉就冷板板,去廚房她外婆叫她洗手她也冷板板的,洗完就擦掉,拿書包上學也木木然沒吭氣,下樓梯了,仿佛還能聽見她櫻桃小口裏無聲地哼。


    嬌氣。


    她外婆也死板板地對她說:“你不要這樣看我,還得看你媽媽是個怎樣的人。”


    蘇蜜才不想看她媽媽是個怎樣的人,是的,她又叛變了,她就是個容易叛變的人,她現在隻想更加努力的撿瓶子,還她媽媽的錢!


    下課放學後,她就在走廊上收集大家喝完的飲料瓶。同學們知道後,有瓶子了便主動往她這裏送。蘇蜜在自己的課桌下放了個超市裏的那種塑料袋,每天回去都能提好幾個,順路再撿撿,很輕鬆就湊十幾個。


    陳酉在走廊上對周勉說:“喂,你家小喵妻這麽辛苦,你都不幫幫忙?”


    陳酉連開玩笑都麵目表情寡淡。


    周勉跳起來壓住他脖子:“亂說什麽,她才是你的小喵妻!”


    男生們就愛要麵子,都不記得他以前還叫蘇蜜長大看他的屁股了。


    不過嘴上那麽說,回去還是把儲蓄罐裏的錢掏了出來。


    三百塊,問蘇蜜:“小喵,你那麽辛苦做什麽?”


    他一個星期一百塊零花錢,其中三十塊是固定存著的,就算他爸媽那段時間掐斷他花哨,他也鐵打不動沒拿出來用過。每次湊夠五百,他媽媽就給他存進銀行。


    蘇蜜不要,說:“還掉我媽媽的錢,我就可以做我自己。”


    切,那你讀書還不是要花她的。周勉默默腹誹,不過嘴上不這樣,說:“我的錢全給你花都沒關係。”


    蘇蜜還是不收:“那你媽媽也會講。”


    周勉拗不過,隻好每天放學陪著她去撿瓶子了。


    市裏要開遊泳競賽,這次是三市聯賽,比較重要。如果能夠獲勝,應該就能夠躍進市泳隊。區遊泳隊領導征詢了周勉父母的意見,決定讓他和其他幾個隊員參加比賽。因此最近半年的訓練強度會增加。


    星期六周勉媽媽開車把他兩個放在遊泳館,自己就先和朋友去逛街了。


    周勉做什麽事都渾不上心,對水卻像有著天然的適應性。他的肌力和肌耐力非常好,雙腿修長有力,在水中的動作靈活敏捷,十分專注。遊泳隊的老師一直很看好他。


    不像蘇蜜,雖然蘇蜜也喜歡水,可是這種喜歡卻是敬畏。蘇蜜每次躺進水中,便覺得自己思維和身體裏的元素、細胞,都會在水中發散、蔓延,就好像人融進了漫漫無際的宇宙,一切都會歸於無有,歸於失控。蘇蜜有時愛亂想,就想沒準她上輩子就是死在水中。


    因此隻能坐在遊泳池旁,看周勉來回的遊。看水花沾濕了他筆挺的鼻梁,看他雙目浸潤了水更加炯熠明亮,就止不住羨慕。


    教練小哥哥過來跟她聊天:“又來看你哥哥訓練了。”


    遊泳隊幾個女生在休息,蘇蜜就存了小心眼,她很會對女生存小心眼。答說:“他不是我哥哥。”


    教練一直都認為他倆是一個隨母姓、一個隨父姓的兄妹,畢竟兩個和諧得不得了。不禁挑眉問:“哦,那你們是什麽?”


    蘇蜜說:“他是我的鄰居哥哥。”


    教練透過她看進周勉的專注眼瞳,小女生的心思就瞞不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包容度最是無垠,便勾唇逗趣道:“原來是青梅竹馬啊,騙了我這麽久…小子,該罰他多練幾圈。”


    等到四點訓練完,他媽媽來接他,教練就正經過去跟他媽媽談話。談比如進度、營養和缺點等等。


    周勉從水裏爬起,隨便擦擦套件t恤短褲就出來。五年級的他肩平骨直,清洗過的頭發十分精練。


    蘇蜜在後麵,看見他背上水珠沒擦幹淨,就抓著他t恤幫他上下拭。


    問他道:“周勉,你長大有沒想當遊泳運動員?”


    蘇蜜問這話的時候,心裏充滿了憧憬,她想,如果他真的是遊泳運動員,那他跟她就會很配。


    但周勉沒這麽回,愣頭答說:“我也不知道,我隻想現在這樣就可以。”


    他是確實什麽都不會想,因為他的回憶裏就隻有滿足和幸福。


    周勉問蘇蜜:“那你呢?”


    蘇蜜就失落,不高興答他:“我也不告訴你。”


    她的手擦在周勉背上很舒服,周勉就轉過身戲謔:“哦,你長大要嫁給人擦背!”


    鬼臉表情可惡,蘇蜜就很氣,追著要打。周勉繞著他媽躲,他媽媽談完了話喝住他們,帶著去門口的肯德基店填肚子。


    周六的kfc人超多,三個人在角落一張小四方桌找了位置。周勉是個食草動物,點了份果蔬薈蔬湯、玉米棒,還有帶生菜的漢堡。不像蘇蜜,香辣雞翅,薯條,雞米花還要沾點辣椒粉。


    周勉媽媽問:“剛才打鬧什麽?以後不可以這樣,小心把腿跌傷。”


    蘇蜜訴狀:“周勉說我要跟人結婚擦背。”


    周勉反駁:“女生長大本來就要跟人結婚。”


    蘇蜜抿嘴:“誰說的,我就是不結。”


    她氣哼哼的,用牙簽插了一隻雞塊。周勉媽媽看穿她,笑道:“還在生你外婆和媽媽的氣呐?”


    蘇蜜不應,鬢角頭發貼著臉頰,生氣時的樣子很漂亮。


    周勉媽媽就說道:“大人有大人的世界,越長大看的東西就越是多麵。你和你媽媽都是不同的個體,有不一樣的處理方式,要互相尊重和理解。”


    蘇蜜仍舊不被說服,又問道:“那莉阿姨會把周叔叔趕出去,不讓他和周勉同住一個家嗎?”


    周勉聽完插話:“不可以!我要跟我爸爸在一起,還有我媽媽。


    周勉媽媽便佯作氣惱:“現在說得好聽,等到初、高中,到時準嫌我囉嗦。”


    “到時是到時。”周勉凜眉。


    他就是很戀家的那種孩子,心裏裝著他爺爺他爸媽。不過也很獨到專行,四歲時他爸爸試探地逗他:“想不要再要個弟弟或者妹妹。”


    周勉就激烈地反對,癟著嘴角咽嗚:“不要弟弟。我掐他,擰他,把他趕出去。”


    幼稚中帶著狠絕,他爸爸好笑,本來是覺得獨生子以後父母不在,沒個照應,有兄弟姐妹還會人情味一點。後麵夫妻倆合計,就沒再考慮生了。


    自私boy,蘇蜜在旁邊道:“我也會陪著阿姨,不會嫌阿姨囉嗦。”


    周勉媽媽就點了點她頭,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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