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就是春節,大街小巷裏劉德華先生和卓依婷女士的過年歌又開始回放。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你”, “我恭喜你發財, 我恭喜你精彩”, 鑼鼓喧囂的,渲染得冬日裏的氣氛也熱融融。


    晚飯後霞姑從朋友家提了個籃子回來,蘇蜜笈著棉拖下樓, 就奔過去在她儲備的年貨裏翻了翻, 臘魚、臘腸、黃粿、魚丸各種丸……又是這些,不自覺就嘟嘟櫻桃小嘴。


    她的頭發養得非常好, 從小就黑亮有光澤,柔順地垂在肩頭下。俯在籃子旁邊,側臉明眸皓齒,白璧無瑕。就是少女的身體還是單薄,胸前一馬平川的,罩著件大號的小熊睡衣, 兩條腿細細長長。


    她外婆看著她背影說:“想吃什麽,自己去買,你們小女生愛吃的零食我又不懂買。”


    蘇蜜點頭說行,明天早上我就去。自從她上了初中後,她爸爸每個月都給她打一份數目不少的零花錢,蘇蜜的銀行卡數字月月往上漲。鞋拖一跳一跳地扶著欄杆上樓,像個百分受寵的小公主。


    這次寒假, 蘇蜜在n市的爺爺奶奶原本打電話過來, 問要否接她去過年。蘇蜜拋不下外婆, 不好決策。後來餘然知道了,餘然思考之後覺得不太妥當。首先餘家是個龐大的集團,蘇蜜從未跟他們家人有過接觸,突然一個女孩貿貿然前去,一方麵怕她拘謹生分,也怕會麻煩大人。


    這當然是餘然委婉的說法,他隻是關愛他的女兒,不願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讓蘇蜜獨自去麵對一個大家族。


    蘇蜜的爺爺奶奶理解後也便作罷。


    關於蘇蜜的名字,也有提過改姓的想法。餘然問溫書辰,溫書辰說讓蘇蜜自己選。溫書辰似乎對這類事兒一向不甚上心。


    餘然問蘇蜜想跟爸爸姓,還是跟媽媽姓。蘇蜜把名字跟爸爸的姓和媽媽的各套了一下,感覺都沒有原來的好聽,就不願意改。餘然和溫書辰於是都尊重她的意見,戶口簿上就還是姓蘇。


    清早蘇蜜過去喊周勉,八點多了,周勉還在床上睡覺。枕頭和被褥上落著他從小玩到大的幾隻恐龍,一看就是睡前又翻出來的。他真的就是個任何時候都要被愛環繞的人,怕寂寞怕孤單。


    俊逸的臉半邊埋在枕頭下,一隻手搭著床沿,指節修長幹淨。蘇蜜靠近過去,看到他的睡衣領子下,敞出脖子和肩膀的形狀。周勉的體型十分清偉,就是那種你很想要掛上去,而他又非是沒心沒肺,像隨時把手一掀開,你就滑下來。可你卻偏還要繼續被他迷惑。


    蘇蜜用手指戳,周勉沒動靜。她就再戳,她清早醒起心情好,就是喜歡這樣獨自擁有打量他的空間。


    周勉被她戳得煩死,啪地一下彈坐起來:“母狗蘇蜜,是想讓我英年早逝就直說!”


    “你才是狗,誰說過的今天陪我上街。”蘇蜜從櫃子裏取出毛衣,筐地罩在他腦袋上。被周勉憤恨地掌了一屁股。屁股上也沒多少肉。“滾開了。”周勉說。


    *


    逛超市也就漫無目的,提了兩袋子零食走出來,站在街邊吃燒烤。


    周勉是不愛吃葷類,賣烤串的大叔把上過幾層辣椒粉的羊肉串遞給蘇蜜,周勉拿起烤好的豆腐泡咬了一口。


    蘇蜜橫著眼兒,大抵在挑釁一個大男生吃這個。周勉素來臉皮厚,若無其事,十分淡定。


    從電玩廳裏走出來幾個醒目的男生,正在說說笑笑。乍一看到周勉黑色的明星同款羽絨服,清健帥氣的立著,不由抬手招呼:“阿仲,你也在這裏?”


    是市遊泳隊的隊員,往常放假的這個時間,哥幾個都會約好打遊戲或者k歌吃飯。意氣飛揚的衣著與言辭,走在路上總是特別招惹小女生眼球。


    周勉略感僵硬,應道:“出來買點東西,你們,去哪裏?”


    大個子答道:“放假了唄,約著一起嗨。最近你請假,教練說你有事,就沒喊你。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撞上就一起吧,上次拿冠軍你還沒請客!”


    說著就要過來扳他肩膀。


    其實大家都是中學,周勉家裏出事,多多少少都會有傳言的。但男生們神經大,不愛拿來談提,反而顯得磊落舒適。


    蘇蜜也在悄悄地用手指推他,讓他去。


    周勉卻猶移了一瞬,含糊道:“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再正式請吧。”


    他家一貫錢多又仗義,隊員們於是爽快地應下,揮手離開了。


    周勉目光望望天又收回來,嘴角輕抿,一縷不易察覺的弧度。


    蘇蜜就看出他還沒死心。他是樂於被光環圍繞的人,從小就不服輸,什麽關卡過不去,什麽關卡就非要越過去。那是他的驕傲。


    蘇蜜就對周勉說:“周勉,我還是喜歡那個傲慢又自戀的討厭鬼。”


    彈鋼琴的藝人,忽然有一天,發現空長了一雙手,麵對熟悉的鍵盤彈不出曲子。


    寫故事的作家,熟練筆畫的橫豎撇捺,卻幹巴巴的再也無法創作出文字。


    匠人失去了匠氣,雕塑的東西不再有靈魂。她知道這是哪種無能為力的絕望和痛苦?


    周勉回她:“你知道什麽啊,瞎比比。”


    蘇蜜不服軟,拽住他袖子:“我就是知道。周勉,將來我若是站在光芒的中心,我要活得很精彩,如果你不和我在一個台階,我們的距離就分隔遠了,我會看不見你!”


    人來人往的街頭上,周勉頓住步子。一雙好看的長眸盯住跟前的蘇蜜,蘇小喵從小就是隻狐狸喵,漂亮得不可方物,他知道她背後的家庭背景,她將來必定會很不一樣。


    周勉少年的心中,就湧出一絲孤獨與悵然,從前周坤和阿莉在,這種悵然離他很遙遠。可現在的蘇蜜,對周勉是陪伴的意義。


    周勉的聲音就緩下來,問道:“小喵,是不是如果我將來不夠優秀,你就不跟我來往了。”


    “肯定的呀。”蘇蜜直言不諱地點頭,數落道:“你看你成績本來就一般般,要是再不遊泳,大概也考不了什麽好大學。以後你在爺爺的店裏煮砂鍋,我怎麽進店看你都會嫌棄。”


    “毒蠍子喵,你說的。”周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轉身就往市體育館走。


    *


    寒假沒有多少人,訓練館和自由館隔著一道欄,門衛見是熟悉的隊員,就給放進去了。


    館內開著空調,水溫27c,並不算冷。周勉去到儲衣櫃,熟練地取出泳褲和帽子,蘇蜜站在泳池的對麵看他:“就等你三次機會,要是真不行,以後我也不逼你。你要退出你的圈子,要退就退吧。”


    周勉深吸一口氣,沉入水中。池水漫過他耳鼻眉眼的一瞬間,那種窒息的撕裂與痛感頓時又從心底溢散開來。奔跑的腳步,血染的禮物盒子,涼去的母親的指尖,和手術台上停止心跳的爸爸……他閉著眼睛,胳膊像是施展無力,撲騰幾下就靠在繩子邊大口喘息。


    其實他已經試過很多次了,在沒有蘇蜜的時候。


    真的無能為力。


    看到蘇蜜坐在對麵,周勉就痛苦地皺皺眉頭。不能心服,當然要行,不行也得行。


    蘇蜜硬著心腸鼓勁道:“周勉,叔叔阿姨一定不希望變成你的障礙,如果能夠看到你繼續進步,他們想來會感到欣慰。你看看外麵的太陽,不管人心裏裝著失望還是痛苦,它總是每天照耀著我們,無論怎樣,我們首先不能自棄呀。”


    ……


    “呼~~”盡頭的瓷磚牆邊,周勉終於探出他的腦袋。


    “閉嘴,再念下去老子一條命被你催死了!”煩死人的那種眼神。


    哼,蘇蜜就笑起來,揪揪他額前浸濕的短發,悉聽君命。


    兩個人又來回訓練了幾趟,傍晚去他祖父店裏吃砂鍋,一人吞下一大碗。


    他祖父念叨:“長身體的時候嗬,一頓吃人二三頓,沒多大事!”


    2007過年比較晚,過完年開學都3月了,開學後周勉就去跟他的教練報道。他的能力並無半分退步,教練仿佛沒有多少意外,就拍怕他的肩膀,“好好努力吧。”


    蘇蜜貓在訓練館外等,看到他教練從裏頭出來,就過去要了三張工作人員入場券,作為付出勞動的回報。那是一個熱門樂隊的演唱會,一票難求,因為有她喜歡的女團友情出演,蘇蜜已經宵想很久。


    當然是背著周勉的,畢竟是把他賣了。


    叫盛樂娟和林雨雙一起,三個人看著女團在台上熱情歌唱,手中的熒光棒搖得超興奮。散場後還戀戀回味,討論她們的裙子、體重,說話語氣還有舞姿,盛樂娟忽然信誓旦旦道:“蘇蜜,你們聽著,從明天起我要開始減肥!”


    蘇蜜才不信。蘇蜜說:“盛樂娟,你就每天課間少吃幾塊奶油蛋糕,一個月準瘦。”


    盛樂娟不以為然,她這次是來認真的。目光幽幽地放眼天空,她要讓那整天譏諷自己的人,打臉,打臉打到痛!


    林雨雙倒是相信她,說道:“要不你周末來跟我們一塊做功課吧,做完作業我們去周勉同學家,跟小寶寶玩很容易就瘦的,他會老要我們抱。”


    林雨雙很喜歡小孩兒,每次在蘇蜜家做完作業,她們都會去周勉家逗他的弟弟妹妹。


    春來冬去,萬物複蘇,土地裏生出新芽,寶寶們也在茁壯成長。請來的奶媽和保姆都是非常好的人,把周小勵和周小美照顧得白白胖胖的。尤其周小勵是個愛鬧騰的孩子,每次看見人來,就踢打著小短腿兒要人抱。妹妹就相對安靜很多,基本不吵擾人,不過愛撒尿,常常不經意就尿濕了紙尿褲。


    林雨雙會換紙尿褲,而且動作還蠻嫻熟,經常坐在床邊幫奶媽的忙。蘇蜜問她:“林雨雙,你打哪兒學會的呀?”


    林雨雙謙虛地回答說:“之前表嫂坐月子住我們家,我幫過幾次。誒,你幫我抓下她的腳。”


    蘇蜜抓著小美粉嫩的腳丫,小美縮起胖胖的腿,蘇蜜就開始想念她的弟弟餘元齊了。


    暑假一到,蘇蜜又和她的外婆霞姑飛去了法蘭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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