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龐是易亭川的迷哥, 拿後者當黑夜燈塔、當人生導師的那種。
迷到什麽程度？
錢包裏放著一張縮小版的易亭川商業照, 照片塞在錢夾最內層, 照片的正麵是人，反麵空白處, 是一行自己寫給自己用作激勵的話。
“努力加油爭做第二個易總！”
當然，這些細節都是肖龐自己的小秘密, 誰也不知道，繁星就算有人物提示，也不可能了解得那麽細致。
此刻, 繁星在開車, 肖龐坐在副駕。
他很謹慎，也很克製, 但想到等會兒見到的投資人就是易亭川，男人心裏禁不住想了很多。
行到中途, 肖龐終於忍不住問道：“顧總, 能不能問問, 和易總的投資談到什麽程度了。”
他之前都在和一家顧朝生看到的投資公司談，沒有和其他投資方有過多聯係, 既然川渡科技要投資，他身為副總，詢問這些也好提前做到心中有數。
繁星開著車, 本來沒想這麽早說, 但早說晚說都要說, 既然他問起來了, 她索性大大方方道：“哦，我和易總談了一個對賭。”
對賭？！
肖龐嚇了一跳，眼裏閃過驚愕。
這開車的顧總和白天撂挑子的顧朝生果然不是一個風格。
一個什麽都不管，一個才來公司就談了一個對賭。
讓一個還在初創階段的公司直接對賭，她倒是夠膽大！
不久前那些即將見到偶像的激動頓時被澆了個煙消雲散。
肖龐到底還是很在意工作和公司，聽說對賭後，頓時有種大難臨頭的荒謬感。
對賭，和川渡科技對賭，她怎麽敢？
“顧總，我說了你可能要不高興，你這樣對賭，我們穩輸不贏，會賠上整個公司的。”
繁星淡定開著車，餘光瞥了他一下：“肖總，你稍安勿躁啊，對賭條約你還沒過目呢，是贏是輸，還真不一定。”
肖龐不知新來的這位女老板到底哪裏來的底氣，可對賭都談好了，他又能怎麽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等會兒見了易總，能不能重新談投資不做對賭。
肖龐心裏隱隱有種期待，是對易亭川人品的信任，也是他對自己偶像職業道德的讚譽。
他雖然並不確定，但也有幾分把握，覺得按照易總在圈內的好評，必然不會為難他們這家要什麽沒什麽的初創型公司，到時候隻要好好說，易總也一定能體諒他們的，對，一定可以！
結果到了約好的酒店中餐廳，易亭川連個人影都沒出現，繁星倒是在靠窗的位子見到了張維。
小張助理正在喝茶，抬眼一見他們，立刻站起來。
繁星帶著肖龐過去：“你出差回來了。”
小張助理永遠的恭敬，點點頭，態度溫和：“顧總。”十分有眼見的地改了稱呼。
繁星見他在，沒見到自己約的正主，就猜到易亭川沒來，大概率今天晚上也不回來了，邊坐下邊對小張道：“你們易總不來了？”
小張：“易總還有事。”
繁星點頭：“行吧。”
小張和繁星說完，這才轉頭看肖龐，伸出手：“你好，我是川渡科技的總裁辦助理，張維。”
肖龐和他握手：“幸會，我是星空tv的肖龐。”
小張助理客氣道：“久仰。”
三人都落座，服務員來倒茶，也沒急著點菜，小張再次解釋：“易總有事來不了，今天的合約暫時由我來談。”
繁星沒說什麽，點頭喝茶。
肖龐心裏不免失落，但能接觸到川渡公司尤其是偶像身邊的助理，也不算特別失落，打起精神道：“無妨無妨，易總肯定很忙，能和川渡科技談上投資，無論如何都是我們的榮幸。”
小張助理辦事一向妥帖，什麽時候喊太太，什麽時候叫顧總，麵對肖龐該是什麽態度，全部一清二楚。
這會兒見繁星一直沒說話，先是主動詢問：“或者我們先點菜，邊吃邊聊？”
繁星：“都可以。”
肖龐：“那就先點菜吧。”
轉頭叫來服務員點菜。
點菜這種活兒，分場合也看人，比如大家都不願意點，那就需得在場地位最低的那個來操心：對肖龐來說，小張助理是投資方的人，顧總又是老板頂頭上司，自然各個都比他地位高，隻能他琢磨著點菜。
而在他點菜的間隙裏，繁星和小張助理眼神兩個來回，溝通了不少事。
繁星：易亭川他人呢？
小張：樓上。
繁星：要我上去？
小張：您隨意。
繁星：那行吧，肚子餓了，我吃一會兒再上去。
小張：易總應該還沒有吃過。
繁星：我讓他來吃飯，他自己不下來。
繁星最後做了個聳肩揚眉攤手的動作，剛好被肖龐看到。
肖龐一愣，看看繁星，又看看小張：“？”
繁星問他：“點完了？”
侍者接過菜單，轉身退下。
肖龐：“點完了。”心裏卻納悶，顧總和張總助很熟嗎？兩個人怎麽擠眉弄眼的。
他留了個疑惑，等到後麵上菜吃飯，再默默觀察，果然兩人似乎是認識的。
等到聊起對賭合約，小張終於開啟工作話題。
肖龐有心理準備，卻是無備而來，什麽也不清楚，隻能做好隨時跟著張維節奏走的準備。
他本來什麽商務文本方案書都帶了，隻等著張維開口問平台經營模式便掏出自己帶的東西，結果他還沒動，張維先從文件包裏把合約抽了出來。
肖龐驚訝，這是已經談好的節奏，隻需要過來簽個字？
轉頭看身旁，繁星一臉淡定，放下筷子，接過合同：“我看看。”
好幾頁的合約，她倒是看得快，唰唰翻過兩頁，點頭：“和之前談的差不多。”
肖龐忍了又忍，終於接過合同看起來。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差點把眼珠子看了瞪出來。
什麽叫做星空tv不能在一個月內上線且引入足夠多的流量達到預期注冊用戶量，顧家破產，顧繁星要給易亭川當一輩子廚娘。
？？？？？？？
他怕不是在做夢？
肖龐震驚了，震驚之餘看向桌邊另外兩人的神情都帶著三四分的驚恐。
這合同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
不是假的還能做成跟過家家似的？
或者這其實是他在做夢？
肖龐嚴重懷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要不然他帶著嚴肅的想要談投資的準備過來，川渡科技那邊怎麽拿了這麽一份玩兒似的合約過來？
他偶像那麽正經一個老板一個男人，不可能做這種事。
還顧繁星給易亭川當一輩子廚娘？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對，他一定是在做夢！
這麽想著，肖龐幹巴巴地衝繁星和小張笑了一下，默默把手放到桌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眼淚差點沒飆出來。
繁星就坐在一旁，看了差點沒在心裏笑死。
她問肖龐：“這合同有問題？”
肖龐忍著眼眶邊上打轉的眼淚水：“有。”
繁星喝了口查，忍著笑：“嗯？”
肖龐：“對賭條約有點不正常。”
繁星不想逗自己家的副總，沒說什麽，更沒玩笑，對麵張維倒是一本正經地問：“哪裏不正常？”
肖龐皺眉：“這個廚娘……”
忍了又忍，克製地接著道：“易總應該不缺廚娘吧，再說，就算真的缺，也不能讓我們顧總去幹這個，這麽談投資，不是跟過家家一樣嗎。”
小張笑笑：“沒有過家家，這就是對賭條約。”
肖龐：“易總為什麽要這麽談對賭？”
小張又笑笑：“易總的決定，不是我們下麵人會去揣度、重新決斷的。”
肖龐：“可是，但是，這個……”
肖總都結巴了，想說這對賭合約簡直有毛病，可對賭是川渡和星空tv之間的，又似乎是和易亭川這邊直接對接，罵對賭合約就等於罵易總，他作為易亭川的迷哥，真的一點也罵不出口。
可罵不出來也想罵，罵不出來也覺得這對賭簡直有毛病。
心裏糾結了半天，想了想又想，終於還是緩緩問張維：“張總助，你們易總最近還好吧。”
小張助理持續微笑，微笑笑到天荒地老：“他很好，謝謝掛懷。”
肖龐：“這對賭真的是易總的意思？”
小張點頭：“是他親口要求律師擬訂的。”
肖龐：“律師沒駁回？沒說什麽？”
小張：“律師也是給老板幹活兒的。”
肖龐崩潰了。
心目中偶像那啟明星、黑暗中燈塔的形象差點全線崩盤。
易總啊，你但凡缺人手，隻要說一身，我肖龐二話不說立刻辭職給你當牛做馬。
可你竟然想要一個給你做飯的廚娘……
肖龐心裏默默淚流滿麵：易總，老子真的做不到啊！
而就在肖龐一個人七想八想黯然傷神的時候，張維和繁星又完成了新一輪的眼神交流。
小張：看來肖總知道的不是很多。
繁星：我才來公司沒多久，沒事，以後他都會知道的。
小張：肖總的反應有點奇怪。
繁星：論偶像和現實的差距。
小張：？？？
繁星：交給你了。
繁星吃完最後一口菜，擦了擦嘴，推開椅子站起來：“好了，剩下的就你們聊吧。”
張維和肖龐齊齊看她。
小張猜到她要幹什麽去，點點頭，肖龐又是一臉疑惑：“顧總您有事？”
繁星拎起包：“是啊，得去給人做頓飯。”
肖龐：“？”
繁星：“我走了，你等會兒看看合約，沒什麽就簽字吧。”
肖龐：“哦，好。”
心裏卻想，他如果辭職，還簽什麽字，如果字簽了，不就等於同意留下了嗎。
頓時又開始為辭職的事頭大。
繁星很快就走了，留下肖龐和張維兩個男人麵對麵。
餐廳燈光如虹，一片光亮，優雅的音樂如溪水，潺潺而動。
肖龐一天裏心緒起起伏伏輾轉彷徨，連帶著又經曆不久前的偶像形象崩盤，此刻真的是倍感心累。
沉默了片刻，抬頭，對麵坐著的張總助正在喝茶。
男人很年輕，至少比他年輕很多，剃著很短的頭發，五官分明，眼窩略深邃，燈光從頭頂打下，在睫毛下方落下一小片陰影。黑眸的顏色很淡，眼睛倒是很大，神情雖然平靜，但眼神裏可見屬於年輕人的跳躍的光。
肖龐看過去，不得不承認，年輕的麵孔和他三十多歲的狀態看著還是相差挺多的。
唉……
肖龐默默歎了口氣，為這起伏的一整天。
結果目光一轉，朝旁邊一掃，才驚訝地發現整個中餐廳根本沒別人，除了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侍者，隻有他們兩個。
“…………”
“像不像被父母領來相親約會的。”
張總助語出驚人，差點把肖龐嚇出心梗。
張維又想了想，自己糾正：“哦，不對，易總和顧總的關係擺在這裏，不能這麽形容。”
肖龐沉默，一言難盡看著他。
張維放在桌上的手一攤：“我也有形容不到位的時候，見諒。”
說著，示意肖龐手邊的文件：“如果看看沒什麽問題，簽字吧。”
該不該他簽字，肖龐本人也十分迷茫，如果能和易總有業務上的往來，他其實是很願意留下的，畢竟退一步說，顧總開的薪水也真的非常高，可為什麽這份對賭合同看上去就跟兒戲似的？
想了又想，肖龐問張維：“這份對賭，真的是和易亭川易總，是金茂大廈的川渡科技的易總？”
張維揚揚眉：“當然。”
肖龐不解：“易總的合約為什麽是這樣的？”
張維笑笑：“或者你認為應該是怎樣的，貴司對賭失敗，交出整個公司和所有的股權？不是我故意貶低貴司，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星空tv沒有半點被拿來對賭的價值。”
這話說得難聽，但肖龐受得住，他隻是不解：“既然沒價值，為什麽又要對賭？”
張維又笑笑：“肖總不是看過合約了嗎，對賭條件裏除了星空tv，可是還有顧總她自己的，所以到底哪個有價值，到底什麽才是易總看中的，到現在你還不懂嗎？”
肖龐反應了一下，忽然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廚娘……易總要的是顧總？
這特麽還是一本正經的肉/體交易？
肖龐：“……！！！！”⊙⊙
張維直接把掀開筆帽的簽字筆遞了過來：“別亂想，來，簽吧。”
肖龐看著他。
張維終於不逗他了，眼尾飛快閃過狹促，回複正色：“沒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顧總身份可不一般，我除了叫她顧總，其他時候都得叫她一聲太太，易太太。”
@
吃飯的地方就是易亭川暫住的那家酒店。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繁星還歎息，易總也忒不配合，想拿他當個人情招攬一下人才，他倒是連麵都懶得露。
好在有對賭的合約在，也有辦事靠譜的張總助在，相信肖龐不會就這麽辭職離開，一定會給自己一個和偶像的公司合作的機會。
到了樓層，從電梯出去，大平層內燈火通明。
易亭川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聽到聲音側過身。
他的背後是半個城市的夜幕，深藍色，還有片片亮光，映在玻璃上，融在周身，給硬朗淡漠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溫和。
“不要再寵她了，申請一個國外學校送出去，或者直接花錢買一個學位送她去念，也不要給她太多錢。”
“就是因為生母寵太多，您這邊又縱容著，才變成現在這樣。”
“她要我回去？回去幹什麽？是想讓我陪她吃飯，還是別的什麽人？”
……
繁星在門口換了鞋，走進來，聽到這些，看了男人一眼，往廚房去。
因為來了很多次，也習慣了，邊朝廚房去邊開始撈衣服袖口，可惜職業裝的西口都很窄，實在卷不起來，隻能往上擼袖子，擼了一小段，露出光潔藕斷似的一小截胳膊。
易亭川剛好轉頭看過來，目光在她白嫩嫩的腕子上流連半秒，挪開視線。
“那就告訴她，如果她執意這麽做，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回易公館，更不會見她。”
繁星往廚房走，聽到這些話就知道又是易家那傻妹妹開始作妖了。
小姑娘什麽都好，要家世有家世，有錢財有錢財，還有一堆人寵愛，可惜就是當腦殘粉的時候腦子不好使，總是被利用。
如今不知道又開始作什麽幺蛾子，聽易亭川的口氣，怕是要動手好好收拾一下了。
不管啦，隨她吧，反正也不是我女兒。
繁星默默地想著，站到水池前，開始洗菜。
不多時，男人打電話的聲音沒了，聲線直接在正對著廚房的餐廳響起：“你倒是挺自覺。”
他沒下去，她倒是知道上來，還主動去做飯。
繁星洗著菜，頭也沒抬：“因為我知道，現在的一切都是易總你給的，房子、錢、資產，還有給星空的對賭機會。給了這麽多，我也沒什麽可回報的，幾頓飯而已，能做當然還是要來做的。”
當然她也不傻，沒餓著自己，直接吃好了上來的。
易亭川聽到這些，沒說什麽，隻無言沉默地站在餐桌後，將水池邊的女人靜靜打量著。
她其實很漂亮，曾經的富家小姐，氣質感覺都很出挑。
可結婚前後那段時間，她整個人都變得異常敏感，一點小事都要小題大做，眼神和神態多是銳利的防備。
不像現在，低頭洗菜的時候是溫柔的，說話吐字也不急不緩，態度柔和中不失堅定，整個氣質感覺都大變樣。
換了個人似的。
這麽久以來，易亭川不止一次有這種念頭，可看著麵前的女人，又想她再變又能怎麽樣，她始終是顧繁星，眼下也終究是易太太。
“合同簽了？”氣氛平和的時候，他也會主動交談。
“可能吧。”
“可能？”
繁星洗完菜，濾網裏濾掉水，放到流理台上，拿砧板，開始切菜。
“交給肖龐去談了，就是我爸之前挖的一個副總。挺好一個人，可惜被我爸折騰得快辭職了，我想留下，承諾了不少好處，人家也未必會同意，本來想帶他見見你的……”
“你留不下人就找我？”
“你是他偶像嘛，我本來想看看在偶像的萬丈光芒下他會不會一激動就不辭職了。”
“所以，還是沒留下。”
“不。”繁星切菜到一半，抬眼，狡黠在眸光裏輕輕一閃，“我幹脆讓你的助理幫我搞定了。”
人才既然等於生產力，那自己公司的人才是人才，別人家的人才不也是人才。
小張助理這個人，繁星是接觸過的，係統裏不但有對他誇讚甚多的人物介紹，他本人既然能留在易亭川身邊當總助，自然有很強的能力和過人之處。
這種人才，要是能用，當然最好。
所以剛剛在樓下，暗示過張維之後，繁星抓緊時間吃了幾口菜飯就上來了，把空間場地留給他們，好讓張維自由發揮。
至於張總助會有多盡心，又能不能成功……
易亭川兩手撐在餐桌旁一張椅子的椅背後：“你拿什麽籠絡張維，讓他給你辦事？”
繁星手裏忙碌著，聞言又轉頭笑了一下，眨眨眼：“猜猜看。”
錢？
還是其他好處？
不太可能。
以易亭川對張維的了解，後者並不是個容易被籠絡的人，那她怎麽做到的？
純粹靠她易太太的身份強壓一頭？
也似乎不太可能。
易亭川不解。
已經站到灶台前準備炒菜的繁星又轉過頭，朝著男人的方向，指了指鍋。
聰明如易亭川，一下子明白了。
飯？竟然是她做的飯！？
@
酒店中餐廳外的露天水池旁。
肖龐坐在台階上，張維蹲在一旁，手裏捧著一盒紙巾。
肖龐一邊流眼淚一麵從張維手裏接過抽紙。
“我容易麽我，顧朝生屁也不懂，拉來一個投資方就說要融資，公司還什麽都沒有呢，靠什麽融。”
說著說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張維在旁給他抽紙巾，摟著他的肩膀輕拍。
“我從進公司當這個副總開始，天天加班，夜夜是我最晚走，女朋友都談不上了，我媽還天天催我結婚，說我年紀大了，沒人要了，一輩子打光棍了，我容易麽我。”
張維給他擦眼淚，繼續拍肩膀。
“要不是新來的顧總說給我加薪水，我特麽今天早上就打辭職報告扔老板辦公室了，晚上才不會過來。”
張維拍肩膀，開始哄他：“可是哥哥，你不來就遇不上我，遇不上我就沒辦法認識我了啊。”
肖龐淚眼婆娑：“也對，這個倒是的。”
頓了頓，又是哇一聲哭了出來：“我心裏苦啊，這幾個月的副總真是當得我快鬱悶死了，嗚嗚嗚嗚嗚。”
張維放下紙巾盒，也在台階上坐下來，把肖龐的腦袋輕輕按到自己肩膀上：“沒事了，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弟弟的肩膀給你靠。”
肖龐：“嗚嗚嗚嗚嗚嗚嗚。”
頭頂，黑色的天，淡白色的滿月。
張維抬起頭，看了看月亮，想象那是繁星親手做的一盤子菜，默默咽了下口水。
太太做的一定很好吃，要不然就他們易總那挑剔的味蕾，絕對不會吃了一天還要吃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最後甚至把太太本人寫進對賭合約裏。
什麽時候能吃上啊。
好想吃啊。
側頭，靠在他肩膀上的肖副總還在哭唧唧。
又等了一會兒，肖龐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張維抽紙巾遞過去：“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肖龐擤鼻涕：“嗯。”
張維：“副總還做嗎？”
肖龐坐起來，轉頭看張維，眼睛水蒙蒙帶著霧氣，點頭。
做！
他偶像可是他們星空tv的女婿！還有跟著他偶像工作的這麽好的助理弟弟！
當然接著做！
@
酒店樓上的大平層。
易亭川坐在餐桌邊，還沒開始吃，眼看著繁星拿幹淨的筷子夾菜放入一個保溫桶。
男人漠然，抬頭看她。
繁星邊盛菜邊聳肩：“總不能讓小張吃你剩下的吧。”
易亭川沒說什麽，拿起筷子，正要伸手，抬眼掃過那底部漸滿的保溫桶，又放下筷子。
“太多了，他一個人吃不完。”
繁星：“還有肖龐呢，我看晚上菜他都沒怎麽吃，估計也是忙起工作就顧不上吃飯的那種。”
易亭川無語地抬起視線：“……”
繁星接著夾菜。
易亭川：“可以了。”
繁星：“我有數，你放心好了，你這邊菜肯定夠吃。”
易亭川：“……”
於是餐桌邊，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坐著的那個早就餓了，卻完全無心吃飯，眼睜睜看著自己心心念念的飯菜一勺子一筷子越變越少，越變越少。
133默默開口：“宿主，有劇情提示。”
繁星手上夾著菜，注意力投注到係統麵板上。
【劇情提示：此刻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易先生眼裏看著，心都在滴血，係統君可以想象他此刻的內心有多少咆哮的野狗在飛奔——別夾啦！快停下！那些都是老子要吃的！】
繁星：“……”
她發誓，她真的沒有偏心誰，留給易亭川的飯菜也絕對夠多，隻是這個提示一出來——
繁星看了看保溫桶，看了看餐桌上的菜，又看了看易亭川。
默默拿筷子把保溫桶裏的菜往盤子裏回撥。
“……”易亭川：“你幹什麽？”
繁星自覺有點對不住麵前這位大佬，幹巴巴一笑：“怕你不夠吃。”
易亭川麵無表情，倒是開始動筷子吃晚飯了：“夠吃，不用這樣。”
繁星看了看他，又同時看了看係統麵板上更新的內容。
【劇情提示：易先生內心咆哮的野狗繼續在飛奔——就這樣！不要停！給老子把菜全部撥回來！全部！】
繁星：“…………”
迷到什麽程度？
錢包裏放著一張縮小版的易亭川商業照, 照片塞在錢夾最內層, 照片的正麵是人，反麵空白處, 是一行自己寫給自己用作激勵的話。
“努力加油爭做第二個易總！”
當然，這些細節都是肖龐自己的小秘密, 誰也不知道，繁星就算有人物提示，也不可能了解得那麽細致。
此刻, 繁星在開車, 肖龐坐在副駕。
他很謹慎，也很克製, 但想到等會兒見到的投資人就是易亭川，男人心裏禁不住想了很多。
行到中途, 肖龐終於忍不住問道：“顧總, 能不能問問, 和易總的投資談到什麽程度了。”
他之前都在和一家顧朝生看到的投資公司談，沒有和其他投資方有過多聯係, 既然川渡科技要投資，他身為副總，詢問這些也好提前做到心中有數。
繁星開著車, 本來沒想這麽早說, 但早說晚說都要說, 既然他問起來了, 她索性大大方方道：“哦，我和易總談了一個對賭。”
對賭？！
肖龐嚇了一跳，眼裏閃過驚愕。
這開車的顧總和白天撂挑子的顧朝生果然不是一個風格。
一個什麽都不管，一個才來公司就談了一個對賭。
讓一個還在初創階段的公司直接對賭，她倒是夠膽大！
不久前那些即將見到偶像的激動頓時被澆了個煙消雲散。
肖龐到底還是很在意工作和公司，聽說對賭後，頓時有種大難臨頭的荒謬感。
對賭，和川渡科技對賭，她怎麽敢？
“顧總，我說了你可能要不高興，你這樣對賭，我們穩輸不贏，會賠上整個公司的。”
繁星淡定開著車，餘光瞥了他一下：“肖總，你稍安勿躁啊，對賭條約你還沒過目呢，是贏是輸，還真不一定。”
肖龐不知新來的這位女老板到底哪裏來的底氣，可對賭都談好了，他又能怎麽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等會兒見了易總，能不能重新談投資不做對賭。
肖龐心裏隱隱有種期待，是對易亭川人品的信任，也是他對自己偶像職業道德的讚譽。
他雖然並不確定，但也有幾分把握，覺得按照易總在圈內的好評，必然不會為難他們這家要什麽沒什麽的初創型公司，到時候隻要好好說，易總也一定能體諒他們的，對，一定可以！
結果到了約好的酒店中餐廳，易亭川連個人影都沒出現，繁星倒是在靠窗的位子見到了張維。
小張助理正在喝茶，抬眼一見他們，立刻站起來。
繁星帶著肖龐過去：“你出差回來了。”
小張助理永遠的恭敬，點點頭，態度溫和：“顧總。”十分有眼見的地改了稱呼。
繁星見他在，沒見到自己約的正主，就猜到易亭川沒來，大概率今天晚上也不回來了，邊坐下邊對小張道：“你們易總不來了？”
小張：“易總還有事。”
繁星點頭：“行吧。”
小張和繁星說完，這才轉頭看肖龐，伸出手：“你好，我是川渡科技的總裁辦助理，張維。”
肖龐和他握手：“幸會，我是星空tv的肖龐。”
小張助理客氣道：“久仰。”
三人都落座，服務員來倒茶，也沒急著點菜，小張再次解釋：“易總有事來不了，今天的合約暫時由我來談。”
繁星沒說什麽，點頭喝茶。
肖龐心裏不免失落，但能接觸到川渡公司尤其是偶像身邊的助理，也不算特別失落，打起精神道：“無妨無妨，易總肯定很忙，能和川渡科技談上投資，無論如何都是我們的榮幸。”
小張助理辦事一向妥帖，什麽時候喊太太，什麽時候叫顧總，麵對肖龐該是什麽態度，全部一清二楚。
這會兒見繁星一直沒說話，先是主動詢問：“或者我們先點菜，邊吃邊聊？”
繁星：“都可以。”
肖龐：“那就先點菜吧。”
轉頭叫來服務員點菜。
點菜這種活兒，分場合也看人，比如大家都不願意點，那就需得在場地位最低的那個來操心：對肖龐來說，小張助理是投資方的人，顧總又是老板頂頭上司，自然各個都比他地位高，隻能他琢磨著點菜。
而在他點菜的間隙裏，繁星和小張助理眼神兩個來回，溝通了不少事。
繁星：易亭川他人呢？
小張：樓上。
繁星：要我上去？
小張：您隨意。
繁星：那行吧，肚子餓了，我吃一會兒再上去。
小張：易總應該還沒有吃過。
繁星：我讓他來吃飯，他自己不下來。
繁星最後做了個聳肩揚眉攤手的動作，剛好被肖龐看到。
肖龐一愣，看看繁星，又看看小張：“？”
繁星問他：“點完了？”
侍者接過菜單，轉身退下。
肖龐：“點完了。”心裏卻納悶，顧總和張總助很熟嗎？兩個人怎麽擠眉弄眼的。
他留了個疑惑，等到後麵上菜吃飯，再默默觀察，果然兩人似乎是認識的。
等到聊起對賭合約，小張終於開啟工作話題。
肖龐有心理準備，卻是無備而來，什麽也不清楚，隻能做好隨時跟著張維節奏走的準備。
他本來什麽商務文本方案書都帶了，隻等著張維開口問平台經營模式便掏出自己帶的東西，結果他還沒動，張維先從文件包裏把合約抽了出來。
肖龐驚訝，這是已經談好的節奏，隻需要過來簽個字？
轉頭看身旁，繁星一臉淡定，放下筷子，接過合同：“我看看。”
好幾頁的合約，她倒是看得快，唰唰翻過兩頁，點頭：“和之前談的差不多。”
肖龐忍了又忍，終於接過合同看起來。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差點把眼珠子看了瞪出來。
什麽叫做星空tv不能在一個月內上線且引入足夠多的流量達到預期注冊用戶量，顧家破產，顧繁星要給易亭川當一輩子廚娘。
？？？？？？？
他怕不是在做夢？
肖龐震驚了，震驚之餘看向桌邊另外兩人的神情都帶著三四分的驚恐。
這合同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
不是假的還能做成跟過家家似的？
或者這其實是他在做夢？
肖龐嚴重懷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要不然他帶著嚴肅的想要談投資的準備過來，川渡科技那邊怎麽拿了這麽一份玩兒似的合約過來？
他偶像那麽正經一個老板一個男人，不可能做這種事。
還顧繁星給易亭川當一輩子廚娘？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對，他一定是在做夢！
這麽想著，肖龐幹巴巴地衝繁星和小張笑了一下，默默把手放到桌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眼淚差點沒飆出來。
繁星就坐在一旁，看了差點沒在心裏笑死。
她問肖龐：“這合同有問題？”
肖龐忍著眼眶邊上打轉的眼淚水：“有。”
繁星喝了口查，忍著笑：“嗯？”
肖龐：“對賭條約有點不正常。”
繁星不想逗自己家的副總，沒說什麽，更沒玩笑，對麵張維倒是一本正經地問：“哪裏不正常？”
肖龐皺眉：“這個廚娘……”
忍了又忍，克製地接著道：“易總應該不缺廚娘吧，再說，就算真的缺，也不能讓我們顧總去幹這個，這麽談投資，不是跟過家家一樣嗎。”
小張笑笑：“沒有過家家，這就是對賭條約。”
肖龐：“易總為什麽要這麽談對賭？”
小張又笑笑：“易總的決定，不是我們下麵人會去揣度、重新決斷的。”
肖龐：“可是，但是，這個……”
肖總都結巴了，想說這對賭合約簡直有毛病，可對賭是川渡和星空tv之間的，又似乎是和易亭川這邊直接對接，罵對賭合約就等於罵易總，他作為易亭川的迷哥，真的一點也罵不出口。
可罵不出來也想罵，罵不出來也覺得這對賭簡直有毛病。
心裏糾結了半天，想了想又想，終於還是緩緩問張維：“張總助，你們易總最近還好吧。”
小張助理持續微笑，微笑笑到天荒地老：“他很好，謝謝掛懷。”
肖龐：“這對賭真的是易總的意思？”
小張點頭：“是他親口要求律師擬訂的。”
肖龐：“律師沒駁回？沒說什麽？”
小張：“律師也是給老板幹活兒的。”
肖龐崩潰了。
心目中偶像那啟明星、黑暗中燈塔的形象差點全線崩盤。
易總啊，你但凡缺人手，隻要說一身，我肖龐二話不說立刻辭職給你當牛做馬。
可你竟然想要一個給你做飯的廚娘……
肖龐心裏默默淚流滿麵：易總，老子真的做不到啊！
而就在肖龐一個人七想八想黯然傷神的時候，張維和繁星又完成了新一輪的眼神交流。
小張：看來肖總知道的不是很多。
繁星：我才來公司沒多久，沒事，以後他都會知道的。
小張：肖總的反應有點奇怪。
繁星：論偶像和現實的差距。
小張：？？？
繁星：交給你了。
繁星吃完最後一口菜，擦了擦嘴，推開椅子站起來：“好了，剩下的就你們聊吧。”
張維和肖龐齊齊看她。
小張猜到她要幹什麽去，點點頭，肖龐又是一臉疑惑：“顧總您有事？”
繁星拎起包：“是啊，得去給人做頓飯。”
肖龐：“？”
繁星：“我走了，你等會兒看看合約，沒什麽就簽字吧。”
肖龐：“哦，好。”
心裏卻想，他如果辭職，還簽什麽字，如果字簽了，不就等於同意留下了嗎。
頓時又開始為辭職的事頭大。
繁星很快就走了，留下肖龐和張維兩個男人麵對麵。
餐廳燈光如虹，一片光亮，優雅的音樂如溪水，潺潺而動。
肖龐一天裏心緒起起伏伏輾轉彷徨，連帶著又經曆不久前的偶像形象崩盤，此刻真的是倍感心累。
沉默了片刻，抬頭，對麵坐著的張總助正在喝茶。
男人很年輕，至少比他年輕很多，剃著很短的頭發，五官分明，眼窩略深邃，燈光從頭頂打下，在睫毛下方落下一小片陰影。黑眸的顏色很淡，眼睛倒是很大，神情雖然平靜，但眼神裏可見屬於年輕人的跳躍的光。
肖龐看過去，不得不承認，年輕的麵孔和他三十多歲的狀態看著還是相差挺多的。
唉……
肖龐默默歎了口氣，為這起伏的一整天。
結果目光一轉，朝旁邊一掃，才驚訝地發現整個中餐廳根本沒別人，除了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侍者，隻有他們兩個。
“…………”
“像不像被父母領來相親約會的。”
張總助語出驚人，差點把肖龐嚇出心梗。
張維又想了想，自己糾正：“哦，不對，易總和顧總的關係擺在這裏，不能這麽形容。”
肖龐沉默，一言難盡看著他。
張維放在桌上的手一攤：“我也有形容不到位的時候，見諒。”
說著，示意肖龐手邊的文件：“如果看看沒什麽問題，簽字吧。”
該不該他簽字，肖龐本人也十分迷茫，如果能和易總有業務上的往來，他其實是很願意留下的，畢竟退一步說，顧總開的薪水也真的非常高，可為什麽這份對賭合同看上去就跟兒戲似的？
想了又想，肖龐問張維：“這份對賭，真的是和易亭川易總，是金茂大廈的川渡科技的易總？”
張維揚揚眉：“當然。”
肖龐不解：“易總的合約為什麽是這樣的？”
張維笑笑：“或者你認為應該是怎樣的，貴司對賭失敗，交出整個公司和所有的股權？不是我故意貶低貴司，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星空tv沒有半點被拿來對賭的價值。”
這話說得難聽，但肖龐受得住，他隻是不解：“既然沒價值，為什麽又要對賭？”
張維又笑笑：“肖總不是看過合約了嗎，對賭條件裏除了星空tv，可是還有顧總她自己的，所以到底哪個有價值，到底什麽才是易總看中的，到現在你還不懂嗎？”
肖龐反應了一下，忽然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廚娘……易總要的是顧總？
這特麽還是一本正經的肉/體交易？
肖龐：“……！！！！”⊙⊙
張維直接把掀開筆帽的簽字筆遞了過來：“別亂想，來，簽吧。”
肖龐看著他。
張維終於不逗他了，眼尾飛快閃過狹促，回複正色：“沒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顧總身份可不一般，我除了叫她顧總，其他時候都得叫她一聲太太，易太太。”
@
吃飯的地方就是易亭川暫住的那家酒店。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繁星還歎息，易總也忒不配合，想拿他當個人情招攬一下人才，他倒是連麵都懶得露。
好在有對賭的合約在，也有辦事靠譜的張總助在，相信肖龐不會就這麽辭職離開，一定會給自己一個和偶像的公司合作的機會。
到了樓層，從電梯出去，大平層內燈火通明。
易亭川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聽到聲音側過身。
他的背後是半個城市的夜幕，深藍色，還有片片亮光，映在玻璃上，融在周身，給硬朗淡漠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溫和。
“不要再寵她了，申請一個國外學校送出去，或者直接花錢買一個學位送她去念，也不要給她太多錢。”
“就是因為生母寵太多，您這邊又縱容著，才變成現在這樣。”
“她要我回去？回去幹什麽？是想讓我陪她吃飯，還是別的什麽人？”
……
繁星在門口換了鞋，走進來，聽到這些，看了男人一眼，往廚房去。
因為來了很多次，也習慣了，邊朝廚房去邊開始撈衣服袖口，可惜職業裝的西口都很窄，實在卷不起來，隻能往上擼袖子，擼了一小段，露出光潔藕斷似的一小截胳膊。
易亭川剛好轉頭看過來，目光在她白嫩嫩的腕子上流連半秒，挪開視線。
“那就告訴她，如果她執意這麽做，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回易公館，更不會見她。”
繁星往廚房走，聽到這些話就知道又是易家那傻妹妹開始作妖了。
小姑娘什麽都好，要家世有家世，有錢財有錢財，還有一堆人寵愛，可惜就是當腦殘粉的時候腦子不好使，總是被利用。
如今不知道又開始作什麽幺蛾子，聽易亭川的口氣，怕是要動手好好收拾一下了。
不管啦，隨她吧，反正也不是我女兒。
繁星默默地想著，站到水池前，開始洗菜。
不多時，男人打電話的聲音沒了，聲線直接在正對著廚房的餐廳響起：“你倒是挺自覺。”
他沒下去，她倒是知道上來，還主動去做飯。
繁星洗著菜，頭也沒抬：“因為我知道，現在的一切都是易總你給的，房子、錢、資產，還有給星空的對賭機會。給了這麽多，我也沒什麽可回報的，幾頓飯而已，能做當然還是要來做的。”
當然她也不傻，沒餓著自己，直接吃好了上來的。
易亭川聽到這些，沒說什麽，隻無言沉默地站在餐桌後，將水池邊的女人靜靜打量著。
她其實很漂亮，曾經的富家小姐，氣質感覺都很出挑。
可結婚前後那段時間，她整個人都變得異常敏感，一點小事都要小題大做，眼神和神態多是銳利的防備。
不像現在，低頭洗菜的時候是溫柔的，說話吐字也不急不緩，態度柔和中不失堅定，整個氣質感覺都大變樣。
換了個人似的。
這麽久以來，易亭川不止一次有這種念頭，可看著麵前的女人，又想她再變又能怎麽樣，她始終是顧繁星，眼下也終究是易太太。
“合同簽了？”氣氛平和的時候，他也會主動交談。
“可能吧。”
“可能？”
繁星洗完菜，濾網裏濾掉水，放到流理台上，拿砧板，開始切菜。
“交給肖龐去談了，就是我爸之前挖的一個副總。挺好一個人，可惜被我爸折騰得快辭職了，我想留下，承諾了不少好處，人家也未必會同意，本來想帶他見見你的……”
“你留不下人就找我？”
“你是他偶像嘛，我本來想看看在偶像的萬丈光芒下他會不會一激動就不辭職了。”
“所以，還是沒留下。”
“不。”繁星切菜到一半，抬眼，狡黠在眸光裏輕輕一閃，“我幹脆讓你的助理幫我搞定了。”
人才既然等於生產力，那自己公司的人才是人才，別人家的人才不也是人才。
小張助理這個人，繁星是接觸過的，係統裏不但有對他誇讚甚多的人物介紹，他本人既然能留在易亭川身邊當總助，自然有很強的能力和過人之處。
這種人才，要是能用，當然最好。
所以剛剛在樓下，暗示過張維之後，繁星抓緊時間吃了幾口菜飯就上來了，把空間場地留給他們，好讓張維自由發揮。
至於張總助會有多盡心，又能不能成功……
易亭川兩手撐在餐桌旁一張椅子的椅背後：“你拿什麽籠絡張維，讓他給你辦事？”
繁星手裏忙碌著，聞言又轉頭笑了一下，眨眨眼：“猜猜看。”
錢？
還是其他好處？
不太可能。
以易亭川對張維的了解，後者並不是個容易被籠絡的人，那她怎麽做到的？
純粹靠她易太太的身份強壓一頭？
也似乎不太可能。
易亭川不解。
已經站到灶台前準備炒菜的繁星又轉過頭，朝著男人的方向，指了指鍋。
聰明如易亭川，一下子明白了。
飯？竟然是她做的飯！？
@
酒店中餐廳外的露天水池旁。
肖龐坐在台階上，張維蹲在一旁，手裏捧著一盒紙巾。
肖龐一邊流眼淚一麵從張維手裏接過抽紙。
“我容易麽我，顧朝生屁也不懂，拉來一個投資方就說要融資，公司還什麽都沒有呢，靠什麽融。”
說著說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張維在旁給他抽紙巾，摟著他的肩膀輕拍。
“我從進公司當這個副總開始，天天加班，夜夜是我最晚走，女朋友都談不上了，我媽還天天催我結婚，說我年紀大了，沒人要了，一輩子打光棍了，我容易麽我。”
張維給他擦眼淚，繼續拍肩膀。
“要不是新來的顧總說給我加薪水，我特麽今天早上就打辭職報告扔老板辦公室了，晚上才不會過來。”
張維拍肩膀，開始哄他：“可是哥哥，你不來就遇不上我，遇不上我就沒辦法認識我了啊。”
肖龐淚眼婆娑：“也對，這個倒是的。”
頓了頓，又是哇一聲哭了出來：“我心裏苦啊，這幾個月的副總真是當得我快鬱悶死了，嗚嗚嗚嗚嗚。”
張維放下紙巾盒，也在台階上坐下來，把肖龐的腦袋輕輕按到自己肩膀上：“沒事了，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弟弟的肩膀給你靠。”
肖龐：“嗚嗚嗚嗚嗚嗚嗚。”
頭頂，黑色的天，淡白色的滿月。
張維抬起頭，看了看月亮，想象那是繁星親手做的一盤子菜，默默咽了下口水。
太太做的一定很好吃，要不然就他們易總那挑剔的味蕾，絕對不會吃了一天還要吃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最後甚至把太太本人寫進對賭合約裏。
什麽時候能吃上啊。
好想吃啊。
側頭，靠在他肩膀上的肖副總還在哭唧唧。
又等了一會兒，肖龐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張維抽紙巾遞過去：“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肖龐擤鼻涕：“嗯。”
張維：“副總還做嗎？”
肖龐坐起來，轉頭看張維，眼睛水蒙蒙帶著霧氣，點頭。
做！
他偶像可是他們星空tv的女婿！還有跟著他偶像工作的這麽好的助理弟弟！
當然接著做！
@
酒店樓上的大平層。
易亭川坐在餐桌邊，還沒開始吃，眼看著繁星拿幹淨的筷子夾菜放入一個保溫桶。
男人漠然，抬頭看她。
繁星邊盛菜邊聳肩：“總不能讓小張吃你剩下的吧。”
易亭川沒說什麽，拿起筷子，正要伸手，抬眼掃過那底部漸滿的保溫桶，又放下筷子。
“太多了，他一個人吃不完。”
繁星：“還有肖龐呢，我看晚上菜他都沒怎麽吃，估計也是忙起工作就顧不上吃飯的那種。”
易亭川無語地抬起視線：“……”
繁星接著夾菜。
易亭川：“可以了。”
繁星：“我有數，你放心好了，你這邊菜肯定夠吃。”
易亭川：“……”
於是餐桌邊，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坐著的那個早就餓了，卻完全無心吃飯，眼睜睜看著自己心心念念的飯菜一勺子一筷子越變越少，越變越少。
133默默開口：“宿主，有劇情提示。”
繁星手上夾著菜，注意力投注到係統麵板上。
【劇情提示：此刻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易先生眼裏看著，心都在滴血，係統君可以想象他此刻的內心有多少咆哮的野狗在飛奔——別夾啦！快停下！那些都是老子要吃的！】
繁星：“……”
她發誓，她真的沒有偏心誰，留給易亭川的飯菜也絕對夠多，隻是這個提示一出來——
繁星看了看保溫桶，看了看餐桌上的菜，又看了看易亭川。
默默拿筷子把保溫桶裏的菜往盤子裏回撥。
“……”易亭川：“你幹什麽？”
繁星自覺有點對不住麵前這位大佬，幹巴巴一笑：“怕你不夠吃。”
易亭川麵無表情，倒是開始動筷子吃晚飯了：“夠吃，不用這樣。”
繁星看了看他，又同時看了看係統麵板上更新的內容。
【劇情提示：易先生內心咆哮的野狗繼續在飛奔——就這樣！不要停！給老子把菜全部撥回來！全部！】
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