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茗殿內, 憐兒拎著食盒走進來,“小主, 清音閣娘娘托人給您的回禮。”


    穆瑤走到桌前, 看著憐兒將食盒打開,隻見裏麵一碗米飯,還有涼碟都有些發黃的小青菜, 心下唏噓,“小主, 清音閣娘娘這些日子怕不好過,您看。”


    穆瑤心下歎氣,這宮裏捧高踩低的,從來都是如此,鍾璃玥被禁足,怎麽可能還有那麽好的待遇。


    “把東西放下, 你先下去吧。”


    憐兒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還細心地為穆瑤關了殿門。


    穆瑤看了半天, 拿筷子在菜和飯裏翻找半天,這才看見米飯裏的一張字條。


    可上麵“冰玉宮,沈言,衣裳”這幾個,沒太弄清楚什麽意思, 不過能理解的就是, 這件事兒跟沈言有關係。


    穆瑤將字條燒掉, 隨意吃了幾口米飯和青菜,擦擦嘴角,重新靠在軟榻上,“憐兒。”


    “小主。”


    “你去太醫院請沈太醫過來,我總覺著身上還不是很舒坦。”


    近來一直沈言總是往馨茗殿跑,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連沈言自己都沒當回事兒,隻當這位主子身子又不爽利。


    “微臣請小主安。”


    穆瑤揉揉眉心,有些慵懶,“憐兒,你先下去吧,不要讓其他人靠近。”


    憐兒雖然不解什麽意思,可也沒有多問,躬身退下。


    沈言低著頭,“不知小主哪裏不舒服,不如讓微臣診脈瞧瞧。”


    穆瑤伸出胳膊,沈言將帕子蓋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低眉順目。


    “聽說,前幾日柔婉儀小產,沈太醫也在冰玉宮?”穆瑤狀似不經意地問著,沈言放在穆瑤手腕的手指猛地縮了一下,很快便恢複如常。


    “當日太醫院所有當值太醫都被傳去冰玉宮,微臣在,不足為奇。”沈言說道。


    “沈太醫年紀輕輕,醫術高絕,沈太醫治好了我的病症,我感激不盡。”穆瑤笑著說道,“隻是,沈太醫應當知道,這後宮裏的女人,有時候想要追求一個事實真相是多麽艱難,而冰玉宮裏,沈太醫經手的衣裳,總不會真的沒問題。”


    沈言收回手,躬身站到一旁,沉默好半天,突然笑了,“原本這些話,微臣隻需要藏在心裏,但是林大人囑托微臣,好生給小主看診,既然是小主問,微臣便實話實說了。”


    聽到林大人三個字,穆瑤心裏異樣的感覺劃過,麵上不顯,靜待沈言下文。


    沈言壓低聲音,“那衣裳上麵摻雜了靈斯草的味道,這靈斯草,產自北戎,早些年間已經絕產,不知為何又出現在這後宮之內。靈斯草用量少許,氣味一般人無法察覺,但是動物嗅覺異常靈敏。還有便是,靈斯草若滲透進皮膚,時日久了,正常人便會狀似瘋癲,又查不出原因。”


    穆瑤沒想到,竟然有這種邪門的東西。


    沈言繼續說道,“小主想知道的,怕就是這些,若沒有其他吩咐,微臣告退。”


    看著沈言離開,穆瑤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想著如何去見鍾璃玥一麵。


    與此同時,鍾璃玥的清音閣迎來了個貴客——雲貴妃。


    雲貴妃一如往常,清貴,肅然。她手握華元祉的令牌,直接進了清音閣。


    鍾璃玥正抱著哈貝睡大覺呢,突然英順喊雲貴妃來了,她還以為在做夢。


    等到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鍾璃玥不由得感歎,雲貴妃怎麽就長這麽好看呢?


    鍾璃玥一激動,摸著哈貝腦袋的手蜷縮一下,把哈貝給弄醒了。哈貝睜開眼睛,不滿地哼唧兩聲。


    鍾璃玥站起來,微微福身,“臣妾見過貴妃娘娘,不知娘娘此來有何貴幹?”


    “璃嬪不請本宮進去坐坐?”雲貴妃笑著說道。


    鍾璃玥一看這笑容,捂住胸口,“貴妃娘娘,您還是少笑吧,我這院子裏的花兒都失色了。”


    雲貴妃笑看著她,“本宮就當璃嬪稱讚本宮。”說完抬步往裏走。


    鍾璃玥招呼春桃,“去上茶,還有水果嗎?”


    春桃搖搖頭,“沒有了,主子。好茶還是有的。”


    “那算了,就上茶吧。”鍾璃玥擺擺手,打發了春桃,跟著雲貴妃進了清音閣正殿。


    雲貴妃十分優雅的落座,笑看著鍾璃玥,“璃嬪是怕本宮?”


    鍾璃玥搖搖頭,笑眯眯地走過去,“哪兒能啊,貴妃娘娘國色天香,臣妾恨不得多看兩眼。”


    “本宮今日來,是想問問,中秋家宴當日有人誣陷璃嬪,不知璃嬪可有其他線索提供給本宮?”雲貴妃竟然提起中秋家宴的事兒,鍾璃玥坐在一旁,心裏琢磨一番,這雲貴妃漂亮歸漂亮,可終究不知道她到底什麽底細,她心裏實在是沒底。


    “臣妾可否問問,那汙蔑臣妾的宮女,可招了什麽?”鍾璃玥沒有回答雲貴妃的話,反過頭來問她。


    這時候,春桃將茶送上來,雲貴妃適時地端起茶盞,輕輕撩撥著杯蓋,“那宮女,在昨夜咬舌自盡了。”


    “什麽?”鍾璃玥蹭地崩起來,“咬舌自盡?貴妃娘娘,那這件事兒就再清楚不過了,如果那宮女不是受人指使,怎麽可能咬舌自盡?您可得給我做主。”


    “所以本宮今日來便要問問璃嬪你,可有其他線索提供給本宮。”


    “娘娘,不知您可還記得,當日柔婉儀小產,在冰玉宮內,臣妾幾次三番激怒芳娘子,她當時說了什麽?”鍾璃玥問道。


    雲貴妃想了想,抿了一口茶,“本宮知道了,璃嬪若是想起來其他事情,大可以讓外麵的人去找本宮,本宮掌六宮事務,自會秉公處理。”


    雲貴妃站起身,“這幾日,璃嬪受委屈了,本宮已經吩咐內務府和禦膳房,不準克扣清音閣一應用度,若是受了什麽委屈,自可來告訴本宮,本宮會為你做主。”


    鍾璃玥連連點頭,送走了雲貴妃,她站在那兒冥思苦想,雲貴妃這是來跟自己賣好嗎?


    可是為什麽啊?


    不過剛剛她那麽說,雲貴妃應該會去查芳娘子和宋貴人。


    鍾璃玥想了想,隻倆人位份不高,又沒有恩寵,平白無故的不會針對她,幕後應該有人才是。如果雲貴妃出麵查,多半會找個替罪羔羊,畢竟這可是醜聞,總不會宣揚的到處都是。


    就比如,穆瑤中了藥被林啟軒救了,她和穆瑤誰都不敢說出去,那樣穆瑤這輩子的名聲就毀了,皇室很可能找個借口,將人處死。


    當天晚上,禦膳房送來的膳食,可就跟鍾璃玥得寵的時候一個樣子,真是沒有半分克扣。春桃差點兒喜極而泣,“主子,貴妃娘娘人真好,她也是想拉攏主子的吧。”


    鍾璃玥大口吃著飯菜,心裏也是嘀咕。從來沒聽說雲貴妃拉幫結夥的,而且,她也打聽了,這雲貴妃本來就沒什麽背景,平日裏又不爭寵,現在後宮裏位份最高,平白的拉攏她幹什麽?


    難得吃的舒坦,鍾璃玥洗了個澡就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德福竟然來傳旨,清音閣內其他人可以隨意走動,唯獨將鍾璃玥自己禁足,這禁足也沒個期限。


    不過別人能進進出出,也總比隻能英順一個人出去的好。


    鍾璃玥琢磨著,什麽時候冰玉宮的氣消了,或者找個替罪的,她才能被解禁吧。


    不過禁足有一個好處,華元祉不可能傳她侍寢,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這幾天鍾璃玥在想,柔婉儀的事兒出了,她被禁足,華元祉也沒有別的懲罰,已經很仁慈了。那出了什麽事兒能讓她進冷宮呢?要是進了冷宮,是不是就可以找機會逃跑了?至少隨著時間的推移,華元祉很可能把她給忘了,那樣就十全十美了。


    “主子,奴婢聽說,是雲貴妃娘娘在皇上跟前兒替主子求了情,所以才解了清音閣的禁。”春桃從外麵回來,整個人比前幾天活潑許多。


    鍾璃玥心下狐疑,這雲貴妃是幹嘛?真的打算拉攏她?“你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主子,這是穆小主送來的。”


    鍾璃玥接過這錦盒,打開一看,裏麵一對兒碧玉珠花,還是之前她送給穆瑤的。她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麽,輕敲了錦盒下麵,才發覺不同。


    “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正殿裏一個人沒有,鍾璃玥將錦盒下麵撬開,裏麵掉出來一封信,上麵寫清楚靈斯草的事情。鍾璃玥讀了兩遍,將這封信燒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突然推開大殿的門,“春桃,你去壽仁宮,就說我要見雲貴妃,讓她務必來一趟。”


    鍾璃玥想來想去,自己連個得力的人都沒有,既然現在雲貴妃有意賣她人情,何不用用?


    可是春桃回來以後,卻說,“主子,二皇子功課不長進,皇上在壽仁宮大發雷霆,奴婢沒見到貴妃娘娘。”


    鍾璃玥翻了個白眼兒,自己兒子自己不好好教育,功課不長進,就去怪女人?什麽玩意啊!


    “那就明天再去找。”


    春桃看鍾璃玥麵色不好,“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去跟皇上和好嗎?”


    “和好個屁啊。”那個種馬!聽說這幾天沒事兒就會去柔婉儀的冰玉宮坐坐,自己沒出生的孩子這才沒了幾天,這兩天還翻了秦小儀和淑妃的牌子,真是到處瀉火!


    春桃張張嘴,“不過主子您也別氣,奴婢覺著,皇上心裏還是有主子的,主子雖然被禁足,可也是變相保護主子不是?也免得其他人來主子這裏鬧。”


    “嗬嗬……你說的真的是好有道理啊。”鍾璃玥有氣無力地將自己扔在床上,在這見方的宮殿裏,自己真的是沒什麽自由,她到底還能不能呼吸到宮牆外的新鮮空氣了?


    被禁足,鍾璃玥也沒什麽事兒可以幹,想找雲貴妃問靈斯草的事兒,可今天是見不著了。


    用過晚膳,英順進來稟報,“主子,奴才查探到,中秋家宴前兩日,芳娘子的貼身宮女冬梅,曾經讓她同鄉的侍衛孫墨捎帶了藥材進來,這中間是不是夾雜了東西,奴才探聽不到。”


    “幹得不錯,你盯著點兒冬梅和孫墨,要是有異常來報本宮。”鍾璃玥吩咐道。


    英順退下以後,春桃準備了熱水,鍾璃玥整個人埋了進去,還把其他人都攆了出去。


    鍾璃玥閉著眼睛,感覺毛孔舒張開來,舒服的哼唧一聲。


    “你倒是舒坦的很。”熟悉的男聲傳來,鍾璃玥嚇了一跳,睜開眼睛,隻見華元祉一身玄色衣衫站在浴桶旁邊,正打量著她。


    鍾璃玥趕緊用胳膊去捂胸口,這個時候更不敢站起來穿衣服,那豈不是被看光了?“你、你、你怎麽進來的?”鍾璃玥開始磕巴。


    華元祉挑挑眉,“你不是說,這皇宮都是朕的,你這小小的清音閣,還不讓朕進來?”


    鍾璃玥咬著唇,“你轉過去,我要穿衣服。”


    “愛妃怕什麽?你是朕的女人,難道看一眼都不成?”華元祉心裏莫名的惱怒。


    這些日子沒見到鍾璃玥,隻要一閉上眼睛,滿心滿眼都是她,他跳窗進來,想看看她好不好,竟然被嫌棄!


    鍾璃玥緩了片刻,也清醒不少,看著水上麵浮著一層花瓣,想來華元祉還看不見什麽,“我當然怕,萬一皇上你色心大發,我往哪兒逃?”


    華元祉聽了臉色不好。


    鍾璃玥瞪著他,“皇上不承認您色心大發?那您後宮那些女人難道是擺設不成?皇上隔幾天,或者某一段時間,總得找個別女人泄泄火,我都知道,皇上不用不好意思。”


    “鍾璃玥!”華元祉咬牙切齒。


    “皇上你偷偷進來的吧,可得小點兒聲,這要是讓外麵聽見,我可就解釋不清了,畢竟這麽晚,寢殿裏有男人的聲音可不怎麽好。”鍾璃玥笑看著他。


    華元祉簡直要被這女人氣死,他背過身去走向裏間。


    鍾璃玥呼出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這才進了裏間。“皇上這麽晚來,可有什麽吩咐?”


    “朕……”華元祉停頓片刻,“朕就是看看,你這沒良心的女人過得怎麽樣!”


    “承蒙皇上厚愛,臣妾一切都好。”鍾璃玥微微福了福身,隻是沒注意,自己衣襟微露,胸前春光乍泄,華元祉別過頭,“鍾璃玥,你就一點兒都不曾喜歡過朕?”


    突然問出這樣的話,華元祉都覺著自己莫名其妙,他何曾需要一個女人的喜歡?從來都是他不喜歡別人。


    鍾璃玥也被華元祉問愣了,好半天,“皇上是不是覺著,自從您給了我位份,我們的關係再不複從前?”


    華元祉微微點頭,自從鍾璃玥進了這清音閣,她每天都在笑,可他竟然不知道她到底開不開心。他每次來,鍾璃玥也總是推三阻四,並不想與他發生什麽。這些在其他宮裏上趕著的事情,在清音閣難如登天。


    她雖然還像以前一樣不守規矩,可他總覺著,倆人關係不如從前親近,甚至於越來越遠。


    “為什麽?”華元祉問道。


    “皇上,沒有位份之前,我隻是我自己。而且,我不用想著怎麽去應對你後宮的女人們。現在不同,我沒辦法把你當成我的男人,還要去防範著你的女人們是否會給我帶來災難。就像中秋家宴上一樣。”鍾璃玥認認真真地說道,“皇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晚發生的事情是真的,我還有命活著嗎?”


    “朕正在調查。”華元祉對此也很無奈,更多的是愧疚,他竟然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嗎?


    “那就等調查結果吧,我聽說,那宮女已經咬舌自盡了,不知道皇上還能查出來什麽。”鍾璃玥突然覺著很累。


    華元祉歎了一口氣,抬起手,撫上了鍾璃玥瑩潤的臉頰,鍾璃玥猛地抬頭,似乎看見了他眼中的愛憐,真的是見鬼了!


    “璃玥,朕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你聽到的,看見的,並不見得是真的。”華元祉說完,轉身從後窗跳了出去,衣袖見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鍾璃玥還沒想清楚,華元祉說這些話的意思,就看見華元祉跳出去的時候,衣袖裏有東西掉了出來。鍾璃玥走過去撿起來,看著料子就極為眼熟,是一方帕子,這帕子疊得整齊,鍾璃玥暗歎,難道是哪個心上人送的?


    待鍾璃玥將帕子展開,差點兒沒暈過去,這不就是當初她在甘泉宮繡的那一坨嗎?


    這“繡品”什麽時候跑華元祉那兒去了?不僅如此,這麽惡心,他竟然貼身帶著,真是內心強大,要不怎麽人家是帝王呢。


    鍾璃玥捏著帕子,看著外麵的繁星,秋風襲來,帶著陣陣涼氣,她歎了一口氣,“難道皇帝有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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