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一班新來的那位伍珊同學考數學之前找老師換了把椅子。】


    【換椅子怎麽了?你不要因為人長得好看, 連換個椅子都要拿來群裏八卦,平白耽誤大家做《五三》的時間。話說你們物理那本的動量守恒那個專題做了沒?】


    甲:【沒有(冷漠)】


    乙:【沒有加一,明天就要考理綜了, 忙於燒香, 無心做題。】


    【……】


    最開始提起伍珊的群友小餘隻是去廚房端了盤瓜, 一回來就發現話題不可避免地又轉向了《五三》身上。


    事實上他最近每次八卦伍珊的時候, 最後群裏話題的走向都會變成討論《五三》裏的題目去了。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伍珊有毒, 還是因為高三真真切切地來了,讓他們這個吃瓜專用小群都不再純粹了呢。


    但高考要考, 八卦也不能落下。小餘一向堅持高考和八卦兩手都要抓, 兩手都要硬,所以趕緊插進對話裏:


    【喂喂喂, 你們聽我說完啊,這事表麵上看起來是換椅子這樣的小事, 但實際上裏頭可有故事呢。我聽說是有人搞惡作劇, 把伍珊椅子的螺絲給拆了幾個, 她才要求換把椅子的。】


    【哇誰這麽惡毒?椅子底下可是鋼架,摔下去的話, 被那些東西紮到可是很嚴重的。一班的人怎麽會這樣?】


    【不是一班,她這次在最後一個考場。】


    【那也很可怕啊,咱們修隅一中民風淳樸, 大家都沉迷學習, 怎麽會有人做這種惡作劇?】


    【誰知道呢?新同學才來一個月, 能和誰結仇啊?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們知道她發現椅子有問題之後做了什麽嗎?】


    【做了什麽?】


    小餘甩上來一張圖:【圖片.jpg】


    【她竟然畫了張受力分析圖,計算了以她的體重再坐多少分鍾那椅子會塌!】


    【……】


    看著那張畫得十分嚴謹,線條筆直,專業得就像是從某本教輔書的參考答案上原原本本剪切下來的受力分析圖,全群靜默了幾秒之後,終於有人發了一句:


    【牛逼!真的牛逼,學神果然和我等學酥的關注點完全不一樣啊。】


    很快這個隊形就刷了整個屏幕過去。


    直到群友乙好奇地破壞了隊形:【不過有人驗證一下她算得對嗎?】


    全群又靜默了幾秒。


    【朋友你的關注點也很清奇啊!】


    【但被你這麽一說我他媽還真挺好奇,她究竟是在裝逼呢?還是真牛逼呢?】


    群裏萬年潛水的小丙在這時冷不丁冒了出來:【你們不必好奇了,她算的是對的。】


    小丙也在第十二考場,目睹了事情的全過程。


    【我去,所以是誰這麽雷厲風行地還真去把椅子偷出來測了?】


    【不是,是伍大神和監考老師說了椅子有問題,結果監考老師沒有把她的話當回事,好在他也沒有坐上去,隻是隨手把講台上的一堆《五三》放在上麵。】


    【誒椅子上的重量變了,之前算的結果就不對了吧?】


    【沒錯,所以是重新算了,沒想到伍大神竟然還知道《五三》的具體重量!心算了幾秒就得出了結論,說是16點17分的時候椅子會壞,當時我們也不相信,盡管那圖確實畫得是很專業,但我們誰也不是行家呀。結果一個多小時之後,16點17分,一分不差,當時正考著試呢,哐啷一聲巨響,嚇死我了,還把在隔壁巡視考場的副校長都招過來了。】


    【哇刺激刺激,然後呢?】


    【然後有人趁亂作弊被抓了,重點偏了,也沒人關心椅子的事了。】


    【作弊?誰作弊?在副校長麵前作弊,想被開除嗎?】


    好半晌沒說話的小餘又冒了出來:【我聽說好像還是伍珊同學誒!】


    【不可能吧?大神哪裏需要作弊?】


    【她可以幫別人作弊啊,你要知道最後一個考場的人多數emmmm……總之她就是一隻小羊掉進了狼窩裏,一張白紙落進了墨池中,肯定是要沾惹上一身騷的。】


    小丙否認道:【不不不,小餘你又是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這年頭轉了超過三遍手的話可是不能信了,還是我這個目擊者來說事實的真相吧,這個事情真說起來就有點複雜了……】


    ……


    如果上天再給劉楠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幾個小時前,他斷不會答應幫梁曉鈺在伍珊的椅子上動手腳的。


    和梁曉鈺相識十幾載的情誼,曾經讓他甘願為她做任何事的情誼,終於在他看到這張受力分析圖的時候,驟然土崩瓦解。


    這不止是因為對事情敗露的恐慌,更是出於“被人害了竟然還能當成一道題來解,這他媽究竟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人”的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畏懼。


    伍珊把紙遞給他之後就去換了把椅子,她沒有再說什麽,但劉楠楠總有一種會被秋後算賬的忐忑。


    他盯著桌上的受力分析圖坐立難安,最後索性將它揉成一團,隨意地往後麵的垃圾桶一丟。


    然而眼不見心並沒有不煩。


    考試開始之後,劉楠楠根本無心做題,他時不時地抬頭看表。


    他以為自己是在算考試剩下的時間,但直到那聲巨響傳來的刹那,他心弦猛地一鬆,這時才突然意識到,原來他等待的根本不是考試結束,而是這個時刻,像是一個提醒。


    ——反正已經這樣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唄。如果第二個計劃能夠成功,伍珊應該也沒有那個精力和他計較椅子的事了。


    做過一件錯事的人,總是天真地以為能用另一件錯事將其掩蓋過去。


    劉楠楠把左手悄悄地伸進了桌肚裏,心中回憶著梁曉鈺和他說的n b。


    “怎麽回事?”副校長在附近巡視考場,聽見這麽大的動靜,探進教室裏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嚴肅道:“這教室的桌椅不是上個學期期末剛換的嗎?難道有質量問題?有沒有人受傷?”


    監考老師趕緊道:“沒事,上麵隻是放了些書而已。”


    監考老師下意識看了伍珊一眼,她算得太精確了,一時之間竟讓人有些害怕。


    副校長又親自走了進來,蹲下身去,翻了翻地上的幾塊木板和鋼條,仔仔細細地察看了一遍過去。


    這批桌椅是她負責采購的,如果真有質量問題,到時候學生出了事,她可難辭其咎。


    “隻是放書怎麽就能塌了?這些書也沒有多重。”


    “好像是椅子的螺絲鬆了,還好剛剛那位同學覺得椅子有些晃,來跟我換了一下,不然可就出大事了。”


    “哪位同學?好端端的,螺絲怎麽鬆了?”


    “就是窗邊那位,至於螺絲怎麽鬆的……我也不清楚。”監考老師又看了一眼伍珊。


    副校長的視線也隨之落在她身上,眼神頓了頓,神色複雜,分明在道:怎麽又和你有關係?


    但畢竟還是在考試中,副校長也沒說什麽,隻放低了聲音開始和監考老師了解情況。


    隻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教室裏隱約開始騷動了起來。


    趁著老師沒注意,底下已經悄悄多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信息傳遞。


    在這樣一片窸窸窣窣、心照不宣的聲音中,突然有人堅定響亮的聲音在教室裏炸開:“老師,有人作弊!”


    考場裏驟然靜得可怕。


    劉楠楠高舉右手,滿臉的正義凜然,頂著全考場一半人咬牙切齒的目光毫不畏懼。


    ——他可是被受力分析圖嚇過的人,這些眼神算什麽?


    副校長一向對作弊之事最是深惡痛絕,調查椅子一事相比之下倒不是那麽重要了。


    副校長疾言厲色地問道:“你說誰作弊?”膽子可真大,她還在前邊杵著呢,就敢在底下搞小動作,等會兒揪出來,肯定是要拉到全年級麵前殺雞儆猴的。


    朱端趁著混亂想摸把鹹魚的動作也立刻止住,心裏鬱悶,他隻是剛剛動了點歪心思,根本還來得及發送求救信號,怎麽就被發現了呢?還是當著副校長的麵,這可真是要命!他轉頭盯著告密者,磨了磨後槽牙。


    在眾目睽睽之下,劉楠楠猛地抬起手指向前方:“就是她!”


    像是聚光燈一下子打到了她的身上,伍珊在全場矚目的焦點中不緊不慢地抬起頭來,微笑了一下:“我?”


    劉楠楠篤定道:“對,我看見你傳紙條了。”


    朱端左右看看對峙中的伍珊和劉楠楠,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舉報的不是他,不過伍珊這種級別的人物還需要作弊嗎?


    副校長眯了眯眼睛,走到伍珊和朱端中間的過道上,問道:“說清楚,和誰傳的紙條?”


    劉楠楠指尖一移:“——和他!”


    “啊?什麽?”真無辜的圍觀群眾朱端茫然地四顧,發現劉楠楠手指的這個方向,除了他也沒別人了,哦還有監考老師。


    那就是說他作弊咯?


    “你他媽瞎逼逼什麽呢!”朱端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作勢就要朝劉楠楠抓去。


    “做什麽呢!想打人啊?給我坐回去!”副校長厲聲喝住朱端。


    朱端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又背著副校長衝劉楠楠威脅著揮舞了兩下拳頭。雖說他剛剛確實是動了向伍珊再求助一次的心思,可他這不還沒行動嘛。沒做過的事被扣了屎盆子,他心中的怒氣值不斷飆升,隻是礙於邊上還有老師才強自壓下。


    另一當事人伍珊則挺淡定:“那紙條呢?”


    朱端心中為大佬鼓掌起來:不愧是大佬,沉著冷靜,一針見血!他們根本沒傳過紙條,看劉楠楠要怎麽冤枉他們!


    “紙條就在他腳邊。”


    怎麽可能?


    朱端嗤了一聲,下意識低頭一看,臥槽竟然還真有張小紙片正靜悄悄地躺在那裏?!


    ——這是怎麽回事?咋沒幹過的事還有了證據呢?他突然有點懵逼。


    副校長已經撿起了紙條,朱端趕緊湊上去看這重要物證,隻見上麵言簡意賅地寫著——


    “第一道大題。”署名朱。


    然後下麵還真寫了完完整整的解答過程。


    而且這上麵的字跡,伍珊的朱端不清楚,但和他自己的字跡確實很像,他自己乍一看都要險些以為他真的寫過這麽個紙條來呢!


    這下朱端終於醒過味來:這他媽就是一個局!比那把椅子還要毒的局!


    朱端氣得對劉楠楠脫口而出:“艸!你個son of……”然而髒話說到一半,副校長在前,淩厲的眼神還冷冷地掃過他,朱端反應過來,囫圇咽下了未出口的bitch,隻狠狠地盯著劉楠楠,低聲罵道:“個沙灘上的傻逼太陽!”


    然後他又趕緊保證道:“老師,我真沒作弊,我這個人有賊心沒賊膽啊。”


    劉楠楠道:“臨開考之前,你找我前麵這個同學商量要作弊的事大家可都看到了。”


    “可是大家也看到了,伍珊同學根本就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


    “行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出來,別在考場裏說話了,其他人,都給我好好考試!隻有半個小時了!”副校長掃了全考場一眼,大家根本都無心做題,伸長了脖子在偷聽這邊的對話,被副校長的眼神掃到,方縮了縮脖子低下頭去,但耳朵還是悄悄地豎著。


    伍珊站了起來:“老師,我出來和您說吧,這事和智短同學沒有關係,別耽誤他考試。”


    朱端對這份萍水相逢的同學情誼十分感動,不過她剛剛叫他什麽來著?


    感動之餘,朱端趕緊道:“別別別,還是我出來跟您解釋,反正剩下的題我也都不會做了,但伍珊同學可是還要衝擊年段前幾的,我們不能耽誤她不是?”


    “沒事,我已經做完了。”伍珊平靜道。


    朱端:“???”


    不是……還有半個多小時嗎?


    其他人看著自己還空著一半的卷子,突然被這慘烈的對比打擊得不想再垂死掙紮下去了。


    副校長嚴厲道:“爭什麽?都給我出來!”她又叫監考老師:“小許,這兩個人的卷子給我收了,作弊做零分處理!”


    她顯然已經下了定論,畢竟人證物證俱在,從她的視角來看,這樣的處理顯然是最合理的。


    為了避免影響到還在考試的同學,伍珊輕聲道:“老師,我們確實沒有作弊,這紙條上的字不是我們寫的。”


    劉楠楠雖然成績差,但從小學書法,在模仿字跡上很有一套方法,也正是因此梁曉鈺才想出了這麽個主意來陷害伍珊。


    劉楠楠在這件事情上很自信,非專業人士不可能看出那字跡是假的,伍珊無論怎麽解釋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在隱蔽的角落裏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聽著伍珊最後的掙紮。


    ——“這個解法太複雜了,根本不可能是我寫的。”她道。


    劉楠楠愣住了。


    “或許您會覺得我是故意給智短寫了另一種解法,但這道題其實解法有四,現在紙條上的寫法並不是其中任何一種,它的邏輯很有問題,中間的這個步驟其實是拿結論做前提解的題,這樣做應該是要扣分的。如果我真要給智短傳紙條,也定然不會用這個方法。”


    副校長是教地理出身,對數學了解不多,聽伍珊有理有據地分析了一堆,遂看了一眼小許老師,見他肯定地點頭,心裏便被伍珊這番話說得也有些動搖了。


    “你做完題了是吧?那和我出去說清楚。”


    伍珊跟在副校長身後走出了教室,沒有人知道她和副校長說了什麽,她在五分鍾之後就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而劉楠楠卻被叫了出去,直到考試結束也不曾回來。


    不止是數學考試,一直到第二天的理綜和英語考試,劉楠楠也沒出現過。


    ……


    “你們考場數學考試的時候出了這麽大的事啊?你之前根本不認識劉楠楠,他卻這樣害你,不會是因為梁曉鈺吧?他們倆可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朋友。”


    孟想說到這裏,自以為隱蔽地瞥了司陸一眼。


    司陸垂著眼,一貫地沒什麽表情。


    但孟想知道這個人心裏肯定沒有麵上這麽雲淡風輕,沒瞧見草稿紙上又隻寫了個“解”嗎?


    司陸和他這種不會做也要寫個“解”堅持走個形式的學渣可不一樣,他如果隻寫了個“解”,多半是有心事了。


    孟想在心中歎了口氣:娃大了,心事多了,瞧瞧他最近是多麽經常地走神啊!


    “梁曉鈺為何要針對我?”伍珊猜得到是誰主使的,隻是不明白她為何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孟想聳肩:“可能是你和司陸走太近了吧。”


    “有嗎?我們倆隻是在學習啊。”


    孟想心道,說是在學習,但是司陸以前哪裏有和別人一起學習過?這麽久了也就出現了個你,每日裏從數理化生談到人生哲學,梁曉鈺能不能緊張嗎?


    可是伍珊從小就和王後後一起沉迷學習,對於她來說,學習就是真學習,沒有半點旖旎心思。


    所以她不知道,男女兩人單獨在一起旁若無人地學習,顏值智商又都很登對,看在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眼中那就是青春的騷動,沒旖旎也得腦補個旖旎出來。


    孟想道:“總之你們注意點影響,比如什麽早上帶早飯啊之類的行為不要再有了,特別是本來該給我的那份不要又進了某些人的肚子。”


    伍珊:“……”說到底這個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


    孟想又道:“梁曉鈺誤會了什麽倒不要緊,但如果又被副校長逮到,這回可是真要請家長的。”


    伍珊歎了口氣,若要請家長可就難辦了,既然如此,她隻能老老實實地入鄉隨俗。


    隻是,再窮不能窮教育。


    學習不可廢,為今之計,唯有避嫌。


    想到這裏,她道:“那下次你和我們一起學習吧。”


    司陸終於抬起眼,“嗒”地一聲放下了筆。


    八月天裏,孟想莫名覺得身上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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