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在宋小言上學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氣的,如今宋小言上得了學了,自然得他親自去告訴。但他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小心思,據他觀察這小姑娘的嘴靈的很,他想向宋小言討個福氣。


    於是,他趁著趙建英不注意,就偷偷問宋小言:“小言啊……”


    話音剛落,宋小言就像知道他想問什麽似的,笑眯眯地說道:“村長爺爺,上回我夢見兩個小姑娘鑽進嬸嬸肚子裏了。”


    “真的?”村長兩眼放光。


    他的大兒子和大兒媳結婚好些年了,兩人眼見著要奔四了,可大兒媳的肚子就是沒動靜。


    直到前段時間,他起夜無意間聽到陰差的對話,才知道兒子兒媳要不上孩子的原因。


    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來了,還是一來兩個!


    宋小言點點頭:“比真金還真!”


    宋昌來那個高興的呀:“明個兒讓你叔和你嬸送你上學!”


    第二天一大早,宋小言跟著村長家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去鎮裏上學。


    同樣大清早起來的張富強,也睡眼惺忪地上了最早的去龍溪鎮的中巴車。


    等到了鎮子裏時,太陽已經完全爬上天空了。


    頂著熱辣的陽光,張富強在鎮子裏的高中附近,找到了局長口中的那家王記麻油雞。


    好不容易敲開門,一個身上穿著白背心大褲衩,腳踏人字拖的謝頂中年男人打著哈欠開了門,倚在門框上看了張富強一眼:“來的這麽早?”


    雖然這人長得磕磣了一些,但張富強心中的敬意絲毫沒有減弱。


    有句話叫大隱隱於市,連局長都這麽恭敬的人,一定是退休下來的刑偵專家。單看這一手做麻油雞的功夫,以前還可能當過法醫。


    張富強連忙道:“我們局長讓我來接您。”


    “哦……”中年男人擺了下手,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來,懶懶地說道,“我不去了。”


    “您不去怎麽行?”張富強急了,要是他請不到人,局長一定會殺了他的。


    中年男人道:“那個老小子手下怎麽會出了你這麽個憨貨?我是不去,但我給你找了另外一個人。”


    “誰?他有您厲害嗎?”張富強連忙追問。


    這一問倒把中年男人問笑了,他也沒回答張富強的話,而是朝張富強背後努了努嘴:“呐,來了!”


    張富強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少年上身穿著件白襯衫,下身穿了件紅色校褲,雙手插在口袋裏,一搖一擺地走過來。


    這不是上回在宋小言家裏的小道長嗎?


    褚和光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和張富強這麽有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是你?!”兩人同時問道。


    “既然你們兩個認識就好辦了。”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少年,討好地笑道,“和光師叔祖,您就和這位小張同誌走一趟吧。”


    南安市。


    自從老楊跳樓當場死亡之後,宋衛國一家就異常倒黴。


    先是服裝廠車間裏做了不少廢品,他身為生產科長,就去找了那個員工,要對方當場演示給他看。結果,小夥子居然當著自己的麵違規操作,手被卷進了機器裏。


    要不是送去救治的及時,說不定連命都沒有了。


    而廠裏的業務員拿回扣這事早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李巧芬這一回卻栽了,一家供應商回扣給的少了,單子她壓著沒給過。沒想到,那人居然直接撕破臉皮,到廠長麵前告了狀。


    原本順風順水了十幾年的夫妻兩人,像是好運一下用完了,就連喝口冷水都塞牙。


    直到宋小琴上學的路上,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差點被疾馳而過的大貨車碾了。一家人再也無法忍受,請了個神婆回來做法事。


    褚和光和張富強到樓底下的時候,神婆正在開壇作法,看著把式倒是有模有樣。


    褚和光看了一眼,說道:“走,帶我去跳樓那人的家裏看看。”


    張富強領著褚和光到老楊住著的單間,一打開房門一股濕冷撲麵而來。有點像鄉下那種幾十年房齡的,土木結構的老房子裏獨有的味道。


    如果不是張富強前幾天才來過,他都要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是不是樓上漏水了,怎麽一股子黴味?”屋子裏很暗,就算大白天的太陽也照不進來,張富強摸到門邊的開關,“啪”地下開了燈。


    這一開燈不要緊,褚和光總算看見黑暗的角落裏站著一個穿黑色唐裝的老太太,還有一個摔得滿頭血的中年男人,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兩人看。


    被怨氣這麽重的鬼魂跟著,也難怪那家人一直走黴運。


    “不是漏水了,是陰氣太重,重到讓你聞到了而已。”褚和光眸子裏閃過一絲金光,若無其事地打量起房間的角角落落,忽然眯了眯眼睛,“牆上的字也是他寫的?”


    ——老天爺,你要為什麽拋棄我?


    ——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做一隻狗。


    “啊,對……”張富強是個新警察,顯然還沒適應這些事情。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歪歪扭扭,卻透漏著瘋狂和絕望的句子,有點失落地點點頭。


    褚和光道:“行了,你就別傷感了。有漏皆苦,人生來就是受苦的,隻不過有些人比較倒黴而已。”


    “你不是道士嗎?”張富強吃驚。


    褚和光白了他一眼:“你沒聽過佛道儒一家親?”


    張富強道:“……還真沒聽過。”


    褚和光懶得理他,狀似無意地掃了老楊一眼:“論理說,以這棟宿舍樓的格局,早該出事情了,一直平平安安到現在才奇怪呢。”


    張富強開窗給房間通風:“我聽局裏的人說,幾十年前和日國打仗的時候,這片原來是個槍斃人的地方。後來,服裝廠要建宿舍,政府就批了這塊地。說是服裝廠年輕小夥子多,借陽氣鎮一鎮。”


    “你說的對,是該找陽氣旺的小夥子鎮鎮。”褚和光勾了勾嘴角,問道,“那你還愣著幹什麽?幫忙把他們抓起來啊。”


    “可局裏沒給我逮捕證啊!”張富強以為他說的是樓下的神婆。


    最要緊的是,他來到局裏之後,還沒親手抓過人,實在有點緊張。


    “再說了,用什麽理由逮捕他們?宣揚封建迷信,還是非法集會?”


    “哦,抱歉,忘了你看不見了。”褚和光挑了挑眉,不知弄了什麽東西,往張富強眼皮上一抹,“現在看到沒?”


    “臥臥臥……槽!”張富強一眨眼,就看見原本沒人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老太太和一個中年男人。


    老太太也就算了,可那個中年男人不就是上次跳樓的老楊?


    他躲在褚和光身後,隻露出一個腦袋:“那、那什麽,我可以就看看不動手嗎?”


    話音落下,褚和光扔給他一條紅繩。


    張富強顫抖著,把兩隻鬼綁了起來。


    在他們的劇烈掙紮中,褚和光用一個布袋子照頭兜下,輕而易舉地就把他們收服了。


    張富強脫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褚和光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膽子還挺大,一般人第一次看見這個,嚇得站都站不起來。”


    張富強可憐巴巴地看著褚和光:“有多餘的褲子嗎?”


    兩人下樓時神婆的法事已經做完了。


    她神神叨叨地念了會兒經,忽然睜開眼睛說道:“之前樓裏沒出事,是因為有個高人在這裏鎮守著。現在高人離開了,跳樓之人的怨氣又衝破了高人留下的封印,所以才一直出怪事!”


    宋衛國和李巧芬從她手裏接過一捧爐灰,又敬又怕地問道:“那他們應該不會在纏著我們了吧?”


    “放心,我已經做法把黴運驅走了,以後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神婆笑起來滿臉的褶子。


    樓裏剩下的人依次領了爐灰,都虔誠地捧著爐灰回家去了。


    “裝神弄鬼,明明是因為……”褚和光說到一半,想起張富強還在身邊,幹脆閉口不言。


    張富強沒聽到他的話,說道:“看到剛才那對夫妻了沒有,他們就是宋小言的養父母。”


    “你說言言不是宋家人親生的?”褚和光吃了一驚。


    宋家兩口子身邊,一個和宋小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和夫妻兩人走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都是嶄新合身的。


    再想想被扔回鄉下的宋小言,他冷哼了一聲:“難怪。”


    “難怪什麽?”張富強追問。


    難怪那麽大一個福星放在他家裏這麽多年,還就提攜成今天這樣。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哎,哎!”張富強不明白褚和光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


    他手裏裝著老太太和老楊的布袋子忽然動了起來,嚇得他開始大呼小叫。


    褚和光把布袋子拎過來,用力拍了一下:“都這樣了還不安份!”


    宋小言從學校回到家裏,就看見褚和光拿著口布袋子站在她家門口。


    他今天沒穿道袍,身上是一件幹淨的白襯衫,一見到她就笑著迎了上來:“我等到花兒都要謝啦,言言你不在,怎麽連你奶奶也不在?”


    聽了褚和光的話,宋小言才知道,老太太居然是宿舍樓裏的老楊叔叔的母親。


    “老楊父親早逝,母親一直對他期望很大。但他始終覺得自己不能融入這個社會,就離家出走了。一走就是二三十年,老太太內心自責開始買彩票,希望能中個大獎,把兒子找回來。”


    “應該是你領獎時被她看見了,所以……”褚和光說道。


    “所以,那位老奶奶才會以為我拿了她的錢,還把爸爸當成了她兒子?”宋小言歎了口氣。


    世上的事情總是不那麽圓滿,要是老太太知道兒子一直就在自己身邊。老楊叔叔也因為別人的肯定,終於有勇氣麵對現實。


    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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