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河野,不異江湖,大道無疆,履及劍及……”


    耳中是道祖低吟淺唱,聲音朗朗就在耳際,可是目光所及,道祖和少女靈鎖的身形卻越來越小,直到成為視野當中的兩個小小黑點。


    沒錯,林浩宇依然可以看到他們,但是可望而不可即。


    如果拋卻視覺上的欺騙,林浩宇甚至可以精確的判斷,其實這兩人仍然就在自己身前不遠的懸崖邊上,甚至連他們嘴角露出來的嘲笑都能在大腦中構建出來模型。


    但是展現在他麵前的現實卻是,無論林浩宇如何努力,似乎前方那兩個人的身影卻仍舊是那麽遙不可及。


    仿佛道祖口中“足累”那兩個字一出口,世界就被無限的拉長,任憑林浩宇跑斷了雙腿,也不可能追的上。


    地麵忽然有些奇異的扭曲,就發生在他的雙腳之下,然後以個人為圓心,向外呈輻射狀擴散。


    視覺中的目標,依然和林浩宇成一條直線,可是直線上的每一個點之間的距離都被無限製的拉長。


    腳下的草坡忽然變成了一個廣袤無邊的戈壁,那些原本緊密生長枝葉相連的野草之間,突然拉開了一個令人恐怖的距離,就好像每兩棵小草中的土地原本便是寸草不生,而林浩宇能夠看到的隻是拿茫茫戈壁上僅有的一點綠意的點綴。


    他向前奔跑,無盡而徒勞,每一次能夠確定自己並非原地踏步的唯一坐標,便是找到前方的另一顆小草……


    林浩宇用雙腳去丈量原本微不足道的草坡,拚盡每一份力氣,卻也隻是在奔向目標的道路上前進幾公分的距離……


    “……跋履山川,衣弊履穿,累足成步,累月經年……”


    道祖聲調漸高,吟哦的韻律有如具有無形之力,讓林浩宇隻覺雙腿沉重步履維艱。


    林浩宇不得不停下腳步,暫作喘息。


    原來如此,好一個足累之策!


    他瞑目思索,顯然如果繼續下去,即便林浩宇耗盡精神力也無法衝破這個能力的限製。


    這個能力本不是幻術一類,似乎和靈鎖上一次展示出來的那個心淵有異曲同工的妙用。


    如果明知不可為,即便再努力向著既定的目標前行,不知變通之奧妙,僅憑恒心和毅力去堅持,難道就一定是正確的?


    道祖用最真實的場景告訴你,那叫傻!


    林浩宇比照這個道門展現的能力,逐漸感覺到了這個能力的本質,隻是那種隻可意會不可言說的微妙感知,極難捕捉究竟是什麽東西。


    林浩宇當然不傻,片刻之後頓覺恍然,甚至還露出了一縷微笑。


    他手指一挑,先知之刃反持橫在胸前,從容的盤膝坐倒。


    對麵的道祖不禁“咦”了一聲。


    然後局勢便陷入了極度平靜的僵持。


    耳中聽著微醺的山風流動時極為輕微的呼呼聲,山腳下清河的水流衝擊著河床的嘩啦聲,飛鳥在煽動翅膀,草葉之上避暑的蟲鳴。


    一切是那麽的自然而和煦,連頭頂的雲彩也逍遙的變換飄行。


    道祖歎了一口氣:“林老弟心智玲瓏,見微知著,難怪如此年紀輕輕便有此成就,我老頭子服了!既然你我互相無可奈何,那就後會有期吧。靈鎖,咱們走!”


    林浩宇猛然睜眼:“想走,哪有那麽容易!”


    隨著道祖開口,道林浩宇出聲,場景再度恢複了先前的模樣,雙方自然還在本來的距離之內,所以此時擺托了束縛的林浩宇登時氣勢狂湧,磅礴的精神威壓,向兩人周圍籠罩過去。


    然而意外再次發生了,道祖不慌不亂的隨手撫摸在崖壁斜斜生長的一顆矮樹的枝條上,隨口說了句:“摧風!”


    於是毫無意外的,林浩宇施加的壓力登時如同狂風席卷臨海吹向巨木,隻聞樹冠之上交相轟鳴,而樹根處卻巍然不動。


    沿著道祖隨手指引,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精神力,自然而順滑的向小樹上傳導,而通過小樹的枝條,又向周邊的小樹傳遞。


    整個山崖遍布這種低矮而茂密的樹叢,層層傳導之下,林浩宇駭然發現自己的精神力正在以幾乎難以想象的速度在流失……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迎風擊雨,吸塵納濁,吞雲吐露,對月眠星……”


    好吧,林浩宇再次慫了……


    他每一次試圖剛猛的發力進攻,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老家夥輕描淡寫的帶歪。道祖沒有吹牛,他的這種基於自然之力,操控植物的防禦水準,絕對是超級牛逼的。


    無論攻防,林浩宇竟然處處受製。哪怕他明明擁有著超越對手很多的強大力量,竟然根本無法展現出來應有的優勢。


    就在剛剛,那一道足累策,讓林浩宇領悟了不少,並且瞬間想到了對策,那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之前和靈鎖教練的時候,中了她的心淵,被帶入心魔,那種考驗本心堅定的引導之術,當麵對心魔磨礪的時候,很可能自己變成受不住,率先失控。


    好在林浩宇擁有一顆足夠強大的心髒,他挺了過來。


    剛剛,道祖再次給出了考驗,他用一個同樣催發出來的幻境,拷問林浩宇的意誌和靈智,那種是堅持還是放棄的選擇,以及種種選擇麵臨的恐懼,都直指人心……


    林浩宇在經曆的片刻的頹唐以及挫敗感之後,立即想清楚了其中的要領。


    即便道祖將他困於思維的幻境,其實雙方並沒有任何實質接觸,林浩宇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感知到周圍的一切。


    所以他決然橫刀自守!就是欺負道祖和靈鎖自身孱弱,沒有本事近他的身軀攻擊。


    當時催動能力困住林浩宇的是道祖,而林浩宇一旦停頓下來,反而沒有什麽消耗。


    如果那樣対耗下去,當然是道祖更加吃虧,所以稍一停頓發覺了林浩宇已窺破奧妙,道祖立即停手。


    就像林浩宇最後發動攻勢,而道祖用一手《摧風策》便輕易化解一樣,如果林浩宇不停下,那麽他便與剛剛的道祖處境相同,隻會白白地消耗精神力罷了。


    兩房雖然沒有實際交手一招,但是你來我往,確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全都盡了全力在施展著生平的本事。


    而期間的凶險,更是不用提了,無論誰稍有閃失,都立刻會陷入巨大的危機。


    “老掌門,雖然我奈何不了你,但是你也同樣走不了,下山之路在我背後,除非你還能飛,或者從這山崖跳下去。”


    林浩宇有些不甘心,明明是他全麵占優的局麵,偏偏卻擺平不了,於是口氣變得有些無賴。


    有時候,年輕就是巨大的優勢,大不了就這麽耗下去,反正林浩宇吃定了他們絕不敢貿然從自己身邊闖過去。


    等到雙方消耗的差不多,憑借精神力遠比對方強大,道祖和靈鎖二人便再也沒有底牌可用了。


    “你這小子……夠無恥!”道祖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不過我既然能來自然有把握走。靈鎖……”


    “哦!師傅,不打了嗎?”靈鎖有些憨直而禮貌的詢問著,可是聲音清脆如黃鶯出穀。


    “打不過這小子,再打下去咱們就回不了家啦。走了……”


    “好的!便宜他了,下次叫大師兄一起來,大師兄的禁法道配合師傅的畫地道,一定讓他好看,哼!”靈鎖猶自不服,當初被林浩宇打了一拳的怨氣,至今還沒有消散。


    “我看你們怎麽走……”林浩宇自然絕不打算就這樣讓開道路,可是話沒說完,他便知道自己攔不住了。


    “升冥!”


    靈鎖已經祭出了她招牌本領。


    好吧,經曆了一次的林浩宇立即緊守心神,就怕她再弄出那個什麽心淵的把戲出來,一旦自己心神失手,難保不被這兩個本想要走的家夥,見有機可乘而改變心意。


    “其藏!”


    靈鎖已經抱住道祖的胳膊,兩人禦風而起升到了半空,這一次他們甚至都沒有隱藏行跡,就那麽從林浩宇的頭頂緩緩飄向山後緩坡。


    林浩宇根本沒敢使用製動,他覺得經曆了上一次的打擊,既然靈鎖還敢湧出來,那麽沒準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手段。


    如果是她自己,林浩宇當然不介意再一次把她打下來,可惜這一次她緊緊依傍的是道祖那老家夥,他口中宣稱的精通畫地道的十策,目前才不過用了四策而已,鬼知道剩下的那六種究竟是什麽。


    可不要在這種時刻耍小聰明,著了人家的道,萬一是個陷阱呢!


    和這樣的老狐狸交手,必須萬萬小心,小心絕無大錯!


    “林老弟,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能否有一事請教?”林浩宇盡管不甘心,也隻能隨他們去了,但是終究還是有個疑問。


    “請說。”


    “你怎麽知道我回來這裏的?”其實他早有預感,比如三三派每次行動,都能夠占盡先機,選擇在時機地勢有力的位置動手,上次更能準確定位被林浩宇關押起來的呂超歌呂大少的準確位置,將其輕易救走,林浩宇很懷疑對方有著和自己預知類似的能力。


    盡管並沒想到對方能告訴自己,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也不妨告訴林老弟,我三三派向來以三道著稱,問詭為謀,畫地為局,禁法為術。而畫地之道,首推純心!”


    “純心是什麽?”


    “心無妄念,純若星空!言盡於此……”


    說話間道祖去得遠了,耳邊似乎隱約聽到靈鎖抱怨:“師傅,你告訴他這些做什麽……”


    林浩宇自幼搖頭苦笑,其實道祖說了等於沒說!


    一場招逢大戰,意料之外的開始,又意料之外的結束,小小山巔恢複了平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是林浩宇原本要繼續修煉太極的心氣卻被打斷了,經此一事,原本篤定可以在臨走之前解決的問題變得愈加複雜起來,他必須要好好的重新計劃一番。


    心頭轉著念,目光隨意的在山頂掃過,忽然麵色大變!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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