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願與君漫步」
光明之心 麵包薰香之島 作者:加納新太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在渥太利亞島上,村子東邊的偏遠處。
從古董店旁邊道路繼續往東走,走出村子的側門,再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就會看到荒涼的墓地。
此地的氣氛光是從旁經過就讓人心情變得暗沉。就連泥土的顏色都跟村子裏麵不一樣。這裏的泥土呈現黃色,幹巴巴的。
連白天也給人一種陰暗的感覺。
不過奇妙的是,這裏不是村人的墓地。這裏是從很久以前,曾幾何時就已經存在的墳場,埋葬的盡是一些沒人認識的人物。
當然了,也有鬼怪出沒……
在如此昏暗、潮濕、氣氛極差的墓地更深處。
有一棟老舊的洋房。
這是一棟用顏色黯淡的石塊堆積建造而成的巨大房屋。它是座高大的建築,又尖又陡的屋頂漆成夜晚的色調。
屋子周圍圍繞著生鏽的金屬柵欄。柵欄頂端附有朝天的長槍狀裝飾。
白天這裏毫無人煙,但當夜幕降臨,就會有一部分的窗戶亮起詭異的燈光…
金屬柵欄正麵的拱門,用手這麽一拉,
咿~咿咿咿咿咿嘰嘰嘰咿咿咿咿咿咿嘰咿咿咿咿咿~…………
鉸鏈產生摩擦,發出哀嚎般的聲音。
門後深處是沉重而具有黑色光澤的房屋正門玄關。
當李克站在它的前麵……
毫無預警地,左右開啟的雙扉門慢慢地敞開……
「我們正等候各位大駕光臨~!」
就會有一隻聲音像嬰兒一樣的奇怪生物,把毫無緊張感的臉整個擋在李克的眼前迎接客人。
「哼,熱的東西與涼的東西搭配在一起,也還不難吃嘛。」
戴著附有粉紅色緞帶的黑色尖帽子,一名嬌小玲瓏的魔女,以端莊的表情將叉子戳進麵包裏。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做梅爾蒂。
她身上穿著各處有粉紅色折邊裝飾的黑色抹胸連衣裙。肩上批著小小一件披肩。長至腰部的銀發形成漂亮的波浪。
年紀看上去會讓李克覺得「如果我有妹妹,大概就是像這樣吧?」。她的身材纖瘦,手臂與雙腿也都很纖細,到了稍微令人擔心「會不會太瘦了」的地步。
墓地深處的洋房,就是她的家。
餐廳的桌子旁邊,坐著梅爾蒂、李克,以及李克在麵包店的同伴亞梅兒。亞梅兒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一頭長發綁成的辮子。鮮綠色的連衣裙非常適合活潑開朗的她。椅子旁邊靠著一把彎曲的木製法杖。她是新人魔法師,正努力向瑪黛拉學習魔法。
「嗯~好幸福喔。」
亞梅兒也眯起眼睛開心地說。
梅爾蒂、李克與亞梅兒圍坐在桌旁,感情融洽地正在享用的點心,是在剛出爐的吐司表麵上稍微壓下一個凹洞,放上一球冰淇淋,然後淋上蜂蜜。
「稍微有點融化,變得柔軟的冰淇淋真的好好吃喔。」
李克也麵露幸福的表情。
「我的冰淇淋好吃是當然的。你們可要感謝我讓你們一起享用!」
梅爾蒂的鳳眼吊得尖尖的,說話也很尖刻。
「因為我們店裏烤的麵包好吃,所以搭配起冰淇淋也特別可口。對吧?」
亞梅兒嘴角上揚,眨了眨眼睛。
「……也、也是啦。沒辦法,這點我承認。」
#插圖
梅爾蒂講話總是很冷淡。
不過因為是可愛的女孩子,聲音也很可愛,所以聽了也不覺得生氣。李克與亞梅兒第一次見到梅爾蒂時都很驚訝,但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也知道怎麽與她相處。
梅爾蒂是冰淇淋的魔女。
她知道很多操縱冰雪的魔法。而這些力量幾乎全部都用在開發可口的冰淇淋上。
在這個渥太利亞島上,牛奶跟砂糖並不算珍貴,但幾乎沒有甚麽方法可以把常溫的物體冰凍起來。
最多就是從冰雪水晶島把冰塊包裹好運過來而已。
所以如果想吃冰淇淋,就一定得到梅爾蒂的洋房。而且梅爾蒂完全是個夜貓子,因此要在太陽下山以後才行。
目前除了梅爾蒂以外,隻有李克與麵包店的同伴有特權可以吃冰淇淋。
「梅爾蒂,改天要不要來我們的麵包店玩?」
李克邊把叉子插進麵包邊說。
「什麽~我才不要呢。」梅爾蒂懶散地說。「麵包店不是烤麵包的地方嗎?鐵定很熱。」
「也沒有多熱啊。跟外麵溫度一樣。」亞梅兒說。
「我隻喜歡冷的地方。」
梅爾蒂的住處總是冰冰涼涼的。
「而且我也不想見到一大堆人。煩都煩死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在這裏研究冰淇淋。」
「啊~吃得好飽。謝謝你的招待!」
亞梅兒與李克吃得心滿意足,打算回去了。
「啊,李克先生,亞梅兒小姐,兩位要回去了嗎?」
在黑白兩色磁磚鋪設成西洋棋盤圖案的寬廣門廊,剛才那隻「奇怪的生物」出來送客了。它講話口齒不清,「先生」聽起來像「先先」。
「嗯,我們下次再來玩喔,索爾貝。」李克說。
「是。我們衷心等候兩位大駕光臨~」
索爾貝全身上下是黑色的,體型圓滾滾的,背上有一對小小的蝙蝠翅膀,不知道它究竟是哪一種生命體。它拍動著小翅膀,在空中輕飄飄地浮遊。應該是脖子的地方上裝了一個蝴蝶領結。
它臉上總是帶著除了「呆頭呆腦」之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詞的笑容。聽說它好像是梅爾蒂的管家還是傭人什麽的。
梅爾蒂很難得地也到門廊送兩人離開。
「喔喔,大小姐也來送客嗎?」
「真稀奇。」李克說。
「我隻是忽然有這個心情罷了。」
梅爾蒂冷淡地把頭轉向一邊。
「別看大小姐這樣,她今天心情很好的。她似乎非常中意兩位帶來的麵包……」
「吵死了,你擅自翻譯個甚麽勁啊!」
梅爾蒂用手上拿的甜筒形魔杖重重地打了索爾貝一下。索爾貝發出「姆啾」的叫聲,撞在地板上。
索爾貝的身體像枕頭一樣軟綿綿的,所以看起來不怎麽痛。可是畢竟它叫了一聲,也許其實還是滿痛的。
每次來到這座宅邸,總會看到這副光景大概五次。一開始李克他們也覺得很可憐,但實在看太多次,都習慣了,現在已經不怎麽同情了。
「我們路上會小心的,你別擔心。宅邸周圍的木乃伊,我也漸漸知道怎麽應付它們了。」
「我、我才沒有擔心你們呢。」
「總之,謝謝你來送我們嘍。」
李克笑著向她道謝,看著梅爾蒂的雙瞳,覺得她的眼睛中冰晶灰的光彩很美。
梅爾蒂稍微嚇了一跳,立刻轉移了視線。
「……要是太纏人我也是很困擾的,不過你是麵包店員嘛,麵包可得好好給我送到喔!」
「咦,所以我到底該不該來啊……」
索爾貝躺在地板上翻譯。
「大小姐的意思是,兩位不用客氣,可以常常來玩沒關係。」
「閉上你的嘴!我說過不要自己隨便翻譯了!」
「嗚、嗚咕……」
索爾貝被梅爾蒂用力一踩,哀叫著暈過去了。
「啊~啊,李克真是的……」
亞梅兒用一種冷冰冰的,好像給她帶來麻煩般不愉快的眼神,瞄了一眼李克。
「你看人家多喜歡你啊,唉呦……真是受不了。」
當天晚上。
李克有個習慣,就是半夜起床
出去散步。
他喜歡夜裏露水沾濕的草木香氣,也很喜歡廣闊的天空當中滿天的星星。這些事物的價值足以讓他犧牲睡眠時間,半夜起床外出。
在俯視海岸的懸崖邊,有一片核桃樹林,他以如水的月光為燈,在這片樹林附近悠閑地漫步。
冰涼的海風吹得人心曠神恰,讓人不禁想閉起雙眼。
這時,從道路的另一頭,傳來踏在沙地上的腳步聲,
「你在做甚麽啊,這麽晚了。」
是梅爾蒂。雖然時間是深夜,她還是戴著平常戴的黑色尖帽子。
「散散步。梅爾蒂也是啊,這麽晚在做甚麽?」
「還不都是因為你用那種眼神……」
「……嗯?」
「沒、沒甚麽啦!」
「嗯~這樣啊。」
「李克……那個,我……」
「嗯?」
「我、我正嫌無聊呢,你陪我講兩句話吧!」
於是李克與梅爾蒂就並肩坐在可以俯視海麵的草地上,享受夜風的感觸。
當話題告一個段落,李克拔起一片草葉,抵在嘴唇上,朝著大海吹起葉笛。
「吹得很好嘛。」
吹完一曲,梅爾蒂輕輕地拍手。
「我向拉格納斯殿下學的。一開始一個聲音都吹不出來。」
「你練習很久了?」
「嗯。」
「剛才的曲子叫甚麽名字?」
「……我不知道它叫甚麽。」
「自己吹的曲子不知道叫甚麽?」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學到這首曲子的。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很自然地吹出來了。」
「對喔,你是漂流到這裏來的嘛。一定是你失去記憶前聽過的曲子。」
「嗯,我也這麽覺得。——梅爾蒂有沒有想起過甚麽事情?」
「傻瓜。我不是漂流人啦。」
「是喔?可是……」
總覺得梅爾蒂好像沒辦法適應村子。
「我不是漂流過來的,是自己決定要來,自己決定要留在這裏的。我是偉大的魔法師,所以才能辦得到。」
「這樣啊,一定是這樣的了。」
「是啊,有意見嗎?」
「好想聽聽看梅爾蒂出生故鄉的歌曲喔。」
「什……」
梅爾蒂的臉頰稍微變得有點紅,身子往後退了一點。
「笨蛋!想問出女人的過去,你還早一百萬年呢!」
「嗯~這樣嗎?抱歉。」
李克笑著含混過去。
「而且我不想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或是以前待過的地方。所以不要問我這種事,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
「能夠無憂無慮地唱起以前聽過的歌,是很幸福的事喔。你可要好好珍惜這首曲子喔。」
「……嗯。」
雖然不清楚詳細情形,但李克明白梅爾蒂說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喂,你再吹一首曲子吧。這次吹首不一樣的聽聽。」
「嗯,好。」
李克開始吹起葉笛。
在這件事情之後,過了幾天的另一個夜晚。
「大~小姐,您又要在半夜到處閑晃了嗎?」
梅爾蒂正要從門廊走出宅邸,索爾貝輕飄飄地漂浮過來問她。
「對啊,不行嗎?」
「半夜的村子是很~黑很黑的。要是摔倒了擦傷皮膚,是會很痛很痛的。不如由小的拿燈陪您……」
梅爾蒂一把抓住索爾貝的脖子,啪的一下往地板上扔,再一腳踩上去。
「你跟過來試試看,我踩你一百萬次喔。」
「咕,姆啾……」
梅爾蒂把索爾貝一腳踢開,一個人走出宅邸。
她若無其事地穿越墳場,走進村裏,從東往西走在中央大道上,前往看得見海岸的懸崖。
她心情愉快地揮動著甜筒形短杖,一邊還哼著歌。
踏進核桃樹林後,她開始覺得莫名的靜不下來,四處張望。
(那個笨蛋,今天是不是沒有來啊……)
既然我正好在散步,照理來說他也應該配合一下,正好經過這裏啊。
梅爾蒂心裏這樣想。
(啊!)
他在那裏。
梅爾蒂發現了李克的背影。
……但是問題來了。
(這這這……)
李克坐在倒下的樹木上,似乎在聆聽海浪聲。
這還無所謂。
問題是亞梅兒一身附有圍裙的鮮綠色連衣裙,坐在李克的旁邊,身體緊靠在他身上,頭也斜靠在他的肩膀上。
梅爾蒂說不出話來,隻有表情變得火冒三丈,上下使勁揮動右手的魔杖。
然後她猛烈地轉身過去,好像跟地麵有甚麽深仇大恨似的,以幾乎是蹲馬步般的姿勢一步一步用力踏在地上,沿著原路回家去了。
「咦,大小姐,您回來的真早……姆啾!」
她讓到門廊迎接的索爾貝吃了一記短杖,踩了三次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胡亂脫掉衣服隨處亂扔。她抓起沙發上的靠枕,鑽進被窩裏,
「……哼。」
然後抱著靠枕悶頭睡大覺。
又過了好幾天,到了另一個深夜。
「您又~要去夜遊啦?」
「不用你多管閑事。」
梅爾蒂一樣走出宅邸,由東往西穿過村子,走向西海岸的方向。
當她接近核桃樹林時,她放慢腳步,緩緩地走過去。
(如果要正好與別人擦身而過,當然走得慢一點才比較容易碰到嘍。不過我可沒有特別想碰到誰就是了!)
從某處傳來人的說話聲。
聲音聽起來好像玩得很高興。
梅爾蒂不想遇到不認識的人,所以注意不發出腳步聲,躡手躡腳地靠近發出聲音的地方。
在從懸崖往下走到海邊的岩石地,她看到李克在那裏。
李克的左臂纏繞著小梅纖細的手臂。
小梅一邊從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邊把三角形耳朵的根部在李克的肩膀上磨蹭。
「唔~」
梅爾蒂氣得怒發衝冠,忍不住從喉嚨深處發出怪聲。
梅爾蒂回到宅邸,踩了五次索爾貝後悶頭睡覺。
然後是另一個深夜。
「希望您早點歸來。」
「你怎麽不希望相反的事?」
「您說甚麽?」
來到核桃樹林小徑的梅爾蒂,看到的是……
李克與在城裏幫傭的蘿娜,手牽著手在漫步。
蘿娜羞答答地低著頭,但尾巴卻是使勁地左右搖晃。
掉頭回到宅邸的梅爾蒂,一腳踹開玄關的門,大跨步地一踏進門廊,兩隻手就上下揮來揮去,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生悶氣。
「那個家夥到底是怎樣啦,討厭死了~!!」
後來梅爾蒂的態度就變了。
「那個,梅爾蒂?你心情好像很糟耶……」
「……啊?什麽?」
前來配送麵包的李克與亞梅兒,在黑白二色、時髦宅邸的門廊麵對的是。
貨真價實冷若冰霜的態度。
「我們送你訂的麵包來了……」
「索爾貝,把麵包收下。」
「你怎麽了?」
「…………不用您操心~」
愛理不理的生疏態度怪可怕的。
因為梅爾蒂已經回屋子裏去了,沒辦法,李克與亞梅
兒也隻能告辭。他們走在墓地裏討論這件事。
「梅爾蒂她是怎麽了?」李克說。
「……唉,其實我大概猜得出來。」
「咦,你知道原因?是甚麽?」
「當然是你害的嘍。」
不知道為什麽,連亞梅兒都變得不高興了。
「為什麽?」
「誰知道呢……」
「無論如何,她是麵包店的老主顧了,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心情好起來才行……」
「嗯~?」
亞梅兒的反應很冷漠。
翌日淩晨時分。李克帶著禮物,造訪梅爾蒂的住處。會選這個時間,是因為如果在太陽剛下山的時候,可能會遇到剛睡醒有起床氣的梅爾蒂。
「幹嘛啦。我又沒有訂麵包。」
「我烤了砂糖麵包,想跟你一起分享。」
他將紙袋交給梅爾蒂,裏麵裝有灑上許多糖粉的甜麵包。
梅爾蒂一臉老大不高興,像猛獸一樣大口咬下,三口就把麵包吃個精光。
「哼!」
她把紙袋揉成一團扔向李克。李克就這樣被趕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
李克以同樣的借口,這次改帶塞了滿滿奶蛋醬的奶油麵包去給她。
「哼……什麽嘛。」
梅爾蒂還是一樣狼吞虎咽之後把紙袋丟向李克,不過比起砂糖麵包,她似乎比較喜歡奶油麵包,所以態度好像軟化了一點。
因此又過了一天之後的晚上,李克這次帶著包有覆盆子果醬的麵包過去,看看她的反應。
「哇啊,覆盆子果醬口味的麵包……」
梅爾蒂差一點就興奮地叫出來了。
但,她立刻閉口了。
她的眉毛變得一高一低,以多疑的眼神盯著李克。
「你這個人,該不會是覺得隻要拿食物討好我,就可以打發我了吧?」
李克實在不應該這樣回答她的。
「咦,不是嗎?」
「你這個豬頭~~~!」
冰魔法激烈地飛向他身上。自魔杖射出的冰粒、從天花板落下的尖銳冰柱,外加左右刮起的暴風雪一齊撲向李克,他不死也剩半條命,好不容易才逃出宅邱。
在宅邸的門口,亞梅兒正在等他,臉上寫著「自作聰明」。
「今天也失敗了……」
「喔,是嗎?」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亞梅兒好像也在生李克的氣。搞不懂為什麽。
「走嘍。真是。」
亞梅兒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還不忘踩一下李克的腳。
「真是可憐……大小姐……」
索爾貝從門縫當中,看著梅爾蒂把房間裏的東西抓起來就往牆上扔,然後一如往常地悶頭睡覺的樣子。
「這樣下去李克先生會被其他的女士搶走的。」
一定要想想法子……它喃喃自語。
真是個忠心的奴仆。
隻是,索爾貝的一片忠心,幾乎每次都會用錯方向。
某天李克配送麵包到矮人坑道,回程經過梅爾蒂的洋房附近時,
「李克先生,李克先生。」
索爾貝啪噠啪噠地飛過來,叫住了他。
「是這樣的,有件事情想麻煩您。」
「好啊,甚麽事?」
「敝舍的建築物下方,有一座地下迷宮……」
「嗯,我知道。我有在裏麵探險過。」
李克一開始就是跟小梅一起在迷宮裏探險,不慎誤入了宅邸,才會認識梅爾蒂的。
「在迷宮深處藏有知名品牌的高級白蘭地。這次的冰淇淋材料需要用到它,但不巧我有其他雜事要忙……」
「沒問題,我去幫你拿。」
李克毫不遲疑地答應了。雖說是地下迷宮,但其實沒有那麽寬廣。就算真的迷路了,隻要右手貼在牆壁上走個一兩小時,就一定可以走出去。
「那麽,就麻煩您了。」
索爾貝像催促般地推著李克的背,把他送到地下樓梯口。
然後李克背後的門碰地一聲關上了。
雖然還不到黃昏時刻,不過梅爾蒂正好在這個時候起床了。
「大小姐,大~小姐。」
「什麽啦,一大早吵死人了。」
梅爾蒂在睡衣外隨意披了件短袍,打了個嗬欠。
「今天要替防盜安全係統做檢查,可能會為大小姐帶來一些不便之處,想先請您多多包涵。」
「喔。隨便你吧。」
她睡眼惺忪,穿著拖鞋的腳步聲啪啪作響地走向床邊,打算睡回籠覺。
「……那麽小的恭敬不如從命了。」
索爾貝小聲地說完,按下手中的按鈕。
梅爾蒂的腳下突然打開了一個正方形的漆黑洞穴。
「呀啊!」還來不及發出微弱的慘叫……
梅爾蒂已經掉入洞穴的最底部了。
昏暗的石砌通道牆壁,兩側每隔一定距離,就亮起一朵詭異的鬼火做為光源。李克在這條通道中邊發出腳步聲邊往前走。
突然聽見一陣可愛的尖叫,然後一個柔軟的物體從斜上方掉而來,重重地砸在李克身上,把他壓在下麵。
「什麽啊……這不是梅爾蒂嗎?」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原來是梅爾蒂從類似緊急出口的滑梯一路滑下來,然後被拋進地下通道了。
看她好像沒有甚麽地方撞痛了,可見李克做為緩衝墊的性能相當不錯。
「這裏是哪裏啊?」
「你家的地下室啊。」
「我想問的是,你這家夥為什麽會在我家地下室啊?」
「索爾貝拜托我來找東西啦。」
「這麽容易就替人家跑腿,真是。」
梅爾蒂站起來,好像想跟李克說甚麽似地看著他,然後催促他「快點啊」。
「快點甚麽?」
「怎麽這麽遲鈍啊?出口在哪裏啦。你得把我送回家才行。」
「咦?你不認得路?這是你家耶。」
「我哪會認得路啊!我沒事跑到這麽陰暗、潮濕的地方幹嘛?」
想不到刻意在潮濕、陰暗的地方蓋房子住在裏麵的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可是我必須去拿白蘭地才行。很快就到了,你跟我來吧。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啊?我才管不了那麽多呢。」
「不可以這樣啦,我跟它說好了。」
「真是沒辦法……」
李克的靴子發出叩叩聲,梅爾蒂則是拖鞋發出啪啪聲,兩人開始走在通道上。
李克不慌不忙地在好幾個轉角時而左轉,時而右轉,最後來到一處看似死巷的地點。他輕輕按下旁邊牆壁上的按鈕,小路盡頭的牆壁便往上升,牆壁的後麵出現了一間小房間。
「喔~原來是這樣的構造啊……」
「是啊。」
「為什麽你比我清楚啊?」
「這個嘛……因為我偶爾有機會在這裏探險……」
小房間裏放了幾個寶箱。李克試著打開寶箱,裏麵躺著好幾瓶白蘭地。
「它為什麽要把酒特地藏在這種地方?」梅爾蒂一臉疑惑。
「嗯,這樣就行了。」
李克拿出其中一瓶。
「不好意思讓你陪我跑一趟。那麽回……」
他正打算回去時,
突然,小房間的入口卡鏘一聲關起來了。
「啊,糟了!」
李克急忙衝向門邊,試圖把門往上拉,又
試著推推看,但門一動也不動。
「這個人口,隻有外麵才有開關耶。」
「什麽~那我們豈不是被關起來了!」
「是啊。」
這下子連李克也不禁沉默了。
「怎麽辦呢……」
「是索爾貝幹的好事。」
梅爾蒂麵露怏怏不樂的表情。
「它說過要檢查防盜的機關……真要說起來,我會掉到這種地方來都是它害的。真是的!等我回去,看我不踩它一百次才怪。」
「原來是做檢查啊。」李克鬆了一口氣。「那隻要索爾貝把機器調回去,這個門也會打開嘍。這下安心了。」
「要不然就是等到早上了。這裏的安全係統每天早上都會自動開放。」
「咦,那就算抓到小偷了,要是沒有發現,到了早上小偷不是就會跑掉了?這樣豈不是沒有意義……」
「你真笨耶。反過來說,要是沒人注意到,一直把小偷關在這裏怎麽辦?我可不希望我家的地下室躺著屍體。」
「您說的有道理……」
「索爾貝~~~~!這個白癡~~~!!快點給我把門打開啦~~~!!」
梅爾蒂對著天花板憤怒地大叫。她的叫聲沒產生多大的回音,被牆壁吸收掉了。
「唉~~……」
梅爾蒂一屁股坐在寶箱上,腿伸得直直的。
「我看這下子要等到早上了。……真是,糟透了。」
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一開始兩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但他們的會話也在不知不覺間中斷了。
梅爾蒂從剛才就縮成一團坐在上半部為圓形,坐起來不安定的寶箱上。李克直接坐在地麵上,背靠著門。
「喂,不要一直盯著我穿寢衣的樣子看啦。」
寢衣這個古老的說法很少聽到,反而讓李克禁不住看了梅爾蒂一下。結果被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趕忙移開視線。
梅爾蒂的睡衣是以似乎具有伸縮性的素材製成,從頭到腳全是黑色,沒有袖子,上衣跟褲子一體成形。
下半身是有折皺、多層次的氣球短褲。短褲是南瓜形狀,隻看它的輪廓,會以為是迷你裙。
無袖上衣在腋下開了一個大洞,梅爾蒂纖瘦的肌膚一覽無遺。
身上再披著一件短袍,腳上穿著拖鞋,就是現在梅爾蒂的打扮。
可能是因為少了平時的大帽子,讓她顯得格外嬌小。
人家叫他不要看,他反射性地不小心看了,結果她的模樣更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
「喂,把那個拿給我。」
「那個是哪個?」
「那個瓶子啊。」
「你要喝喔!?」
「幹嘛,你有意見嗎?」
「你會喝酒嗎?」
「我好歹有嚐過一點啊。在這種無聊透頂的狀況下,隻能喝酒解悶,這不是自古以來的定理嗎?」
李克不大情願地把白蘭地的瓶子交給她。
梅爾蒂用指甲揠掉封蠟,使出她能使出的「全力」拔掉栓子。
砰的一聲清脆聲響下,栓子拔掉了。
梅爾蒂把小巧的鼻子靠近瓶口,吸了一口酒香。
「嗚……!」
她趕快把瓶子拿得離自己遠一點,捂住了鼻子。
「這是啥啊,超刺鼻的……!」
「誰叫你那麽用力去聞……」
梅爾蒂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後,這次改用手扇,謹慎地嗅聞酒香。
「白蘭地這種東西,加在冰淇淋裏麵,可以為冰淇淋增添一點香氣,但沒想到一口氣聞整瓶酒精濃度高的白蘭地會這麽刺激……我以前都不知道。」
「那個,梅爾蒂,我覺得你還是別喝的好……」
「你很羅嗦耶,我做甚麽事都有意見。」
一聽到別人有意見就想做相反的事,梅爾蒂就是這麽別扭。
因為沒有杯子,不得已,她想直接用嘴對著瓶口喝,然而……
「奇怪……」
「喂,梅爾蒂,你沒事吧?」
梅爾蒂的腦袋好像在半空中攪拌一樣不穩地搖晃。
「為什麽~……?還沒喝就開始暈了……」
「大口吸進酒味,反而比用嘴巴喝來得容易醉啦。因為這樣會讓汽化的酒精直接從肺部傳達到血液裏……」
「什麽嘛……你知道得還真不少。……明明隻是個小孩子。」
「我也是不會喝酒,但是迪倫有時候會硬灌我酒,所以學到了不少。」
「怎麽搞的啦~我很想睡覺耶~」
梅爾蒂的頭大大地傾斜了一下,李克見狀趕緊靠過去,扶住她的背。
「幹甚麽啦~不要碰我啦~……」
她用小手推開李克。就像抱起貓咪時遭到輕微反抗的感覺。李克把手放開了。
「喂,你去躺在那裏啦。」
梅爾蒂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忽然用手指了指地上。
「欸?.這裏?.」
「肚子朝下,背朝上。身體伸直。好了,快點啊。」
「欸~,嗯。」
李克從經驗上,知道反抗喝醉的人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就照著她的話做。
梅爾蒂過來,把頭靠在李克背上正好是腰部的位置。
「啊~啊,雖然有點硬,就將就一下吧。」
梅爾蒂麵朝上地躺在地上說。
簡單地說,就是因為梅爾蒂想躺下來,所以把李克的背當成了長枕頭。
「這是在幹嘛啊……」李克喃喃自語。
「我沒有枕頭不好睡嘛,有甚麽辦法。」
「我覺得地板很冰耶,這也是沒辦法的嗎……」
「呼……稍微輕鬆一點了。」
「那真是太好了……」
梅爾蒂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深沉,漸入夢鄉的時候,李克試著問她一件事。
「欸,你最近為什麽心情不好?」
「…………」
沒有回答。
「已經睡著了嗎……」
「你很吵耶。」
「你沒睡著嘛。」
「這種事情不要一直問問問!」
「你說睡著沒睡著嗎?」
「我是說心情不好或是理由之類的啦!」
「欸,到底怎麽了嘛?隻要是我能幫上忙的……」
「就叫你不要問了!我已經不在意了啦!」
「可是……」
「我說了不在意了!再說我就要生氣了喔,真是!」
之後過了非常久的時間。
某處傳來齒輪磨擦的卡鏘聲,然後又聽到滑車貢貢地卷起的聲音。
先是梅爾蒂,然後李克也爬起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小房間落下式的門正慢慢往上拉。
門的後麵出現了索爾貝笨笨的臉。
「真~是萬分抱歉,小的察覺得太遲了。天就快要亮了呢。」
它講話的語氣聽起來一點都不抱歉。
「索爾貝,你這家夥……」
梅爾蒂氣得聲音發抖。
「呀呀!」
索爾貝裝模作樣地擺出驚訝的樣子。
「這細怎麽一回事呢?在這樣隱密的房間裏,大小姐與李克先生竟然共處一室。這真是不得了了。年輕男女竟然共度了一夜。您做了一件粉嚴重的事呢,李克先生。」
「欸?我嗎?」
「李克先生。」
索爾貝把臉貼近李克。
「欸~什麽事?」
「您已經跟大小
姐共度了一夜直到早晨,您必須戶起責任。」
「責任?」
「來,這個。」
它拿出一疊看起來很高級的羊皮紙給李克。上麵寫著看不懂的文字以及怪誕的圖形。
「這細魔界的契約書。您不用在意上麵寫的內容,來,請您在這裏簽名吧……啊!」
梅爾蒂把羊皮紙一把搶過去。
看過一遍後,梅爾蒂的手開始發抖,然後全身發出了怒火。
「這是甚麽鬼東西,這不是結婚誓約書嗎!!」
「啊~是的。李克先生必須發誓即使投胎轉世七次,也要對大小姐忠誠,如果搞外過就要被丟進地獄烈火裏,不得有怨言……大小姐請放心,小的已經跟魔界律師談過,大小姐不用遭受任何懲罰……」
話還沒說完,梅爾蒂已經一把抓起索爾貝的脖子,把它往地上砸。索爾貝發出咕啾的一聲,在地麵上反彈了好幾次。
「你又擅自搞這種花樣!我說過你這樣我很困擾的!!」
「怎、怎麽會,小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小姐……」
「你太沒神經了,這個沒用的東西!!」
梅爾蒂拿起拖鞋,啪啪啪地海扁了索爾貝一頓。
經曆過這件事之後,李克與梅爾蒂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至少她不會再把紙袋扔到李克臉上了。
李克一如往常地,每天跟亞梅兒兩個人一起送麵包給村人,或是將鄰近島嶼的居民訂購的東西送過去。
梅爾蒂也是一樣,過著在落日時分起床,到研究室研究冰淇淋的製作配方,然後重複失敗過程的日子。
在這樣的生活中,發生了一段插曲。
「欸?鯖魚?」
李克送午餐麵包到城堡裏給廚房的人時,在後門被蘿娜叫住了。蘿娜拜托了他一件很稀奇的事。
「是,明天就可以了。能不能請您釣大概十尾鯖魚給我呢?能夠開船到外海的,就隻有李克先生了……」
「城堡的料理會用到鯖魚?真是意外……」李克說。
「在常夏山丘島南方遠處的夏季海流釣到的鯖魚,跟鯛魚、鱸魚一樣,都是很高級的魚類。這次造訪城堡的貴賓說,希望晚餐可以吃到鯖魚……」
「喔~這樣啊。」
「可以拜托您嗎?」
「去釣魚不是難事。可是啊……」
李克不禁抬頭看了看天空。
一片藍天之下,聽得見蟬鳴。
這一陣子,渥太利亞島非常炎熱。
渥太利亞島一年四季都是氣候宜人,不過偶爾也會忽然發生異常氣象。
像現在就是這樣。這座島嶼從來沒有這麽熱過。
「啊……畢竟是鯖魚嘛……」
蘿娜的耳朵垂下去了。
「最近的天氣很奇怪呢。榮恩醫生說可能是受到常夏山丘島火山的影響。的確,就連冰雪水晶島的萬年雪,也稍微開始融化了。」
「這樣啊……」
「我想我如果去釣鯖魚,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在這種氣候下,從比常夏山丘島更南,天氣最熱的地方帶著鯖魚回來的話……」
「魚大概會……臭掉了吧。」
「嗯~可能。非常有可能。」
「李克先生,有沒有甚麽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嗯,我會想想辦法的。」
「這還不簡單?」
當天黃昏。工作結束的李克,跟剛起床的梅爾蒂,在精靈之森附近的樹林裏,坐在圓木長椅上聊天。
李克以閑聊的心情,跟梅爾蒂講起必須從熱帶地區把容易腐壞的魚運回來的事情。
結果梅爾蒂一臉「輕而易舉」的表情,這樣對他說。
「明天早上,你帶多一點水桶到我的宅邸來。」
第二天一早,李克如她所言,帶著水桶到她家去,大概因為對梅爾蒂來說這時是就寢時間,所以她看起來有點困,不過她沒有睡覺,等著李克來。
「你很慢耶。」
還不忘抱怨個一句。
梅爾蒂把水桶排在地板上,輕巧地揮舞小小的魔杖。
然後念誦出小型的簡單咒文。
如果以我們能理解的語言來翻譯,會是以下的內容。
降雪的季節啊,到這裏來。
我叫你們來,你們就快點給我來!
砰、砰地,半空中有某種東西爆開,從空無一物的空間產生出冰粒,喀啦喀啦地掉進水桶裏。
轉瞬間大量的水桶就被拳頭大的冰塊裝滿了。
「把魚放在這裏麵帶回來就可以了。你可以用毛巾包起來,以免冰塊融化。」
「太厲害了。謝謝你,梅爾蒂,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哼,這點小事沒甚麽啦。」
有了梅爾蒂的幫忙,李克終於順利將新鮮的魚運回渥太利亞島了。
蘿娜高興得不得了。
「真是傷腦筋……」
「幹嘛啊,你那樣子看了很煩耶。」
「哇啊!」
李克一臉憂愁地在村子東邊外圍步履沉重地走著,冷不防被梅爾蒂叫住,把他嚇了一大跳。
梅爾蒂坐在並排墳墓的其中一個墓碑上,享受日落時分的氣氛。
中間隔著村子的柵欄,李克在這邊,梅爾蒂在那邊的墓地,以這種隔了一段距離的相關位置,兩人先以「嗨」「不要跟我裝熟」互相打了招呼。
「言歸正傳,什麽事情傷腦筋?」
「常夏山丘島的火山不是狀況不太好嗎?」
「是這樣嗎?」
「你不知道嗎?你沒看到火山稍微在冒煙?」
「我沒在看。因為我都是晚上起床啊。」
「啊,也對喔。最近鄰島的火山活動加劇了。」
「喔,這樣啊。」
「據說異常氣象就是它造成的。最近不是很熱嗎?」
「是嗎?我家總是很涼快,所以我不知道。」
「冰之魔女真是方便啊……」
這幾天晚上熱得睡不好的李克,聽了心裏好生羨慕。李克繼續說下去。
「先不講這個,總之因為火山活動轉趨活躍了,我們沒辦法到那附近去采玫瑰糖。有些客人訂購的麵包,少了有香味的砂糖是不能做的,所以……」
「所以你才說傷腦筋嗎?哼。」
梅爾蒂輕輕地從墓碑上跳下來。
「你等一下。」
梅爾蒂回宅邸去了。李克乖乖地在原地等了大約三十分鍾後,索爾貝代替梅爾蒂出現了。索爾貝拎著能用兩手抱著的袋子,啪嚏啪嚏地飛過來。
「大~小姐說,要把這個交給李克先生。」
「是甚麽啊?」
李克打開袋子看看,裏麵是像綠寶石一樣閃閃發亮的大量砂糖結晶。
「這細薄荷砂糖的結晶。」
「真美……我從沒看過這種砂糖。」
「這細在這附近一帶采集不到的砂糖。大小姐有話要轉達給您。『我沒有玫瑰味的砂糖,就用這個代替吧。你就好好努力,研究一下適合用在什麽麵包上吧』以上。」
「謝謝你,索爾貝。麻煩你也跟梅爾蒂說謝謝她。用這麽高級的砂糖做出來的麵包,露菲娜殿下一定也會喜歡的。」
「…………啊~」
很難得地,索爾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克先生,您要注意,千萬不要讓大小姐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
「就是這個麵包能讓哪位小姐吃了高興,諸如此類的話題。」
「嗯~雖
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使用薄荷砂糖製作的特殊涼爽砂糖麵包,露菲娜公主吃了非常開心。
某天,李克造訪了小梅的骨董店。
他在外出的時候,總是習慣撿一些漂亮的石頭回去。他會把這些石頭拿給小梅看,小梅再從中挑選出珍貴的礦石,與普通石頭分開來。
比較珍貴的礦石拿去送給漢克他們矮人族,他們會很高興。
小梅平時總是窩在陰暗的店鋪深處,今天在店鋪外麵,裝滿了一盆子的水,刷洗著某個東西。
「真是勤奮呢。」李克向她打招呼。
「李克,你最近說話好像老頭子喔。」
「可能是因為一天到晚跟瑪黛拉還有喬塞佩先生在一起吧……」
「欸,你要是有空的話,來幫我一下吧。」
小梅自言自語地說「啊~好累好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在草地上躺成大字形。
李克遲疑地把手伸進被煤灰弄得烏漆抹黑的水盆裏。他第一個摸到的是用椰子做成的刷子,接著拿起的是一隻老舊的小型手提油燈。
「這是甚麽?」
「有夠古老的照明用具。我從閣樓裏翻出來的。我要在工作的時候用。」
「小梅的店裏不是有更大的油燈?」
「不是啦,我是要用在秘密工作裏的。黑暗的地方會需要用到燈火吧?」
「喔,那個工作啊……」
小梅的本業是傳說中的怪盜黑尾巴。她會潛入城堡的地下迷宮、宅邸的地下室或是古代遺跡,找出寶藏。
這就是她的秘密工作。
「我把關在黑暗裏的可憐的寶藏拯救出來,讓它們重見天日。這不是很棒嗎?」
以前小梅曾經說過這種話。還真是種好解釋……。
「咦?可是小梅,你的夜視能力不是應該很好嗎?因為……」
既然你是貓,應該不需要燈火吧?李克問她。
「雖然我夜視能力很好,但要是在一片漆黑的地方的話,還是一樣甚麽都看不到的。還是需要一點點光源才能看得到。」
這樣啊……李克恍然大悟。
眼睛是接收光線的器官,所以要是一點光源都沒有,就算是貓的眼睛,自然還是甚麽都看不見的。
「我有時候需要潛入地底下,所以需要一盞方便攜帶的燈具啦。」
「原來是這樣啊……」
李克一麵刷洗手提油燈一麵點頭。
「你是來找我鑒定的吧?因為你有幫我的忙,算你便宜一點吧。」
小梅在草皮上用打滾的方式靠近李克,擅自拿下他腰上的小包包,把裏麵的一堆石頭全部倒在地上,一字排開。
「嗯,全部都是普通的石頭。你帶回去吧。」
「嘖。」
李克把手提油燈從水中唰的一聲拿起來,對她說:
「應該就這樣了吧?已經很幹淨了耶。」
「嗯,謝謝你嘍。接下來隻要把它晾幹,然後拿去請漢克修理,就大功告成了。」
「漢克因為最近天氣太熱,每天都在狂灌啤酒,有一陣子沒辦法請他做事喔。」
「咦~這樣喔?那就找芊依好了。」
「芊依上次用鐵鎚敲到自己的手指,現在正在請病假。」
「為什麽這麽不湊巧啊,真是糟透了。」
「這不是我的錯啊。」
「喂,李克。」
小梅忽然擺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你是擅長做手工的男生對吧?」
李克雖然不容分說地被斷定為擅長做手工的男生,但因為天生個性好說話,所以也就接下了委托。
這天他一整天都坐在麵包店後麵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將小型手提油燈拆開來,然後又組裝起來。
「嗯……油從這裏流進去,這裏伸出燈芯……是不是不應該隨便亂洗啊?」
四角柱形的手提油燈,在四個側麵附有遮門,把遮門放下來就可以完全阻擋光源,拉起來就可以用燈光照亮周圍。
遮門當中原本有兩個不能動,李克把它修好了。
不過反過來說,其他的地方他就無計可施了。
「李克……我想說你跑到哪裏去了……你在做什麽啊?」
亞梅兒看到李克,便走過來。她讓綁成辮子的頭發晃啊晃的,低頭看看李克手上的東西。
「啊,嗯,我在修理這個……」
李克話說到一半,看到梅爾蒂跟在亞梅兒的背後出現了,稍微嚇了一跳。
「你在這裏幹嘛啊?」
「沒有啦,就是……」
「你們今天不是說好要到我家喝茶嗎?」
「啊……」
他忘記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耶。」
梅爾蒂很幹脆地原諒他了。看來她今天心情不錯。
「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學芊依修理東西?」亞梅兒問。
「這個以前應該是很精致的東西,可是現在油跑不進去。」李克回答。「看來還是隻能等漢克酒醒了嗎……」
「喔,是無所謂啦~」梅爾蒂說。「可是都什麽時代了,還要燒燈油點燈,現在不流行這套了啦。」
「欸~這是流不流行的問題嗎?」亞梅兒說。
「李克,你有螢石吧?之前你不是拿給我看過?」
「嗯,是我撿到的。這種石頭很稀奇喔。」
「拿出來。」
「喔,好。」
李克在腰上的其中一個小包包中翻了翻,掏出一顆具有玻璃般光澤的石子。他把石子放在手心中拿給她看。
「把這顆石頭放在你的頭頂上蹲下。」
「這樣嗎?」
梅爾蒂走近李克,輕輕咳了一兩下,使自己呼吸平順。亞梅兒與李克都注視著她,想看看將會發生甚麽事。
梅爾蒂冷不防地揮起愛用的甜筒形魔杖——
「嗨呀~~~~!!」
她由上往下,惡狠狠地連螢石帶李克的腦袋一起敲下去!
李克叫都叫不出來,當場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
梅爾蒂對他的樣子無動於衷,撿起掉在地上的螢石。
「來,你看。」
梅爾蒂把螢石包在雙手當中,做出陰影,讓亞梅兒看。
「咦……它在發光耶……」
「隻要一口氣把魔力灌進去,螢石就會發光。它會像這樣持續發光大概三年。把它放進手提油燈裏就行了。」
「謝謝你……可是……」
李克隻有上半身坐了起來。
「我頭很痛耶?」
「口水塗一塗就會好了。」
「有必要一定要在頭頂上弄嗎?」
「高度剛剛好啊。」
「欸~不過還是謝謝你。」李克一邊摸著頭一邊說。「梅爾蒂最近很親切耶。」
「我、我隻是覺得偶爾替下人做點事也沒甚麽不好啦。」
梅爾蒂講話突然變得吞吞吐吐的,把臉別開了。
「你要是敢得意忘形,我會打你喔!」
不過李克已經先被打過了。他把放了螢石的手提油燈交給小梅,小梅高興得不得了。
「不用放油拿起來更輕了,真是太棒了!」
小梅抱住李克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件事梅爾蒂當然是不知情的。
然後——
又發生了另一件事。
這裏是榮恩醫生的診所。
「振作一點,輝夜。來,把這個喝下去,慢慢來。」
依麗亞將喂食杯拿到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嘴邊。她小口小口地把藥草煎成的退燒藥喂進她的嘴裏。
亞梅兒將毛巾泡進冷水裏後扭幹,貼在她的臉上,或是放在額頭上。
毛巾馬上就會變溫了,所以必須不斷替換。
喂完藥之後,依麗亞喂女孩子喝蒸餾水,解開睡衣的鈕扣,在胸口塗抹能舒緩呼吸的軟膏。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呼吸急促,意識模糊,一直不斷地呻吟。
「那個,輝夜的情況還好嗎……?」
「李克,你不可以進來。」
李克想進入病房,但是被嚴格禁止,又把頭縮了回去。
亞梅兒走出病房,把金屬製水盆交給李克。
「你到水井那邊裝些冷水來。拜托你嘍。」
「好。她還好嗎?」
「不知道。醫生說沒看過有人發這麽高的燒。」
李克踏出診所,走向診所後麵的水井處。
病房裏的女孩——輝夜是從大海的另一端漂流來的。她跟李克一樣,都是「漂流人」。
她漂流到海灘上時,就是李克發現她的。
他發現她時,大大地吃了一驚。細瘦的身體,以及一頭長到腳邊的烏黑秀發……
她非常地虛弱,被抬到診所。
這跟漂流到島上以來,一個傷也沒受過,一直很健康的李克情況不一樣。輝夜來到島上已經過了許多時日,但至今仍然無法出院。
「再加上天氣又這麽熱……」
上下壓動幫浦的把手,從水井中抽取清水時,李克擦了擦汗水。
李克小心注意著不要把抽取的水灑出來,回到病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沒關係,進來吧。」
聽到依麗亞的聲音這樣說,李克便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進病房。
他把水盆放在枕邊的台子上,看了病人的臉。
她的臉龐發紅,而且出了很多汗。一眼就能看出她正在發高燒。
「病情很嚴重。」
依麗亞說。
「她不太喝水跟藥。這樣下去她會一直出汗,變得越來越虛弱的。而且……」
輝夜意識不清地開口了。
「好、熱……」
天氣實在太熱了。
「不管再怎麽替她冷卻,就是不夠。」
這時榮恩醫生出診回來,跑進病房裏。
「喂,火山終於噴火了!」
「咦?」
「常夏山丘島的火山啦。現在正在噴火。」
李克衝到外麵一看究竟。
但是看不清楚。
(偏偏在這種時候……)
他在中央大道上奔跑,穿過有希爾芙像的廣場,一口氣奔向南方的碼頭。
「是真的……」
常夏山丘島的山峰隱藏在海霧後麵,正在噴出濃煙。
火山煙呈現一直線,簡直像細長的煙囪似的,筆直地向天空延伸。
在海的另一頭,有一團厚重的烏雲,濃煙與烏雲飄在一起,兩者產生對流,混合在一起。
突然間,從海上起了一陣南風,吹在李克的全身上下。
這陣風就像麵包烤爐排出的熱氣一樣滾燙。
「海風竟然會這麽燙……」
李克迅速轉身,這次往東邊奔跑。
他通過古斯塔果園與裴琳教會右邊的道路,經過古董店,衝出村子外圍的柵欄,一路跑向墓地。
他打開鐵條門,拉開宅邸左右開啟式的雙扉門,
「梅爾蒂!」
雖然還是白天,但梅爾蒂沒有就寢,待在西洋棋盤圖案的門廊。
梅爾蒂的宅邸內部,像初冬一樣冰涼。她帶著一副小小的眼鏡,讓索爾貝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正在翻書頁。
「一定是妖精之間失去了平衡。」
還沒開口問,梅爾蒂就先說了。
「不過,為什麽會忽然像這樣失去平衡呢?」
「輝夜發高燒了,梅爾蒂。」
「輝夜是誰?」
「之前有跟你提過吧,就是診所裏的那個……」
「我想起來了,關在病房裏的那個女孩子對吧。」
梅爾蒂摘下眼鏡隨手一扔,索爾貝急忙上前接住。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梅爾蒂,能不能像上次那樣給我很多冰塊?她的高燒一直不退……」
「你在這裏等一下。」
梅爾蒂留下這句話,便走進研究室裏。
不久,她拿著白銀裝飾、大約單手大小的小盒子出來,回到門廊。
「把這個帶去吧。」
李克收下盒子,發現盒子非常冰冷,外麵結了一層霜,整個冰凍住了。
他打開來看看。
「啊,這是,那個時候……」
包在天鵝絨內層中,安置在盒子裏的,是發出淡藍色光輝,透明度相當高的一塊冰。
「對。就是跟你一起去找來的『永凍冰』。」
這是梅爾蒂以前經曆過一場大冒險,才得到的魔法寶物之一。
「可是這個……」
這不是梅爾蒂的寶物嗎?他說到一半,梅爾蒂就婉轉地打斷了他。
「無論我製作出多少冰塊,在這種烈日之下馬上就會融化掉了。把這塊冰放在她的額頭上吧。它絕對不會融化,方便多了。」
「謝謝你,梅爾蒂,真的太謝謝你了……」
「沒甚麽。就看在我跟她都老是關在屋子裏的分上吧。」
李克一再向梅爾蒂道謝,然後跑出宅邸。
這時,梅爾蒂若無其事地喃喃自語。
「好了,來想辦法解決另一個問題吧。」
李克手上拿著冰凍的小盒子,跑過墳墓之間的空隙,忽然他感覺到某種存在感,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看往背後梅爾蒂的住宅。
在高大的洋房,尖尖的屋頂頂端。
不知道梅爾蒂是怎麽爬上去的,回頭看的時候,她已經翹著細細的腿坐在上麵了。
她正在仰望天空。
似乎不是注視著某一個點,而是在確認天空顏色的濃淡之差。
她想做甚麽……?
梅爾蒂搞不好說了聲「嘿咻」也說不定。站了起來,站在屋頂上。
她稍微舉起了平常使用的可愛短杖。就像指揮家一樣。
閃閃發亮的魔法力量開始聚集在她身邊。
然後梅爾蒂施展了大型的魔法。
#插圖
魔法的咒文有點像是歌曲。
雖然李克聽不懂內容,不過如果以他聽得懂的語言翻譯的話,會是以下內容。
喂!火精靈!你們這些家夥最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給我乖一點,你們給別人造成麻煩了,笨蛋!
好了,在角落縮成一團的冰精靈,出來吧。
不用怕,我說了叫你們出來!
不要拖拖拉拉的!
來這邊,趕快聚集起來!
跳舞吧。
圍成一個圈。
在這片天空中轉圈。
讓你們擁有的美麗事物。
降臨在整個世界裏。
來,快點。
慢吞吞的在幹甚麽?
再不趕快照我的話做,我踹你們喔!現在就做!
剛開始,甚麽都沒有發生。
但李克忽然察覺到,風一下子停住了。
沒過多久,空氣有些遲疑地開始流動。
微弱的風,
從北方輕輕吹來。
吹來的風雖然一點都不大,但範圍很廣,一步一步地,就像用刷子重新粉刷那樣,瞬間趕跑了熱氣。
接著,像棉花拉長似的薄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覆蓋了天空。
然後,一直仰望著這片天空的李克——
有生以來,頭一次目睹了開始下雪的瞬間。
從遙遠的高空中,開始降下細小的白色物體,一開始離人的高度很遠,然後漸漸接近,開始變得清晰可見,最後這些白色粉粒大量降下,在刹那間覆蓋了整片視野。
他看到了這一切。
梅爾蒂不知道是不是沒發現李克正在抬頭往上看,抑或是根本不打算理會他,她舒適地閉起雙眼,讓雪降落她一身。
李克回到診所,一打開小盒子的蓋子後。
一股強大的冷氣從中吹出,趕走了室內的熱氣。
「呼~」
涼爽的空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亞梅兒用毛巾包好『永凍冰』,放在輝夜的額頭上。
當然,它對疾病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看起來她的臉色變得比較不那麽紅,好像稍微舒服了一點。
「這可真是方便。」依麗亞說。
「這邊這樣就可以了……」
李克確認過輝夜的臉色後,又一刻不停息地往外飛奔而去。
「真是個忙碌的小夥子。」
「就是啊。」亞梅兒說。
「你也很辛苦呢。」
依麗亞麵露意有所指的笑容,亞梅兒嘟起了嘴,把臉別到一邊去不回答。
李克再度用力打開了梅爾蒂宅邸的門。
「咦?幹嘛啊?」
梅爾蒂沒想到李克會再來,驚愕地看著他。
「跟我來一下。」
李克硬是拉著梅爾蒂的手臂,然後拖著她到外麵去。
「你想把我帶到哪裏去啊?至少也該解釋一下吧!」
在希爾芙像的中央廣場,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一些人群。
他們很訝異有這一陣溫柔的風雪吹來,趕走了酷暑般異常的熱氣,大家都很高興。
雪沒有大到能形成積雪,細小的雪片被地麵石磚吸收掉,消失不見了。
小咪、瑪琳與愛爾都很興奮,正在互相追逐著玩。
「各位!」
抵達廣場的李克,仍然不放開梅爾蒂的手臂,說:
「是這孩子讓天空下雪的。是她用魔法為大家趕走了夏天。」
人群之中產生一陣騷動,大家都聚集過來了。
「是這樣啊~你是住在墓地那邊房子裏的小孩唄?真是個古錐的女孩子耶,帶點雞蛋回去唄。」
喬塞佩把裝著雞蛋的小籃子塞給梅爾蒂。
「那、那個……」
「來,我們家做的果醬也給你。」
古斯塔把用可愛布料包好的果醬瓶放進雞蛋籃子裏。
「真的很謝謝你耶~」
瑪麗亞握著梅爾蒂的雙手,舉到胸口的高度。
「最近天氣太熱,爸爸身體的狀況很不好。這下子他會好起來的。我真的很高興。」
「這個給你。」
瑪琳把一大堆漂亮的貝殼與核桃放進籃子裏。
「你家有地下迷宮對吧?下次讓我去探險好不好?」
「啊,蘿娜,蘿娜,你來一下!」
李克招手叫蘿娜過來,讓她跟梅爾蒂見麵。
「之前不是有一次,說擔心鯖魚會腐敗掉嗎?那時候就是梅爾蒂給了我一大堆冰塊的。」
「什麽!你給我等一下!」梅爾蒂忽然情緒激動起來瞪著李克。「那次你原來是為了別的女人……」
「原來是這樣的嗎!」
蘿娜從瑪麗亞那邊把梅爾蒂的雙手搶過來,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地包裹起來。
「那次的事情真是太感謝您了。多虧您的好意,幫了我一個大忙。梅爾蒂小姐是我的恩人!」
「咦,喔,嗯……不客氣。」
聽到蘿娜感動的語氣,讓梅爾蒂生不出氣來。
小梅一下子溜進她們之間,手臂纏在梅爾蒂的手臂上。
「欸,你給我的那個手提油燈,真的有夠好用的,超棒的啦。」
「李克!你竟然把我的好意拿去給別的女人……呀啊,你幹嘛啦!」
小梅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在自己的臉頰上磨蹭來磨蹭去,把梅爾蒂嚇了一跳,無暇斥責李克了。
就像這樣,有好一段時間,村裏的每個人都圍在梅爾蒂身邊,此起彼落地向她道謝。
在這當中梅爾蒂一直麵帶有點困擾又有點難為情的笑容跟大家回禮,李克看著這樣的她,臉上也浮現喜悅的微笑。
「聽人家說『謝謝』,真是有點難為情呢。還有『不客氣』,講出口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李克與梅爾蒂,在核桃林的另一頭,能夠眺望大海的地方閑談。
「想不到梅爾蒂會說這種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李克說。
「我討厭人類。」
「你討厭人類?」
「或者應該說,我討厭一堆人類聚集在一起。就是所謂的社會啦。以前我真的遇過很討厭的事情,聽到別人跟我講了很多難聽話。我實在受不了,但是就算捂起耳朵,蒙起棉被,還是照樣聽得見。到現在那些話都還留在我的耳朵裏,有時候我還會聽見。」
「……嗯。」
「我真的已經受不了了。一點都不想再接近人類了。所以我一直在找這個地方,一找到之後,我就過來了,用魔法的力量。」
「對耶,梅爾蒂不是漂流過來的,你說過你是自己決定要來這座島的嘛。」
「對啊。」
「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辦得到啊……」
「當然嘍,因為我是大魔法師啊。這座島真的很好。微風和暢,人也不多。不過雖然少,畢竟還是有一點人,我不想跟人類往來,所以盡可能不出門。我隻要有冰淇淋就夠了。」
「這樣啊。」
「不過自從跟你扯上關係以來,不知不覺地也跟村裏的人類扯上關係了。」
「是啊。」
「我都還沒察覺,就已經被你帶到外麵來了。真是,糟透了。」
梅爾蒂雖然嘴上說糟透了,但她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卻好像有點靦腆,甚至臉上還帶著笑意。
「因為一切都是相連的啊。」
李克看著梅爾蒂冰晶灰的雙瞳說。
「這個村子很特別的。一切的人事物都很溫柔。風也是,泥土也是,就連麥子與雞也是,所有的一切都很溫柔。所以梅爾蒂,你不用再害怕了。」
梅爾蒂一如往常地把頭轉向一邊。
她覺得害臊,又覺得不好意思,回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個性不坦率的魔女就會用鼻子「哼」一聲,把頭別過去。
「你這個人啊……」
梅爾蒂繼續麵朝著別的方向說。
「你,沒有甚麽想要的東西嗎?就是你個人的願望之類的。別老是為別人想,我就為你實現一個願望吧。」
「咦,太突然了吧……」
「這可是今日限定的特別服務,你現在不馬上說出來,就沒有了喔。」
「我想想喔……」
李克稍微思考了一下。
「不要每次都是半夜或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想在白天跟梅爾蒂散散步。」
「……可以啊。」
梅爾蒂翹著嘴
說。
「我是夜晚的魔女。雖然我不喜歡陽光,不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偶爾陪你散個步也不是不行。」
於是,李克的願望實現了,但——
「太陽光很熱耶!我很怕日曬的!你這笨蛋!」
李克被她從背後踢了。
從古董店旁邊道路繼續往東走,走出村子的側門,再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就會看到荒涼的墓地。
此地的氣氛光是從旁經過就讓人心情變得暗沉。就連泥土的顏色都跟村子裏麵不一樣。這裏的泥土呈現黃色,幹巴巴的。
連白天也給人一種陰暗的感覺。
不過奇妙的是,這裏不是村人的墓地。這裏是從很久以前,曾幾何時就已經存在的墳場,埋葬的盡是一些沒人認識的人物。
當然了,也有鬼怪出沒……
在如此昏暗、潮濕、氣氛極差的墓地更深處。
有一棟老舊的洋房。
這是一棟用顏色黯淡的石塊堆積建造而成的巨大房屋。它是座高大的建築,又尖又陡的屋頂漆成夜晚的色調。
屋子周圍圍繞著生鏽的金屬柵欄。柵欄頂端附有朝天的長槍狀裝飾。
白天這裏毫無人煙,但當夜幕降臨,就會有一部分的窗戶亮起詭異的燈光…
金屬柵欄正麵的拱門,用手這麽一拉,
咿~咿咿咿咿咿嘰嘰嘰咿咿咿咿咿咿嘰咿咿咿咿咿~…………
鉸鏈產生摩擦,發出哀嚎般的聲音。
門後深處是沉重而具有黑色光澤的房屋正門玄關。
當李克站在它的前麵……
毫無預警地,左右開啟的雙扉門慢慢地敞開……
「我們正等候各位大駕光臨~!」
就會有一隻聲音像嬰兒一樣的奇怪生物,把毫無緊張感的臉整個擋在李克的眼前迎接客人。
「哼,熱的東西與涼的東西搭配在一起,也還不難吃嘛。」
戴著附有粉紅色緞帶的黑色尖帽子,一名嬌小玲瓏的魔女,以端莊的表情將叉子戳進麵包裏。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做梅爾蒂。
她身上穿著各處有粉紅色折邊裝飾的黑色抹胸連衣裙。肩上批著小小一件披肩。長至腰部的銀發形成漂亮的波浪。
年紀看上去會讓李克覺得「如果我有妹妹,大概就是像這樣吧?」。她的身材纖瘦,手臂與雙腿也都很纖細,到了稍微令人擔心「會不會太瘦了」的地步。
墓地深處的洋房,就是她的家。
餐廳的桌子旁邊,坐著梅爾蒂、李克,以及李克在麵包店的同伴亞梅兒。亞梅兒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一頭長發綁成的辮子。鮮綠色的連衣裙非常適合活潑開朗的她。椅子旁邊靠著一把彎曲的木製法杖。她是新人魔法師,正努力向瑪黛拉學習魔法。
「嗯~好幸福喔。」
亞梅兒也眯起眼睛開心地說。
梅爾蒂、李克與亞梅兒圍坐在桌旁,感情融洽地正在享用的點心,是在剛出爐的吐司表麵上稍微壓下一個凹洞,放上一球冰淇淋,然後淋上蜂蜜。
「稍微有點融化,變得柔軟的冰淇淋真的好好吃喔。」
李克也麵露幸福的表情。
「我的冰淇淋好吃是當然的。你們可要感謝我讓你們一起享用!」
梅爾蒂的鳳眼吊得尖尖的,說話也很尖刻。
「因為我們店裏烤的麵包好吃,所以搭配起冰淇淋也特別可口。對吧?」
亞梅兒嘴角上揚,眨了眨眼睛。
「……也、也是啦。沒辦法,這點我承認。」
#插圖
梅爾蒂講話總是很冷淡。
不過因為是可愛的女孩子,聲音也很可愛,所以聽了也不覺得生氣。李克與亞梅兒第一次見到梅爾蒂時都很驚訝,但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也知道怎麽與她相處。
梅爾蒂是冰淇淋的魔女。
她知道很多操縱冰雪的魔法。而這些力量幾乎全部都用在開發可口的冰淇淋上。
在這個渥太利亞島上,牛奶跟砂糖並不算珍貴,但幾乎沒有甚麽方法可以把常溫的物體冰凍起來。
最多就是從冰雪水晶島把冰塊包裹好運過來而已。
所以如果想吃冰淇淋,就一定得到梅爾蒂的洋房。而且梅爾蒂完全是個夜貓子,因此要在太陽下山以後才行。
目前除了梅爾蒂以外,隻有李克與麵包店的同伴有特權可以吃冰淇淋。
「梅爾蒂,改天要不要來我們的麵包店玩?」
李克邊把叉子插進麵包邊說。
「什麽~我才不要呢。」梅爾蒂懶散地說。「麵包店不是烤麵包的地方嗎?鐵定很熱。」
「也沒有多熱啊。跟外麵溫度一樣。」亞梅兒說。
「我隻喜歡冷的地方。」
梅爾蒂的住處總是冰冰涼涼的。
「而且我也不想見到一大堆人。煩都煩死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在這裏研究冰淇淋。」
「啊~吃得好飽。謝謝你的招待!」
亞梅兒與李克吃得心滿意足,打算回去了。
「啊,李克先生,亞梅兒小姐,兩位要回去了嗎?」
在黑白兩色磁磚鋪設成西洋棋盤圖案的寬廣門廊,剛才那隻「奇怪的生物」出來送客了。它講話口齒不清,「先生」聽起來像「先先」。
「嗯,我們下次再來玩喔,索爾貝。」李克說。
「是。我們衷心等候兩位大駕光臨~」
索爾貝全身上下是黑色的,體型圓滾滾的,背上有一對小小的蝙蝠翅膀,不知道它究竟是哪一種生命體。它拍動著小翅膀,在空中輕飄飄地浮遊。應該是脖子的地方上裝了一個蝴蝶領結。
它臉上總是帶著除了「呆頭呆腦」之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詞的笑容。聽說它好像是梅爾蒂的管家還是傭人什麽的。
梅爾蒂很難得地也到門廊送兩人離開。
「喔喔,大小姐也來送客嗎?」
「真稀奇。」李克說。
「我隻是忽然有這個心情罷了。」
梅爾蒂冷淡地把頭轉向一邊。
「別看大小姐這樣,她今天心情很好的。她似乎非常中意兩位帶來的麵包……」
「吵死了,你擅自翻譯個甚麽勁啊!」
梅爾蒂用手上拿的甜筒形魔杖重重地打了索爾貝一下。索爾貝發出「姆啾」的叫聲,撞在地板上。
索爾貝的身體像枕頭一樣軟綿綿的,所以看起來不怎麽痛。可是畢竟它叫了一聲,也許其實還是滿痛的。
每次來到這座宅邸,總會看到這副光景大概五次。一開始李克他們也覺得很可憐,但實在看太多次,都習慣了,現在已經不怎麽同情了。
「我們路上會小心的,你別擔心。宅邸周圍的木乃伊,我也漸漸知道怎麽應付它們了。」
「我、我才沒有擔心你們呢。」
「總之,謝謝你來送我們嘍。」
李克笑著向她道謝,看著梅爾蒂的雙瞳,覺得她的眼睛中冰晶灰的光彩很美。
梅爾蒂稍微嚇了一跳,立刻轉移了視線。
「……要是太纏人我也是很困擾的,不過你是麵包店員嘛,麵包可得好好給我送到喔!」
「咦,所以我到底該不該來啊……」
索爾貝躺在地板上翻譯。
「大小姐的意思是,兩位不用客氣,可以常常來玩沒關係。」
「閉上你的嘴!我說過不要自己隨便翻譯了!」
「嗚、嗚咕……」
索爾貝被梅爾蒂用力一踩,哀叫著暈過去了。
「啊~啊,李克真是的……」
亞梅兒用一種冷冰冰的,好像給她帶來麻煩般不愉快的眼神,瞄了一眼李克。
「你看人家多喜歡你啊,唉呦……真是受不了。」
當天晚上。
李克有個習慣,就是半夜起床
出去散步。
他喜歡夜裏露水沾濕的草木香氣,也很喜歡廣闊的天空當中滿天的星星。這些事物的價值足以讓他犧牲睡眠時間,半夜起床外出。
在俯視海岸的懸崖邊,有一片核桃樹林,他以如水的月光為燈,在這片樹林附近悠閑地漫步。
冰涼的海風吹得人心曠神恰,讓人不禁想閉起雙眼。
這時,從道路的另一頭,傳來踏在沙地上的腳步聲,
「你在做甚麽啊,這麽晚了。」
是梅爾蒂。雖然時間是深夜,她還是戴著平常戴的黑色尖帽子。
「散散步。梅爾蒂也是啊,這麽晚在做甚麽?」
「還不都是因為你用那種眼神……」
「……嗯?」
「沒、沒甚麽啦!」
「嗯~這樣啊。」
「李克……那個,我……」
「嗯?」
「我、我正嫌無聊呢,你陪我講兩句話吧!」
於是李克與梅爾蒂就並肩坐在可以俯視海麵的草地上,享受夜風的感觸。
當話題告一個段落,李克拔起一片草葉,抵在嘴唇上,朝著大海吹起葉笛。
「吹得很好嘛。」
吹完一曲,梅爾蒂輕輕地拍手。
「我向拉格納斯殿下學的。一開始一個聲音都吹不出來。」
「你練習很久了?」
「嗯。」
「剛才的曲子叫甚麽名字?」
「……我不知道它叫甚麽。」
「自己吹的曲子不知道叫甚麽?」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學到這首曲子的。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很自然地吹出來了。」
「對喔,你是漂流到這裏來的嘛。一定是你失去記憶前聽過的曲子。」
「嗯,我也這麽覺得。——梅爾蒂有沒有想起過甚麽事情?」
「傻瓜。我不是漂流人啦。」
「是喔?可是……」
總覺得梅爾蒂好像沒辦法適應村子。
「我不是漂流過來的,是自己決定要來,自己決定要留在這裏的。我是偉大的魔法師,所以才能辦得到。」
「這樣啊,一定是這樣的了。」
「是啊,有意見嗎?」
「好想聽聽看梅爾蒂出生故鄉的歌曲喔。」
「什……」
梅爾蒂的臉頰稍微變得有點紅,身子往後退了一點。
「笨蛋!想問出女人的過去,你還早一百萬年呢!」
「嗯~這樣嗎?抱歉。」
李克笑著含混過去。
「而且我不想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或是以前待過的地方。所以不要問我這種事,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
「能夠無憂無慮地唱起以前聽過的歌,是很幸福的事喔。你可要好好珍惜這首曲子喔。」
「……嗯。」
雖然不清楚詳細情形,但李克明白梅爾蒂說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喂,你再吹一首曲子吧。這次吹首不一樣的聽聽。」
「嗯,好。」
李克開始吹起葉笛。
在這件事情之後,過了幾天的另一個夜晚。
「大~小姐,您又要在半夜到處閑晃了嗎?」
梅爾蒂正要從門廊走出宅邸,索爾貝輕飄飄地漂浮過來問她。
「對啊,不行嗎?」
「半夜的村子是很~黑很黑的。要是摔倒了擦傷皮膚,是會很痛很痛的。不如由小的拿燈陪您……」
梅爾蒂一把抓住索爾貝的脖子,啪的一下往地板上扔,再一腳踩上去。
「你跟過來試試看,我踩你一百萬次喔。」
「咕,姆啾……」
梅爾蒂把索爾貝一腳踢開,一個人走出宅邸。
她若無其事地穿越墳場,走進村裏,從東往西走在中央大道上,前往看得見海岸的懸崖。
她心情愉快地揮動著甜筒形短杖,一邊還哼著歌。
踏進核桃樹林後,她開始覺得莫名的靜不下來,四處張望。
(那個笨蛋,今天是不是沒有來啊……)
既然我正好在散步,照理來說他也應該配合一下,正好經過這裏啊。
梅爾蒂心裏這樣想。
(啊!)
他在那裏。
梅爾蒂發現了李克的背影。
……但是問題來了。
(這這這……)
李克坐在倒下的樹木上,似乎在聆聽海浪聲。
這還無所謂。
問題是亞梅兒一身附有圍裙的鮮綠色連衣裙,坐在李克的旁邊,身體緊靠在他身上,頭也斜靠在他的肩膀上。
梅爾蒂說不出話來,隻有表情變得火冒三丈,上下使勁揮動右手的魔杖。
然後她猛烈地轉身過去,好像跟地麵有甚麽深仇大恨似的,以幾乎是蹲馬步般的姿勢一步一步用力踏在地上,沿著原路回家去了。
「咦,大小姐,您回來的真早……姆啾!」
她讓到門廊迎接的索爾貝吃了一記短杖,踩了三次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胡亂脫掉衣服隨處亂扔。她抓起沙發上的靠枕,鑽進被窩裏,
「……哼。」
然後抱著靠枕悶頭睡大覺。
又過了好幾天,到了另一個深夜。
「您又~要去夜遊啦?」
「不用你多管閑事。」
梅爾蒂一樣走出宅邸,由東往西穿過村子,走向西海岸的方向。
當她接近核桃樹林時,她放慢腳步,緩緩地走過去。
(如果要正好與別人擦身而過,當然走得慢一點才比較容易碰到嘍。不過我可沒有特別想碰到誰就是了!)
從某處傳來人的說話聲。
聲音聽起來好像玩得很高興。
梅爾蒂不想遇到不認識的人,所以注意不發出腳步聲,躡手躡腳地靠近發出聲音的地方。
在從懸崖往下走到海邊的岩石地,她看到李克在那裏。
李克的左臂纏繞著小梅纖細的手臂。
小梅一邊從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邊把三角形耳朵的根部在李克的肩膀上磨蹭。
「唔~」
梅爾蒂氣得怒發衝冠,忍不住從喉嚨深處發出怪聲。
梅爾蒂回到宅邸,踩了五次索爾貝後悶頭睡覺。
然後是另一個深夜。
「希望您早點歸來。」
「你怎麽不希望相反的事?」
「您說甚麽?」
來到核桃樹林小徑的梅爾蒂,看到的是……
李克與在城裏幫傭的蘿娜,手牽著手在漫步。
蘿娜羞答答地低著頭,但尾巴卻是使勁地左右搖晃。
掉頭回到宅邸的梅爾蒂,一腳踹開玄關的門,大跨步地一踏進門廊,兩隻手就上下揮來揮去,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生悶氣。
「那個家夥到底是怎樣啦,討厭死了~!!」
後來梅爾蒂的態度就變了。
「那個,梅爾蒂?你心情好像很糟耶……」
「……啊?什麽?」
前來配送麵包的李克與亞梅兒,在黑白二色、時髦宅邸的門廊麵對的是。
貨真價實冷若冰霜的態度。
「我們送你訂的麵包來了……」
「索爾貝,把麵包收下。」
「你怎麽了?」
「…………不用您操心~」
愛理不理的生疏態度怪可怕的。
因為梅爾蒂已經回屋子裏去了,沒辦法,李克與亞梅
兒也隻能告辭。他們走在墓地裏討論這件事。
「梅爾蒂她是怎麽了?」李克說。
「……唉,其實我大概猜得出來。」
「咦,你知道原因?是甚麽?」
「當然是你害的嘍。」
不知道為什麽,連亞梅兒都變得不高興了。
「為什麽?」
「誰知道呢……」
「無論如何,她是麵包店的老主顧了,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心情好起來才行……」
「嗯~?」
亞梅兒的反應很冷漠。
翌日淩晨時分。李克帶著禮物,造訪梅爾蒂的住處。會選這個時間,是因為如果在太陽剛下山的時候,可能會遇到剛睡醒有起床氣的梅爾蒂。
「幹嘛啦。我又沒有訂麵包。」
「我烤了砂糖麵包,想跟你一起分享。」
他將紙袋交給梅爾蒂,裏麵裝有灑上許多糖粉的甜麵包。
梅爾蒂一臉老大不高興,像猛獸一樣大口咬下,三口就把麵包吃個精光。
「哼!」
她把紙袋揉成一團扔向李克。李克就這樣被趕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
李克以同樣的借口,這次改帶塞了滿滿奶蛋醬的奶油麵包去給她。
「哼……什麽嘛。」
梅爾蒂還是一樣狼吞虎咽之後把紙袋丟向李克,不過比起砂糖麵包,她似乎比較喜歡奶油麵包,所以態度好像軟化了一點。
因此又過了一天之後的晚上,李克這次帶著包有覆盆子果醬的麵包過去,看看她的反應。
「哇啊,覆盆子果醬口味的麵包……」
梅爾蒂差一點就興奮地叫出來了。
但,她立刻閉口了。
她的眉毛變得一高一低,以多疑的眼神盯著李克。
「你這個人,該不會是覺得隻要拿食物討好我,就可以打發我了吧?」
李克實在不應該這樣回答她的。
「咦,不是嗎?」
「你這個豬頭~~~!」
冰魔法激烈地飛向他身上。自魔杖射出的冰粒、從天花板落下的尖銳冰柱,外加左右刮起的暴風雪一齊撲向李克,他不死也剩半條命,好不容易才逃出宅邱。
在宅邸的門口,亞梅兒正在等他,臉上寫著「自作聰明」。
「今天也失敗了……」
「喔,是嗎?」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亞梅兒好像也在生李克的氣。搞不懂為什麽。
「走嘍。真是。」
亞梅兒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還不忘踩一下李克的腳。
「真是可憐……大小姐……」
索爾貝從門縫當中,看著梅爾蒂把房間裏的東西抓起來就往牆上扔,然後一如往常地悶頭睡覺的樣子。
「這樣下去李克先生會被其他的女士搶走的。」
一定要想想法子……它喃喃自語。
真是個忠心的奴仆。
隻是,索爾貝的一片忠心,幾乎每次都會用錯方向。
某天李克配送麵包到矮人坑道,回程經過梅爾蒂的洋房附近時,
「李克先生,李克先生。」
索爾貝啪噠啪噠地飛過來,叫住了他。
「是這樣的,有件事情想麻煩您。」
「好啊,甚麽事?」
「敝舍的建築物下方,有一座地下迷宮……」
「嗯,我知道。我有在裏麵探險過。」
李克一開始就是跟小梅一起在迷宮裏探險,不慎誤入了宅邸,才會認識梅爾蒂的。
「在迷宮深處藏有知名品牌的高級白蘭地。這次的冰淇淋材料需要用到它,但不巧我有其他雜事要忙……」
「沒問題,我去幫你拿。」
李克毫不遲疑地答應了。雖說是地下迷宮,但其實沒有那麽寬廣。就算真的迷路了,隻要右手貼在牆壁上走個一兩小時,就一定可以走出去。
「那麽,就麻煩您了。」
索爾貝像催促般地推著李克的背,把他送到地下樓梯口。
然後李克背後的門碰地一聲關上了。
雖然還不到黃昏時刻,不過梅爾蒂正好在這個時候起床了。
「大小姐,大~小姐。」
「什麽啦,一大早吵死人了。」
梅爾蒂在睡衣外隨意披了件短袍,打了個嗬欠。
「今天要替防盜安全係統做檢查,可能會為大小姐帶來一些不便之處,想先請您多多包涵。」
「喔。隨便你吧。」
她睡眼惺忪,穿著拖鞋的腳步聲啪啪作響地走向床邊,打算睡回籠覺。
「……那麽小的恭敬不如從命了。」
索爾貝小聲地說完,按下手中的按鈕。
梅爾蒂的腳下突然打開了一個正方形的漆黑洞穴。
「呀啊!」還來不及發出微弱的慘叫……
梅爾蒂已經掉入洞穴的最底部了。
昏暗的石砌通道牆壁,兩側每隔一定距離,就亮起一朵詭異的鬼火做為光源。李克在這條通道中邊發出腳步聲邊往前走。
突然聽見一陣可愛的尖叫,然後一個柔軟的物體從斜上方掉而來,重重地砸在李克身上,把他壓在下麵。
「什麽啊……這不是梅爾蒂嗎?」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原來是梅爾蒂從類似緊急出口的滑梯一路滑下來,然後被拋進地下通道了。
看她好像沒有甚麽地方撞痛了,可見李克做為緩衝墊的性能相當不錯。
「這裏是哪裏啊?」
「你家的地下室啊。」
「我想問的是,你這家夥為什麽會在我家地下室啊?」
「索爾貝拜托我來找東西啦。」
「這麽容易就替人家跑腿,真是。」
梅爾蒂站起來,好像想跟李克說甚麽似地看著他,然後催促他「快點啊」。
「快點甚麽?」
「怎麽這麽遲鈍啊?出口在哪裏啦。你得把我送回家才行。」
「咦?你不認得路?這是你家耶。」
「我哪會認得路啊!我沒事跑到這麽陰暗、潮濕的地方幹嘛?」
想不到刻意在潮濕、陰暗的地方蓋房子住在裏麵的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可是我必須去拿白蘭地才行。很快就到了,你跟我來吧。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啊?我才管不了那麽多呢。」
「不可以這樣啦,我跟它說好了。」
「真是沒辦法……」
李克的靴子發出叩叩聲,梅爾蒂則是拖鞋發出啪啪聲,兩人開始走在通道上。
李克不慌不忙地在好幾個轉角時而左轉,時而右轉,最後來到一處看似死巷的地點。他輕輕按下旁邊牆壁上的按鈕,小路盡頭的牆壁便往上升,牆壁的後麵出現了一間小房間。
「喔~原來是這樣的構造啊……」
「是啊。」
「為什麽你比我清楚啊?」
「這個嘛……因為我偶爾有機會在這裏探險……」
小房間裏放了幾個寶箱。李克試著打開寶箱,裏麵躺著好幾瓶白蘭地。
「它為什麽要把酒特地藏在這種地方?」梅爾蒂一臉疑惑。
「嗯,這樣就行了。」
李克拿出其中一瓶。
「不好意思讓你陪我跑一趟。那麽回……」
他正打算回去時,
突然,小房間的入口卡鏘一聲關起來了。
「啊,糟了!」
李克急忙衝向門邊,試圖把門往上拉,又
試著推推看,但門一動也不動。
「這個人口,隻有外麵才有開關耶。」
「什麽~那我們豈不是被關起來了!」
「是啊。」
這下子連李克也不禁沉默了。
「怎麽辦呢……」
「是索爾貝幹的好事。」
梅爾蒂麵露怏怏不樂的表情。
「它說過要檢查防盜的機關……真要說起來,我會掉到這種地方來都是它害的。真是的!等我回去,看我不踩它一百次才怪。」
「原來是做檢查啊。」李克鬆了一口氣。「那隻要索爾貝把機器調回去,這個門也會打開嘍。這下安心了。」
「要不然就是等到早上了。這裏的安全係統每天早上都會自動開放。」
「咦,那就算抓到小偷了,要是沒有發現,到了早上小偷不是就會跑掉了?這樣豈不是沒有意義……」
「你真笨耶。反過來說,要是沒人注意到,一直把小偷關在這裏怎麽辦?我可不希望我家的地下室躺著屍體。」
「您說的有道理……」
「索爾貝~~~~!這個白癡~~~!!快點給我把門打開啦~~~!!」
梅爾蒂對著天花板憤怒地大叫。她的叫聲沒產生多大的回音,被牆壁吸收掉了。
「唉~~……」
梅爾蒂一屁股坐在寶箱上,腿伸得直直的。
「我看這下子要等到早上了。……真是,糟透了。」
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一開始兩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但他們的會話也在不知不覺間中斷了。
梅爾蒂從剛才就縮成一團坐在上半部為圓形,坐起來不安定的寶箱上。李克直接坐在地麵上,背靠著門。
「喂,不要一直盯著我穿寢衣的樣子看啦。」
寢衣這個古老的說法很少聽到,反而讓李克禁不住看了梅爾蒂一下。結果被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趕忙移開視線。
梅爾蒂的睡衣是以似乎具有伸縮性的素材製成,從頭到腳全是黑色,沒有袖子,上衣跟褲子一體成形。
下半身是有折皺、多層次的氣球短褲。短褲是南瓜形狀,隻看它的輪廓,會以為是迷你裙。
無袖上衣在腋下開了一個大洞,梅爾蒂纖瘦的肌膚一覽無遺。
身上再披著一件短袍,腳上穿著拖鞋,就是現在梅爾蒂的打扮。
可能是因為少了平時的大帽子,讓她顯得格外嬌小。
人家叫他不要看,他反射性地不小心看了,結果她的模樣更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
「喂,把那個拿給我。」
「那個是哪個?」
「那個瓶子啊。」
「你要喝喔!?」
「幹嘛,你有意見嗎?」
「你會喝酒嗎?」
「我好歹有嚐過一點啊。在這種無聊透頂的狀況下,隻能喝酒解悶,這不是自古以來的定理嗎?」
李克不大情願地把白蘭地的瓶子交給她。
梅爾蒂用指甲揠掉封蠟,使出她能使出的「全力」拔掉栓子。
砰的一聲清脆聲響下,栓子拔掉了。
梅爾蒂把小巧的鼻子靠近瓶口,吸了一口酒香。
「嗚……!」
她趕快把瓶子拿得離自己遠一點,捂住了鼻子。
「這是啥啊,超刺鼻的……!」
「誰叫你那麽用力去聞……」
梅爾蒂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後,這次改用手扇,謹慎地嗅聞酒香。
「白蘭地這種東西,加在冰淇淋裏麵,可以為冰淇淋增添一點香氣,但沒想到一口氣聞整瓶酒精濃度高的白蘭地會這麽刺激……我以前都不知道。」
「那個,梅爾蒂,我覺得你還是別喝的好……」
「你很羅嗦耶,我做甚麽事都有意見。」
一聽到別人有意見就想做相反的事,梅爾蒂就是這麽別扭。
因為沒有杯子,不得已,她想直接用嘴對著瓶口喝,然而……
「奇怪……」
「喂,梅爾蒂,你沒事吧?」
梅爾蒂的腦袋好像在半空中攪拌一樣不穩地搖晃。
「為什麽~……?還沒喝就開始暈了……」
「大口吸進酒味,反而比用嘴巴喝來得容易醉啦。因為這樣會讓汽化的酒精直接從肺部傳達到血液裏……」
「什麽嘛……你知道得還真不少。……明明隻是個小孩子。」
「我也是不會喝酒,但是迪倫有時候會硬灌我酒,所以學到了不少。」
「怎麽搞的啦~我很想睡覺耶~」
梅爾蒂的頭大大地傾斜了一下,李克見狀趕緊靠過去,扶住她的背。
「幹甚麽啦~不要碰我啦~……」
她用小手推開李克。就像抱起貓咪時遭到輕微反抗的感覺。李克把手放開了。
「喂,你去躺在那裏啦。」
梅爾蒂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忽然用手指了指地上。
「欸?.這裏?.」
「肚子朝下,背朝上。身體伸直。好了,快點啊。」
「欸~,嗯。」
李克從經驗上,知道反抗喝醉的人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就照著她的話做。
梅爾蒂過來,把頭靠在李克背上正好是腰部的位置。
「啊~啊,雖然有點硬,就將就一下吧。」
梅爾蒂麵朝上地躺在地上說。
簡單地說,就是因為梅爾蒂想躺下來,所以把李克的背當成了長枕頭。
「這是在幹嘛啊……」李克喃喃自語。
「我沒有枕頭不好睡嘛,有甚麽辦法。」
「我覺得地板很冰耶,這也是沒辦法的嗎……」
「呼……稍微輕鬆一點了。」
「那真是太好了……」
梅爾蒂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深沉,漸入夢鄉的時候,李克試著問她一件事。
「欸,你最近為什麽心情不好?」
「…………」
沒有回答。
「已經睡著了嗎……」
「你很吵耶。」
「你沒睡著嘛。」
「這種事情不要一直問問問!」
「你說睡著沒睡著嗎?」
「我是說心情不好或是理由之類的啦!」
「欸,到底怎麽了嘛?隻要是我能幫上忙的……」
「就叫你不要問了!我已經不在意了啦!」
「可是……」
「我說了不在意了!再說我就要生氣了喔,真是!」
之後過了非常久的時間。
某處傳來齒輪磨擦的卡鏘聲,然後又聽到滑車貢貢地卷起的聲音。
先是梅爾蒂,然後李克也爬起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小房間落下式的門正慢慢往上拉。
門的後麵出現了索爾貝笨笨的臉。
「真~是萬分抱歉,小的察覺得太遲了。天就快要亮了呢。」
它講話的語氣聽起來一點都不抱歉。
「索爾貝,你這家夥……」
梅爾蒂氣得聲音發抖。
「呀呀!」
索爾貝裝模作樣地擺出驚訝的樣子。
「這細怎麽一回事呢?在這樣隱密的房間裏,大小姐與李克先生竟然共處一室。這真是不得了了。年輕男女竟然共度了一夜。您做了一件粉嚴重的事呢,李克先生。」
「欸?我嗎?」
「李克先生。」
索爾貝把臉貼近李克。
「欸~什麽事?」
「您已經跟大小
姐共度了一夜直到早晨,您必須戶起責任。」
「責任?」
「來,這個。」
它拿出一疊看起來很高級的羊皮紙給李克。上麵寫著看不懂的文字以及怪誕的圖形。
「這細魔界的契約書。您不用在意上麵寫的內容,來,請您在這裏簽名吧……啊!」
梅爾蒂把羊皮紙一把搶過去。
看過一遍後,梅爾蒂的手開始發抖,然後全身發出了怒火。
「這是甚麽鬼東西,這不是結婚誓約書嗎!!」
「啊~是的。李克先生必須發誓即使投胎轉世七次,也要對大小姐忠誠,如果搞外過就要被丟進地獄烈火裏,不得有怨言……大小姐請放心,小的已經跟魔界律師談過,大小姐不用遭受任何懲罰……」
話還沒說完,梅爾蒂已經一把抓起索爾貝的脖子,把它往地上砸。索爾貝發出咕啾的一聲,在地麵上反彈了好幾次。
「你又擅自搞這種花樣!我說過你這樣我很困擾的!!」
「怎、怎麽會,小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小姐……」
「你太沒神經了,這個沒用的東西!!」
梅爾蒂拿起拖鞋,啪啪啪地海扁了索爾貝一頓。
經曆過這件事之後,李克與梅爾蒂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至少她不會再把紙袋扔到李克臉上了。
李克一如往常地,每天跟亞梅兒兩個人一起送麵包給村人,或是將鄰近島嶼的居民訂購的東西送過去。
梅爾蒂也是一樣,過著在落日時分起床,到研究室研究冰淇淋的製作配方,然後重複失敗過程的日子。
在這樣的生活中,發生了一段插曲。
「欸?鯖魚?」
李克送午餐麵包到城堡裏給廚房的人時,在後門被蘿娜叫住了。蘿娜拜托了他一件很稀奇的事。
「是,明天就可以了。能不能請您釣大概十尾鯖魚給我呢?能夠開船到外海的,就隻有李克先生了……」
「城堡的料理會用到鯖魚?真是意外……」李克說。
「在常夏山丘島南方遠處的夏季海流釣到的鯖魚,跟鯛魚、鱸魚一樣,都是很高級的魚類。這次造訪城堡的貴賓說,希望晚餐可以吃到鯖魚……」
「喔~這樣啊。」
「可以拜托您嗎?」
「去釣魚不是難事。可是啊……」
李克不禁抬頭看了看天空。
一片藍天之下,聽得見蟬鳴。
這一陣子,渥太利亞島非常炎熱。
渥太利亞島一年四季都是氣候宜人,不過偶爾也會忽然發生異常氣象。
像現在就是這樣。這座島嶼從來沒有這麽熱過。
「啊……畢竟是鯖魚嘛……」
蘿娜的耳朵垂下去了。
「最近的天氣很奇怪呢。榮恩醫生說可能是受到常夏山丘島火山的影響。的確,就連冰雪水晶島的萬年雪,也稍微開始融化了。」
「這樣啊……」
「我想我如果去釣鯖魚,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在這種氣候下,從比常夏山丘島更南,天氣最熱的地方帶著鯖魚回來的話……」
「魚大概會……臭掉了吧。」
「嗯~可能。非常有可能。」
「李克先生,有沒有甚麽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嗯,我會想想辦法的。」
「這還不簡單?」
當天黃昏。工作結束的李克,跟剛起床的梅爾蒂,在精靈之森附近的樹林裏,坐在圓木長椅上聊天。
李克以閑聊的心情,跟梅爾蒂講起必須從熱帶地區把容易腐壞的魚運回來的事情。
結果梅爾蒂一臉「輕而易舉」的表情,這樣對他說。
「明天早上,你帶多一點水桶到我的宅邸來。」
第二天一早,李克如她所言,帶著水桶到她家去,大概因為對梅爾蒂來說這時是就寢時間,所以她看起來有點困,不過她沒有睡覺,等著李克來。
「你很慢耶。」
還不忘抱怨個一句。
梅爾蒂把水桶排在地板上,輕巧地揮舞小小的魔杖。
然後念誦出小型的簡單咒文。
如果以我們能理解的語言來翻譯,會是以下的內容。
降雪的季節啊,到這裏來。
我叫你們來,你們就快點給我來!
砰、砰地,半空中有某種東西爆開,從空無一物的空間產生出冰粒,喀啦喀啦地掉進水桶裏。
轉瞬間大量的水桶就被拳頭大的冰塊裝滿了。
「把魚放在這裏麵帶回來就可以了。你可以用毛巾包起來,以免冰塊融化。」
「太厲害了。謝謝你,梅爾蒂,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哼,這點小事沒甚麽啦。」
有了梅爾蒂的幫忙,李克終於順利將新鮮的魚運回渥太利亞島了。
蘿娜高興得不得了。
「真是傷腦筋……」
「幹嘛啊,你那樣子看了很煩耶。」
「哇啊!」
李克一臉憂愁地在村子東邊外圍步履沉重地走著,冷不防被梅爾蒂叫住,把他嚇了一大跳。
梅爾蒂坐在並排墳墓的其中一個墓碑上,享受日落時分的氣氛。
中間隔著村子的柵欄,李克在這邊,梅爾蒂在那邊的墓地,以這種隔了一段距離的相關位置,兩人先以「嗨」「不要跟我裝熟」互相打了招呼。
「言歸正傳,什麽事情傷腦筋?」
「常夏山丘島的火山不是狀況不太好嗎?」
「是這樣嗎?」
「你不知道嗎?你沒看到火山稍微在冒煙?」
「我沒在看。因為我都是晚上起床啊。」
「啊,也對喔。最近鄰島的火山活動加劇了。」
「喔,這樣啊。」
「據說異常氣象就是它造成的。最近不是很熱嗎?」
「是嗎?我家總是很涼快,所以我不知道。」
「冰之魔女真是方便啊……」
這幾天晚上熱得睡不好的李克,聽了心裏好生羨慕。李克繼續說下去。
「先不講這個,總之因為火山活動轉趨活躍了,我們沒辦法到那附近去采玫瑰糖。有些客人訂購的麵包,少了有香味的砂糖是不能做的,所以……」
「所以你才說傷腦筋嗎?哼。」
梅爾蒂輕輕地從墓碑上跳下來。
「你等一下。」
梅爾蒂回宅邸去了。李克乖乖地在原地等了大約三十分鍾後,索爾貝代替梅爾蒂出現了。索爾貝拎著能用兩手抱著的袋子,啪嚏啪嚏地飛過來。
「大~小姐說,要把這個交給李克先生。」
「是甚麽啊?」
李克打開袋子看看,裏麵是像綠寶石一樣閃閃發亮的大量砂糖結晶。
「這細薄荷砂糖的結晶。」
「真美……我從沒看過這種砂糖。」
「這細在這附近一帶采集不到的砂糖。大小姐有話要轉達給您。『我沒有玫瑰味的砂糖,就用這個代替吧。你就好好努力,研究一下適合用在什麽麵包上吧』以上。」
「謝謝你,索爾貝。麻煩你也跟梅爾蒂說謝謝她。用這麽高級的砂糖做出來的麵包,露菲娜殿下一定也會喜歡的。」
「…………啊~」
很難得地,索爾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克先生,您要注意,千萬不要讓大小姐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
「就是這個麵包能讓哪位小姐吃了高興,諸如此類的話題。」
「嗯~雖
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使用薄荷砂糖製作的特殊涼爽砂糖麵包,露菲娜公主吃了非常開心。
某天,李克造訪了小梅的骨董店。
他在外出的時候,總是習慣撿一些漂亮的石頭回去。他會把這些石頭拿給小梅看,小梅再從中挑選出珍貴的礦石,與普通石頭分開來。
比較珍貴的礦石拿去送給漢克他們矮人族,他們會很高興。
小梅平時總是窩在陰暗的店鋪深處,今天在店鋪外麵,裝滿了一盆子的水,刷洗著某個東西。
「真是勤奮呢。」李克向她打招呼。
「李克,你最近說話好像老頭子喔。」
「可能是因為一天到晚跟瑪黛拉還有喬塞佩先生在一起吧……」
「欸,你要是有空的話,來幫我一下吧。」
小梅自言自語地說「啊~好累好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在草地上躺成大字形。
李克遲疑地把手伸進被煤灰弄得烏漆抹黑的水盆裏。他第一個摸到的是用椰子做成的刷子,接著拿起的是一隻老舊的小型手提油燈。
「這是甚麽?」
「有夠古老的照明用具。我從閣樓裏翻出來的。我要在工作的時候用。」
「小梅的店裏不是有更大的油燈?」
「不是啦,我是要用在秘密工作裏的。黑暗的地方會需要用到燈火吧?」
「喔,那個工作啊……」
小梅的本業是傳說中的怪盜黑尾巴。她會潛入城堡的地下迷宮、宅邸的地下室或是古代遺跡,找出寶藏。
這就是她的秘密工作。
「我把關在黑暗裏的可憐的寶藏拯救出來,讓它們重見天日。這不是很棒嗎?」
以前小梅曾經說過這種話。還真是種好解釋……。
「咦?可是小梅,你的夜視能力不是應該很好嗎?因為……」
既然你是貓,應該不需要燈火吧?李克問她。
「雖然我夜視能力很好,但要是在一片漆黑的地方的話,還是一樣甚麽都看不到的。還是需要一點點光源才能看得到。」
這樣啊……李克恍然大悟。
眼睛是接收光線的器官,所以要是一點光源都沒有,就算是貓的眼睛,自然還是甚麽都看不見的。
「我有時候需要潛入地底下,所以需要一盞方便攜帶的燈具啦。」
「原來是這樣啊……」
李克一麵刷洗手提油燈一麵點頭。
「你是來找我鑒定的吧?因為你有幫我的忙,算你便宜一點吧。」
小梅在草皮上用打滾的方式靠近李克,擅自拿下他腰上的小包包,把裏麵的一堆石頭全部倒在地上,一字排開。
「嗯,全部都是普通的石頭。你帶回去吧。」
「嘖。」
李克把手提油燈從水中唰的一聲拿起來,對她說:
「應該就這樣了吧?已經很幹淨了耶。」
「嗯,謝謝你嘍。接下來隻要把它晾幹,然後拿去請漢克修理,就大功告成了。」
「漢克因為最近天氣太熱,每天都在狂灌啤酒,有一陣子沒辦法請他做事喔。」
「咦~這樣喔?那就找芊依好了。」
「芊依上次用鐵鎚敲到自己的手指,現在正在請病假。」
「為什麽這麽不湊巧啊,真是糟透了。」
「這不是我的錯啊。」
「喂,李克。」
小梅忽然擺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你是擅長做手工的男生對吧?」
李克雖然不容分說地被斷定為擅長做手工的男生,但因為天生個性好說話,所以也就接下了委托。
這天他一整天都坐在麵包店後麵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將小型手提油燈拆開來,然後又組裝起來。
「嗯……油從這裏流進去,這裏伸出燈芯……是不是不應該隨便亂洗啊?」
四角柱形的手提油燈,在四個側麵附有遮門,把遮門放下來就可以完全阻擋光源,拉起來就可以用燈光照亮周圍。
遮門當中原本有兩個不能動,李克把它修好了。
不過反過來說,其他的地方他就無計可施了。
「李克……我想說你跑到哪裏去了……你在做什麽啊?」
亞梅兒看到李克,便走過來。她讓綁成辮子的頭發晃啊晃的,低頭看看李克手上的東西。
「啊,嗯,我在修理這個……」
李克話說到一半,看到梅爾蒂跟在亞梅兒的背後出現了,稍微嚇了一跳。
「你在這裏幹嘛啊?」
「沒有啦,就是……」
「你們今天不是說好要到我家喝茶嗎?」
「啊……」
他忘記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耶。」
梅爾蒂很幹脆地原諒他了。看來她今天心情不錯。
「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學芊依修理東西?」亞梅兒問。
「這個以前應該是很精致的東西,可是現在油跑不進去。」李克回答。「看來還是隻能等漢克酒醒了嗎……」
「喔,是無所謂啦~」梅爾蒂說。「可是都什麽時代了,還要燒燈油點燈,現在不流行這套了啦。」
「欸~這是流不流行的問題嗎?」亞梅兒說。
「李克,你有螢石吧?之前你不是拿給我看過?」
「嗯,是我撿到的。這種石頭很稀奇喔。」
「拿出來。」
「喔,好。」
李克在腰上的其中一個小包包中翻了翻,掏出一顆具有玻璃般光澤的石子。他把石子放在手心中拿給她看。
「把這顆石頭放在你的頭頂上蹲下。」
「這樣嗎?」
梅爾蒂走近李克,輕輕咳了一兩下,使自己呼吸平順。亞梅兒與李克都注視著她,想看看將會發生甚麽事。
梅爾蒂冷不防地揮起愛用的甜筒形魔杖——
「嗨呀~~~~!!」
她由上往下,惡狠狠地連螢石帶李克的腦袋一起敲下去!
李克叫都叫不出來,當場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
梅爾蒂對他的樣子無動於衷,撿起掉在地上的螢石。
「來,你看。」
梅爾蒂把螢石包在雙手當中,做出陰影,讓亞梅兒看。
「咦……它在發光耶……」
「隻要一口氣把魔力灌進去,螢石就會發光。它會像這樣持續發光大概三年。把它放進手提油燈裏就行了。」
「謝謝你……可是……」
李克隻有上半身坐了起來。
「我頭很痛耶?」
「口水塗一塗就會好了。」
「有必要一定要在頭頂上弄嗎?」
「高度剛剛好啊。」
「欸~不過還是謝謝你。」李克一邊摸著頭一邊說。「梅爾蒂最近很親切耶。」
「我、我隻是覺得偶爾替下人做點事也沒甚麽不好啦。」
梅爾蒂講話突然變得吞吞吐吐的,把臉別開了。
「你要是敢得意忘形,我會打你喔!」
不過李克已經先被打過了。他把放了螢石的手提油燈交給小梅,小梅高興得不得了。
「不用放油拿起來更輕了,真是太棒了!」
小梅抱住李克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件事梅爾蒂當然是不知情的。
然後——
又發生了另一件事。
這裏是榮恩醫生的診所。
「振作一點,輝夜。來,把這個喝下去,慢慢來。」
依麗亞將喂食杯拿到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嘴邊。她小口小口地把藥草煎成的退燒藥喂進她的嘴裏。
亞梅兒將毛巾泡進冷水裏後扭幹,貼在她的臉上,或是放在額頭上。
毛巾馬上就會變溫了,所以必須不斷替換。
喂完藥之後,依麗亞喂女孩子喝蒸餾水,解開睡衣的鈕扣,在胸口塗抹能舒緩呼吸的軟膏。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呼吸急促,意識模糊,一直不斷地呻吟。
「那個,輝夜的情況還好嗎……?」
「李克,你不可以進來。」
李克想進入病房,但是被嚴格禁止,又把頭縮了回去。
亞梅兒走出病房,把金屬製水盆交給李克。
「你到水井那邊裝些冷水來。拜托你嘍。」
「好。她還好嗎?」
「不知道。醫生說沒看過有人發這麽高的燒。」
李克踏出診所,走向診所後麵的水井處。
病房裏的女孩——輝夜是從大海的另一端漂流來的。她跟李克一樣,都是「漂流人」。
她漂流到海灘上時,就是李克發現她的。
他發現她時,大大地吃了一驚。細瘦的身體,以及一頭長到腳邊的烏黑秀發……
她非常地虛弱,被抬到診所。
這跟漂流到島上以來,一個傷也沒受過,一直很健康的李克情況不一樣。輝夜來到島上已經過了許多時日,但至今仍然無法出院。
「再加上天氣又這麽熱……」
上下壓動幫浦的把手,從水井中抽取清水時,李克擦了擦汗水。
李克小心注意著不要把抽取的水灑出來,回到病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沒關係,進來吧。」
聽到依麗亞的聲音這樣說,李克便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進病房。
他把水盆放在枕邊的台子上,看了病人的臉。
她的臉龐發紅,而且出了很多汗。一眼就能看出她正在發高燒。
「病情很嚴重。」
依麗亞說。
「她不太喝水跟藥。這樣下去她會一直出汗,變得越來越虛弱的。而且……」
輝夜意識不清地開口了。
「好、熱……」
天氣實在太熱了。
「不管再怎麽替她冷卻,就是不夠。」
這時榮恩醫生出診回來,跑進病房裏。
「喂,火山終於噴火了!」
「咦?」
「常夏山丘島的火山啦。現在正在噴火。」
李克衝到外麵一看究竟。
但是看不清楚。
(偏偏在這種時候……)
他在中央大道上奔跑,穿過有希爾芙像的廣場,一口氣奔向南方的碼頭。
「是真的……」
常夏山丘島的山峰隱藏在海霧後麵,正在噴出濃煙。
火山煙呈現一直線,簡直像細長的煙囪似的,筆直地向天空延伸。
在海的另一頭,有一團厚重的烏雲,濃煙與烏雲飄在一起,兩者產生對流,混合在一起。
突然間,從海上起了一陣南風,吹在李克的全身上下。
這陣風就像麵包烤爐排出的熱氣一樣滾燙。
「海風竟然會這麽燙……」
李克迅速轉身,這次往東邊奔跑。
他通過古斯塔果園與裴琳教會右邊的道路,經過古董店,衝出村子外圍的柵欄,一路跑向墓地。
他打開鐵條門,拉開宅邸左右開啟式的雙扉門,
「梅爾蒂!」
雖然還是白天,但梅爾蒂沒有就寢,待在西洋棋盤圖案的門廊。
梅爾蒂的宅邸內部,像初冬一樣冰涼。她帶著一副小小的眼鏡,讓索爾貝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正在翻書頁。
「一定是妖精之間失去了平衡。」
還沒開口問,梅爾蒂就先說了。
「不過,為什麽會忽然像這樣失去平衡呢?」
「輝夜發高燒了,梅爾蒂。」
「輝夜是誰?」
「之前有跟你提過吧,就是診所裏的那個……」
「我想起來了,關在病房裏的那個女孩子對吧。」
梅爾蒂摘下眼鏡隨手一扔,索爾貝急忙上前接住。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梅爾蒂,能不能像上次那樣給我很多冰塊?她的高燒一直不退……」
「你在這裏等一下。」
梅爾蒂留下這句話,便走進研究室裏。
不久,她拿著白銀裝飾、大約單手大小的小盒子出來,回到門廊。
「把這個帶去吧。」
李克收下盒子,發現盒子非常冰冷,外麵結了一層霜,整個冰凍住了。
他打開來看看。
「啊,這是,那個時候……」
包在天鵝絨內層中,安置在盒子裏的,是發出淡藍色光輝,透明度相當高的一塊冰。
「對。就是跟你一起去找來的『永凍冰』。」
這是梅爾蒂以前經曆過一場大冒險,才得到的魔法寶物之一。
「可是這個……」
這不是梅爾蒂的寶物嗎?他說到一半,梅爾蒂就婉轉地打斷了他。
「無論我製作出多少冰塊,在這種烈日之下馬上就會融化掉了。把這塊冰放在她的額頭上吧。它絕對不會融化,方便多了。」
「謝謝你,梅爾蒂,真的太謝謝你了……」
「沒甚麽。就看在我跟她都老是關在屋子裏的分上吧。」
李克一再向梅爾蒂道謝,然後跑出宅邸。
這時,梅爾蒂若無其事地喃喃自語。
「好了,來想辦法解決另一個問題吧。」
李克手上拿著冰凍的小盒子,跑過墳墓之間的空隙,忽然他感覺到某種存在感,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看往背後梅爾蒂的住宅。
在高大的洋房,尖尖的屋頂頂端。
不知道梅爾蒂是怎麽爬上去的,回頭看的時候,她已經翹著細細的腿坐在上麵了。
她正在仰望天空。
似乎不是注視著某一個點,而是在確認天空顏色的濃淡之差。
她想做甚麽……?
梅爾蒂搞不好說了聲「嘿咻」也說不定。站了起來,站在屋頂上。
她稍微舉起了平常使用的可愛短杖。就像指揮家一樣。
閃閃發亮的魔法力量開始聚集在她身邊。
然後梅爾蒂施展了大型的魔法。
#插圖
魔法的咒文有點像是歌曲。
雖然李克聽不懂內容,不過如果以他聽得懂的語言翻譯的話,會是以下內容。
喂!火精靈!你們這些家夥最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給我乖一點,你們給別人造成麻煩了,笨蛋!
好了,在角落縮成一團的冰精靈,出來吧。
不用怕,我說了叫你們出來!
不要拖拖拉拉的!
來這邊,趕快聚集起來!
跳舞吧。
圍成一個圈。
在這片天空中轉圈。
讓你們擁有的美麗事物。
降臨在整個世界裏。
來,快點。
慢吞吞的在幹甚麽?
再不趕快照我的話做,我踹你們喔!現在就做!
剛開始,甚麽都沒有發生。
但李克忽然察覺到,風一下子停住了。
沒過多久,空氣有些遲疑地開始流動。
微弱的風,
從北方輕輕吹來。
吹來的風雖然一點都不大,但範圍很廣,一步一步地,就像用刷子重新粉刷那樣,瞬間趕跑了熱氣。
接著,像棉花拉長似的薄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覆蓋了天空。
然後,一直仰望著這片天空的李克——
有生以來,頭一次目睹了開始下雪的瞬間。
從遙遠的高空中,開始降下細小的白色物體,一開始離人的高度很遠,然後漸漸接近,開始變得清晰可見,最後這些白色粉粒大量降下,在刹那間覆蓋了整片視野。
他看到了這一切。
梅爾蒂不知道是不是沒發現李克正在抬頭往上看,抑或是根本不打算理會他,她舒適地閉起雙眼,讓雪降落她一身。
李克回到診所,一打開小盒子的蓋子後。
一股強大的冷氣從中吹出,趕走了室內的熱氣。
「呼~」
涼爽的空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亞梅兒用毛巾包好『永凍冰』,放在輝夜的額頭上。
當然,它對疾病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看起來她的臉色變得比較不那麽紅,好像稍微舒服了一點。
「這可真是方便。」依麗亞說。
「這邊這樣就可以了……」
李克確認過輝夜的臉色後,又一刻不停息地往外飛奔而去。
「真是個忙碌的小夥子。」
「就是啊。」亞梅兒說。
「你也很辛苦呢。」
依麗亞麵露意有所指的笑容,亞梅兒嘟起了嘴,把臉別到一邊去不回答。
李克再度用力打開了梅爾蒂宅邸的門。
「咦?幹嘛啊?」
梅爾蒂沒想到李克會再來,驚愕地看著他。
「跟我來一下。」
李克硬是拉著梅爾蒂的手臂,然後拖著她到外麵去。
「你想把我帶到哪裏去啊?至少也該解釋一下吧!」
在希爾芙像的中央廣場,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一些人群。
他們很訝異有這一陣溫柔的風雪吹來,趕走了酷暑般異常的熱氣,大家都很高興。
雪沒有大到能形成積雪,細小的雪片被地麵石磚吸收掉,消失不見了。
小咪、瑪琳與愛爾都很興奮,正在互相追逐著玩。
「各位!」
抵達廣場的李克,仍然不放開梅爾蒂的手臂,說:
「是這孩子讓天空下雪的。是她用魔法為大家趕走了夏天。」
人群之中產生一陣騷動,大家都聚集過來了。
「是這樣啊~你是住在墓地那邊房子裏的小孩唄?真是個古錐的女孩子耶,帶點雞蛋回去唄。」
喬塞佩把裝著雞蛋的小籃子塞給梅爾蒂。
「那、那個……」
「來,我們家做的果醬也給你。」
古斯塔把用可愛布料包好的果醬瓶放進雞蛋籃子裏。
「真的很謝謝你耶~」
瑪麗亞握著梅爾蒂的雙手,舉到胸口的高度。
「最近天氣太熱,爸爸身體的狀況很不好。這下子他會好起來的。我真的很高興。」
「這個給你。」
瑪琳把一大堆漂亮的貝殼與核桃放進籃子裏。
「你家有地下迷宮對吧?下次讓我去探險好不好?」
「啊,蘿娜,蘿娜,你來一下!」
李克招手叫蘿娜過來,讓她跟梅爾蒂見麵。
「之前不是有一次,說擔心鯖魚會腐敗掉嗎?那時候就是梅爾蒂給了我一大堆冰塊的。」
「什麽!你給我等一下!」梅爾蒂忽然情緒激動起來瞪著李克。「那次你原來是為了別的女人……」
「原來是這樣的嗎!」
蘿娜從瑪麗亞那邊把梅爾蒂的雙手搶過來,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地包裹起來。
「那次的事情真是太感謝您了。多虧您的好意,幫了我一個大忙。梅爾蒂小姐是我的恩人!」
「咦,喔,嗯……不客氣。」
聽到蘿娜感動的語氣,讓梅爾蒂生不出氣來。
小梅一下子溜進她們之間,手臂纏在梅爾蒂的手臂上。
「欸,你給我的那個手提油燈,真的有夠好用的,超棒的啦。」
「李克!你竟然把我的好意拿去給別的女人……呀啊,你幹嘛啦!」
小梅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在自己的臉頰上磨蹭來磨蹭去,把梅爾蒂嚇了一跳,無暇斥責李克了。
就像這樣,有好一段時間,村裏的每個人都圍在梅爾蒂身邊,此起彼落地向她道謝。
在這當中梅爾蒂一直麵帶有點困擾又有點難為情的笑容跟大家回禮,李克看著這樣的她,臉上也浮現喜悅的微笑。
「聽人家說『謝謝』,真是有點難為情呢。還有『不客氣』,講出口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李克與梅爾蒂,在核桃林的另一頭,能夠眺望大海的地方閑談。
「想不到梅爾蒂會說這種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李克說。
「我討厭人類。」
「你討厭人類?」
「或者應該說,我討厭一堆人類聚集在一起。就是所謂的社會啦。以前我真的遇過很討厭的事情,聽到別人跟我講了很多難聽話。我實在受不了,但是就算捂起耳朵,蒙起棉被,還是照樣聽得見。到現在那些話都還留在我的耳朵裏,有時候我還會聽見。」
「……嗯。」
「我真的已經受不了了。一點都不想再接近人類了。所以我一直在找這個地方,一找到之後,我就過來了,用魔法的力量。」
「對耶,梅爾蒂不是漂流過來的,你說過你是自己決定要來這座島的嘛。」
「對啊。」
「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辦得到啊……」
「當然嘍,因為我是大魔法師啊。這座島真的很好。微風和暢,人也不多。不過雖然少,畢竟還是有一點人,我不想跟人類往來,所以盡可能不出門。我隻要有冰淇淋就夠了。」
「這樣啊。」
「不過自從跟你扯上關係以來,不知不覺地也跟村裏的人類扯上關係了。」
「是啊。」
「我都還沒察覺,就已經被你帶到外麵來了。真是,糟透了。」
梅爾蒂雖然嘴上說糟透了,但她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卻好像有點靦腆,甚至臉上還帶著笑意。
「因為一切都是相連的啊。」
李克看著梅爾蒂冰晶灰的雙瞳說。
「這個村子很特別的。一切的人事物都很溫柔。風也是,泥土也是,就連麥子與雞也是,所有的一切都很溫柔。所以梅爾蒂,你不用再害怕了。」
梅爾蒂一如往常地把頭轉向一邊。
她覺得害臊,又覺得不好意思,回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個性不坦率的魔女就會用鼻子「哼」一聲,把頭別過去。
「你這個人啊……」
梅爾蒂繼續麵朝著別的方向說。
「你,沒有甚麽想要的東西嗎?就是你個人的願望之類的。別老是為別人想,我就為你實現一個願望吧。」
「咦,太突然了吧……」
「這可是今日限定的特別服務,你現在不馬上說出來,就沒有了喔。」
「我想想喔……」
李克稍微思考了一下。
「不要每次都是半夜或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想在白天跟梅爾蒂散散步。」
「……可以啊。」
梅爾蒂翹著嘴
說。
「我是夜晚的魔女。雖然我不喜歡陽光,不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偶爾陪你散個步也不是不行。」
於是,李克的願望實現了,但——
「太陽光很熱耶!我很怕日曬的!你這笨蛋!」
李克被她從背後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