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念舊...”


    林文啟偏過臉,上下打量著顧星河,原本輕挑放肆的話,在看清楚顧星河的五官模樣時,後麵的話就噎在了肚子裏。


    涼風習習,蕩起少女的衣擺的發絲,因模樣生的實在太好,輕嗔薄怒也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當然,這些不是他看楞眼的原因。


    他之所以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是因為少女的眉眼,與他有著幾分相似。


    明亮澄澈似星辰。


    像是被多情的秋水洗過一般。


    林文啟劍眉微蹙,話停了一瞬,掃了眼顧星河的穿著,眉頭又舒展開來。


    不過一個司鏡罷了。


    林文啟懶懶道:“我竟不知,夜城喜歡的,原來是我這種長相。”


    李夜城一臉冷峻之色,林文啟斜著眼,肩膀撞了一下李夜城,曖.昧道:“不早說,你若早些說你喜歡我,小爺從了你又如何?”


    “嘖嘖,李大公子英勇神武,可是不少閨閣女兒夢中的常客呢。”


    李夜城身體微讓,曲起一腳,幹脆利落地把林文啟絆倒。


    林文啟的反應委實快,在臉即將落地的那一瞬,伸手支撐在地麵上,身影一晃,又穩穩地站住了。


    林文啟險些摔個狗刨地,準備懟林文啟的顧星河嘴角抽了抽。


    見過風流浪蕩的,沒見過這麽葷素不忌的。


    調.戲女人也就算了,就連男人也不過放過,怪不得他身邊的那個碧色眼睛的少年不讓他搭肩,換成她,她也離他遠遠的。


    不過碧色眼睛少年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她跟那個林文啟,貌似就是有幾分相似。


    看林文啟的年齡,略比她大上一點,難道說,這個林文啟就是顧星兒失散多年的兄長?


    不會吧,這太狗血了。


    出個門就能幫顧星兒完成心願...


    聽林文啟的口吻,他與世子爺秦衍是頗為熟悉的,既然熟悉,那自然是時常出入九王府的人,顧星兒又是府上的下人,自小在府上長大,這麽多年了,難道就沒有見過麵?


    還是說,顧星兒的運氣實在太背,十多年來,完美閃避了林文啟的入府的空檔,幾千個日日夜夜,愣是沒能遇到他。


    至於她,則是運氣爆棚,剛穿越,就能遇到林文啟查明身世真相。


    顧星河思緒亂飛,忽然感覺到衣服被人拉了一下,是司鏡提醒她見禮。


    司鏡直給顧星河打眼色,顧星河隻好隨著司鏡一起垂下了腦袋,司鏡道:“見過兩位貴人。”


    長相的相似被林文啟嬉皮笑臉化解,秦青的目光在林文啟與顧星河身上來回遊走,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李夜城一哂,負手出了楠竹亭。


    楠竹亭前是一片竹林,林文啟搖著扇子追了上去:“夜城兄,剛才還說喜歡我呢,怎地現在又拋下我了?”


    竹林蕭蕭,遮去了其他人的身影,林文啟搖扇子的動作微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輕眯著眼,眸底滿是冷色,回頭看了一眼蔥鬱竹林後的那抹倩影。


    少女一身薄衫立在春風暖陽裏,似乎也在瞧著他。


    林文啟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走出竹林。


    出了竹林,他臉上的笑容仍似三月暖陽一般和煦,聲音輕快又親密地喚著李夜城:“夜城兄,等等我。”


    竹林後,秦青長袖裏的拳緊了緊,臉上卻一點異樣也無,一臉平靜地看著顧星河向他道別,然後漸行漸遠的身影。


    顧星河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處,藏在竹林中的暗衛悄無聲息落在地上。


    秦青負手而立,道:“修羽何時回來?”


    暗衛道:“今天晚上。”


    “好,等他回來之後,讓他立刻來找我。”


    顧星河身上,隱藏了太多他無從探查的秘密。


    這些秘密裏,有著為何與林文啟長相相似的原因,或許還有有著世子爺神智盡失的緣故。


    顧星河跟著司鏡來到新住處。


    一路上,司鏡的目光就沒從她臉上離開過。


    到了房間,隻有她們兩個時,司鏡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星河,你父母是哪裏人?”


    “我也挺想知道。”


    顧星河放下小背簍,整理著房間。


    房間的一切都是新的,比她原來住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倍,但因為許久沒有住人了,屋裏有著一股黴味,顧星河把房間的所有窗戶打開,讓陽光照了進來。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顧星河倒了一杯水,遞給司鏡,悠悠道:“不過是貴人的一句玩笑話,你也當真了?”


    司鏡端著水,坐在顧星河剛剛擦過的椅子上,笑著道:“那可不一定。”


    輕啜一口茶水,司鏡放下了杯子,拉著顧星河看了看,道:“你的模樣氣度,與相府侯門的小姐也是差不離的。”


    說來奇怪,以前的顧星兒,可沒給她這種感覺。


    不過是小名改成了大名,卻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與司鏡相處的時間雖短,顧星河卻也將她的脾氣摸得透透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司鏡的額頭,道:“想什麽呢。”


    “我不過是一個不知父母的孤女,哪裏就能攀得上相府侯門了?”


    如果真攀的上,那大多也是私生的。


    看林文啟狀似無意地跟她撇清關係就能看的出來。


    如果是林文啟真的失蹤了一個親妹妹,看見與他模樣相似的女子,早就會跑到跟前問人家的祖上幾代了,哪裏會岔開話題,說些有的沒的,故意激得李夜城拂袖而去呢?


    原因隻有一個,林文啟根本不曾失蹤過妹妹,哪怕失蹤了,也不是親妹妹,多半時候同父異母的妹妹。


    作為一個有著一大堆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的顧星河,捫心自問,她不是聖母,做不出來與那些時不時多出來的弟弟妹妹親密無間的事情。


    同理,林文啟也不會多喜歡她。


    不喜歡她的情況下,她再貼上去,那不是找虐嗎?


    幫顧星兒查身世是查身世,沒必要見個富貴人家就迫不及待地抱大.腿。


    忒掉價,她做不出來那種事。


    司鏡在內府伺候了多年,哪裏不明白顧星河不願多談的意思?


    當下便不再追問顧星河的身世,與顧星河說了一會兒話,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情後,便離開了顧星河的屋子。


    顧星河看司鏡走遠,連忙把埋在衣服堆裏的哈士奇抱了出來。


    手指戳了一下哈士奇的小腦袋,顧星河道:“以後可別隨便出去了。”


    “這又不是二十一世紀,你要是被人看見了,不是被燒死就是被打死。”


    二十一世紀?


    秦衍眉頭微動,幽藍的眼底平靜無波。


    二十一世紀這個詞,他聽顧星河說了無數次。


    怪物與顧星河都來自那個地方,但在他的認知裏,大夏朝沒有這麽一個地方。


    而顧星河的身份,是他府上的一個小丫鬟,自小長在王府的。


    秦衍慢慢抬眉,少女極為漂亮的眼睛映在他的眼底。


    明媚,歡快,像是一顆無論在哪都能茁壯生長的野草。


    但又不像草。


    她有著極高的涵養與學識,偶爾說起王府的日常時,也頗有見地,根本不像一個生長在底層,隻知道繡花的繡女。


    秦衍的目光移到衣服上。


    他從來不穿外麵人做的成衣,他的衣服,從來都是府上的丫鬟做的。


    從裁剪到繡花,每一處都有專門負責的丫鬟,顧星河,便是隻繡領口與袖口的丫鬟。


    衣服穿了這麽多年,再怎麽不留意袖口領口的花紋,也能辨出一二來。


    如今顧星河繡出的東西,可不是以前他穿的巧奪天工的花草星辰。


    微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吹動著秦衍腦袋上的小絨毛。


    顧星河把他抱在一邊,秦衍便就著柔軟的布料躺了下來。


    幽藍的眸子慢慢移到在房中哼著不知名歌曲忙碌著的顧星河身上,眸色深了又深。


    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眼前的這個人,是顧星兒,但又不是自幼在王府長大的丫鬟顧星兒。


    她與他一樣,在幾日前,悄然換了軀殼。


    他成為怪物並非自願,那麽她呢?


    從她的言談舉止不難看出,她有著一個不錯的家世,或許與他一樣,過著使奴喚俾的生活。


    既然家世不過,一直過著富貴日子,又怎能習慣做一個被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丫鬟?


    且來了之後,便安心地在王府住下了,一點也不曾流露出想辦法回去的意思,更有甚者,還想辦法往他身邊湊。


    或許,她是身帶任務而來的,那個任務,便是他。


    他之所以會變成怪物,大抵也與她有關。


    陽光被竹林切割,灑在身上變成斑駁的光暈。


    陽光映照在秦衍幽藍的眼底,秦衍輕眯著眼,麵上雖無表情,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之色。


    她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兒砸,你晚上想吃什麽?”


    顧星河的目光看過來,秦衍眼底的冰冷消失不見,歪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平靜地看著她。


    她現在還不知道這怪物的靈魂已經換了人,他不能讓她察覺。


    這個怪物,多半是她從另外一個地方帶過來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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