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很顯然, 就連華陽公主都沒有想到, 顧修承是從宣平帝那裏得知了顧星河的存在。


    當然了, 華陽公主這個謀劃了一切的人都沒有想得到,更別提對此事一無所知的顧修承了。


    看著宣平帝那一看就很八卦的臉,聽著宣平帝一聽就很八卦的話,若此時站在殿裏的是個武將,多半早捋袖子跟宣平帝鬧起來了,若是個文臣, 那就更了不得了, 動動嘴皮子, 半個時辰不重詞, 把宣平帝噴得不敢再提此事。


    大夏朝可是一個民風彪悍, 百家爭鳴,君臣和樂融融的朝代, 天子再怎麽忍不了朝臣的小脾氣,也不敢輕易地殺人全家。


    這年頭, 能站在紫宸殿裏的, 身後都是世家在支撐著的,開玩笑, 動世家?


    是覺得自己的位置坐的太舒坦了, 還是覺得自己活得不耐煩了?


    大夏朝幾次的皇位更迭,都是世家們鬧起來的。


    惹不起, 惹不起。


    可如今站在紫宸殿裏的, 是顧修承。


    世人眼中的擎天柱, 沒了他,大夏早就分崩離析了的存在。


    這種人的涵養與喜怒不形於色,讓職位是皇帝的宣平帝都自歎不如。


    宣平帝如同對著一根木頭似的說了半日,顧修承卻連眼皮子都沒跳一下,陽光透過鏤空的窗台照進來,他身影蕭蕭如鬆,皎皎如月。淩然不可侵犯。


    莫名的,宣平帝又有點心虛了。


    ——這麽八卦的事情,是不是不應該從他嘴裏說出來?


    可是說都說了,不問個顧相的態度,豈不是白說了?


    再說了,後宮的那群鶯鶯燕燕們,還在等著他回去描述顧相的臉色呢。


    能讓泰山崩於麵而色不改的顧相臉色微變的事情,可不多,這件事,就算一個。


    想起臨行前美人們的“重托”,宣平帝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盡量以不那麽八卦的語氣開了口:“呃,顧相...”


    說剛出口,覺得自己的說辭不夠隆重,連忙切換到正經到不能再正經的語氣:“愛卿以為如何?”


    很顯然,宣平帝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個送命題,咽下嘴裏含著的茶,翹首以盼地看著殿裏若鬆竹般的顧修承。


    陽光如錦緞,鏤空的斑點像是花紋,披在顧修承身上,遠處的宮鈴,近處的檀香嫋嫋,和著偏殿裏傳來的絲絲竹音,將殿裏立著的人襯得越發如夢似幻一般。


    百般難以描畫。


    就連看慣了後宮佳麗三千的宣平帝,有時候都在感慨,無怪乎自己的長姐華陽長公主不願再嫁人,隻養著麵首過日子——有這麽一個俊逸無雙的前情.人,誰還瞧得上人世間的庸脂俗粉呢?


    摸了摸嘴角的胡子,宣平帝認真地覺得,提拔顧修承當宰相,是他為帝期間,做的最為正確的一件事情。


    這麽好看的一個人,什麽也不做,單是往紫宸殿裏一站,他就覺得挺賞心悅目的。


    再說了,顧相的脾氣怪是怪了點,可涵養和學識是沒得挑的,又不會跟武將那麽粗魯,不如意了就捋起袖子跟他幹架,也沒文臣那麽囉嗦,動不動噴他一臉的唾沫星子。


    向他匯報工作,從來挑重點,雞毛蒜皮的事情,根本不打擾他,且還會在朝裏替他描補一二,比那些專門挑他刺的言官們好了百倍。


    治理朝政,更是一把好手,有了顧相,他想怎麽在後宮裏邊浪,就怎麽在後宮浪。


    想到這,宣平帝心裏又生出了一丟丟的內疚。


    顧相這麽好,他還想著看他的笑話,是不是有點不地道了?


    宣平帝瞧了一眼不動如山的顧修承,自以為善解人意道:“愛卿若不願說,孤也就不問了。”


    陽光灑下,顧修承抬起了眉。


    漆黑如墨的眼底,映著溫暖的陽光,細細碎碎的,像是灑在夜空裏的星辰一般,聲音也是極好聽的,一點怒色也沒有,若清風拂過山林:“陛下,意欲如何?”


    說的跟這件事與他沒關係一般,在普通不過的,征詢一下宣平帝的意見。


    “呃...”


    宣平帝捋著胡須,又看了一眼顧修承。


    這個問題,他挺想回答的。


    秦家是夏朝的大功臣,自第一代九王秦止戈力挽狂瀾,將分崩離析的大夏朝重新帶回巔峰後,秦家就是大夏的定海神針。


    世人都道,哪怕當朝君主再怎麽昏庸,隻要秦家還有一個人,大夏就不會被滅國。


    這句話本是稱讚秦家的悍勇的,但當秦家真的隻剩下一個人時,這句話就很尷尬了,更尷尬的是,捫心自問,他並不覺得自己是一代明君。


    那枯燥無味的奏章,怎麽比得上美人在懷呢?


    秦衍早點開枝散葉,秦家有了其他香火,老百姓也就不會把目光放在他昏不昏庸身上了。


    看秦衍那身體,病病歪歪的,能活到現在,委實是個奇跡,大夏朝民風彪悍,頗有風骨,世家大族們都要臉,雖說秦家是大夏的定海神針吧,但誰都做不出來為攀龍附鳳,把自己女兒送進去守寡的事情。


    世家大族嘛,最要緊的就是臉麵了。


    宣平帝都理解,可理解歸理解,秦衍這麽大了,沒個說親的,他作為一國君主,也很著急啊。


    九王可是有上打昏君,下誅佞臣之權的,要是秦衍閉眼登天了,這警鍾長鳴的事情,誰來幹?


    別看現在的世家這麽多,看上去一個比一個牛氣,但這個責任,除了秦家,誰也擔不起。


    再說了,沒有那金剛鑽,也不敢攬那瓷器活不是。


    責任越大,危險也就越高,秦家為啥子嗣不封,到了這一代,更是隻剩下秦衍一個人,旁人不明白,他難道還不明白嗎?


    還不是那特權給鬧的。


    眾多世家雖然眼熱秦家的權利,但也都希望自己的家族能長盛不衰,別跟秦家一樣,囂張了百年之後,死的隻剩下秦衍一個人。


    忒淒涼。


    薄涼如宣平帝,瞧見秦衍那坐在輪椅上的病弱模樣,都會揉揉眼睛落上幾滴淚。


    秦衍病成這樣,世家大族的女兒自然是不敢跳這個火坑的,天家的公主麽,跟他年齡相仿的也有,可世家們都不願意跳秦家這個火坑,他憑啥打腫臉充胖子,讓自己的女兒守寡去?


    這不,好不容易來了個顧相的女兒,家世家世配得上,模樣麽,瞧瞧顧相那張臉,他的女兒也不會醜到哪去。


    再說了,事情已經傳開了,顧相認不認這個女兒都免不了受天下人的恥笑,還不如大度一點,把女兒名正言順地嫁給秦衍。


    都當了秦衍那麽久的貼身侍從了,聽人講,秦衍病的時候,最喜歡喝她在一起了,老喜歡在她臉上留下一串口水印子。


    嘖嘖,到底是小年輕,哪怕是病了,身為男人的自覺性還是有的——別看他這麽好色,在人多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往美人們臉上印口水呢。


    倆人都在一起這麽久了,貿然被顧相分開也不合適,算了,他就勉為其難,做一做那月下老人。


    宣平帝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依孤來看,二人情投意合,不失為一對佳偶。”


    殿裏的顧修承臉上沒甚表情,宣平帝繼續道:“不若孤來擬份賜婚的旨意,這樣一來,愛卿的女兒——”


    話未說完,就被顧修承平靜打斷了:“臣謝陛下好意。”


    顧修承的眼睛深不見底,將手裏的奏折交給小內侍,讓小內侍雙手捧著送到宣平帝的禦案上,道:“臣此次前來,乃為朝事。”


    輕描淡寫把秦衍的事情掠過之後,奏折看著宣平帝蓋上玉璽後,話不多說,飄然離去,留給宣平帝一個被陽光拉長了的影子。


    宣平帝站了起來,衝著顧修承大喊:“顧相,你再考慮一下,觀止是個好孩子,你的嫡長女嫁給他不吃虧的。”


    不吃虧?你怎麽不嫁公主過去?


    顧修承沒有理會宣平帝的胡攪蠻纏,出了紫宸殿後,坐上回府的轎子。


    幾夜不曾合眼,腦袋有點疼,侍從輕輕給他揉捏著太陽穴,一邊低聲向他匯報今日發生的事情。


    講到華陽公主時,侍從小心翼翼地看了顧修承一眼,見他麵色如舊,方敢繼續往下講。


    侍從道:“大公子與老夫人夫人們大吵了一場,一個人去了嘉寧公主府裏,算一算時間,也該接到了那位姑娘了。”


    顧相沒有發話,侍從也不敢用大姑娘稱呼,隻是含糊地用姑娘做稱呼。


    顧修承略微頷首,閉目道:“吩咐下去,斷了章則的銀兩。”


    侍從微怔,道:“啊?相爺,這...”


    但見顧修承閉目養神的麵容,後麵的話也就咽到了肚子了。


    在顧家,相爺就是天,相爺做什麽都是對的,如果相爺做錯了,請看前麵那句話。


    侍從挑開轎簾,吩咐下去,身手矯捷的侍衛縱馬回府,迅速安排下去。


    顧章則心疼顧星河受了多年的委屈,安置新家這種事情,自然不舍得再叫顧星河受委屈。


    新宅子與顧家的宅子相比,不算特別大,但地段好,環境優美,小橋流水配著九曲回廊,還有假山花草點綴其中,顧章則一眼就看上了。


    顧章則大手大腳慣了,隻要喜歡,也不管價格了,回頭便吩咐小廝們把錢袋奉上。


    一回頭,瞧見的是顧星河明澈的麵容,才想起自己是一個人出門的,什麽也沒帶,於是抽了自己腰間帶有顧家標誌的錦囊,扔了過去,道:“你帶著這東西,去顧府取錢便是。”


    顧相的嫡長子,天啟城裏誰不認識?


    那人笑著接過,讓小廝帶著錦囊,去顧府取錢。


    小廝一陣風似的出了屋,快馬加鞭往顧府趕。


    哪曾想,到了顧府,剛把暖得熱烘烘的錦囊遞了過去,就被侍從們轟了出來——大公子放著這麽大的府邸不住,怎麽可能去你那買房子?


    這年頭,騙子都敢來相府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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