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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世界, 彩色的他》
文/蔣牧童
第一章
臨近夏末，午後的城市依舊猶如一個扣著鍋蓋的巨大蒸籠，悶熱地叫人透不過氣。
顏晗關掉火之後，煮鍋裏燒開的水咕嘟咕嘟翻滾著, 她沒立即掀開鍋蓋，而是繼續悶了五分鍾。等將西米淘出來，放在水龍頭下直接衝洗。
顏晗滿意地望著篩網裏, 一顆顆飽滿又透明的西米。
今天格外悶熱，顏晗難得空閑，什麽都不用做，她特地做了自己最喜歡的楊枝甘露，當作下午甜點。她將做好的楊枝甘露盛在透明玻璃碗內，放在冰箱裏, 準備冷藏一個小時再吃。
關上冰箱門之後, 顏晗聽到茶幾上手機震動的嘟嘟聲。
等她走過去, 看見她的經紀人邱戈在群裏開語音會議安排今晚開會的事情, 她點開，加入會議。
邱戈說：“這次開學季主題挺重要的，根據大數據顯示, 顏晗的粉絲群體百分之三十七是學生。這個比例很大, 因此我們要重視開學季的美食主題。”
顏晗是微博上的美食博主, 至於她一個美食博主, 為什麽會有經紀人, 就更簡單了。
如今是網絡時代, 網紅層出不窮，網紅經紀自然應運而生。不少素人走紅的人，都自帶一股流量，於是就有人想要將這股流量變成錢。
邱戈就是傳說中的網紅推手，當然，顏晗不是他推紅的。
當初顏晗隻是在微博上分享自己做的美食而已，高考之後，她暑假在家無聊，於是跟著家裏老爺子學做菜。
顏晗爺爺年輕時候，是個廚子，隻可惜一身廚藝，無人繼承。
為了哄老人家開心，顏晗跟著他學，沒想到，老人家直誇她有做菜的天分。
也不知道是老爺子故意哄她學做菜，還是顏晗真的有這方麵的天賦，就這麽堅持了下來。一開始錄視頻，是想把老爺子做菜的手法記下來，後來錄她自己的。
每天都在微博上更新，剛開始沒粉絲，當然她也不是為了紅。
隻是後來漸漸有了些人喜歡上了她做菜的過程。
……
“顏晗，你覺得呢？”
一直沒聽到回複，邱戈忍不住提高聲音又喊了一句：“顏晗。”
午後陽光正濃，窩在沙發裏的小姑娘，調整了下姿勢，躺地更舒服，微拖著聲音說：“都可以。”
邱戈一聽這話，真氣，可也無可奈何。
想當初，顏晗走紅真的是一個意外。
那時顏晗跟老爺子用自家院子那棵桂花樹上的桂花釀酒，古色古香的精致院落，滿枝椏的桂花，似乎隔著屏幕都能聞到的桂花香味。
那也是顏晗唯一一次出境的視頻。
桂花樹下微微仰頭的少女，穿著一身白衣，清風拂過，帶起一地花瓣，還有她微寬鬆的衣角。
清風、桂花、少女，最重要的是畫麵裏那股子勁兒。
透著一股仙氣。
邱戈看見這個視頻的時候，就覺得驚為天人，覺得這姑娘是真仙，還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他當時就想要聯係顏晗。誰知這姑娘是真的與眾不同，她這個視頻爆紅之後，她居然直接把原視頻刪了。
還真應了他的感覺，不食人間煙火。
邱戈不管打幾次電話，得到的回答都是，沒興趣，不用，她不考慮。
她不在乎別人的追捧，跟她談錢更沒用。
邱戈當時是又可惜又無奈，誰知三個月之後，峰回路轉，顏晗主動回來找他簽約，不過有條件。
她的要求是隻出美食視頻，不出鏡，不直播，更不參加任何線下活動。
為了立即把顏晗簽下來，邱戈當時腦子都熱了，壓根不管什麽條件，拍板就定了。
可是現在想想，他都不知道該罵他腦子不好，還是罵顏晗。
這會兒，他似乎覺得群裏說不解氣，直接打電話過來。
他一口氣說道：“顏晗，我告訴你，別看你上次主題視頻反響那麽好，轉發好幾萬，可是要是有一期做不好，就得被罵。你知道現在美食博主，競爭多激烈嗎？”
邱戈一向有種杞人憂天的精神，其實顏晗就是最紅的美食博主，連之一都沒有。
顏晗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邱戈見她這淡淡的口吻，正要叮囑她，誰知顏晗突然說：“我有別的電話進來，先掛了。”
等她掛斷之後，邱戈一愣，就算有電話進來，憑什麽先掛他的電話？
打電話過來的是她宿舍舍友艾雅雅，她讓顏晗幫忙去行政樓拿一份材料，其他兩個住在學校的室友不在，艾雅雅求她來了。
*
顏晗住的公寓離學校隻有十分鍾，她到學校的時候，校門附近全都是人。
新生入學，一直很熱鬧。
各個院係穿著不同顏色t恤的學長學姐們，正在熱情地給新生指方向，還有不少學長殷勤搬送行李。
至於新生，其實挺好分辨的，打扮還跟高中生差不多。
一個個臉上帶著青澀稚嫩，跟沒熟的果子似得，都不用嚐，一看就澀。
顏晗撐著太陽傘，走在學校主幹道。太陽傘擋住她的臉，隻是一雙修長白皙的長腿怎麽都擋不住。
從她身邊走過的人，不時會回頭看她。
甚至還有個穿著計算機係t恤的男生，主動過來問她是不是新生。
到了辦公樓，顏晗將傘收起來，走進去。正好宿舍裏的陳晨打來電話，她問：“顏顏，艾雅雅給你打電話了嗎？”
顏晗將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處，兩隻手正在整理太陽傘。
她有個習慣，每次用完傘，一定要把它按照紋理重新折好。
電梯正在顯示著從五樓往下。
“打了。”顏晗神色淡然地說。
陳晨笑嘻嘻地說：“你現在在學校嗎？新生裏有帥哥嗎？”
顏晗聽她問的這句話，回想起，剛才她從校門口一直走到這裏，看到的新生男生，大部分戴著一副眼鏡，t恤配短褲，跟好看扯不上一點兒關係，連清秀都沾不上邊兒。
她輕嗬了一聲。
陳晨失望地說：“一個都沒有？”
叮，電梯到了一樓。
顏晗垂眸，用傘上的帶子細細地將太陽傘扣了起來，輕嗬一聲，“你覺得我們學校存在好看的小學弟，這種生物嗎？”
伴隨著她這句嘲諷的話響起的，是電梯裏熱情的聲音。
“你放心，我們學校的同學都很熱情，學長學姐們也很友好……”
電梯裏，電梯外，出現一瞬的安靜。
顏晗抬頭，一下跟電梯裏的人撞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見過嬰兒的眼睛吧，烏黑純亮，帶著尚且被這個世界汙染的純粹，隻不過這人的黑眸雖燦若星辰，卻太過清冷。
他臉上戴著一個口罩。
這雙眼睛太過好看，以至於讓人有種，想要直接扯下他口罩的衝動。
少年高挺的鼻梁，將口罩的邊緣頂起一個弧度，仿佛隻要再靠近點兒，就能看見他的臉，但是口罩實在是擋得太嚴實。
這會兒站在少年身邊的老師，有點兒尷尬，朝顏晗瞧了一眼。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們都清楚地聽到了顏晗這句話。
打臉呐。
好在少年沒在意，清淡地將自己的視線挪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老師先踏出的電梯。他們一出電梯，直接朝大門口走過去。
顏晗慢慢回頭。
這個少年真的是惹眼極了，個子很高，從背後看過去，最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褲子，勾勒出清瘦的身形，雪白的襯衫塞在褲腰裏，一雙長腿簡直是顯眼的不得了。
此刻他正往外走，露出褲腳與黑色板鞋之間的一小截腳踝。
雪白，瘦削。
嘖。
這腳踝骨，能玩年呐。
此時人已經走出了大門口，看不見身影。顏晗慢慢地回頭，此時電梯已經重新上去了。
她默默地站在那裏。
腦海中，他們對上視線的一瞬重新浮現。
這一刻，有種過電的感覺，突然後知後覺地從心底湧上來，那種觸到心底的酥酥麻麻感覺，像是喝了最烈的白酒。
後勁兒一下子上來。
誰他媽，說她們學校沒有好看的小學弟。
—
到了樓上，顏晗敲門進去，告訴行政老師，自己過來拿資料。
“你跟艾雅雅關係不錯，我以為她肯定找不到人呢。”係裏的行政人員曾怡，比她們大幾歲，不過也算是年紀相仿，跟艾雅雅關係不錯。
艾雅雅是新生班的班助，這次她是讓顏晗幫忙來拿新生資料。
這時候，顏晗還隻以為，曾怡說的是她願意過來幫艾雅雅拿東西這件事。所以她也沒多想，仔細跟曾怡核對要拿走的東西。
她拿好資料，曾怡叫住她。
曾怡說：“對了，這個班有個學生高中時候被嚴重燒傷。之前很多媒體報道了他身殘誌堅的故事，院裏的領導聽了都挺感動，所以係主任特別交代，讓咱們好好做工作，要幫助這位同學盡快融入集體。”
顏晗以為她是想要讓自己轉而交代給艾雅雅，於是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學生名單：“叫什麽名字呢？”
曾怡想了下，突然無奈說：“瞧我這記性，前幾天說的事情，現在就忘了。”
說著，她準備翻之前的聊天記錄，可是怎麽找都沒找到。
因為有別的學生過來找她，曾怡隻好說：“等我找到之後，再告訴你吧。”
顏晗點點頭，心底還想著，這件事要記得跟艾雅雅說。
她走到行政樓大門口的時候，拿出傘正要撐開，誰知一抬眸，看見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
陽光下，少年修長挺拔的身材，跟周圍來來往往的男生對比，簡直猶如一股清流。
之前陪在他身邊的老師，似乎又說了兩句。
之後，他伸手拉開車門。
都說香車配美人，此刻香車配美少年的場景，依舊美如畫。
終於，老師揮揮手，少年彎腰進入車裏。
沒一會，那輛過分昂貴的轎車消失在眼簾，顏晗收回視線。
她伸出舌尖，輕舔了下唇瓣。
一定是因為今天過分炎熱。
*
遠處，正在行駛的轎車裏。
司機從後視鏡內看了眼後麵，笑著問：“熱不熱，熱的話，把帽子和口罩都拿下來吧。”
後排的少年沒說話，但是伸手將戴著的帽子和口罩都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眉眼如畫的臉頰，他有一頭烏黑的短發，鼻梁挺直，唇瓣清潤帶著點兒緋紅。
從上車到現在，他一言不發。
此刻他偏頭看向車外，外麵雖然炎熱，可是更熱情的是這座享譽百年的校園，它正迎來又一屆新生。
“我看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都挺友好的，回去之後，夫人也能放心。”
司機繼續笑著說了一句，旋即住嘴，專心開車。
少年腦海中突然響起那句，略帶輕諷的聲音。
“你覺得我們學校存在好看的小學弟，這種生物嗎？”
友好？
嗬，終於，少年喉嚨中溢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陳晨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我昨晚三點才睡。”
顏晗略驚訝地揚眉。
“看了一部美劇。”陳晨用手擋著嘴巴，又打了個哈欠。
在校門口等出租車的時候，顏晗正低頭回複經紀人邱戈的微信。
陳晨突然哎哎地輕喚了兩聲，用氣聲說：“你看，那是賓利吧。”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這會兒學校門口人來人往，這車似乎是在等人。
顏晗抬頭隨意看了一眼。
隻是下一秒她愣住，因為她看見一個黑色身影走了過去。
陳晨更激動了，因為黑色身影已經走到車邊。
“我去，有沒有一種韓劇名場麵的感覺，他要開車門了……”
陳晨都快失聲尖叫了，畢竟這種畫麵確實很少能看見，身材挺拔修長的養眼少年，還有回頭率極高的豪車。
顏晗望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眨了眨眼睛。
而那邊的黑衣少年在伸手拉開車門時，無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直到他漆黑的眸子定格在顏晗身上。
陳晨左右看了一眼，有點兒不確定地說：“他是在看誰，是在看我們嗎？”
可是車邊的人已經挪開視線，低頭，彎腰，坐進車裏。
沒一會，汽車啟動，揚長而去。
“沒想到我們學校還有這樣的人，這個要是選校草的話，我絕對投他三票，”陳晨驚歎道，隻是說完，她微頓，有點兒疑惑地說：“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怎麽有點兒眼熟？”
因為剛才少年戴著一頂帽子。
一瞬間，陳晨看向顏晗，“他是不是就是那個臉殘誌堅？”
顏晗徹底低頭，心底帶著愧疚，好吧，這件事必須說清楚了。
等在出租車上，顏晗把烏龍解釋一遍之後，陳晨有點兒沉默。
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說：“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沒毀容？”
顏晗：“……”她沒有。
陳晨：“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毀壞人家的名聲，好獨霸他。”
顏晗：“……”我他媽真沒有。
陳晨：“你敢說你覺得他不帥。”
終於，顏晗不說話了。
*
裴以恒到家的時候，裴家大宅沒有其他主人，保姆阿姨見他回來，熱情地要給他切水果和倒水，可是他擺擺手，直接回了樓上。
保姆在裴家做了很久，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安靜地望著他上去。
直到外麵天黑了，外麵再次有動靜。
程頤進門，一看見保姆，立即問道：“阿恒回來了嗎？”
保姆點頭：“下午就回來了。”
“吃過飯了嗎？”
在瞧見保姆搖頭之後，她立即著急道：“怎麽不叫他吃飯呢。”
保姆無奈道：“他的房間，我哪裏敢隨便敲門。”
“算了，我上去叫他。”程頤是高興的，平時難得見到一麵的人，如今似乎一下空了下來。
她上樓敲門，三樓是裴以恒獨自住的樓層，他一個人最喜歡安靜。
等了好一會兒，裏麵才開門。
程頤望著他，立即歉意地說：“媽媽是不是打擾到你了？你在下棋嗎？”
“沒有。”裴以恒搖頭。
程頤這才笑著說：“先下來吃飯吧，好不好。”
裴以恒點頭。
等他到了樓下，裴克鳴換了一身舒服的衣服下來，瞧著她這幅樣子，立即說：“阿恒又不是小孩子，你怎麽還跟照顧孩子似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程頤瞪他。
裴克鳴知道她又有一堆理由，反正就是舍不得，於是幹脆不說。
晚飯的時候，一家三口坐在一塊吃飯，程頤一個勁地給裴以恒夾菜。
裴克鳴剛朝她看了一眼，就見她放下碗筷，輕聲抱怨道：“以前打比賽的時候，整天見不著麵，現在既然想要上學，幹嘛不在家裏住。”
“你也不說說？”見裴克鳴低頭，跟沒聽到似得，程頤嗔怪道。
倒是裴以恒低聲說：“我想試試自己獨立生活。”
程頤這才不說話了。
等吃過晚飯，裴克鳴望著他，“裴大師，要不要下一盤？”
這話，是戲謔。
好在裴以恒點頭，程頤也沒多說，笑著說給他們切水果。
坐在棋盤兩邊的時候，裴克鳴剛打開棋罐上的蓋子，就聽對麵的人不緊不慢地說：“我讓您四子吧。”
裴克鳴何等人物，什麽時候被人這麽小瞧過。
偏偏自家兒子說這話，他還真的反駁不了，因為從裴以恒七歲開始，他就徹底下不過了。更何況，裴以恒現在是棋手九段。
整個中國，從建國開始吧，一共才四十二個職業九段選手。
況且他兒子現在不僅僅是九段棋手。
他還是世界第一。
兩人開始下棋，沒一會，裴克鳴說：“棋院的領導又給我打電話了，他們還是希望你啊，珍惜你的職業棋手巔峰期，別浪費時間。”
“您覺得我上大學是浪費時間嗎？”裴以恒並不反駁，淡淡問道。
裴克鳴一笑，這小子還把問題拋給他了。
“這件事要看你自己，畢竟，圍棋曾經是你的全部。”裴克鳴望著兒子。
說不驕傲是假的，無論在哪件事上，能夠成為世界第一，都是一件讓任何父母都驕傲的事情。可是就是因為這種期盼和驕傲，毀掉了太多。
以至於不僅裴以恒在反思。
連裴克鳴都在想，他們作為父母，是否真的做得足夠好。
好在裴克鳴沒繼續這個問題，反而望著他，笑道：“學校呢？你覺得怎麽樣，喜歡嗎？”
裴以恒伸手落下一子，終於點頭。
誰知裴克鳴又開口問了一句：“有漂亮的女孩子嗎？”
……
望著對麵兒子突如其來的沉默，裴克鳴倒是笑了，這小子還真是沒他爹年輕時候的風範。
他直接說：“我跟你媽媽就是大學認識的，她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
“所以，你小子別給我丟人，要談戀愛就得找全校最漂亮的那個。”
裴以恒撚著的白子的手，突然，微微一頓。
待他緩緩落子時，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因為他腦海裏突然浮現，少女咬著吸管巴巴望著他的模樣。
*
裴以恒在過了兩天，直到周末晚上才回自己公寓。
程頤安排司機送他回公寓，臨走的時候，程頤拉了拉他的襯衫領口，說想去他公寓看看。裴以恒沒有拒絕，惹得程頤高興不已。
司機已經幫家裏開了十幾年的車，知道他喜歡安靜，一路上沒什麽話。
還是快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司機忍不住說：“夫人喜歡你們回家來。”
裴以恒微怔，此刻前麵開著車的司機又說道：“以前阿禮少爺在a大讀書的時候，他周末回來，也是我去接他。每次我去之前，夫人總會給我打電話叮囑我。”
“其實阿恒少爺你也是，你比賽結束回來，我去機場接你的時候，夫人都會顯得特別開心。”
“做父母的，怎麽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呢。哎，阿禮少爺他……”
一直沉默沒開口的裴以恒，突然開口說：“張叔，我到了。”
果然，到了公寓小區門口。
裴以恒沒讓車子繼續開進去，讓司機老張停下來，他自己走進去。
司機從鏡子裏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也不敢再說什麽，停車讓他下來。
小區此時顯得有點兒幽靜，道路兩旁的路燈柔和地灑在地麵上，枝葉依舊繁茂的梧桐樹影影綽綽，微風拂過，傳出一陣沙沙輕響。
裴以恒不緊不慢地穿過小區花園，進了自己房子所在的單元。
一出電梯，他看見對麵的房門打開，穿著一套淡粉色運動服的少女，正靠在自家門口，格外認真地望著對麵。
電梯門的動靜，驚動了她。
顏晗沒想到，她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去麻煩人家的時候，他居然從電梯裏出來了。
裴以恒緩緩走到門口，在他伸手按下密碼之前，他轉過身望著對麵，正直勾勾盯著他準備按密碼的手指，沉著聲音問：“有事嗎？”
顏晗眼睫毛輕顫，黑眸清澈，望向他認認真真地問道：“你下棋是不是很厲害？”
這個問題……
男人還真認真地思考了下，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下贏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吧。
雖然他沒說話，但是顏晗看著他似乎願意聽下去的表情，輕聲說：“有人約我在網上下棋，不過人家比我厲害那麽一點點，我有點兒沒把握。”
裴以恒淡淡地望著她，雖然眼神和表情都沒什麽變化，但是顏晗似乎看懂了他潛在的意思。
顏晗也覺得找人作弊挺不好的，視線往旁邊挪了下，小聲嘀咕了一句。
“要不是我不想給他做飯，其實輸了也沒關係的。”
這句話成功引起麵前男人的注意。
裴以恒輕擰了下眉，平靜淡然的麵孔帶上不經意的不悅，他略低沉的聲音響起：“這是你們的賭約嗎？”
顏晗圓睜著大眼睛，愣了一秒看著他。
直到他俯身靠近她，樓道頂上的暖光燈光將他清冷英俊的臉龐渲染地有些柔弱，連烏黑的頭發都布上一層淺淺的暖黃。
裴以恒眼睛盯著她，帶著磁性地聲音再次問道：“你輸了，得做飯給他吃？”
“對呀，他有業餘段位，”顏晗有點兒惱火，“故意給我下套，讓我跟他打賭，就是想看我笑話吧。”
男的。
太子爺雖然沒問，但是猶如篤定般，心底登時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男人終於動了，他直起腰身，眼睛依舊還望著顏晗，“你回家去約時間吧。”
《黑白世界, 彩色的他》
文/蔣牧童
第一章
臨近夏末，午後的城市依舊猶如一個扣著鍋蓋的巨大蒸籠，悶熱地叫人透不過氣。
顏晗關掉火之後，煮鍋裏燒開的水咕嘟咕嘟翻滾著, 她沒立即掀開鍋蓋，而是繼續悶了五分鍾。等將西米淘出來，放在水龍頭下直接衝洗。
顏晗滿意地望著篩網裏, 一顆顆飽滿又透明的西米。
今天格外悶熱，顏晗難得空閑，什麽都不用做，她特地做了自己最喜歡的楊枝甘露，當作下午甜點。她將做好的楊枝甘露盛在透明玻璃碗內，放在冰箱裏, 準備冷藏一個小時再吃。
關上冰箱門之後, 顏晗聽到茶幾上手機震動的嘟嘟聲。
等她走過去, 看見她的經紀人邱戈在群裏開語音會議安排今晚開會的事情, 她點開，加入會議。
邱戈說：“這次開學季主題挺重要的，根據大數據顯示, 顏晗的粉絲群體百分之三十七是學生。這個比例很大, 因此我們要重視開學季的美食主題。”
顏晗是微博上的美食博主, 至於她一個美食博主, 為什麽會有經紀人, 就更簡單了。
如今是網絡時代, 網紅層出不窮，網紅經紀自然應運而生。不少素人走紅的人，都自帶一股流量，於是就有人想要將這股流量變成錢。
邱戈就是傳說中的網紅推手，當然，顏晗不是他推紅的。
當初顏晗隻是在微博上分享自己做的美食而已，高考之後，她暑假在家無聊，於是跟著家裏老爺子學做菜。
顏晗爺爺年輕時候，是個廚子，隻可惜一身廚藝，無人繼承。
為了哄老人家開心，顏晗跟著他學，沒想到，老人家直誇她有做菜的天分。
也不知道是老爺子故意哄她學做菜，還是顏晗真的有這方麵的天賦，就這麽堅持了下來。一開始錄視頻，是想把老爺子做菜的手法記下來，後來錄她自己的。
每天都在微博上更新，剛開始沒粉絲，當然她也不是為了紅。
隻是後來漸漸有了些人喜歡上了她做菜的過程。
……
“顏晗，你覺得呢？”
一直沒聽到回複，邱戈忍不住提高聲音又喊了一句：“顏晗。”
午後陽光正濃，窩在沙發裏的小姑娘，調整了下姿勢，躺地更舒服，微拖著聲音說：“都可以。”
邱戈一聽這話，真氣，可也無可奈何。
想當初，顏晗走紅真的是一個意外。
那時顏晗跟老爺子用自家院子那棵桂花樹上的桂花釀酒，古色古香的精致院落，滿枝椏的桂花，似乎隔著屏幕都能聞到的桂花香味。
那也是顏晗唯一一次出境的視頻。
桂花樹下微微仰頭的少女，穿著一身白衣，清風拂過，帶起一地花瓣，還有她微寬鬆的衣角。
清風、桂花、少女，最重要的是畫麵裏那股子勁兒。
透著一股仙氣。
邱戈看見這個視頻的時候，就覺得驚為天人，覺得這姑娘是真仙，還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他當時就想要聯係顏晗。誰知這姑娘是真的與眾不同，她這個視頻爆紅之後，她居然直接把原視頻刪了。
還真應了他的感覺，不食人間煙火。
邱戈不管打幾次電話，得到的回答都是，沒興趣，不用，她不考慮。
她不在乎別人的追捧，跟她談錢更沒用。
邱戈當時是又可惜又無奈，誰知三個月之後，峰回路轉，顏晗主動回來找他簽約，不過有條件。
她的要求是隻出美食視頻，不出鏡，不直播，更不參加任何線下活動。
為了立即把顏晗簽下來，邱戈當時腦子都熱了，壓根不管什麽條件，拍板就定了。
可是現在想想，他都不知道該罵他腦子不好，還是罵顏晗。
這會兒，他似乎覺得群裏說不解氣，直接打電話過來。
他一口氣說道：“顏晗，我告訴你，別看你上次主題視頻反響那麽好，轉發好幾萬，可是要是有一期做不好，就得被罵。你知道現在美食博主，競爭多激烈嗎？”
邱戈一向有種杞人憂天的精神，其實顏晗就是最紅的美食博主，連之一都沒有。
顏晗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邱戈見她這淡淡的口吻，正要叮囑她，誰知顏晗突然說：“我有別的電話進來，先掛了。”
等她掛斷之後，邱戈一愣，就算有電話進來，憑什麽先掛他的電話？
打電話過來的是她宿舍舍友艾雅雅，她讓顏晗幫忙去行政樓拿一份材料，其他兩個住在學校的室友不在，艾雅雅求她來了。
*
顏晗住的公寓離學校隻有十分鍾，她到學校的時候，校門附近全都是人。
新生入學，一直很熱鬧。
各個院係穿著不同顏色t恤的學長學姐們，正在熱情地給新生指方向，還有不少學長殷勤搬送行李。
至於新生，其實挺好分辨的，打扮還跟高中生差不多。
一個個臉上帶著青澀稚嫩，跟沒熟的果子似得，都不用嚐，一看就澀。
顏晗撐著太陽傘，走在學校主幹道。太陽傘擋住她的臉，隻是一雙修長白皙的長腿怎麽都擋不住。
從她身邊走過的人，不時會回頭看她。
甚至還有個穿著計算機係t恤的男生，主動過來問她是不是新生。
到了辦公樓，顏晗將傘收起來，走進去。正好宿舍裏的陳晨打來電話，她問：“顏顏，艾雅雅給你打電話了嗎？”
顏晗將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處，兩隻手正在整理太陽傘。
她有個習慣，每次用完傘，一定要把它按照紋理重新折好。
電梯正在顯示著從五樓往下。
“打了。”顏晗神色淡然地說。
陳晨笑嘻嘻地說：“你現在在學校嗎？新生裏有帥哥嗎？”
顏晗聽她問的這句話，回想起，剛才她從校門口一直走到這裏，看到的新生男生，大部分戴著一副眼鏡，t恤配短褲，跟好看扯不上一點兒關係，連清秀都沾不上邊兒。
她輕嗬了一聲。
陳晨失望地說：“一個都沒有？”
叮，電梯到了一樓。
顏晗垂眸，用傘上的帶子細細地將太陽傘扣了起來，輕嗬一聲，“你覺得我們學校存在好看的小學弟，這種生物嗎？”
伴隨著她這句嘲諷的話響起的，是電梯裏熱情的聲音。
“你放心，我們學校的同學都很熱情，學長學姐們也很友好……”
電梯裏，電梯外，出現一瞬的安靜。
顏晗抬頭，一下跟電梯裏的人撞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見過嬰兒的眼睛吧，烏黑純亮，帶著尚且被這個世界汙染的純粹，隻不過這人的黑眸雖燦若星辰，卻太過清冷。
他臉上戴著一個口罩。
這雙眼睛太過好看，以至於讓人有種，想要直接扯下他口罩的衝動。
少年高挺的鼻梁，將口罩的邊緣頂起一個弧度，仿佛隻要再靠近點兒，就能看見他的臉，但是口罩實在是擋得太嚴實。
這會兒站在少年身邊的老師，有點兒尷尬，朝顏晗瞧了一眼。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們都清楚地聽到了顏晗這句話。
打臉呐。
好在少年沒在意，清淡地將自己的視線挪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老師先踏出的電梯。他們一出電梯，直接朝大門口走過去。
顏晗慢慢回頭。
這個少年真的是惹眼極了，個子很高，從背後看過去，最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褲子，勾勒出清瘦的身形，雪白的襯衫塞在褲腰裏，一雙長腿簡直是顯眼的不得了。
此刻他正往外走，露出褲腳與黑色板鞋之間的一小截腳踝。
雪白，瘦削。
嘖。
這腳踝骨，能玩年呐。
此時人已經走出了大門口，看不見身影。顏晗慢慢地回頭，此時電梯已經重新上去了。
她默默地站在那裏。
腦海中，他們對上視線的一瞬重新浮現。
這一刻，有種過電的感覺，突然後知後覺地從心底湧上來，那種觸到心底的酥酥麻麻感覺，像是喝了最烈的白酒。
後勁兒一下子上來。
誰他媽，說她們學校沒有好看的小學弟。
—
到了樓上，顏晗敲門進去，告訴行政老師，自己過來拿資料。
“你跟艾雅雅關係不錯，我以為她肯定找不到人呢。”係裏的行政人員曾怡，比她們大幾歲，不過也算是年紀相仿，跟艾雅雅關係不錯。
艾雅雅是新生班的班助，這次她是讓顏晗幫忙來拿新生資料。
這時候，顏晗還隻以為，曾怡說的是她願意過來幫艾雅雅拿東西這件事。所以她也沒多想，仔細跟曾怡核對要拿走的東西。
她拿好資料，曾怡叫住她。
曾怡說：“對了，這個班有個學生高中時候被嚴重燒傷。之前很多媒體報道了他身殘誌堅的故事，院裏的領導聽了都挺感動，所以係主任特別交代，讓咱們好好做工作，要幫助這位同學盡快融入集體。”
顏晗以為她是想要讓自己轉而交代給艾雅雅，於是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學生名單：“叫什麽名字呢？”
曾怡想了下，突然無奈說：“瞧我這記性，前幾天說的事情，現在就忘了。”
說著，她準備翻之前的聊天記錄，可是怎麽找都沒找到。
因為有別的學生過來找她，曾怡隻好說：“等我找到之後，再告訴你吧。”
顏晗點點頭，心底還想著，這件事要記得跟艾雅雅說。
她走到行政樓大門口的時候，拿出傘正要撐開，誰知一抬眸，看見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
陽光下，少年修長挺拔的身材，跟周圍來來往往的男生對比，簡直猶如一股清流。
之前陪在他身邊的老師，似乎又說了兩句。
之後，他伸手拉開車門。
都說香車配美人，此刻香車配美少年的場景，依舊美如畫。
終於，老師揮揮手，少年彎腰進入車裏。
沒一會，那輛過分昂貴的轎車消失在眼簾，顏晗收回視線。
她伸出舌尖，輕舔了下唇瓣。
一定是因為今天過分炎熱。
*
遠處，正在行駛的轎車裏。
司機從後視鏡內看了眼後麵，笑著問：“熱不熱，熱的話，把帽子和口罩都拿下來吧。”
後排的少年沒說話，但是伸手將戴著的帽子和口罩都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眉眼如畫的臉頰，他有一頭烏黑的短發，鼻梁挺直，唇瓣清潤帶著點兒緋紅。
從上車到現在，他一言不發。
此刻他偏頭看向車外，外麵雖然炎熱，可是更熱情的是這座享譽百年的校園，它正迎來又一屆新生。
“我看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都挺友好的，回去之後，夫人也能放心。”
司機繼續笑著說了一句，旋即住嘴，專心開車。
少年腦海中突然響起那句，略帶輕諷的聲音。
“你覺得我們學校存在好看的小學弟，這種生物嗎？”
友好？
嗬，終於，少年喉嚨中溢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陳晨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我昨晚三點才睡。”
顏晗略驚訝地揚眉。
“看了一部美劇。”陳晨用手擋著嘴巴，又打了個哈欠。
在校門口等出租車的時候，顏晗正低頭回複經紀人邱戈的微信。
陳晨突然哎哎地輕喚了兩聲，用氣聲說：“你看，那是賓利吧。”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這會兒學校門口人來人往，這車似乎是在等人。
顏晗抬頭隨意看了一眼。
隻是下一秒她愣住，因為她看見一個黑色身影走了過去。
陳晨更激動了，因為黑色身影已經走到車邊。
“我去，有沒有一種韓劇名場麵的感覺，他要開車門了……”
陳晨都快失聲尖叫了，畢竟這種畫麵確實很少能看見，身材挺拔修長的養眼少年，還有回頭率極高的豪車。
顏晗望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眨了眨眼睛。
而那邊的黑衣少年在伸手拉開車門時，無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直到他漆黑的眸子定格在顏晗身上。
陳晨左右看了一眼，有點兒不確定地說：“他是在看誰，是在看我們嗎？”
可是車邊的人已經挪開視線，低頭，彎腰，坐進車裏。
沒一會，汽車啟動，揚長而去。
“沒想到我們學校還有這樣的人，這個要是選校草的話，我絕對投他三票，”陳晨驚歎道，隻是說完，她微頓，有點兒疑惑地說：“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怎麽有點兒眼熟？”
因為剛才少年戴著一頂帽子。
一瞬間，陳晨看向顏晗，“他是不是就是那個臉殘誌堅？”
顏晗徹底低頭，心底帶著愧疚，好吧，這件事必須說清楚了。
等在出租車上，顏晗把烏龍解釋一遍之後，陳晨有點兒沉默。
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說：“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沒毀容？”
顏晗：“……”她沒有。
陳晨：“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毀壞人家的名聲，好獨霸他。”
顏晗：“……”我他媽真沒有。
陳晨：“你敢說你覺得他不帥。”
終於，顏晗不說話了。
*
裴以恒到家的時候，裴家大宅沒有其他主人，保姆阿姨見他回來，熱情地要給他切水果和倒水，可是他擺擺手，直接回了樓上。
保姆在裴家做了很久，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安靜地望著他上去。
直到外麵天黑了，外麵再次有動靜。
程頤進門，一看見保姆，立即問道：“阿恒回來了嗎？”
保姆點頭：“下午就回來了。”
“吃過飯了嗎？”
在瞧見保姆搖頭之後，她立即著急道：“怎麽不叫他吃飯呢。”
保姆無奈道：“他的房間，我哪裏敢隨便敲門。”
“算了，我上去叫他。”程頤是高興的，平時難得見到一麵的人，如今似乎一下空了下來。
她上樓敲門，三樓是裴以恒獨自住的樓層，他一個人最喜歡安靜。
等了好一會兒，裏麵才開門。
程頤望著他，立即歉意地說：“媽媽是不是打擾到你了？你在下棋嗎？”
“沒有。”裴以恒搖頭。
程頤這才笑著說：“先下來吃飯吧，好不好。”
裴以恒點頭。
等他到了樓下，裴克鳴換了一身舒服的衣服下來，瞧著她這幅樣子，立即說：“阿恒又不是小孩子，你怎麽還跟照顧孩子似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程頤瞪他。
裴克鳴知道她又有一堆理由，反正就是舍不得，於是幹脆不說。
晚飯的時候，一家三口坐在一塊吃飯，程頤一個勁地給裴以恒夾菜。
裴克鳴剛朝她看了一眼，就見她放下碗筷，輕聲抱怨道：“以前打比賽的時候，整天見不著麵，現在既然想要上學，幹嘛不在家裏住。”
“你也不說說？”見裴克鳴低頭，跟沒聽到似得，程頤嗔怪道。
倒是裴以恒低聲說：“我想試試自己獨立生活。”
程頤這才不說話了。
等吃過晚飯，裴克鳴望著他，“裴大師，要不要下一盤？”
這話，是戲謔。
好在裴以恒點頭，程頤也沒多說，笑著說給他們切水果。
坐在棋盤兩邊的時候，裴克鳴剛打開棋罐上的蓋子，就聽對麵的人不緊不慢地說：“我讓您四子吧。”
裴克鳴何等人物，什麽時候被人這麽小瞧過。
偏偏自家兒子說這話，他還真的反駁不了，因為從裴以恒七歲開始，他就徹底下不過了。更何況，裴以恒現在是棋手九段。
整個中國，從建國開始吧，一共才四十二個職業九段選手。
況且他兒子現在不僅僅是九段棋手。
他還是世界第一。
兩人開始下棋，沒一會，裴克鳴說：“棋院的領導又給我打電話了，他們還是希望你啊，珍惜你的職業棋手巔峰期，別浪費時間。”
“您覺得我上大學是浪費時間嗎？”裴以恒並不反駁，淡淡問道。
裴克鳴一笑，這小子還把問題拋給他了。
“這件事要看你自己，畢竟，圍棋曾經是你的全部。”裴克鳴望著兒子。
說不驕傲是假的，無論在哪件事上，能夠成為世界第一，都是一件讓任何父母都驕傲的事情。可是就是因為這種期盼和驕傲，毀掉了太多。
以至於不僅裴以恒在反思。
連裴克鳴都在想，他們作為父母，是否真的做得足夠好。
好在裴克鳴沒繼續這個問題，反而望著他，笑道：“學校呢？你覺得怎麽樣，喜歡嗎？”
裴以恒伸手落下一子，終於點頭。
誰知裴克鳴又開口問了一句：“有漂亮的女孩子嗎？”
……
望著對麵兒子突如其來的沉默，裴克鳴倒是笑了，這小子還真是沒他爹年輕時候的風範。
他直接說：“我跟你媽媽就是大學認識的，她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
“所以，你小子別給我丟人，要談戀愛就得找全校最漂亮的那個。”
裴以恒撚著的白子的手，突然，微微一頓。
待他緩緩落子時，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因為他腦海裏突然浮現，少女咬著吸管巴巴望著他的模樣。
*
裴以恒在過了兩天，直到周末晚上才回自己公寓。
程頤安排司機送他回公寓，臨走的時候，程頤拉了拉他的襯衫領口，說想去他公寓看看。裴以恒沒有拒絕，惹得程頤高興不已。
司機已經幫家裏開了十幾年的車，知道他喜歡安靜，一路上沒什麽話。
還是快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司機忍不住說：“夫人喜歡你們回家來。”
裴以恒微怔，此刻前麵開著車的司機又說道：“以前阿禮少爺在a大讀書的時候，他周末回來，也是我去接他。每次我去之前，夫人總會給我打電話叮囑我。”
“其實阿恒少爺你也是，你比賽結束回來，我去機場接你的時候，夫人都會顯得特別開心。”
“做父母的，怎麽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呢。哎，阿禮少爺他……”
一直沉默沒開口的裴以恒，突然開口說：“張叔，我到了。”
果然，到了公寓小區門口。
裴以恒沒讓車子繼續開進去，讓司機老張停下來，他自己走進去。
司機從鏡子裏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也不敢再說什麽，停車讓他下來。
小區此時顯得有點兒幽靜，道路兩旁的路燈柔和地灑在地麵上，枝葉依舊繁茂的梧桐樹影影綽綽，微風拂過，傳出一陣沙沙輕響。
裴以恒不緊不慢地穿過小區花園，進了自己房子所在的單元。
一出電梯，他看見對麵的房門打開，穿著一套淡粉色運動服的少女，正靠在自家門口，格外認真地望著對麵。
電梯門的動靜，驚動了她。
顏晗沒想到，她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去麻煩人家的時候，他居然從電梯裏出來了。
裴以恒緩緩走到門口，在他伸手按下密碼之前，他轉過身望著對麵，正直勾勾盯著他準備按密碼的手指，沉著聲音問：“有事嗎？”
顏晗眼睫毛輕顫，黑眸清澈，望向他認認真真地問道：“你下棋是不是很厲害？”
這個問題……
男人還真認真地思考了下，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下贏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吧。
雖然他沒說話，但是顏晗看著他似乎願意聽下去的表情，輕聲說：“有人約我在網上下棋，不過人家比我厲害那麽一點點，我有點兒沒把握。”
裴以恒淡淡地望著她，雖然眼神和表情都沒什麽變化，但是顏晗似乎看懂了他潛在的意思。
顏晗也覺得找人作弊挺不好的，視線往旁邊挪了下，小聲嘀咕了一句。
“要不是我不想給他做飯，其實輸了也沒關係的。”
這句話成功引起麵前男人的注意。
裴以恒輕擰了下眉，平靜淡然的麵孔帶上不經意的不悅，他略低沉的聲音響起：“這是你們的賭約嗎？”
顏晗圓睜著大眼睛，愣了一秒看著他。
直到他俯身靠近她，樓道頂上的暖光燈光將他清冷英俊的臉龐渲染地有些柔弱，連烏黑的頭發都布上一層淺淺的暖黃。
裴以恒眼睛盯著她，帶著磁性地聲音再次問道：“你輸了，得做飯給他吃？”
“對呀，他有業餘段位，”顏晗有點兒惱火，“故意給我下套，讓我跟他打賭，就是想看我笑話吧。”
男的。
太子爺雖然沒問，但是猶如篤定般，心底登時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男人終於動了，他直起腰身，眼睛依舊還望著顏晗，“你回家去約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