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春節快到了。


    瑞和來這裏已經半年,進竹器廠也有四個半月時間,在完成年前最後一批大訂單之後,雖然才是月中可春節將至,工廠決定先把這半個月的工錢加上過年錢一起發了。瑞和到財務辦公室領到當月的工資和過年錢,總共領了二十二塊四毛錢。走出財務辦公室的時候,他在一眾排隊的工友間第一眼就看到了盧培音。不過他隻是視線掠過去,徑直往外走。


    竹器廠裏的工人幾乎都擠在財會室門口等著領工錢了,別的地方都十分安靜,瑞和走出工廠之後在大門口的榕樹下揮手招呼李大水:“走吧!”


    李大水將草根吐掉跳起來,“領好了?”


    “嗯。”


    兩人肩並肩往家走。之前工廠招聘的時候李大水的名字被管事記了下來,等到年前接到最後一批大訂單,而廠裏切竹片的工人有一個手受傷一個腳受傷,那時候管事才將李大水叫來充當臨時工,隻做砍竹子和切竹片的工作,趕工了半個多月,今天和工人們一起領工資。


    李大水在路上喜滋滋地說:“八塊錢呢!回去我媽肯定很高興。我還問了管事的,他說我做得好,等年後廠裏開工讓我還來,如果三個月都做得好就給我轉正。”


    “那太好啦,秀娥嬸子一定高興。”瑞和很為他高興,如果不是李大水他還進不了廠,見李大水進不來他還很抱歉呢,現在能一起賺錢他心裏非常開心,“那年後開工我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嗯!”李大水點頭。“對了,你讓我幫忙打聽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出來了,現在咱們村宅基地一分地大概三十多塊錢,我媽說請村裏人來建房子不貴,包三餐,一天一人給八毛錢就行,不過材料要兩三百塊錢呢。你真要買地建房子啊?你的工錢不是都給你哥了嗎?哪裏來的錢買地?”


    瑞和謝過他:“幫我謝過秀娥嬸。我已經決定了,過年後就分家,分家後再攢錢買地。”


    “你哥能同意?”


    “我同意就行啦,隻要我跟大隊裏說一聲,把我的戶口遷出來重新立戶就行。”


    距離上次說要分家,到現在也有四個多月了,期間張大山夫妻不再提分家的事情,私底下瑞和還是打聽過的。好在這個年代、在這個村子,分家並不是多麽難的事情,甚至也不需要找族中長輩讓他們同意。隻要和村幹部說清楚,將自己的名字遷出來重新立一個戶口就可以,連手續費都不用交呢。打聽到這一點時瑞和鬆了一口氣。


    至於分家時家裏財物的劃分,那就自己私底下商議了。現在住的房子是原主父母留下來的土屋,一共三間,還有一個小院子。原身父母去世之後那間屋子就成了廚房,張大山把院子裏的灶台挪了進去,剩下的兩間房仍然一兄弟一間。


    房子已經很破,說值錢肯定不值錢,瑞和從張小山記憶中得知,以後的地是非常值錢的,當年原身分家時隻分走了五百塊錢,裏麵有兩百塊據張大山說是原主這些年打工給家裏的錢,剩下的三百塊是分房子的錢。那時候,張家的房子早就推翻重建過,是結結實實的紅磚瓦房,磚瓦間有張小山灑下的汗水。


    張大山拿出三百塊說要買張小山那個房間以後給孩子結婚住,那時候張大山的長子才十三歲,說結婚還早著呢,而張小山已經三十歲即將結婚了的。當時張小山雖然不願意,可他的脾氣好,未婚妻的性子和他一模一樣,甚至更加柔順。兩人都不是會和人爭執的性格,分家已經是張小山鼓起勇氣才能說出的話了。


    於是他就拿著五百塊錢分家離開。那時候是一九八六年,不管是地價還是房價都比七十年代高了許多,張小山隻能勉強買了一間老舊破的土屋,好不容易攢到錢翻建,錢剛用完小兒子就生病了……


    想到這裏瑞和又問李大水:“上次嬸子說的那間老房子現在戶主還賣嗎?”老祠堂那邊有人想賣房子,是老四合院裏的一間廂房,要價一百八十五塊。


    李大水搖搖頭:“不知道,你想買嗎?”


    “買不起啊。”那麽老,買了其實住起來也不比他現在住的強多少。


    買不起。建不起。


    瑞和隻好接受繼續和張大山夫妻同住一個屋簷下這個現實,打算分家不離家,錢財糧食分開。


    分家的事情勢在必行,張大山將兩人的三個姐姐都請回來相勸,這還是瑞和第一次見到原身的三個姐姐。


    三個姐姐已經成家,都嫁到了其他公社,平時也沒有時間回來,隻是瑞和心意已決,姐姐們疼大弟,也疼愛最小的弟弟,因此勸一勸見他不聽,隻說就算分家也能自己養活自己,她們也就不再多說。


    張大山夫妻不同意也沒辦法,隻要瑞和無賴一點工錢不上交卻每頓在家吃飯,他們就受不了。不過瑞和不想做得那麽難看,還好張大山看到他心意已決之後也妥協了,於是在臘月二十四那天說好分家的事宜,請來族裏的長輩做一個見證。


    首先是房子。不知道是不是現在還沒有孩子,亦或是土屋破破爛的關係,張大山對瑞和提出要分自己居住的那間土屋和分廚房那間屋子的一半並沒有異議。三間土屋是連在一起的,瑞和住的是最右邊那間。院子他也占二分之一,水井共用。


    至於家裏的糧食,他要十一月底生產隊發的屬於他那一份,還沒過期的票證也要分三分之一出來給他。村裏發糧食一般都是兩季稻收割之後,因為他是第二季稻種好之後才進廠的,所以張田生那裏還記著他兩個多月的工分,雖然不多也分了一些糧食,加上基本口糧一百零八斤。瑞和分到一百三十一斤糧食,其他零碎的雜糧張大山沒提他也就沒要。


    其實,雖然瑞和進廠,可前四個月的工錢加全勤獎金總共一百七十一塊兩毛,他每個月都給張大山八成,算“公中的”,錢足夠對方去買糧食了。不過瑞和看見張大山還是和鄉裏人買了紅薯,這樣下來肯定剩下更多的錢。他估計那些工錢裏至少還有一百塊錢剩下。張大山隻給了他二十塊,他也沒說什麽。


    為了讓分家順利一些,瑞和早就做好這樣的準備,並不在意。


    之後是家裏的自留地。張家的自留地有一分五厘,瑞和分了七厘。最後院子裏養的一群雞,瑞和分了五隻。


    那些小件的他隻拿了自己用的那副碗筷,其他的如油鹽、家裏唯一的鐵鍋、掃把等等全部都給張大山,這樣就算分完了。


    瑞和的諸多讓步讓張大山分家的不情願淡了很多,分家的過程很順利,過年前就將分家的事情報給他們生產隊的隊長張田生。張田生說好:“過年後生產大隊上班我就幫你們報上去。”這真不是難辦的事,無非是重新登記個名字。


    分家就這麽塵埃落定了。因為瑞和這個月的工錢沒有給家裏,張大嫂就和張大山說過年就分開過了,被張大山訓了兩句:“分家了小山還是我弟弟,怎麽能讓他自己過年?就按我說的去買東西做年夜飯!”分家的時候,叔伯們都說小弟是厚道人,吃虧是福。這樣的話對他來說難道是好話?他厚著臉皮拿了大數,過年正好好好地讓小山過來一起過年,讓其他人看到他身為長兄對分家的弟弟照顧有加才對。這婆娘!沒點眼色!


    張大嫂氣哄哄地出門,正好和瑞和來了個對臉,然後一瞪眼頭一轉,腳下不停地出門了。


    瑞和一臉莫名,進屋後將自己剛采購的東西放好。能自己當家、自己花錢的感覺很好,瑞和早有計劃,先用火油證買了油來點油燈,這樣他的屋子晚上就有光了。又新買了一個心念已久的搪瓷缸子,這樣以後就能喝水啦。最要緊的是他買了紙和鉛筆。


    他小心地將本子打開,握筆姿勢調整了好多次,然後趴在床邊小心地勾劃,一筆一劃地寫出徐瑞和三個字。“寫得可以嗎?”


    腦中有聲音告訴他:“很好很規範。”


    瑞和便開心地露出笑容,手指慢慢去撫摸這三個字。之後他把本子和筆都收起來,繼續整理剛采購來的東西。


    這次去采購,他還買了三斤棉花十二尺布、白砂糖鹽食油、一個煮飯用的陶罐一隻熱水瓶等等生活用品,今天出去一趟零零總總這花了十一塊七毛三,沒辦法要把家撐起來許多東西都要買。這次分家,瑞和拿到屬於自己的布票,怕過期沒用今天一並用掉買了十二尺棉布,花了足足六塊錢。


    將曬好的就被子收進屋後,瑞和盤腿坐在床上將同樣曬過的芯子塞進去,之後細細地將被子拍了好幾遍。


    這套被子已經很舊了,入冬時瑞和翻了出來,拆了一件更舊的夏衣去補被單,在上麵多貼了五塊補丁才補好。難看是難看,可是現在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一年一人才有一丈二尺布票,成年人隻能做一身長衣長褲,剩下的再做個背心或者是短褲就沒了。布票珍貴。連衣服都補丁著穿,在家裏蓋的被子就更不用講究了。


    把被子疊好放在床頭後,瑞和將今天剛買的十二尺布拎起來看,布是普通的灰色棉布,摸起來還挺軟的,不過他不會做衣服,現在也舍不得做新衣服。他還在長高,現在做了明年就不能穿了。同樣將布收起來,瑞和從床上下來去整理其他零碎的物件。


    忙活到最後,他雙手叉腰環視一圈自己的屋子,眼睛盛滿了愉悅。


    中午他自己煮飯,這兩天他在李大水的幫助下將廚房隔開,徹底分為兩間。封掉原先的半扇門後再在自己這一屋和廚房之間打了一個新的門,之後又起了一個灶新台,做出分家就分徹底的舉動。新買來的陶罐洗過之後放在灶眼上開始煮粥。現在鐵鍋還是比較貴,他沒敢買。他邊看火邊洗紅薯,將紅薯剁成塊之後再加到陶罐裏。等紅薯粥做好,他加了平平一勺白砂糖下去,隻這樣就讓他覺得這頓飯香甜了許多。


    吃過午飯他也沒閑著,他和李大水約好去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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