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 支付寶搜7269594領紅包充值感謝支持正版麽麽噠  “回?”說起來杜夫人越發沒好氣,正主兒都抓著人家小手不撒開了, 還轉個什麽, 她隻要一回想起督軍當時的滿意勁兒就一陣頭疼。


    她急急出聲道:“畫琅,你把你撿的那信給我。”


    畫琅連忙把在花園裏撿到的信遞了過去, “這是那位大小姐掉出來的,可上頭的名字卻是那位三小姐的。”


    杜夫人本就信命理這回事兒, 拿了仔細研看,越看越不對勁。


    她打開了抽屜, 拿出沈黎棠送來的八字一比對,完全風馬牛不相及。“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應該沒這個膽子蒙騙吧?”畫琅說的是個疑問句。


    正是這時候, 杜聿霖在外麵叩了叩門。


    “媽, 在歇著麽?”


    畫琅聽出聲音主人, 立刻轉了話頭,輕快地說:“夫人,今天二少回來得早,可要及早準備晚飯?”


    “嗯,去吧。”杜夫人把那紅紙飛快收起,一邊應了杜聿霖,招呼人進屋來, “你上回拿來的西冷紅茶怪好喝的, 我送了馬太太那兒兩盒, 剩得不多, 回頭再給我捎點來, 用得上。”


    杜聿霖卻沒有閑話的心思,開門見山直問:“大哥和沈家那姑娘的婚事定了?”


    杜夫人怔愣,“定了,怎麽了?”她似乎是覺得有些奇怪,又說:“這事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你父親那裏早有盤算,如今見上一麵,不過是商定具體的事宜。”


    杜聿霖明顯臉色不大好,“我不是說了,任何人都可以,就那沈家姑娘不行。”他站起身直視杜夫人,眼神裏那一瞬的陰鬱無所遁形。


    杜夫人打心底裏駭了一跳,他這副樣子讓她想到十幾年前他養的那隻小貓死那會兒。那小貓很通人性,也愛黏他。督軍怕他玩物喪誌,趁他不在就把那貓給斃了,回頭聿霖放學回家一個人什麽話也沒說,就在後院埋小貓屍體。


    應該說,自那之後杜聿霖再沒提過要求,性子倒是越來越剛硬,跟他爸幾乎是一樣。


    杜夫人歎氣:“你爸決定的事,你覺得有更改的餘地嗎?”


    杜聿霖麵無表情,頭部微不可見的劃出弧度,似乎是向杜夫人致意告辭,一聲不吭就抬腿離開。


    畫琅守在門邊:“二少,廚子備下了您愛吃的菜,您這麽快就要走了麽?”


    杜聿霖連看她都沒看一眼擦身而過,裹挾著一身森冷寒意。


    畫琅怔怔,回過頭就看到了佇立在房間裏的杜夫人,呐呐喚了一聲:“夫人……”


    “隨他去。”杜夫人的聲音有些沙啞,氣聲弱了下去,她站在窗子前,正好能看到杜聿霖邁出去的頎長身影。


    “我這個當媽的能不為了他好,可、可你也得體諒我的難處啊。”前半句像是對畫琅說的,可後半句就轉了杜聿霖。


    似乎不是她該聽的,畫琅低垂下腦袋,暗自解讀。


    “夫人,您上回不是讓我去找算命的,這生辰八字改沒改套不出話,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位沈副部長的夫人前後去了兩三趟,對這事兒格外上心。”


    “你的意思是……”


    “那位夫人還合了二少和沈家大小姐的八字,所以今兒掉到這兒的八字,指不定是誰的。”畫琅附在她耳畔悄聲說道,唯有自己知道那一刻聲音有多惡毒。


    杜夫人的眼眸陡然一沉,確實也沒想到有人會把心機用在她身上,看起來還是有備而來,頓時對沈黎棠這大女兒再沒了好感。“做父親的賣女求榮,做女兒的攀龍附鳳,一家子什麽玩意兒。”


    杜夫人闔眸,像是疲倦,“行了,我知道了。”她又想到了杜聿霖出門前那古怪態度,總覺得有些不大妙,“算了,不想這些了。這事既然定下了就早點操辦,不管大事小事都仔細著點兒,別落人口舌。”


    “噯。”


    ——


    沈南瑗是一大早被熱醒的,原該是秋天了,不知道天氣怎麽又返熱,悶得不行。


    她又衝了個澡,穿戴好才施施然下樓。


    周六休息。


    沈黎棠和蘇氏正興奮說著什麽,看見她下樓,熱情招手道:“昨兒個睡得好不好?”


    沈南瑗搖頭,擱在桌上的手腕適時露出一截,正好是昨兒個被杜聿航掐紅的印跡。默不作聲的小可憐包模樣。


    果然,沈黎棠一看這個就瞪了沈芸曦一眼,後者眼睛紅紅的,似乎已經哭過一頓。


    “老爺,您看這款如何,樣子簡單大方,又不落了俗套。”蘇氏連忙溫柔挽住了沈黎棠,兩人選的恰是沈南瑗婚禮需要用的請帖。


    沈南瑗拿湯勺舀著熱粥,明白這事是真的定下了,而且日期就在兩個月後的八號,黃道吉日。


    正走著神,手腕似乎被人拿捏住了,不過動作輕柔。


    沈南瑗順勢看了過去,就看到李氏有些擔憂的神情,“是那杜家大少抓的?怎的——”這麽野蠻?


    “他不是故意,不過還留存著小孩心性,沒注意手勁兒。”沈南瑗替杜聿航辯解,此舉得到了沈黎棠抽空投來的一記欣慰目光。


    “都說沈家大少智商留在了七八歲,看樣子是真的咯?那不就是個傻——”沈芸芝則要口無遮攔的多,沈芸曦要攔都沒攔住。


    沈黎棠當即一拍桌子,“吃飯還堵不上你嘴!要不想吃就幹脆別吃了,跟你姐一塊去學院幫忙。”


    “我還沒吃……”飽。


    沈芸芝一縮頭卻是不敢說了,她知道說自己又說錯話了,瞥見姆媽不高興的臉,隻得蔫巴巴放下飯碗跟著大姐出門。


    沈黎棠似乎還不解氣,其實也是礙著沈南瑗在,偏偏沈南瑗從坐下就沒有多說一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昨天在車裏的那番話聽了進去。


    再瞧著那張神似白氏的臉,就好像狂風暴雨裏的一朵小白花,柔弱無依,配杜聿航……唉,他又歎息了一聲,心底愈發不是滋味。


    “爹,我今天想出去轉轉。”沈南瑗似乎和沈黎棠心意相通,在他希冀她能提出什麽要求來彌補一下心裏愧疚時就提了出來。


    “該采買的自然有人采買,你這親事都已經定下,剩下日子應該跟著……”蘇氏立馬接口,突兀看到了沈黎棠變幻了的臉色,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於冒進了,心思一轉,換了個說辭:“督軍府有督軍府的規矩,越是名門望族規矩就越多。老爺,您說是不是?”


    沈南瑗吃了半碗魚片粥,差不多是個半飽,似乎才意識到自己這請求令‘父母’不合,她稍稍低垂腦袋,情緒不如剛下來時那會兒明媚。


    沈黎棠當下就心軟了,“該學的是得學,不過也不急這一刻。”他頓了頓,正要繼續就看到沈南瑗望著李氏的方向,臨到嘴邊的名字就改了,“那就讓三姨太帶南瑗出去逛逛,梨園看看戲也不錯,出去玩身上帶夠錢。”


    沈南瑗露出笑容,“謝謝爹!”


    沈黎棠心神一晃,又覺得自己此舉英明無比,合著南瑗在這個家兩月,何不讓她開開心心出嫁,往後也能更心甘情願為自己。


    蘇氏在沈黎棠點了李氏時那得體笑容僵在嘴角。


    不同於蘇氏的內心鬱鬱,沈南瑗走出沈公館時揣著兜裏的銀票心情大好。


    “南瑗,你想先去哪兒,這兒八大景,咱們先從最遠的走,估摸一天還走不完。”李氏帶著冬兒,說實在的,她還沒被這般委以重任過,莫名有一種緊張。


    “我都不熟,有沒有瀧城的地圖啊,有地圖看得更直觀點。”沈南瑗朝自己的目標更進一步,眼底盛了細碎狡黠。


    “這……也許前麵書店那有、有介紹一類的罷?”李氏也不大確定,畢竟她大字不識一個,隻聽沈芸曦說書店是知識海洋,什麽都有。


    沈南瑗興奮地像個孩子拉著李氏往書店去,身上的黃黑相見的格子裙配素白的襯衫,咖色的圓頭皮鞋,裙子被風吹得鼓鼓的,像極了夏日裏盛放的花,令周遭都宛若褪色了一般,隻剩下她明媚的笑靨。


    李氏正驚歎,就聽到汽笛聲逼近,她下意識伸手想把人拉到身邊,卻發現為時已晚。


    沈南瑗被人一把抱起扔進了敞篷座駕的副駕駛,動作有些粗魯。


    她剛‘啊’的驚呼一聲,就看到那人躍進了主駕駛位置,和她幾乎是麵貼麵的距離過去,那一雙深邃眼眸盯的她後背一緊,心生恐懼。


    “杜、杜杜杜聿霖!”


    “坐穩了。”杜聿霖說完就發動了汽車,一下向前滑出了十多米,留給街邊的人一排尾氣。


    沈南瑗揉了柔手,剛剛劈下去的力道,震的她手掌發麻。


    “這也怪不得我,我跟你耗不起,咱們以後可千萬別再見麵了!”


    她用足了力道,深怕打不昏他,這會兒卻擔心真把人給打死了,顫巍巍伸出手探了探他鼻息,發現有進出的氣兒才徹底鬆了口氣。


    可整個人又被一股力道定住,正是從手腕傳來。


    沈南瑗驚得差點魂飛魄散,低頭才發現是杜聿霖剛才昏過去前抓著了自己的手腕。她費了老大勁兒才扒開,當即抓起自己的包袱就跑。


    幸好,書裏對督軍府有詳盡的描寫,她略微回憶了片刻,知道柴房緊挨著廚房。


    而為了采買方便,廚房的後麵有一道側門。


    天色剛有點暗下,遠遠飄來飯菜香,沈南瑗咽了咽口水,一刻都不敢停地往側門的方向逃。


    好在正是飯點,廚房的下人們各司其職都在忙綠著。


    沈南瑗主角光環上身,完美避開,成功來到了後門。


    看著督軍府外的廣闊天地,喜不自勝。


    好好的時代女性,死都不會做金絲雀的!


    沈南瑗隱在暗夜裏,疾步行走。她盤算過了,這時間城門早就關閉,今晚她得找個合適的落腳地,明天一早就出城去。


    “唉喲——”一道上了年紀男人聲音連聲呼痛。


    “對不住對不住。”沈南瑗倉皇逃跑沒看著人,她連聲道歉,正是要走卻突然被人又一次拽住了手腕。


    “這翠玉鐲子……三小姐!唉喲,我可找著您了,太好了!”


    這中年男人?


    沈南瑗還沒有看清楚對麵人的麵孔,卻見他又猛地一回頭,興奮地朝巷子那廂大喊:“老爺,老爺,找著三小姐了。”


    不遠處的亮光,越晃越近了。


    沈南瑗心一晃,使勁掙脫了他,拔腿就跑。


    可是並沒有跑出多遠,便被兩個年輕的下人給攔住了。他們不敢近身,卻一前一後攔住了她所有的路。


    身後是氣喘籲籲的沈黎棠沈老爺,他氣急敗壞地喊:“南瑗,你跑什麽跑?”


    沈南瑗見無處可逃,隻得僵硬著後背轉過了身,驚喜似地喊:“爹,真的是你啊?爹,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


    這下,為何跑就不用解釋了,當他是壞蛋了唄。


    其實不用當,沈南瑗壓根兒就沒覺得原主這爹是個好蛋。


    妻子難產而死,轉臉就娶了妻子的閨蜜。


    說起來是續弦,且二婚的妻子還帶了一雙女兒嫁了過來。


    旁人都以為沈老爺大度,肯替續弦的妻子養育孩子,可隻有那對兒狗男女知曉,那雙女兒本來就是沈黎棠的。


    可憐原主好好的一個沈家嫡出大小姐,一下子變成了三小姐。


    也就隻有原主那個嬌滴滴,才會如此心大,把爹還當親爹。


    有了後娘,爹連個路人都不如,路人至少不會無緣無故就想要害她。


    沈南瑗逃跑的計劃胎死腹中,從這一大天的經曆來看,她決定暫時不掙紮了,先回沈家,從長計議。


    那廂,沈黎棠提著燈籠,疾步走來,這下子光線亮了許多。


    不止沈南瑗看清了自己這親爹的長相,就連沈黎棠也看清了許久未見的女兒。


    隻見她粗布藍裙也掩蓋不了的風華絕貌,不由心中大喜。


    喜的是自己這一注下對了。


    這個養在鄉下的女兒一定能得到督軍的青睞。


    督軍是老派人,能看上眼的也是這般循規蹈矩的女孩,這督軍府的大兒媳,非南瑗莫屬。


    想他沈黎棠一生得了四個女兒,其他的三個都嬌養在身邊,沒曾想,倒是這個與他並沒有多少父女緣分的老三,派上了大用場。


    一時間感慨萬千,沈黎棠也忘記了她方才拔腿就跑的事情,隻當她是謹慎小心。


    瞬間慈父上身,舒展開了眉目,和聲細語:“南瑗啊,可是急死為父了。太太不是去信同你說好了,讓你在城門邊等管家接的?”


    沈南瑗細聲細語地說:“女兒原就是在城門邊候著,隻不過城門騷亂,來了隊士兵,還打死了一個人,大家都跑了,女兒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嚇得也隨那些人一塊兒亂跑,這就迷了路,叫爹擔心了。”


    督軍府的二少爺今天在城門邊擊殺了一個北方來的細作,這事兒早就傳的滿城風雨了。


    若不是因著這個事情,他且不會如此慌張,親自出來找人。


    沈黎棠心裏埋怨蘇氏這件事辦的有失偏頗,但麵上並未表露,他持了她的手,說:“無妨,走,咱們這就回家。”


    沈南瑗一路被這便宜父親牽著手,總算是理解原主為什麽會被親爹哄騙了。


    沈黎棠自出現以來的表現可圈可點,很好地演繹了自己這個慈父的身份。


    隻不過,沈南瑗不吃這套。還未進家門,先把沈家的家庭狀況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沈黎棠的續弦姓蘇,原名叫蘇沫兒,後改名蘇茉莉。


    最喜歡的就是穿著淺藍色底繡著白色茉莉花的旗袍,自以為人如其名。


    蘇茉莉和沈黎棠一共生了四個孩子,三女一男。


    其中大女兒沈芸曦和二女兒沈芸卉是婚前生的,對外宣稱不是沈黎棠的孩子,倒是姓了沈黎棠的姓氏。她們一個十七歲,一個十六歲,都比沈南瑗大。


    老三沈芸芝和老四沈元闌是一對兒龍鳳胎,比沈南瑗小上一歲。


    除此之外,沈黎棠還有兩房姨太太,分別是薛氏和李氏。


    薛氏是唱花鼓的,在瀧城一帶頗有豔名。


    李氏的來曆簡單,好像是瀧城鄉下的姑娘,不知怎麽就被沈黎棠看上,討回了家。


    走了不多時,便到了沈家。


    沈家的院子很大院牆也高,歐式的兩層洋樓,從外間看,燈火通明。纏枝紋的大鐵門,花園別致敞闊,鑲嵌套色玻璃的滿洲窗在光影作用下,剔透玲瓏,小有氣派。


    可這房子也是用原主外公的家產換來的!


    就沈黎棠一個落魄的書生,要不是原主的親娘看上了他,嫁他之後,捐了個官給他做,單憑沈家原來的家財,想要置辦這麽大的宅院,沈黎棠就是自己再奮鬥兩輩子,也不成。


    隻是官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貪。


    沈南瑗打心眼裏看不起這個要賣女求榮的便宜爹,她立在沈府的門前呆了片刻。


    沈黎棠隻覺身後的人頓住了步伐,隻當她是怯生,扭頭笑著說:“南瑗莫怕,這也是你家啊!”


    沈南瑗偏了頭,故意道:“可南瑗不是在這裏長大的。”


    沈黎棠的臉色僵了一下,不自然地說:“你是幼時身體不好,算命的瞎子說隻能粗養,若不然就會長不大。如今,爹爹的南瑗已經長大了,往後啊,爹爹的家就是南瑗的家。”


    “爹……”沈南瑗假裝感動,心裏正在作嘔,卻聽沈家的大門“吱”了一聲,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頗為時髦的婦人,婦人的身後還立著小姐和丫頭。


    沈南瑗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便知道正當中穿著格子旗袍的人正是蘇氏。


    蘇氏今年至多三十五歲,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她拿著帕子的手拍了拍心口,柔聲道:“老爺,這就是南瑗吧!阿彌陀佛,謝天謝地,老爺今晚要是不把她找回來的話,我定會寢食難安啊!”


    沈黎棠還在氣她辦事不利,冷著臉“嗯”了一聲,便牽著沈南瑗踏進了屋裏。


    哼,蘇氏明知南瑗對他有多重要,竟還敢如此怠慢,可見是舒坦日子過的久了,已不知自己的身份。


    蘇茉莉心知沈黎棠對自己頗有埋怨已不止一日了。


    那日,沈黎棠興高采烈地回來,說要把芸曦嫁給督軍府那個傻兒子,她以芸曦的脾氣不好一口回絕時,沈黎棠便對她埋怨上了。


    可笑,她花了那麽大精力去培養的長女,可不是為了去給一個傻子當媳婦的。


    就算是督軍的兒子那又怎樣?


    督軍還有另外的兒子,家業斷不會落到一個傻子的手中。


    蘇茉莉尷尬地笑了一下,不理會身後的二姨太幸災樂禍的表情,仿佛根本沒有將沈黎棠的故意冷落看在眼裏。


    她熱情地又說:“南瑗啊,餓了吧!”


    “陳媽,趕緊上菜。”她又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


    殷勤愛憐地仿似沈南瑗的親生母親。


    冷不丁,從黑暗走到了光明裏。


    沈南瑗適應了片刻才瞪大了杏眼。


    沈家的裝飾果然豪氣,鋪地毯擺瓷瓶,還有一架黑色的鋼琴坐落於客廳。


    沈南瑗故意稍顯拘謹,小家子氣似地摳了摳自己的衣襟。


    這時,陳媽領著廚房的劉嫂端上了晚餐,路過沈南瑗身邊,客氣地說道:“三小姐,您請那邊坐。”


    一直都不曾說話的沈家兒女們,原本全都坐在沙發上麵,瞧著她,像看什麽稀罕物一樣。


    卻因著陳媽的稱呼,炸了鍋。


    其中一個梳著兩根辮子穿著粉旗袍的圓臉姑娘不悅地大喊:“她是什麽三小姐,我,沈芸芝才是這個家的三小姐。”


    洗手間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老二沈芸卉趕忙拉了下沈芸芝的手,示意她噤聲。


    沈黎棠從洗手間中出來,接過傭人遞來的擦手巾,清了下嗓子說:“好了,開飯吧!”


    ——


    督軍府。


    杜聿霖揉著後頸幽幽轉醒,暴跳如雷地下達了封口令。


    “去告訴府裏見過那丫頭的下人,堵緊了嘴巴,不要亂說話,否則挖了他們的眼睛。”


    許副官一凜,軍靴跺地,道了聲:“是!”轉念又道:“少帥無需擔憂,見過那姑娘正臉的隻有門房的小六。”


    “堵緊了他的嘴!”


    “是!”


    杜聿霖思了片刻,又說:“給我全力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是。”


    “等等,要活的。”杜聿霖轉眸暗沉,聲音裏攜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冷峻。


    沈黎棠倒是也知道白天的那場騷亂,他仔細回味了一遍李氏的話語,頓時欣喜不已。


    督軍府來接……看來那位大少果然對南瑗非常上心。


    他的眼睛再投向沈南瑗時,儼然一副慈父的表情,“南瑗,累了吧!先吃點夜宵,好好休息。”


    再瞪一眼沈芸芝,沈黎棠嚴厲地說:“你也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能不能長點腦子啊!”


    又訓蘇氏:“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蘇氏的臉色一僵,倒是聰明地服軟:“是老爺,我一定好好管教芸芝。”


    三更半夜的,沈黎棠一進了屋裏,其餘的人很快就散了去。


    沈芸芝還有些不服氣,卻被蘇氏擰了擰耳朵,提上了樓。


    餐廳裏,隻餘了沈南瑗和李氏兩個人。


    沈南瑗拿起了筷子,挑了挑麵線。


    李氏咬了咬唇,壓低了聲音:“我不會說的。”


    沈南瑗抬了眼睛,隻見李氏的表情變了又變,像是下定了決心,又說:“但南瑗,你得離杜聿霖遠一點。”


    現在沈南瑗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聽見杜聿霖的名字就心驚肉跳。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嗯,我知曉的。可……”


    那就是個蠻子。


    還是個木倉杆子特別硬的蠻子。


    沈南瑗一想起他那副如雕刻過一般的美好軀體,便不由眉頭緊鎖。


    軀體是美的,但人……嗯,混蛋,在他這裏算是褒義詞。


    李氏卻聽著她聲音不大對勁,帶了點綿軟鼻音,眼睛也水汪汪的,便想岔了道。


    人是讓杜家二少劫走的,也不知吃沒吃什麽虧,可看著那小模樣的可憐勁兒就不舍再問了。


    “吃麵罷。”她想,杜家那二痞子並不是南瑗和她能左右的。


    沈南瑗乖巧點了點頭,確實餓了。


    要說跟杜聿霖犯衝,她的胃首當其衝,別提多虐了。


    清湯麵冒著滾滾熱氣。


    手工做的麵,跟後來外麵賣的精細掛麵就是有差別,麵條更軟,也更勁道。


    沈南瑗想到她姥姥了,姥姥特別會做麵食。


    清湯麵線湯頭是用大骨熬出來的濃湯,麵條吸收了湯汁的濃鬱鮮甜,吃起來爽滑彈牙,十分有嚼勁。


    麵香四溢。


    沈南瑗被熱氣熏著臉龐,玉白的小臉此刻透了紅潤粉色。


    她吃東西專注,李氏顧忌場合也沒再說什麽。


    等沈南瑗吃完宵夜,夜也已經深了。


    “早點睡吧。”李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卻聽見她輕輕嘶了一聲,這才仔細查看,看到胳膊上洇出的一點血跡,驚訝地問:“你受傷了?”


    沈南瑗低頭,看著自己胳膊上的血跡,估摸是被沈芸芝給碰出來的。“唔,沒大事兒,有點擦傷。”


    這便又想起了白日裏的驚魂,原也算陰差陽錯救了杜聿霖一條命,然而回頭自己就把人藥翻了。


    估摸著等杜聿霖醒來,又該念著她的名字咬牙切齒了……唉,這叫個什麽事兒。


    李氏看出她的停頓猶疑,又看了看她的傷,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你上回管我托人找的藥……”


    沈南瑗訕訕一笑,意思很明顯了。


    就是用來對付杜聿霖的。


    “我剛進城就碰到他了,孽緣吧。”


    李氏沉默了一刻,“那我、再給你搜羅點。”


    沈南瑗聞言有些啼笑皆非,點了點頭回房休息去了。


    這一整天的驚心動魄,從浴室裏出來後消散許多。


    沈南瑗把頭發擦了個半幹,穿著真絲吊帶的長睡裙投進了大床的懷抱。


    床頭橘黃的燈光和書桌那裏的遙相呼應,如薄暮下的熒光,為少女渡上一層柔和的光影。


    她碰到了傷口,又坐了起來。


    桌上放了藥水還有薑湯,應該是李氏在她洗澡的時候拿進來的。


    她把長發撩在一邊,拿著棉簽棒蘸藥水小心翼翼地塗抹,一邊嘶嘶抽著冷氣。


    怕疼,要命。


    沈元闌正要叩門,就從半掩的門縫中看到了這一幕。


    橘光在少女頭上打出薄薄的光暈,一張小臉表情生動,那是他從沒見過的鮮麗顏色。


    “咳、咳……”


    “元闌?”少女回眸,看到了站在門口略有些緊張的身影。“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麽?”


    沈元闌經她一提醒,才覺著了手裏拿著的分量,“啊、是,是拿幾本書,我聽見你跟蕪屏說想找幾本書看,就拿了一點。”


    沈南瑗看向他手上的,頭一本就是一本遊記,當即雙眼放亮下床走過去,“你也太貼心了吧!”她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提了一句,沒想到沈元闌卻記下了,簡直就是瞌睡送枕頭,“這些都是你看過的?”


    “嗯。”沈元闌離得近了,能聞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梔子香,越發靦腆。


    沈南瑗從裏頭揀出一本,“這本……工程、機械給我看?”


    沈元闌的目光從修長白皙的手指移到書名,臉猛地紅了,“這個拿錯了的。”他抽回那本,步子又往後悄無聲息地挪了挪,暗中屏住了呼吸。


    “對了,你來得正好,幫我貼下。”沈南瑗把紗布和一卷繃帶遞給他,伸了胳膊。


    沈元闌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書呆子,如今緊張得更是連話都不會說了,他拿著繃帶繃直了身體,僵硬地給沈南瑗包紮傷口。


    沈南瑗翻書,翻的是他拿錯的那本,書上都是摘要,還夾雜著圖紙,“你學這個?”


    圖紙是手工畫的,竟然能看出一點科技感的雛形。


    “不是,學校裏不教,是我對這些感興趣,自己學的。”


    “很厲害啊。”沈南瑗發自真心誇讚,小小年紀就是學霸型。


    沈元闌的注意力卻不在自己身上,他擰了擰眉問:“你胳膊是怎麽傷的?你今天不是跟杜大少出去的?”


    提起這個,沈南瑗就心虛,“就、不小心弄的,你別跟別人說。”


    沈元闌抿嘴,身上的氣勢突然有所改變。


    沈南瑗不明所以,看了眼包紮齊整的傷口十分滿意,“謝謝你。”


    “三姐跟我不用這麽客氣的。”沈元闌突然道,語氣似乎有點急。


    “嗯?”


    沈元闌卻抬頭定定看著她,三姐這樣嬌滴滴的,合該被好好護著,像家裏幾個姐姐那樣嬌寵長大的,卻因為他的緣故在小時候被送到了鄉下。


    “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三姐的!”


    他說得誠懇且鄭重,沈南瑗一愣一愣的,這是沈家第二個向她釋放善意的人,還是蘇氏的兒子。


    而他和李氏又有不同,李氏相較於他更有心機。


    沈南瑗的神色動了動,伸出手蓋在他柔軟的額發上,“好呀,長這麽大,還沒有人跟我說過這麽暖心的話呢。”


    她揉了一把,發現手感不錯,忍不住多揉了兩把。


    沈元闌頂著被她揉亂了的頭發,眼睛亮亮的,有些可愛,卻又繃著小大人的樣子不喜形於色,點了點頭,道了一聲‘早點休息’就出去了。


    沈南瑗坐在床上,回想起那孩子同手同腳的樣子,突然笑倒在了床上。


    她貌似,發現了個寶藏弟弟啊。


    不過說到保護,沈南瑗瞥向床上散著的幾本書,目光定在遊記上,她想到了杜聿霖。


    那個變態……現在應該還昏迷著吧。


    勾了蕾絲花邊的床柔軟陷進去,沈南瑗當即聯想到幾個小時前在康山別墅。


    男人輕微的喘息聲殘留耳畔。


    一時,竟思緒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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