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二樓,客人很少。店主們或是吃飯,或是聊天,都窩在各自的店裏,享受難得的清閑時光,整個樓層略顯得有些安靜。


    韓數的店在最裏麵,她故意挑了這個清靜的地方。或許對於其他商家來講,這個位置很偏,幾乎沒什麽人會逛到底。


    但對韓數來講,她要的就是鬧中取靜。


    他眼中的深情是那麽的顯露無疑,濃到化不開。似堆聚而起的厚重墨雲,又似萬年積沉的暗淵寒潭。


    情緣已起,不知何歸。


    濃到深處,渾然忘我。


    她下意識還有些想躲,曾經以為男女之間的情意,無非是如水般脈脈,潺潺如細流。年少時對他的害怕,無非就是他的感情充滿侵略性,執著且深沉。


    給他做衣服,是剛才臨時起意想到的。做誰的生意不是做,何不從熟人開始。而且她自認為自己的手藝不差,除了沒有國際大牌的名氣,做出來的衣服幾乎可以與之媲美。


    “我的收費不便宜,不知你要做幾身?”她說著,移開目光。


    全部都要,以後他的衣服都由她做。他想著,又怕她太累了,“先做兩身吧,以後的你看著辦,一年四季我都要,價格隨你定。”


    這可是個大客戶啊!


    韓數想著,心裏的算盤劃拉開來。


    原本她想先打開女裝的市場,畢竟女裝需求最多。以現在的收入水平,一般的工薪階層收入在一千多到三四千的樣子。


    所以,她的定價是一千多到三千左右。


    高定的禮服,是在出入重要場合才穿的,花掉一個月或是半個月的工次,普通人還是能接受的。


    訂價雖高,卻一定會物有所值。


    她都計劃好了,來逛街的散客現在根本不用想,一個單都拿不到。所以她想從雜誌社開始,從時尚圈先打出名聲。


    至於他,一個大公司的老板,要價當然不能低。


    他的意思也很明顯,分明是要送錢給她的樣子。若她還是上一世身處這個年齡的時候,必然不會接受他的任何好意。


    可是現在不同,她有孩子要養。


    賺錢是當前最迫切的事情,而且無論她要價多高,最後都是花在他的孩子身上。身為孩子的爸爸,他有義務撫養。


    “…咳,你的衣服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當然價格也要高一些。一年四季。秋冬款貴些,我們另說。先做兩身夏款,一身收你一萬五,你看可以嗎?”


    “可以。”


    他隨手從夾子裏拿出一張某銀行的白金卡,遞給她。


    “這是我的副卡,你要多少直接取,密碼…是你的生日。”


    她傻了,呆呆地看著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體傾著,微俯著頭。兩人的瞳眸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的額前有幾絲不規矩的發,零亂著。


    身隨心動,在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另一隻手已經伸出,輕輕地替她將發絲捋到耳後。


    “不要有負擔,我隻是不願意轉賬,太麻煩。再說以後還有秋款和冬款一次次地轉更是麻煩,還不如你看多少錢,直接自己取。”


    他解釋著,生怕她不收,把卡直接塞到她的手中


    她似被燙了一下,不知是因為卡還是他手上的溫度。捏著那張卡,腦子抽抽地想著。這可是孩子他爸,養孩子是他的責任。天經地義的事情,要是拒絕那就太矯情了。


    “好,卡我收下。我會保留好取款憑據,以方便對賬。”


    怎麽樣都好,隻要她能接受。


    他心下一鬆,眼裏堆起笑意。丹鳳眼中,璨若星光。星光點點,灑在漆黑的天幕中,浩瀚無垠,亙古永存。


    談妥條件,韓數取來布尺替他量身。他很高,手臂伸長,背挺得筆直。而她圍著他轉,臉色專注而認真。


    不時在紙上記得尺寸。


    她身上的清香,還有她溫婉的眉眼,就在眼前。


    這一切,美好得像夢。


    量完身材,她不禁感歎,他的身材也太好了。比例完美,十足的衣架子。她一直知道他是長得好的,書中形容他有高貴俊美的長相,還有冰劍破雲般的身材。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說的就是他這種。她一邊記著尺寸,一邊吐著氣,拚命想散去自己臉上的熱氣。


    量完衣服,見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她收好記尺寸的本子,問道:“你公司不忙嗎?”


    “不太忙。”


    他看了一圈,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韓數以為他已經離開,不想沒多大會,他拿著新買的掃把簸箕還有拖把桶之類的上來。手工訂製的襯衫卷到手肘處,一副要幹活的模樣。


    “那個現在打掃白打掃了,等會還要貼壁紙,等壁紙貼完打掃的好。”


    “好。”他應著,把東西擱在一邊。


    “你公司真不忙啊?”見他還不像要走的樣子,她隨意地問著。


    “嗯,不忙。”


    她垂下眼眸,不忙才怪。堂堂一個大老板,哪裏可能會不忙。一想到他是等著幫自己打掃衛生,心裏泛起一股暖意。


    一點半的時候,貼壁紙的師傅來了。貼壁紙的是一對父子,父親滿臉滄桑,兒子也長得老實憨厚。


    一看主家兩口子居然長得這麽好,而且看穿著就不是一般人,兩人都很是拘謹。老漢有些想不通,這麽光鮮的夫妻倆,怎麽就弄了這麽一個小店?


    “老板,你看我們要怎麽貼?”


    他問趙時律。


    趙時律看著韓數。


    老漢回過神來,看向韓數,“老板娘,你看要怎麽貼?”


    韓數臉有些熱,雖不至於紅透,但多少有些羞赧。她舔了舔唇,仔細交待了對方一番。對方聽明白後,立馬帶著兒子開工。


    趙時律冷峻的眉眼柔和著,老板娘?


    聽起來不錯。


    需要貼壁紙的隻有前麵的會客處,麵積不大。趙時律上去幫忙,把那父子倆嚇得不輕。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哪裏像個做苦力活的。


    趙時律也不說話,給他們打起下手來。


    過了一會兒,老漢心道真看不出來,這個老板不光是長得好,幹起活來沒有半點的敷衍。關鍵是沒有看不起他們,說話眼神什麽的都沒有半點的輕視。


    有了他的加入,這點活忙了兩個小時就完工。


    工錢是昨天就談好的,按麵積算。


    韓數沒有多餘的話,道過謝就把錢給結了。這樣好的主家很難碰到,不光幫幹活給錢還痛快,喜得那老漢不停說著祝福的話,恭喜發財之類的。


    師傅們一走,趙時律搬個椅子出來,讓她坐著,自己則卷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他個子高,幹活也利索。


    動作如同一隻蓄勢的獵豹,優雅又充滿力量。


    他提著水桶進進出出,一會洗拖把,一會拖地。她靜靜地看著,眼神如水,突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前世追求的是什麽?


    憑心而論,當然是愛情婚姻,美滿的家庭。因為自小家庭的不完整,她內心特別渴望家的溫暖。


    隻是,苦苦追求得來的往往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他高大的身體彎著,在仔細地拖著地,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被弄髒。她開始恍惚起來,覺得眼前的一切,才是自己原本想要的。


    婦唱夫隨,琴瑟和鳴。


    平淡溫馨的生活,有著普通婚姻中的細微感動。在柴米油鹽中,會有許多的瑣事,兩人一起麵對,一起解決。


    那才是她想的生活。


    收拾幹淨後,店裏煥然一新。


    他以為她今天應該沒事了,將拖把洗淨收好後,詢問她是不是要走。要是走的話,他可以送她回去。


    “你趕緊回公司吧,我還要再呆一會兒。我和杜曉美約好了,讓她過來量尺寸。忙完後,我自己坐車回去。”


    韓數說著,她和杜曉美確實約好的。杜曉美會提前半小時下班,然後到店裏與她匯合。


    他躊躇一下,半晌點頭,“那行,我回去了,你…萬事小心,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好。”


    她送他離開,他頎長的身影引得不少人側目。她看到的就有幾家店麵的姑娘跑出來張望,然後不知和同伴說些什麽。


    長相出眾的人,到哪裏都是焦點。


    比如他,比如她。


    她獨自坐在店門口,便有幾個好奇的人過來問她要開什麽店。她微笑著解釋,說自己要開一個高級定製服裝的店。


    並將那幾個姑娘一一讚美了一番,惹得幾位姑娘約好等她店開了,一定來捧場。她含笑說著感謝捧場的話,笑容恰到好處,溫婉恬美,令人心生好感。


    店裏多少還是有些氣味的,她得注意些,索性一直坐在外麵,等著曉美。


    大約四十分鍾後,曉美還沒到,店裏卻來了一位意外之客。說是意外,其實也算意料之中。她知道自己和趙時律走得近,遲早就將這位書中的女主引來。


    果然,白露先是高傲地用眼神鄙夷了她的店麵,乃至於整個二數的所有店麵。


    “韓小姐,不知有沒有空,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聊一聊嗎?”


    “何必找地方,我看這裏就挺好。”


    白露臉上依舊是優雅的笑容,“也好,那就我在這裏和韓小姐說兩句。”


    韓數微笑著,坐在椅子上不動,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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