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越是不敢回想的事情, 越是清晰。


    她心跳加快,呼吸變得紊亂。呼出的氣都是熱的, 灼得麵頰發燙。到底是虎狼之年的心理,身體不可抑地有了些許悸動。


    空調裏吹著冷風, 她卻感到無比的燥熱, 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子, 深深地做了幾個大呼吸。


    他不知道有沒有去睡覺?


    沒有聽到門開關的聲音,或許還在客廳裏吧。


    趙時律還保持著原先的姿勢, 坐在沙發中。直到現在, 他還是有不真實的感覺。視線之中是銀灰色帶著碎花的窗簾,裏麵是白色的蕾絲紗簾。


    這套小房子布置得溫馨淡雅, 一如她的人。


    如果將來的日子裏, 每天都能看到那樣溫暖的她,吃著她做的飯, 與她過著平靜安寧的日子,那該多好。


    無數個孤寂的夜晚, 他都仿佛回到那記憶深處的朱雀巷。單薄美麗的少女, 是他在那些灰暗日子中唯一的亮光。


    瑩玉之光,照亮他過去的二十七年。哪怕那光再冷再淡, 他也願意循著光亮艱難前行。因為他知道,那是心靈唯一的歸宿。


    夜一點點變深,電視裏的節目變成了午夜連續劇。


    他回望一眼緊閉的房門, 關掉電視, 關掉燈。


    房間裏暗下來, 躺在沙發上,依稀能看到頭頂的吊燈。沙發是兩人座的,他長手長腿的根本伸展不開。


    大概半個小時過去,房門輕輕打開。韓數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借著微光看到沙發上躺著的人影,轉到另一個房間。


    從櫃子裏取出薄毯,輕輕地走過去,蓋在他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她又輕手輕腳地回房間,慢慢關上門。


    黑暗中,趙時律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吊燈。過了許久,才慢慢伸出手將毯子拉上一點,然後閉上眼睛。


    第二天韓數醒過來時,已是上午九點。


    一想起客廳中的人,連忙起身出去。沙發中空無一人,客房也沒有人睡過的痕跡,看來他是離開了。


    她有些失望地站在客廳中,看著收拾整齊的沙發靠墊,失神了許久。


    吃過早飯後,背著包出門。


    昨天她逛過商業街,大致心裏有了底。


    比起十二年後,現在的商業街無論是從裝修上還是布局上,都不如後來那般高端,但卻是南城的中心。


    一樓的鋪子她租不起,她看中的是二樓的鋪子。


    二樓類似於隔間的那種麵積不大的店麵,是她的首選。她昨天就留意到有兩家招租的,並且記下了電話號碼。


    打過電話,也見了兩個店麵的老板。


    一家店麵的老板是穿金戴銀的中年婦女,一開口就是吹這個店麵位置多好之類的。韓數笑笑,問過租金,對方開了九百一個月,要一次付清兩年的。


    另一家也是中年婦女,不過長相要老實許多。開的價格也是九百一個月,付款方式是一年付清。


    這個租金對於十二年後,也就是十分之一。


    她曾是沈氏企業真正的掌舵人,對於商業談判駕輕就熟。最後與第二家老板簽訂合同,租金是兩年付。但先付半年,餘下的暫緩三個月。


    也就是說,三個月內,她要盈利。


    租了店麵,就是裝修。以她現有的資金,大刀闊斧地改造是不可能的,隻能簡單收拾一下。好在店麵上一位租客是賣服裝的,裝修勉強還能用。


    她轉了一圈,計劃將店麵前後隔開。後麵是工作室,前麵是樣品陳列和接待處。


    如此一來,除了買設備,其它的地方花錢並不多。現在的錢值錢,她身上一萬多付過五千四的租金後,還有一萬兩千多。


    縫紉機包邊機等設備訂下,買了沙發茶幾還有穿衣鏡的東西,再聯係人明天過來做了一個簡易隔斷。不出四天,這個店麵就可以開始營業了。


    一切就緒,先是打電話給杜曉美。


    “曉美,你什麽時候出席訪談會或是宴會什麽的,我給你準備一套禮服,一定讓你你豔驚四座,震懾全場。”


    她這不是誇海口,多年後南城的派對女王杜曉美出席宴會的禮服,大多出自她之手。


    杜曉美正和稿子奮鬥著,一聽之下,興奮地差點叫起來:“呀,你怎麽知道我們五天後有個新刊發布會?太好了,我正愁去哪裏借衣服呢。咦,你哪裏來的禮服?”


    韓數在電話這頭笑了一下,“我做的,你什麽時候有空來我店裏,我給你量個尺寸。”


    “你做的?還有什麽店?”杜曉美手中的筆掉到桌子下去,忙彎腰去撿,壓低聲音問著,“你什麽時候會做衣服?”


    什麽時候學會的,當然是在以後。韓數心想著,自嘲一笑。看來前世的失敗人生,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她擁有對服裝行業最全麵的知識,有過硬的設計底子,還有精湛的手藝。


    “偷偷學的,店是自己開的。”


    簡單的兩句話,杜曉美已經腦補了許多。誰不知道沈家是做服裝的,這個傻姑娘,一定是為了得到沈家人的認同,才會自己去學做衣服。


    “沈書揚一定不知道,他錯過了多麽好的姑娘。”


    韓數聽著好友的感慨,看著穿衣鏡中的年輕姑娘。能重頭開始,沒有什麽值得可惜的。要是有,也隻有慶幸。


    “手藝是我自己的,不是為了任何人學的。”


    杜曉美一聽更是心疼,替她叫屈,“你可是我們係的才女,要去做衣服是不是太屈才了。要不你回尚都吧,我去和胡主編說。”


    “不了,我現在很好。你不用替我不平,我喜歡做衣服。”


    掛了電話,韓數長長歎口氣。可能在別人看來,做衣服就是裁縫,當然不能與出入寫字間的白領相比。


    但是,她不那麽認為。


    可能剛開始接觸服裝時,她並不是出源於興趣。但浸淫服裝行業多年,她對這個行業有了深深的感情。


    最後的兩年,沈氏服裝在走下坡路,她知道原因。


    那時婆婆病重,不同意她走高端路線。沈家一直走的是親民路線,所產出的衣服一般是進大賣場或是專賣店。


    可是,十二年後,實體店已很難生存,中低端服飾競爭太過激烈。


    相反,高級訂製和高端定位的服裝卻一直屹立不倒。


    這一世,她要做前世一直想做的事情。從小做起,她相信她一定能實現自己前世的目標,擁有自己的高級品牌。


    忙了一天,總算是大致落定。她還有孩子,不能讓自己太過勞累。掛了電話,拉上卷閘門,離開商業街。


    臨近小區時,意外看到不應該出現的人。


    朱紫青遠遠看到她,見她神情有些疲憊,不由得心情大好。最近幾日在柳佳寧那裏受到的欺辱,都得到了補償。


    韓數也看到了她,這麽熱的天,她還長袖長褲脖子上還圍著絲巾,戴個大墨鏡,讓人不注意都難。


    一看她的樣子,韓數就知道是誰做的。


    隻是無論是沈書揚還是朱紫青柳佳寧,她都不想搭理。她希望自己往後的人生,與這幾個人徹底形同陌路。


    朱紫青見她目不斜視,故意裝作沒看到的樣子。不免心裏帶了氣,踩著高跟鞋攔在她麵前。


    “我和書揚三天後去美國。”語氣得意,盛氣淩人。


    韓數站定,直視著她,表情淡漠。


    “哦?恭喜你。”


    朱紫青緊盯著對方的臉,想從那平靜的臉上看出一絲波瀾。很可惜,結果注定讓她失望。韓數不僅沒有絲毫羨慕嫉妒的表情,甚至目光中還帶著一點同情。


    沒錯,是同情。


    她覺得很憤怒,不應該是這樣的。對方的表情應該是傷心,是後悔,是深深的妒嫉,是對自己毫不掩飾的羨慕。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本來要和沈書揚去美國的人是你,現在成了我,你就沒有半點的想法?”


    韓數用手遮著太陽光,嘴角緩緩露一個笑意。


    “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是我不要他沈書揚的,換句話說他是我不要的東西。真不知道你還有收垃圾的愛好,對此我隻想送你兩個字,珍重!”


    朱紫青的臉色頓時很不好看,抓著包的手關節泛白。


    “什麽你不要的?分明是沈家不認可你!書揚是沈家的獨子,將來我嫁進沈家要什麽有什麽。倒是你,離開書揚過得灰頭土臉的,又何必打腫臉皮充胖子,強顏歡笑?”


    韓數目光微冷,打腫臉皮的明明是她自己。都說女人何必為難女人,事實上,為難女人的都是女人。


    想必在上輩子,朱紫青躲在暗處,看著柳佳寧處處為難自己,心情很是暢快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輪到她自己為何就受不住了?


    “這麽熱的天,你包得這麽嚴實,是不是身上帶了傷?要是我猜得不錯,是柳佳寧做的吧。豪門生活不像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我還要送你兩個字,就是忍耐。你得忍得了氣,耐得住寂寞,才能坐穩沈家少夫人的寶座。”


    說到這裏,她停頓一下,勾起嘴角。


    接著一字一句地道:“當然,前提條件是你有本事進沈家的大門。”


    兩人亦步亦趨,緩緩抬階而下。


    好在住的是八樓,不算太高。


    出了小區,發現樓底下許多搖著扇子納涼的人。老年人居多,他們是從沒有風扇空調的日子過來的,倒是能受得住,想必年輕人忍不住這個悶熱,早早去住酒店了。


    開車到了趙時律的小區,韓數很是吃驚。她沒想到他住得離自己這麽近,心下又是一番感慨,前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這個小區是南城有名的高檔小區,就是在十二年後,南城人提起來還交口稱讚的那種。無論是小區建築風格還是物業管理,都是首屈一指。


    當然價格也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


    他的房子很大,有兩百多平。客廳比她整個房子都大,裏麵的裝修低調簡單。沙發是暗色係的,藏藍的顏色在水晶吊燈之下,暗沉奢華。


    她站在玄關處,看著他遞過來一雙新的粉色拖鞋。粉粉嫩嫩的顏色,鞋麵是卡通兔子的模樣,還有長長的耳朵。


    樣式可愛,很討女孩子的歡心。


    可他是男人啊。


    一個男人家裏居然備著這麽粉嫩的女士拖鞋,真的好嗎?


    她還未回過神來,他已將她按坐在鞋凳之上,蹲著身替她換上拖鞋。她想縮回腳,卻被他的大手牢牢捉住。


    她的視線之中,是他烏黑的發,還有他長長的睫毛,以及他修長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筆直。唯有美中不足之處是中間的關節略粗,她知道那是生活留下痕跡。他和她一樣,都要幫著各自的阿婆幹活。


    她記得他削瘦的肩膀扛過米麵,記得他大冬天的去買煤炭,然後一袋袋地扛進屋。


    此時此刻,遙遠的記憶帶來的不是苦悶,而是感恩。她感恩自己能重活一回,能發現過去生活中的感動。


    感恩過去生活的艱難,感恩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由著他替自己換好鞋,修長的手指劃過她腳上的肌膚,不由得又想縮回腳。略一留意,發現他耳根有些紅。


    鞋子換好,兩人都像是鬆了一口氣。


    他帶她去住的房間。房間的布置與客廳完全不是同一個風格,不再是暗沉的色係,而是粉粉的公主調。


    這…?


    她疑惑地看著他,一套房子的裝修風格相差也太大了些。而且他為何要在家裏準備這樣一套房間,難不成他還有什麽妹妹之類的?


    “這是誰的房間?”


    趙時律耳根有一些紅,眼眸垂下,長長的睫毛微顫,“我…想過或許你會來做客…所以,這是為你準備的。”


    為她準備的?


    韓數定定地看著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情。為什麽前世的她,一味知道躲著他。


    從小到大,她就害怕這位鄰家哥哥。


    她害怕他,不光是因為他們同病相憐,更主要的是她討厭他永遠直勾勾盯著人看,卻天天陰沉沉不說話的模樣。


    他的樣子,總讓她聯想到大漠孤狼,極其危險。


    她一心想逃離朱雀巷,所有和朱雀巷裏有關的人和事,在她心裏都打上不好的烙印。她向往書中謙謙如玉的公子,覺得那樣的男人才是自己想要的。


    年少時的想法,總是風花雪月詩意朦朧。


    而生活,遠不止那些,更多人情客禮,米油醬醋。


    當然沈家的家世,是不需要她操心柴米油鹽的。但她想要的家庭溫暖,她在沈書揚的身上沒有得到過。


    結婚頭幾年,還不明顯。


    隨著年紀漸長,才顯現出來。


    八年的婚姻,足夠她看清沈書揚的為人。他確實有上古遺風,不光做派像古代公子,就連行為,也仿著那古代的才子。


    他的生活中,不光有詩,還有浪漫和遠方。


    這樣的男人,或許是個好情人,但一定不是好丈夫。加上他們沒有孩子,婚姻也就變得越來越平淡如水。


    她的出神,讓趙時律有些忐忑。


    “你不喜歡嗎?”


    “喜歡。”


    哪個女孩子心中沒有公主夢?要是沒有公主夢,又怎麽會一直想要找白馬王子?在她的幻想中,那個白馬王子對她嗬護有加,溫柔體貼。


    趙時律眼裏泛起喜悅,她喜歡。


    他的眸中是她,她嬌美溫婉,恰似江南水鄉中出來的靈秀女子。此時的她沒有拒他千裏之外的冷漠,眼裏也沒有令他痛徹心肺的無情。


    宛若幽蘭,亭亭玉立。


    正是他心中的小仙女。


    粉色的衣櫃,粉色的水晶燈,粉色的被褥,粉色的紗窗,就連床頭燈都是粉色的。這是一個粉色的世間,足以滿足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公主夢。


    就算是心理年齡較大的韓數,同樣沉浸在粉色的世界中。


    一道房門,將她與他的世界暫時隔離。她換好睡衣躺在柔軟的粉色大床上。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位童話中的公主,住在夢幻的城堡中。


    她翹起嘴角,沒錯,一位老公主。


    客廳裏的趙時律心滿意足地盯著那緊閉的房門,深邃的眼神中全是柔情。那間他精心布置的房間裏,睡著他的小仙女。


    猶記得她四歲時,披著家裏的剪下來的紗帳扮著公主。彼時的她天真爛漫,拖著紗帳告訴自己她是公主,將來要住進城堡中。


    憶起往事,他眉眼都是溫柔的。


    這個家因為有了她,似乎處處都變得不一樣。他心中湧起漫天的歡喜,胸中堆滿千萬柔情。他想呐喊,他想肆意地描繪他們將會在一起的畫麵。


    他還想就這樣守在她的房門外,直到天荒地老。


    時針一點點地移動,眼看著到了午夜,他依然睡意全無。


    不知想到什麽,他拔通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好幾聲,那頭才被接起,傳來睡意惺忪的男聲,似乎正被人從甜夢中驚醒。


    “馮秘書。”


    電話那頭的馮新民眼睛一睜,人立馬清醒。


    “趙總,您有什麽吩咐?”


    馮新民一抬頭,看看了床頭的鬧鍾,十二點三十五分。


    老板這個時候還不睡,一定是有緊急要事。他打起精神,一隻手揉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以最佳的狀態迎接老板的指示。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老板那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我想向你請教一個情感問題。”


    情感?


    馮新民將電話拉遠,看著屏幕上通話顯示的老板二字。沒錯啊,是他的老板。難道是他耳朵聽錯了?


    “老板,您剛才說什麽,能不能再說一遍?”


    “馮秘書!”低沉的聲音帶著不悅,隱約聽到磨牙聲。


    那就是沒有聽錯。


    馮新民腦子飛快地轉著,他那冰山臉麵癱相,對女子目不斜視,從沒有情感生活的老板,居然在大半夜打電話向自己谘詢感情問題,到底是什麽情況?


    “老板,請問您想問哪方麵的?”


    他小心翼翼地問著,心中燃起濃濃的八卦之火,那位幸運女神是誰,竟然值得他家老板半夜還在輾轉反側?


    “…如果有一女子,之前對你冷淡,最近開始搭理你,你要怎麽做?”


    不給老板好臉色的女人?有嗎?


    馮新民心裏想著,嘴卻是飛快地回答,“老板,一般這種情況,說明對方開始動心,這個時候要趁熱打鐵,死纏爛打,爭取速戰速決,一舉拿下。”


    趙時律的臉頓時黑了,什麽趁熱打鐵,死纏爛打,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再說死纏爛打有用嗎?他以前偷偷跟蹤的行為和死纏爛打應該差不多,也不見有什麽起效。


    等等…


    確實是有效果的。


    “具體點。”


    馮新民得到指示,立馬道:“老板,俗話說烈女怕纏郎。女人都受不了糖衣炮彈,像什麽送花送包送首飾的都可以,更進一步的可以送房送車。”


    送花?


    她不是不喜歡嗎?


    趙時律想著,嗯了一下,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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