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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其琛第二天沒有來公司, 對外說是出短差, 到第三天才現身。西裝筆挺,俊朗生風, 看著與平日無異, 但隻有挨得近才能隱約發現,他嘴角處仍有極輕的傷痕。柯禮幫著傳遞重要事項,其他人非必要不準來唐其琛的辦公室。他早上是問過一句怎麽傷著的, 但唐其琛連敷衍的借口都沒找,直接沉默以對。


    陳颯這邊,終於在一周內敲定新年新季度的節目冠名事宜。總共三檔, 全是上星衛視台以及網絡平台的王牌重點。冠名費總額逾越十個億,還不算黃金時段的廣告投放。陳颯人如其名,颯颯英姿給整個業內留下了光芒淩厲的年末收尾。


    溫以寧從當初名不副實的助理,終於成了真正的助理。陳颯帶她在風雨刀刃裏闖一輪,比任何時候都有用。當時有個意外。在h台的欄目招標會, 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還巧妙, 他們坐第二排,溫以寧跟著陳颯坐第一排, 之間岔開兩個座位。


    他們仨的那點恩怨情仇陳颯是清楚的, 礙著交際禮貌點頭之交, 再多的態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還是留意著溫以寧的表現。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歸陌路的那種。


    沒想到的是, 溫以寧竟主動的, 大大方方地跟兩人打招呼, 眼角眉梢笑意剛剛好,沒有半點露怯與遮躲。好似那前塵恩怨都已隨風逝。


    招標結束後,陳颯問她,對高明朗沒成見了?


    溫以寧聽後擺擺手,笑得牙白如貝,“哪兒敢有成見,我還得在這個圈裏混飯吃呢。”


    這話不是屈從,也不是怕誰。賺錢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溫以寧不怕事,但也沒必要去惹事。這跟她有沒有後台無關,純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開。


    陳颯聽懂了她意思,也回了個笑,“忍不下去的時候也沒必要,工作再努力一點,我這棵大樹可能也願意給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圓滿完成讓這位禦姐心情不錯,溫以寧依稀從她眉目裏瞧出了幾分真心不假。


    而離開校園後,這幾年匆匆而過也從未回頭和從前的自己打個照麵。也就這一刻,溫以寧突然發現,成為一個能屈能伸,能方能圓的人,似乎也不是那麽難。


    陳颯的老規矩,工作完滿結束就是慶功宴。部門大小員工聚在一起吃個飯,連平日做保潔的阿姨也有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參加,今年依舊。


    溫以寧沒和他坐一桌,級別夠不上。兩人隔的也不遠,空中餐廳的服務與裝潢是頂級。頂上的奢華水晶燈一打光,氣氛喧鬧熱烈,溫以寧不太合適宜地想起一個詞,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態並不如她想象中那樣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溫水也能敬得客氣周全。溫以寧也就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著痕跡地看了過來。來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溫以寧目光無所謂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門口擺設。


    飯局結束後,三三兩兩地告辭。唐其琛和陳颯走在後邊,很慢,說著工作上的事。溫以寧被陳颯支去買單,辦妥後再出來就落開了大隊伍,倒和他們同節奏了。


    柯禮喊她名兒,笑著說:“等會吧,陳颯跟你順路,你搭她的便車。”


    溫以寧啊了聲,點點頭,問他:“晚上吃飽了嗎?”


    “沒太飽,光顧聊天了。”柯禮說:“不過我吃了幾口蝦,很不錯。”


    “我也喜歡那個蝦,芝士味兒好濃。”溫以寧也挺輕鬆地閑聊。


    有一搭沒一搭的,快到停車的地方時,陳颯接了一個電話,沒聽幾句,她臉色唰的變了,“哪裏?”


    那邊重複了一遍,這次時間稍長。


    陳颯握著手機,越握越緊,指甲蓋兒都泛了白。掛斷電話後,她神色極其焦慮,“唐總,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銳,她狀態不對。


    陳颯說:“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斂眉,“說。”


    “他跟人打架,關了進去。”陳颯煩極了,一天的春風得意,這會全沒了。


    她身上這點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陳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書,行事標準就一條,跟他媽對著幹。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小打小鬧,調個皮氣一下你。


    唐其琛對柯禮說:“一起去一趟,你開車,她這狀態開不了。還有,你給小霍打個電話。”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陳颯也不客氣推辭。一輛車,唐其琛自然是坐後座,陳颯坐副駕,溫以寧隻得也坐進後排。空間雖大,但兩人距離還是挨得近的,溫以寧能聞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對峙之後,兩人本就貧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憐了。車窗外的霓虹燈影快速掠過,忽明忽暗的,一人臉朝左,一人眼看右,誰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陳颯趕到地方時,陳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麵無表情。溫以寧第一次見到這位小魔王,驚訝於他的清秀麵相,最難得的是眉眼之間那股幹淨的少年氣。


    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惹人嫌的祖宗。


    柯禮稍晚進來,在外麵一通電話打點了關係,沒五分鍾,值班民警通知家屬補辦個手續,將人放了。陳颯挺沉默,見著麵到現在都沒開口斥過一個字。陳子渝也沒事人一樣,還挺懂禮貌地跟唐其琛、柯禮打招呼。看到溫以寧時,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從頭至尾也沒叫陳颯一聲親媽。


    車子開上大路大概五六公裏,陳颯忽然開口:“停車。”


    柯禮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想了想,還是靠了邊。陳颯一臉冰霜地推門下車,直接掀了後座門兒把陳子渝給拎了出來。陳子渝扭著身體,妄圖脫離桎梏。


    陳颯沒讓他得逞:“大晚上的,這麽多人沒功夫陪你瞎瘋。你逃課也就算了,還給我打架?啊?你什麽腦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別給我打電話啊。”


    陳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幹嘛呀,你怪他們去!”


    得,還有理了。


    溫以寧都給聽笑了,什麽小孩兒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風割人,吹得陳颯眼睛幹,她一垂眸,再抬起時,眼角都紅了。陳子渝看見她這反應,表情還跟炸了毛的貓似的,但肢體反抗幅度明顯減小。


    陳颯說:“你再鬧,我就把你送去美國。”


    陳子渝的反抗又變劇烈了,也不知哪個字兒呲了他的毛,他情緒忽的激動:“你就知道這句話,你關心過我嗎?你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陳颯冷笑一聲,涼颼颼地答:“什麽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給你破壞掉的日子。”


    陳子渝轉身就往馬路上跑,溫以寧離他最近,本能反應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車,此起彼伏的汽笛鳴叫,接著是司機瘋狂的咒罵。


    溫以寧拽著陳子渝,力氣太大了,兩人是倒在地上的。陳子渝將近一米八,就這麽壓在溫以寧身上。溫以寧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一口氣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來。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嚇著了,如果沒溫以寧那一拽,陳子渝鐵定命喪車軲轆。


    “姐姐對不起啊。姐姐你沒事吧?”陳子渝自個兒也懵了,趕緊爬起來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聲:“你別碰她。”


    陳子渝蔫蔫兒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這麽蹲了下來,覺得高度不夠,又把腰伏低了些,“還好?”


    溫以寧搖搖頭。


    柯禮也說:“自己先緩緩,哪裏疼麽?這要摔了胳膊動了骨頭,可千萬不能亂挪動。”


    唐其琛也是這意思,所以才不準陳子渝莽撞。


    溫以寧說:“我真沒事兒。”然後站起來。但到底摔了這麽一跤,沒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氣沒使上來,單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氣,眼見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撐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氣的,握著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讓她往下滑。溫以寧本能反應地要掙開,唐其琛說:“我扶你。”


    兩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個能聽見對方不平的心跳,一個能看見對方閃爍的遲疑。但溫以寧還是說:“謝謝。”


    站起來了,唐其琛也沒急著鬆,等她適應了,才完全分開。


    陳颯的內疚和驚嚇全化成了怒氣,她那一巴掌都舉在半空了,陳子渝不躲不閃,直楞楞地盯著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內力,好似都甩在了陳颯臉上。


    冬夜的風幹燥而呼嘯,沒人再說話。


    “你,過來。”唐其琛對陳子渝勾了下手指,雙手環搭在胸口,依舊不經心的模樣。


    陳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見又起死回生。他無所謂地跟過去,眼睛都沒眨幾下。唐其琛說:“道歉。”


    他站在溫以寧的身前,一聲道歉說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親非故,沒那個義務陪你不要命。”


    陳子渝點頭,坦坦蕩蕩的,“姐姐對不起。”


    溫以寧嘴角扯了扯,本能反應吧,雖然確實很危險,但她沒覺得後悔。


    唐其琛又對陳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對你母親道歉。”


    陳子渝這下不幹了,臉一偏,我沒錯。


    唐其琛問:“道不道歉?”


    黑夜裏,他的聲音溫淡依舊,但凝神專注時,氣度就出來了,細密的刀尖齊齊站立,是泛著寒光的。陳子渝雖然心裏犯怵,但寧死不從。


    唐其琛就這麽走過來,一句話也不說,對著他的腿窩一腳踹了過去——“給你母親道歉!”


    陳子渝跟麵條似的跪在了地上,撲通巨響,膝蓋都快磕碎了。他紅著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與之平視,“她再多過失,都不能成為你這樣傷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麽了?很偉大?很了不起?你媽媽在這個圈子裏打拚,都是人吃人的社會,不進則退。她給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時今日能夠恣意妄為的資本。她不容易,你沒這個資格怪她。”


    說這話的時候,唐其琛是平靜的,不帶個人情緒,仿佛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陳颯站在一旁,沉默許久後,忽然就落了淚。


    言盡於此,唐其琛也乏這種溫情戲碼,如果不是對陳颯的人生經曆有所了解,他也不會去蹚這一趟渾水。沒管後續,就帶著柯禮要走。


    經過溫以寧身邊時,柯禮說:“走吧以寧,送你回家。”


    到了車邊,唐其琛沒上去,而是打開後備箱,手裏拎著個小的醫藥箱。上車後,他把醫藥箱遞給溫以寧,什麽話也沒說。


    剛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沒多深,自己都沒注意到。柯禮發了車,沒動,說:“以寧你先消消毒,我不開,待會抖。等你處理好了我們再走”


    溫以寧沉默地打開箱,棉簽沾碘酒,兩隻手都有傷,右手還行,換到左手就被動了。


    柯禮約摸是怕她尷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開車辦事,看見東城一路那邊兒又在修路。上海這幾年還有不修路的地方嗎。”


    溫以寧說:“我前幾天路過母校,也差點沒認出來。”


    柯禮說:“那邊有家新開的川菜館,聽說還不錯,有空的話,可以一起去試試。”


    最親近的感覺無非是他鄉遇故知。溫以寧這些年獨自身處異地,嚐過冷暖,品過心酸,一聲家鄉的味道倒格外讓她動容了。


    於是特別開心地說:“好啊!什麽時候?”


    柯禮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寬鬆,難得的清閑,柯禮處在這個職位,甚少有什麽假期,平日的放鬆也大都是工作之餘的短暫時間。


    就在這時,始終沉默的唐其琛忽然問:“你明天不加班?”


    柯禮說:“明天沒太多事兒,您就兩個會是在白天。晚上也沒應酬。”


    唐其琛眼神平靜,語氣亦理所當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禮和溫以寧聊的東西太生活了,輕鬆又愜意的,他鬆了神,一下子也沒往深裏想。這會兒反應過來,老板心思來不及琢磨,總之不敢忤逆,點頭應,“……好的,唐總,我明天會加班。”


    又對溫以寧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請你就放了鴿子。”


    溫以寧覺得哪哪兒不對,但又說不出個具體。而唐其琛已經頭枕椅背闔目養神,從容淡定的模樣,好似風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記自己其實是奪人所好的那個始作俑者了。


    溫以寧都給聽笑了,這福利,夠特別的,“單身的都有這筆錢?”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總就沒有。”


    大家哄笑一團。說到這裏,話題的延展性就很強了。


    “誒,你們說,唐總真單身啊?”


    “對吧,從沒聽過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說:“以前那個上熱搜的,叫什麽來著?是唐總的車呢,那輛賓利。”


    “嗨!你說安藍啊?”另一個嘁了聲,“不知道吧你們,跟唐總一塊長大的,玩兒的好。兩家有利益牽扯吧,好像安藍的伯伯經常上新聞聯播的。”


    “噓噓噓!別說了!”不知是誰提了醒,反應過來,陳颯出現得悄無聲息,就站在辦公區中間。


    一個眼神掃過去,大家低著腦袋各做各事。


    陳颯站了十來秒,這十來秒是很有震懾力的,終於,她臉轉向左邊,對溫以寧說:“你跟我來。”


    溫以寧起身,跟在陳颯後麵。陳颯推開辦公室的門,把包丟在沙發上,進來一個電話,她把手機擱臉頰和肩膀之間,騰出手看這兩天的文件。


    五分鍾後,她放下手機,頭也沒抬地說:“你準備一下接待工作,明天有一家國外的公司過來考察。”


    溫以寧點頭,“好。”


    陳颯簽完待辦的文件,才抬頭看她,“宴請就放金茂,秦副總和林副總作陪,位置你安排一下,別弄錯順序。”


    交待了重點,陳颯說:“把事辦好。”


    雖然還是打雜的活兒,但分量和性質還是不一樣了。這部分的工作對溫以寧來說不算陌生,在義千傳媒的前期都是這麽幹過來的。


    人生你說不準,十二年一輪回這說法也不作數,起起伏伏,任何一個階段,可能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陳颯忙著招商引資,也物色了幾支衛視台明年的重磅綜藝節目,篩選著投資冠名。溫以寧看到明天來訪的公司名字時,驚了一跳。也難怪陳颯的態度要鄭重些。


    雖然時間緊,但溫以寧的工作還是做得周全。第二天,陳颯說:“你跟著一起。”


    她今天著裝是隆重的,紅唇提氣色,大氣的很。就這樣,溫以寧看到這位國內人脈鼎盛的美女老總,在人際交往上遊刃有餘的那一麵。真真的名不虛傳。


    考察團一行十來號人,溫以寧跟在最後頭,聽得多,看得多,其中有一名日籍男士,年齡偏長,雙鬢發白,走在最後。陳颯作報告的時候用的是英文,那人翻著資料,偶爾看一眼陳颯,目光裏有遲疑。溫以寧坐在會議室靠門的地方,作用也就是遞遞東西,添添茶水。她注意到這位,然後查了一下手裏的名單,年齡,國籍,偏好,這些信息是提前準備好的,就這人,唯獨職位後麵是空白。


    台上的陳颯正介紹亞匯集團在智能領域的發展計劃,能力中心的建立已經擴散至戰略資源豐厚的地區。這些專業術語是繞口的。那人疑慮的神色更甚。溫以寧就是這時候走上前,微微伏腰,用日語輕聲招呼:“需要幫助麽?”


    對方遞了個欣然的眼神,溫以寧就維持這個恭順禮貌的姿勢,把陳颯說的,用日文複述一遍。她的語感和語速是非常流暢的,幾近同聲翻譯。


    陳颯目光落到她身上,狀似無意但有力道,會議時間還長,進行了大概十分鍾,會議室門從外推開,柯禮走了進來。他動作輕,挑的也是在播放影像資料的時刻,極少人發現。


    柯禮把手上的椅子,放在溫以寧的身後,然後拍了拍她的肩。溫以寧側頭,眼有驚訝,柯禮比了個噓聲的動作,衝她笑了下就出去了。


    會議室靠門的一麵是整片落地窗,溫以寧又順著看了一眼,柯禮跟在唐其琛身後,兩人西裝色係相同,撐著姿態,連背影都是帶風的。


    一天流程順利結束,考察團走時,那名日籍男士在上車前,特地對溫以寧比了個讚揚的手勢。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名老人,是對方公司在亞太地區即將上任的負責人。


    陳颯為這事兒斥責了相關部門,前期調研工作不細致,重要人物的信息全給遺漏。她訓人的時候,眉梢眼底裹著淩厲,話也重,溫以寧瞥見身邊的主管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


    到了下班的點,氣氛稍緩,溫以寧也收拾東西準備打卡。陳颯從辦公室出來,經過她座位時,忽說:“下班回家?”


    溫以寧愣了下,“對。”


    “走吧,坐我的車。”陳颯留下話,也沒等她回答就朝前走了。


    溫以寧新住處的位置有點偏,從浦東開過去一小時有多,又是下班高峰期,兩人直接給堵在了立交橋的出口。陳颯等得不太耐煩,從儲物格裏摸了包煙,一支銜在指間,開了窗過風。


    問她:“抽麽?”


    溫以寧說:“不抽。”


    陳颯輕緩吐氣兒,左手搭著窗沿說:“我也沒癮。”


    幾句不痛不癢的問答,你來我去的便沒了繼續。一支煙畢,陳颯揀了顆糖放嘴裏融了融才問:“我看過你的簡曆,學的是英語,怎麽會講日文?”


    “讀書時候時間多,什麽都學一點。”


    這話聽著謙虛,蜻蜓點水似的帶過,但就她今天那一番表現,可不止是“一點”能概括的。學得精,反應能力快,算算時間,也是畢業四五年的人了,還能有這份功底,不容易。


    但陳颯也沒接她的話,隻問:“你為什麽要改行?”


    溫以寧平靜道:“趁年輕,體驗不同的生活。”


    又聊了幾句,陳颯問她:“我帶的人裏,年輕的多,做事兒是有衝勁,這是優點,不過也容易大驚小怪,聚在一塊,能談論的,不能談論的,沒個分寸容易忘形。你剛來,肯定有很多不明白的東西,跟她們聊聊也好。”


    這話表麵無風無雲的,但溫以寧聽得出,闌珊之意,深藏不露。


    靜了幾秒,她對陳颯說:“我知道您對我的看法。”


    一句話就這麽直白地撕開了隱匿的試探,陳颯收起了剛才的笑意,平平靜靜的神情才是她真的情緒。


    溫以寧說:“我是從義千傳媒出來的,能走到亞匯,柯助理的確勸過我。但我不是為著誰的人情臉麵,也從沒仗著誰的勢而心存僥幸。我就是來工作的,拿一份薪水,做一份事,我不需要走後門,別的話我不敢說。但從前、現在、以後,不管在公司留多久,我對得起我自己。”


    這種表現的方式還是稚嫩了,但溫以寧覺得,任何一段際遇,能聚也能散,沒個定數的東西,就犯不著擔這份被誤解的委屈,信與不信,至少態度是得立起來的。


    這正正經經說話的樣子,倒讓陳颯格外留意了,“你就沒想過抱怨?”


    溫以寧認真想了下,承認說:“那也有。我之前不是為了安藍那個代言的案子忙活過嗎。其實我很不喜歡接這種。”


    陳颯打斷:“哪種?”


    “啊。就是,不按合同執行的。”溫以寧笑了下,“為著一件禮服,鬧得這麽堅決,其實犯不著。但我沒辦法呀,工作就得做。我還托人聯係明星的經紀人,花了不少功夫,見不著,最後是她的一個級別特低的助理。那助理脾氣也大,我都那麽求他了,人家沒個好臉子,還得說我是臭傻x讓我滾蛋。”


    陳颯嘴角淺揚,一個極微小的弧。


    溫以寧努努嘴,“不說了,在您麵前小巫見大巫了。我可能沒什麽能力,但你看到我是什麽樣的,我就是什麽樣的。”


    陳颯嗤聲一笑,好像她方才說的那些不過是背書,平平無奇,不足以動念。她眉間神色挑了下,淡淡地留一句——


    “你沒跟我說實話。”


    汽笛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尾燈也交錯地亮著,前麵通車了。陳颯轉動方向盤,打向右邊,“下個月我要去一趟浩亞台,落實明年一季度的廣告投放工作。”


    車已右轉,道路比剛才直行時通暢得多,她說:“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


    把溫以寧送到地方,陳颯又返回了亞匯。


    ceo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柯禮和唐其琛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見陳颯進來,柯禮挪了個位置,招呼她坐。


    唐其琛疊著腿,辦公室暖風陣陣,溫度適宜。他就穿了一件羊絨衣,裏頭是白襯衫,喉結處解了一粒扣,襯得脖頸線條是好看的。


    他把手裏的文件遞給陳颯:“你看看。”


    陳颯閱了幾行,笑容就接上了,“這麽快?”


    亞匯集團明年於海外市場的宣傳推廣的其中一條重要渠道,曆經數次談判斡旋,終於拿下了。


    “他們內部開會的時候,山本泉郎先生投了讚成票。”柯禮說:“陳經理,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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