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防盜章。購買v章比例低於50%, 12小時後方可看正文。  溫以寧從當初名不副實的助理, 終於成了真正的助理。陳颯帶她在風雨刀刃裏闖一輪, 比任何時候都有用。當時有個意外。在h台的欄目招標會, 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還巧妙,他們坐第二排, 溫以寧跟著陳颯坐第一排,之間岔開兩個座位。


    他們仨的那點恩怨情仇陳颯是清楚的, 礙著交際禮貌點頭之交,再多的態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還是留意著溫以寧的表現。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歸陌路的那種。


    沒想到的是, 溫以寧竟主動的,大大方方地跟兩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剛剛好, 沒有半點露怯與遮躲。好似那前塵恩怨都已隨風逝。


    招標結束後,陳颯問她,對高明朗沒成見了?


    溫以寧聽後擺擺手, 笑得牙白如貝,“哪兒敢有成見, 我還得在這個圈裏混飯吃呢。”


    這話不是屈從,也不是怕誰。賺錢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溫以寧不怕事,但也沒必要去惹事。這跟她有沒有後台無關, 純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開。


    陳颯聽懂了她意思, 也回了個笑, “忍不下去的時候也沒必要, 工作再努力一點,我這棵大樹可能也願意給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圓滿完成讓這位禦姐心情不錯,溫以寧依稀從她眉目裏瞧出了幾分真心不假。


    而離開校園後,這幾年匆匆而過也從未回頭和從前的自己打個照麵。也就這一刻,溫以寧突然發現,成為一個能屈能伸,能方能圓的人,似乎也不是那麽難。


    陳颯的老規矩,工作完滿結束就是慶功宴。部門大小員工聚在一起吃個飯,連平日做保潔的阿姨也有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參加,今年依舊。


    溫以寧沒和他坐一桌,級別夠不上。兩人隔的也不遠,空中餐廳的服務與裝潢是頂級。頂上的奢華水晶燈一打光,氣氛喧鬧熱烈,溫以寧不太合適宜地想起一個詞,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態並不如她想象中那樣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溫水也能敬得客氣周全。溫以寧也就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著痕跡地看了過來。來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溫以寧目光無所謂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門口擺設。


    飯局結束後,三三兩兩地告辭。唐其琛和陳颯走在後邊,很慢,說著工作上的事。溫以寧被陳颯支去買單,辦妥後再出來就落開了大隊伍,倒和他們同節奏了。


    柯禮喊她名兒,笑著說:“等會吧,陳颯跟你順路,你搭她的便車。”


    溫以寧啊了聲,點點頭,問他:“晚上吃飽了嗎?”


    “沒太飽,光顧聊天了。”柯禮說:“不過我吃了幾口蝦,很不錯。”


    “我也喜歡那個蝦,芝士味兒好濃。”溫以寧也挺輕鬆地閑聊。


    有一搭沒一搭的,快到停車的地方時,陳颯接了一個電話,沒聽幾句,她臉色唰的變了,“哪裏?”


    那邊重複了一遍,這次時間稍長。


    陳颯握著手機,越握越緊,指甲蓋兒都泛了白。掛斷電話後,她神色極其焦慮,“唐總,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銳,她狀態不對。


    陳颯說:“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斂眉,“說。”


    “他跟人打架,關了進去。”陳颯煩極了,一天的春風得意,這會全沒了。


    她身上這點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陳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書,行事標準就一條,跟他媽對著幹。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小打小鬧,調個皮氣一下你。


    唐其琛對柯禮說:“一起去一趟,你開車,她這狀態開不了。還有,你給小霍打個電話。”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陳颯也不客氣推辭。一輛車,唐其琛自然是坐後座,陳颯坐副駕,溫以寧隻得也坐進後排。空間雖大,但兩人距離還是挨得近的,溫以寧能聞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對峙之後,兩人本就貧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憐了。車窗外的霓虹燈影快速掠過,忽明忽暗的,一人臉朝左,一人眼看右,誰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陳颯趕到地方時,陳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麵無表情。溫以寧第一次見到這位小魔王,驚訝於他的清秀麵相,最難得的是眉眼之間那股幹淨的少年氣。


    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惹人嫌的祖宗。


    柯禮稍晚進來,在外麵一通電話打點了關係,沒五分鍾,值班民警通知家屬補辦個手續,將人放了。陳颯挺沉默,見著麵到現在都沒開口斥過一個字。陳子渝也沒事人一樣,還挺懂禮貌地跟唐其琛、柯禮打招呼。看到溫以寧時,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從頭至尾也沒叫陳颯一聲親媽。


    車子開上大路大概五六公裏,陳颯忽然開口:“停車。”


    柯禮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想了想,還是靠了邊。陳颯一臉冰霜地推門下車,直接掀了後座門兒把陳子渝給拎了出來。陳子渝扭著身體,妄圖脫離桎梏。


    陳颯沒讓他得逞:“大晚上的,這麽多人沒功夫陪你瞎瘋。你逃課也就算了,還給我打架?啊?你什麽腦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別給我打電話啊。”


    陳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幹嘛呀,你怪他們去!”


    得,還有理了。


    溫以寧都給聽笑了,什麽小孩兒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風割人,吹得陳颯眼睛幹,她一垂眸,再抬起時,眼角都紅了。陳子渝看見她這反應,表情還跟炸了毛的貓似的,但肢體反抗幅度明顯減小。


    陳颯說:“你再鬧,我就把你送去美國。”


    陳子渝的反抗又變劇烈了,也不知哪個字兒呲了他的毛,他情緒忽的激動:“你就知道這句話,你關心過我嗎?你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陳颯冷笑一聲,涼颼颼地答:“什麽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給你破壞掉的日子。”


    陳子渝轉身就往馬路上跑,溫以寧離他最近,本能反應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車,此起彼伏的汽笛鳴叫,接著是司機瘋狂的咒罵。


    溫以寧拽著陳子渝,力氣太大了,兩人是倒在地上的。陳子渝將近一米八,就這麽壓在溫以寧身上。溫以寧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一口氣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來。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嚇著了,如果沒溫以寧那一拽,陳子渝鐵定命喪車軲轆。


    “姐姐對不起啊。姐姐你沒事吧?”陳子渝自個兒也懵了,趕緊爬起來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聲:“你別碰她。”


    陳子渝蔫蔫兒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這麽蹲了下來,覺得高度不夠,又把腰伏低了些,“還好?”


    溫以寧搖搖頭。


    柯禮也說:“自己先緩緩,哪裏疼麽?這要摔了胳膊動了骨頭,可千萬不能亂挪動。”


    唐其琛也是這意思,所以才不準陳子渝莽撞。


    溫以寧說:“我真沒事兒。”然後站起來。但到底摔了這麽一跤,沒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氣沒使上來,單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氣,眼見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撐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氣的,握著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讓她往下滑。溫以寧本能反應地要掙開,唐其琛說:“我扶你。”


    兩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個能聽見對方不平的心跳,一個能看見對方閃爍的遲疑。但溫以寧還是說:“謝謝。”


    站起來了,唐其琛也沒急著鬆,等她適應了,才完全分開。


    陳颯的內疚和驚嚇全化成了怒氣,她那一巴掌都舉在半空了,陳子渝不躲不閃,直楞楞地盯著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內力,好似都甩在了陳颯臉上。


    冬夜的風幹燥而呼嘯,沒人再說話。


    “你,過來。”唐其琛對陳子渝勾了下手指,雙手環搭在胸口,依舊不經心的模樣。


    陳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見又起死回生。他無所謂地跟過去,眼睛都沒眨幾下。唐其琛說:“道歉。”


    他站在溫以寧的身前,一聲道歉說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親非故,沒那個義務陪你不要命。”


    陳子渝點頭,坦坦蕩蕩的,“姐姐對不起。”


    溫以寧嘴角扯了扯,本能反應吧,雖然確實很危險,但她沒覺得後悔。


    唐其琛又對陳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對你母親道歉。”


    陳子渝這下不幹了,臉一偏,我沒錯。


    唐其琛問:“道不道歉?”


    黑夜裏,他的聲音溫淡依舊,但凝神專注時,氣度就出來了,細密的刀尖齊齊站立,是泛著寒光的。陳子渝雖然心裏犯怵,但寧死不從。


    唐其琛就這麽走過來,一句話也不說,對著他的腿窩一腳踹了過去——“給你母親道歉!”


    陳子渝跟麵條似的跪在了地上,撲通巨響,膝蓋都快磕碎了。他紅著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與之平視,“她再多過失,都不能成為你這樣傷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麽了?很偉大?很了不起?你媽媽在這個圈子裏打拚,都是人吃人的社會,不進則退。她給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時今日能夠恣意妄為的資本。她不容易,你沒這個資格怪她。”


    說這話的時候,唐其琛是平靜的,不帶個人情緒,仿佛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陳颯站在一旁,沉默許久後,忽然就落了淚。


    言盡於此,唐其琛也乏這種溫情戲碼,如果不是對陳颯的人生經曆有所了解,他也不會去蹚這一趟渾水。沒管後續,就帶著柯禮要走。


    經過溫以寧身邊時,柯禮說:“走吧以寧,送你回家。”


    到了車邊,唐其琛沒上去,而是打開後備箱,手裏拎著個小的醫藥箱。上車後,他把醫藥箱遞給溫以寧,什麽話也沒說。


    剛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沒多深,自己都沒注意到。柯禮發了車,沒動,說:“以寧你先消消毒,我不開,待會抖。等你處理好了我們再走”


    溫以寧沉默地打開箱,棉簽沾碘酒,兩隻手都有傷,右手還行,換到左手就被動了。


    柯禮約摸是怕她尷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開車辦事,看見東城一路那邊兒又在修路。上海這幾年還有不修路的地方嗎。”


    溫以寧說:“我前幾天路過母校,也差點沒認出來。”


    柯禮說:“那邊有家新開的川菜館,聽說還不錯,有空的話,可以一起去試試。”


    最親近的感覺無非是他鄉遇故知。溫以寧這些年獨自身處異地,嚐過冷暖,品過心酸,一聲家鄉的味道倒格外讓她動容了。


    於是特別開心地說:“好啊!什麽時候?”


    柯禮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寬鬆,難得的清閑,柯禮處在這個職位,甚少有什麽假期,平日的放鬆也大都是工作之餘的短暫時間。


    就在這時,始終沉默的唐其琛忽然問:“你明天不加班?”


    柯禮說:“明天沒太多事兒,您就兩個會是在白天。晚上也沒應酬。”


    唐其琛眼神平靜,語氣亦理所當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禮和溫以寧聊的東西太生活了,輕鬆又愜意的,他鬆了神,一下子也沒往深裏想。這會兒反應過來,老板心思來不及琢磨,總之不敢忤逆,點頭應,“……好的,唐總,我明天會加班。”


    又對溫以寧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請你就放了鴿子。”


    溫以寧覺得哪哪兒不對,但又說不出個具體。而唐其琛已經頭枕椅背闔目養神,從容淡定的模樣,好似風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記自己其實是奪人所好的那個始作俑者了。


    柯禮說:“您今天累了,我來開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個兒來。”


    柯禮坐副駕,邊係安全帶邊說:“老關打的招呼,以寧應該沒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個微小的弧,柯禮分辨一會,覺得是諷刺比較多。拿捏一番,說:“我打聽過了,她是兩年前從h省的外譯機構辭職來上海,跨行轉業做了廣告媒體。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們那公司也是局勢複雜。”


    頓了一下,柯禮繼續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單手控方向盤,語氣平平:“知道不容易還衝動。你說,這幾年她是有長進,還是沒長進?”


    柯禮啞口無言。


    駛出停車場,並入主幹道,唐其琛才說:“你為她說的話,多了。”


    柯禮抬手抵了抵鼻尖,點頭,“抱歉。”


    這聲抱歉,唐其琛心裏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禮跟在他身邊十多年,為他處理過太多人和事,舉止有禮,很能領會要意,正因公事公辦,才難免顯出寡情。別人很難從柯禮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蹤,但溫以寧一問,他都樂意告知。


    二十出頭的姑娘一合眼緣,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幾分難得的和氣。現在回頭一看,那時候的兩人,關係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暫安靜,唐其琛頭往後枕,“安藍在爭取的那部電影叫什麽?”


    “《建國大業》。”柯禮說:“中宣|部和總局的推薦影片,是明年五個一工程獎裏樹立行業典範的標杆作品。”


    唐其琛閉眼休憩,說:“她需要一部這樣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紅地鍍鍍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個上。


    柯禮心領神會,點頭道:“好,我去辦。”


    ———


    霜降節氣一過,南方步入深秋,桃江邊小鎮的冬天冷意更為提早。溫以寧坐在晃晃蕩蕩的中巴車上,看著白氣覆在車窗,前邊的小孩兒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邊畫圓圈。


    到家的時候,江連雪正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麻將聲劈裏啪啦,邊上擱著一張塑料凳,上麵是煙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煙盒。她很驚訝:“喲,回來了?”


    幾個牌友都是熟人,紛紛回頭:“寧寧啊,多久沒見著啦,越來越好看了嘞——誒,錢錯了錯了,我開了個杠,找十塊。”


    溫以寧笑笑,叫了人就去臥室放行李。門是半掩的,外頭動靜漸小,牌友走後,江連雪數著一把零錢:“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家裏米都沒了,我還沒去買的。”


    溫以寧從臥室出來,抬手紮著頭發,“隨便吃點,下麵條吧。”


    她走到門右邊的桌子邊,手指一撚全是灰,於是抽了兩張紙把上麵擦幹淨,江連雪說:“麵條也沒有了。”


    溫以寧動作停了下,又繼續:“那你去買,我不吃,你總得吃吧?”


    “我減肥。”江連雪上午手氣不錯,一把零鈔丟進抽屜裏,回頭看到溫以寧彎著腰在櫃子裏翻找,告訴她:“哦,香燒完了。”


    溫以寧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麽好玩?一天天的,連飯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連雪嘖了一聲,“我飯吃得好著呢!”


    溫以寧的不耐漸漸轉為不悅,雖不再回話,但這個沉默的氣氛像是插了鋼筋水泥,較著勁,硬的很。江雪連知道她是借題發揮,清了清嗓,討好道:“我去樓下買香燭,多買點,順便帶點菜,你要餓了,冰箱裏有蘋果,我給你洗一個唄。”


    江連雪就這點好,性子雖急,遇事不服軟,但眼力靈活,能屈能伸這個詞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別去買了,出去吃。”溫以寧習慣了這樣的相處,罷了。


    她從冰箱裏拿出蘋果,洗幹淨後放到剛才擦幹淨的桌麵上,然後退後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麵靠牆正中央,黑白照片鑲在同色係的木框裏,女孩兒的眼睛很漂亮,靜態之下也能感受到它們在閃耀。溫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兒,所以當初選照片的時候餘地有限,這是她高三那年的證件照,原片是紅底白衣,撲麵的青春氣,當時江連雪不同意,說人都死了,選個深沉點的。


    但溫以寧還是替妹妹選了這一張。


    十八歲很好,美好的一麵就以另一種方式長存吧。她想。


    出門前,江連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個妝。她到年底才滿四十五歲,又屬於老天爺賞飯吃的那類不老麵相,稍作裝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風風火火地點了四五個,合上菜單說:“你團個券,美團上有,100-30.新用戶還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來吃過,劃算。”


    溫以寧倒著水,手機就擱一旁。


    江連雪端起熱茶,吹了吹氣兒,眼皮也沒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來?”


    溫以寧嗯了聲。


    江連雪也嗯了聲,帶刺兒地說:“那種死貴的城市有什麽好待的,你掙兩萬一個月又怎樣,一年也付不起一個廁所的首付,壓力大內分泌失調,不到四十就不來月經也是很有可能的——辭了拉倒。”


    溫以寧聽到後麵四個字,挺無語。


    “嗬,”江連雪不解釋是如何看出來的,越發不屑:“我覺得你腦子是抽了,放著好好的翻譯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騰。累不死你。”


    又來又來。溫以寧最煩這事,“你能不提了嗎?”


    “我不提誰提?錯了還不準說?”江連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損了顏色,豔紅豔紅的,跟她此刻的情緒似的,“你那複旦白讀了,過兩年奔三十,要什麽沒什麽,可把你給能耐的。”


    溫以寧低著頭,不說話,手指戳著美團一下一下使暗勁。大概安靜了五六秒,手機突然被抽走。江連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窩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錢。下個月不要給我打錢了,等你找著工作再說。”


    總之,一頓飯吃得不太痛快。


    溫以寧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沒亮,江連雪這種牌桌賭後基本就是日夜顛倒型,不可能早起。六點四十回上海的高鐵,差點沒趕上,溫以寧找到座位坐下後還在喘氣,她從包裏拿紙巾,一打開,愣了下。包裏一遝紅鈔|票,不遮不掩地丟在裏麵,倒挺符合江連雪隨心所欲的性子。


    少說也有兩千塊,下個月的賭資估計全貢獻出來了。


    到站的時候,溫以寧收到短信,江連雪:“育人小學招英語老師,找不著工作回來算了,來回折騰車費不嫌貴啊,作死。”


    ——


    九點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過每走幾步落下背影,後邊總會有幾雙眼睛瞟過來。


    溫以寧是來辭職的。


    滿打滿算在這公司待了兩年,但自己的東西不多,水杯紙巾幾瓶維生素,一個袋子就能擱滿。她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幾個跟過她的小員工要進來送別,溫以寧衝他們擺擺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門口腳步聲齊整,三個保安走了進來,後頭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臉還能看出紅腫,溫以寧那天下手不輕。他心裏記恨,指著說:“重要崗位的離職牽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規章製度辦事,給我看好了。”


    這事兒做得挺惡心,溫以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是為公司拿下過幾個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報,也就不顧忌什麽人情臉麵了。


    保安翻她的東西,一件一件地看,連保溫杯都擰開蓋檢查裏頭裝東西了沒。同事們先是竊竊私語,然後皺眉搖頭,個個義憤填膺卻誰也不敢吭聲。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高明朗也不攔著,故意的。幾個保安搜刮一頓無果,不過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語氣還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倆沒有師徒緣。”


    溫以寧沒他那麽假,逮住機會不想讓他痛快,點頭說:“孽緣要了也鬧心,好事,沒什麽好可惜的。”


    她邊說邊打開左邊的櫃子,把裏麵十幾本榮譽證書搬了出來,這是這兩年的功勳章。溫以寧把它們塞到高明朗手裏,“我認認真真地來,清清白白地走,問心無愧。——麻煩丟一下垃圾桶。”


    然後留了一個灑脫的背影,沒再回頭。


    ———


    十二月剛開頭就降了兩輪溫,大衣裹身也有點擋不住寒氣。年底收尾工作多,這一周忙著審核報送給證監會的年度資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攢了局,他們這個圈子,玩好的也就這麽一撥。唐其琛從亞匯出來時,天光尚早。柯禮還有事向他匯報,所以也並排坐後座。


    正事忙完,柯禮收好資料,順帶看了一眼微信群,有點意外:“安藍也在。”


    唐其琛幾不可微地皺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戲?”


    “可能提早回了。”柯禮說:“有一個來月沒見著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經紀人,說是在給《建國大業》拍攝定妝照。”


    唐其琛嗯了聲,沒多提。


    賓利車內空間寬,浮著淡淡的鬆柏檀泉,是他慣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總教人愜意放鬆。司機老餘是個老上海,四十出頭開車很是沉穩,他總能繞出不知名的小路,路況良好避開擁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開進去,半舊居民區,小區名兒連唐其琛都眼生。他側頭看窗外,難免留了幾分心思。賓利不疾不徐地開了幾十米,唐其琛忽地開口,“老餘。”


    車速平穩落下,柯禮也順著看出去,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兩三秒仍是遲疑:“那是?以寧?”


    唐其琛靜著一張臉,幽深得離奇。


    馬路對麵的一個酒樓,是在辦結婚喜宴,酒樓外麵的空地也被利用起來,搭了個戶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歐式宮廷風,燈光彩帶一個不落。賓客圍了幾圈,台上的溫以寧握著話筒,不知哪兒弄來的粉色蓬紗裙,不合身,後背還用夾子給夾住。她的妝容很誇張,隔著一條馬路都能瞧見眼影是紫色。


    “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新郎帥氣風度儒雅,新娘風姿翩翩似仙女,當真是天生一對,郎才女貌。讓我們共同祝福一對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純粹就是聲兒大,沒有絲毫美感,她裝腔拿調的主持詞全往上揚,音樂放的是一個爛大街的流行曲,溫以寧調動氣氛,又笑又跳地給小朋友發桃心氣球。


    八百一場的司儀費,不能再多了。


    車子還是滑行的,十來秒而已,就把這場景甩出了視線。


    拐上主幹道,柯禮仍是不敢喘大氣。其實唐其琛的反應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禮也拿捏不準半點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書不是白當,不該說的,他從不亂說。就在他以為這事過去時,唐其琛忽然問:“她辭職了?”


    柯禮有那麽半秒發怔,他沒料到唐其琛會聯想到這方麵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車,進了會所門便徑直往長廊走。


    “這。”聲音出其不意。


    柯禮扭頭一看,驚訝,“您還沒進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廳的單座沙發裏。兩手搭著左右扶手,腿疊著,這人穿著氣度向來超然,隻不過人性子冷,遠看更顯不易近人。


    柯禮走過來,剛在打聽消息,手機握手裏還熱著,說:“辭了,辭了一個多月。高明朗跟圈裏打過招呼。她想繼續在這一行待下去,難。”


    唐其琛沒說話。


    柯禮想來也好笑,“還能當婚禮司儀,挺要強的,跟以前那時候有點像了。啊,您進去嗎?西平催我兩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調溫度高,他脫了外套,擱在右手腕上,淺米色的薄線衫恰恰貼合,腰身往下連著腿,身材是極好的。柯禮走前邊,“西平今天中午已經喝過一輪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橋牌,一準兒贏。”


    “高明朗是怎麽放話的?”唐其琛狀似隨意一問,但腳步慢了,停了,不動了。


    “不太好聽。”柯禮沒正麵回答。


    唐其琛點了點頭,“你給陳颯去個電話。”


    柯禮很快聯想到人事方麵的情況,明年的人資儲備需求計劃已經報了上來,陳颯的助理休產假,加上內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這個職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沒把話說明,但意思已是顯山露水。不過柯禮沒敢當即答應接這一茬,玩笑話說得委婉:“如果陳颯也說,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當然,這話沒別的意思,他隻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權衡著任何一種可能。


    “她要這個人。”


    唐其琛的視線就這麽看了過來,灼灼神情裏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說她敢,她就敢。”


    “寧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h省挺能吃辣的呀。”


    “從大學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溫以寧灌了一大口水,又給符卿卿遞去一杯。


    “溫姐,你老家漂亮嗎?”


    “漂亮。”辣勁已經緩了過去,溫以寧說:“我們家門口有一條江,夏天很涼快,晚上不用開空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等你,很久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咬春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咬春餅並收藏我等你,很久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