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使再次來到梁府的時候, 梁府上下聽到一個“宮”字,全府抖三抖, 已有人在默默流淚了。


    待聽到宣的是“宋義、宋果”,都驚訝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梁滿倉一把抓住宋義的手:“宋先生,這……你……”


    宋義也是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呀。”又看宋果,宋果也摸不著頭腦。


    梁滿倉道:“那您到了宮裏,要是看到我家三娘, 給照應一下。”


    宮使無奈地道:“梁翁,誰照顧誰呀?梁翁安心在家為好。”有這樣能幹的閨女, 您老但凡不那麽出錯,前途也是很光明的, 自己偏要作。宮使很替梁滿倉惋惜了一回。


    宋義、宋果出來, 也送了不少錢,宮使也笑納了,路上告訴二人:“三姨入宮, 對聖人說起了二位。著實誇獎了一番,聖人這才召見二位的。”


    宋義宋果對望一眼, 心裏都有一絲苦澀。梁玉的人情他們是領的, 要說這姑娘辦事是大氣,格局就與一般人不一樣。可他們自己這條件不爭氣呐!


    國朝選官看四樣,身、言、書、判, 宋義“身”有殘疾, 第一條不行, 宋果“言”上結巴, 第二條不行,且缺陷都很明顯。二人心中不由感慨:要是她為大哥說了好話就好了。


    宮使卻不知道他二人這想法,甚至沒覺得這殘疾有什麽不對,宮使在桓琚身邊時間也不短了,見過的出格的事情也不算少。隻要皇帝願意,多出格的事情,那都是有可能發生的。遠的不說,要照大臣們的標準來說,淩賢妃一家子就不配雞犬升天。事實呢?


    宮使還是不緊不慢的攏著馬,慢悠悠跟二人說話:“這是個好機會呀。三姨統共在聖人麵前說過四個人,第一位是你們的本家,就是宋奇宋郎君了,名字被聖人寫在了屏風上。第二個是袁府的老夫人,她的孫子就做了校書郎。接下來就是你們二位了。二位,好運氣來了。”


    到了宮裏,兩人雖緊張,倒不很害怕,所謂無欲則剛,心裏有一絲期望不假,希望不大也是真的。是以見了桓琚倒也從容,桓琚遠看這二人身姿尚可,宋義、宋果二人報名的時候口音也正,宋果報這個名還沒結巴。


    桓琚便賜平身。


    此時梁玉尚在,這段時間她沒走,她還得跟桓琚說說家常,正經“請罪”一番,然後說自己收到了劉夫人的請柬。桓琚點評了一下梁家的事情,對梁玉要喊母親一同禮佛,去淩家推薦的寺廟、道觀走走表示了肯定。繼而沒有再責備梁玉,隻是說梁滿倉需要學習,不可以“輕狂”。


    聽到劉夫人下了帖子,桓琚是非常滿意的:“她果然是個懂道理的明白婦人。”他就這個意思,淩家在京城上流圈子裏被排擠,梁家可不能再被排擠了,這是麵子,得給太子做臉。從這一方麵來講,梁家更得被尊敬。桓琚提起筆,又往屏風上寫了袁樵的名字。


    梁玉斜眼一瞧,好麽,倆名字她都認識。


    這個時候,二宋來了。


    桓琚等他們舞拜起身,一看宋義,先是失望——是個獨眼。不過來都來了,也就順口考他幾樁事情,先問他與宋奇的關係,又問梁家的事情宋義有何看法,問當如何做。宋義一一回答,評梁家的事情,先從梁家一家子資質中平說起,又說到梁家的定位,順利就推導出對梁家的處置。


    不就是不讓他們惹事,擱一邊放著嗎?老實的外戚,不好嗎?


    明白人呐!跟宋奇一樣,很實用。桓琚惋惜地看看梁玉,說:“宋卿果然是有才的,可惜呀……”


    梁玉一臉的不解,桓琚便解釋給她聽,似乎也是給宋義聽:“身言書判四樣,他身有殘疾呀,這隻眼睛,是怎麽回事?”


    這是宋義的傷心事了,他哽咽著說:“臣當年頑劣,從樹上掉了下來。”不巧眼睛磕到了石子上。就這麽寸,開始是傷,沒治好,就是瞎了。


    桓琚也不差這一兩個人用,不還有宋果呢嗎?這個看起來沒殘疾。宋義有本事,就叫梁家好好養著,宋義也能把梁家調理一下。


    梁玉也一臉的難過:“我們家那幾個缺心·眼·的都還能撈到個官兒做,有本事的卻不能幹事,隻因為少隻眼就得跟缺心眼打交道。這世道……”說到一半,仿佛覺得不對,又住口了。


    這話不大好聽,桓琚想了想,對宋義道:“卿試擬文。”給宋義出了題目,又讓宋果也一同寫。宋果與宋義一同應下,宋果這一開口,又結巴上了。桓琚聽他說話,代他累出一頭汗來,心道,好麽,這一對天殘地缺啊!怪不得宋奇不推薦他們。


    二宋先是代宋奇寫過文書,後又接掌梁家許多往來文書,梁滿倉的奏本都出自宋果之手。二人的書法、文辭,都是極通暢的。


    桓琚覽罷,大加讚賞:“卿等果然有才。”要說二宋是國士無雙,那是瞎扯,他們二人比宋奇還要差一點。但是宋奇是簡在帝心的能吏,本來比得過他的就不多。二宋用與不用,實在兩可之間。


    二宋的心懸了起來。


    桓琚猶豫片刻,順口問梁玉:“你覺得他們有才幹嗎?”


    梁玉點點頭:“是。”


    桓琚用閑話家常的口吻說:“三姨你看啊,他們兩個確實有才,可是呀,他們有些缺陷,恐怕大臣們會不答應。你能想出什麽用他們的理由嗎?隻要有理由,我就給他們官做。”


    梁玉便問:“這話當真?”


    “當真。”


    “他們有才嗎?”


    “才還是有的。”


    “那不行,”梁玉給桓琚講起了道理,“我聽說,外頭都講,走女人的門路做官不好,說出去也會叫人笑話。您不該因為聽了我說該給他們官做,就給他們官做。有本事的人,憑本事做官,也不該叫人笑話。


    您隻看他們的才,不夠做官兒,就不給,夠,就給。理由不是現在的嗎?有才還不夠?我給他們賣個好,卻害您和他們都被別人笑話,我這不是缺了大德嗎?誰能做官這話,您就不該問我。”


    說得很有章法,跟她父兄大不一樣!桓琚大笑:“看來你近來讀書是讀得不錯,通透,明白。隻是這樣一來,你家裏又少兩個能幹的人啦?回去不怕被埋怨?”


    說到這個就傷感了,梁玉歎氣:“草窠裏留不住鳳凰。何必幹那個斷人前程的缺德事呢?”


    桓琚不斷鼓掌,命舍人就起稿子,一個扔到司農寺裏做錄事,從九品,另一個扔到刑部裏麵做主事,也是從九品。


    別的不管,他就加了一句“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舍人瞥了一眼殿中人,低下頭來,奮筆疾書,也是往個格式裏一套,把皇帝的話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然後把梁玉說的那個“要看他們的才,不夠做官兒,就不給,夠,就給”改得文雅一點,變成個“唯才是舉”,放在皇帝的話後麵,再把人名一塞。齊活。


    寫好了,給桓琚看一看,桓琚點點頭,即命發出。如果梁玉現在對官製足夠了解,就會知道,同是九品官,這兩個官比起袁樵那個九品要差一些。然而無論如何,出仕了。二宋皆心存感激,宋義更是後悔,給宋廳的信去早了。


    梁玉則是頗有心得:梁家不是沒人盯著,官場上要學的東西也是真的多。雷霆雨露,其實都是有譜的。


    桓琚日理萬機,雖下放了不少事務,他也不是很閑。梁玉很快與二宋離開兩儀殿,梁玉去看梁婕妤,再等桓嶷得閑了看看外甥。


    在兩儀殿前分開時,梁玉道:“你們是官兒了,就不好再住在我家裏,說出去不好聽,你們臉上不好看。是我央宋郎君把你們交給我,我就得安排好了。你們去找呂師,她知道我的錢放在哪裏,請呂師拿出錢來,為二位置一處房子吧。放心,梁家沒有大方的人,就三間屋,夠你倆住,宋郎君回來一看,沒叫你們睡大街上,我也就不怕被人罵了。”


    二宋流了三行淚,感激的話不知如何講。梁玉道:“還有一件事,你們走了,得給我再薦兩個人來。家裏悔過書還沒寫完呢,就他們識的那幾個字,再不找先生幫幫,這輩子都寫不完了。”


    宋義慨然道:“敢不盡心!”


    宋果同時道:“敢敢敢敢……”


    倆人一齊說完了。


    梁玉道:“那行,你們先出宮去,要是怕不好跟家裏講,等我回家說,你們先在外頭找房子也行。”說完,擺擺手,招來李吉,兩人往延嘉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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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吉熱情極了,他雖縮在一邊,卻知道三姨進去了,二宋帶著官出來了。什麽叫本事?這就是本事!


    李吉一路陪著梁玉往後走,一路小聲說著宮裏的事情。什麽淩賢妃最近坐不啦了,常叫她母親進宮,又是侍郎穆士熙的妻子也來看淩賢妃啦。還有,昭陽殿那裏跟死了一樣,徐國夫人進宮之後居然不指手劃腳了。相反,淩賢妃還有點往昭陽殿裏楔釘子的意思,以及,淩賢妃在延嘉殿裏安插的人,叫他給排擠了。


    梁玉記住了穆士熙的名字,問道:“這是個什麽人?”


    “禮部侍郎,”李吉原來是在昭陽殿的,杜皇後的地方,聽的見的都是些大人物,也知道穆士熙是個什麽人,“徐國夫人沒少罵過他。說他癡心妄想,還要當禮部尚書。”


    梁玉暗暗記下了,又說李吉:“你辛苦啦。”


    “奴婢職責所在。”


    梁玉笑道:“阿姐還要托你多多照顧。”


    李吉道:“不敢當不敢當,奴婢就是幹的這個。”


    梁玉將他上下看了一看,戲言道:“你這一身本事,可惜了。”


    李吉倒不大急,恭敬地低下了頭,心道,隻要您老記住有我這個人出了力,就行了。現在在婕妤身邊兒,也挺好的,這是相識於患難之時呀。


    梁玉又說:“這些消息,勞你多留意。阿姐身邊的人,也勞你多留心。這殿裏的人、事,該花的錢就花,能用錢辦的事,就都不是事。”


    “是。是。是。”李吉連說了三個是,延嘉殿也到了。


    梁婕妤在台階上站著,看到妹妹來,步下台階,拉著梁玉的手:“怎麽才來?”


    李吉笑道:“三姨又辦了件事。婕妤,好事。”


    梁玉與梁婕妤進了殿裏,兩人坐下,梁玉才輕描淡寫地將事情說了。梁婕妤倒吸一口涼氣:“你這主意也太大了。不說家裏會不會埋怨,哎,反正怎麽也不能叫人人滿意。就說這個事,我都替你數著啦,這都幾遭了?”


    梁婕妤扳著指頭給妹妹算了算,她不知道宋奇的名字已經在屏風上了,但是數一數之前的袁樵,現在的宋義、宋果,三個人了,梁玉才開了兩回口而已。梁婕妤直覺得梁玉這樣太出風頭,不大妥當。


    “你才幾歲?”梁婕妤搖著頭,“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何況你這樣幹,那二位都看在眼裏呢。昭陽殿眼界高不在意,另一位可也不傻。”


    李吉彎腰給梁婕妤說:“婕妤,三姨這事辦得才是對的。”有機會叫大家都能分到好處,才能把事情做下去。【婕妤還真是掉在宮女的身份裏沒爬出來,太小心了。還是三姨有成大事的相。】


    梁婕妤看看李吉,李吉點點頭,又添了一句:“防著點那一位說小話就行了。”


    梁婕妤氣道:“你怎麽防?!”淩賢妃跟皇帝吹枕頭風,是你去打斷還是我去打斷?


    梁玉笑道:“好啦,事是我做的,你怪他做什麽?何況,這事我能幹,她不能幹。”畢竟內外有別。


    梁玉是掐準了一條,對桓琚來說,淩賢妃隻是個後宮。同樣是女人,如果這個女人在宮外蹦躂,桓琚的容忍度會相對的高一些,如果是自己的後宮,那又是另一種說法了。人對自己親近的人,有的時候特別的寬容,有的時候卻會格外的苛刻。


    梁玉認為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淩賢妃,但是淩賢妃的缺陷太明顯了。自己多少承擔了一點桓琚對梁家全家的期許,是可以代行某些父兄的職能的。淩賢妃不一樣,她的兒子太小了,這既影響了排行,也讓這兩位皇子現在都還沒滿十歲,他們無法獨立為自己謀利益,淩賢妃隻能自己上。這恰恰不會讓桓琚喜歡。


    梁婕妤回了她一句:“更多的事情她能幹,你幹不來。”


    梁玉笑了:“好,都聽你的。”


    梁婕妤失落了起來:“哎,還是個小閨女呢,就得操這個心。”妹妹比她兒子年紀都小,梁婕妤自己也替妹妹操心得要命。


    姐妹倆敘著話,梁婕妤又仔細問了南氏現在的情況。梁玉就說了劉夫人下帖子的事情,梁婕妤喜道:“那可是大好事!君華,拿我的首飾來。”她如今也比先前闊了許多,桓琚不愛她,給她的待遇卻是優厚的。


    梁婕妤認為,這是妹妹進入京城社交界的一件大事,是必須鄭重以對的!一麵給妹妹挑首飾,又留意給母親揀兩樣,一麵說:“淩家到現在在京裏也還不招高門待見。也曾有人看在榮華富貴的麵上想抬舉淩家,都吃了教訓。這回可不容易!”


    “照顧淩家?什麽人這麽懂事兒啊?”


    “記不大清了,就聽過兩回,徐國夫人來大罵過一場,下一次就是說,這家叫遠遠打發出京城了。賢妃也就老實多了。來,把我這個拿去!我在這宮裏這麽久,見過的珠子比這個好的也不多。”梁婕妤拎起一串珍珠,往妹妹身上比劃。


    梁玉道:“差不多得啦,咱又不是去顯擺首飾的。”


    “你這孩子,也不能給主人家丟臉呀。”


    梁婕妤非要打扮妹妹,又給母親準備了一份兒行頭。她也有自己的盤算,梁家這是叫桓琚打了臉,這個時候就更得要撐起門麵來。男人不行,那就女人吧,總得把這一關給糊過去。


    姐妹倆正在揀選的時候,桓嶷來了。


    桓嶷得讀書,還得聽個政,又要兼顧東宮的事情。等他騰出空來的時候,梁玉已經什麽都幹完了,正被梁婕妤解了頭發重梳。桓嶷原本擔心他這三姨,到了一看,眨眨眼:“這是……在做什麽?”


    梁婕妤看到兒子,捏著梳子笑道:“三郎怎麽過來了?我還說把你三姨打扮起來就去見你的。袁家那位老夫人給你三姨下帖子啦。”


    桓嶷湊近坐了,問:“三姨,你還好嗎?”


    梁玉扭頭看他:“挺好的。”一頓大棒子打下去,都老實了,挺好的。


    桓嶷很擔心!他知道父親動手整治梁家了,在桓琚的心裏,對梁家和淩家是很不一樣的。放到淩家,根本就不會有“怨望”,桓琚早就給予更多的偏愛了。即使被參,桓琚也是縱容回護居多,這是不怪朝臣們對淩氏有意見的。皇帝不會錯,錯的就都是小妖精了。


    但是梁家不一樣,桓琚既重視,又沒有那麽寬容,還是淩近而梁遠。桓嶷對梁家並無好感,隻對南氏、梁玉兩個人有些感情而已。南氏是因為梁婕妤常提,梁玉則是確實拿得出手,且桓嶷認為她懂自己、確實回護關愛自己。


    梁滿倉被打擊得怎麽樣,桓嶷既不關心也不擔心,他隻擔心南氏和梁玉有沒有受到驚嚇。


    湊近了坐下,將這位小姨媽仔仔細細地打量,桓嶷又問:“真、真的沒事?”


    “能有什麽事呢?”


    “阿爹下令杖斃了兩個人,三姨知道嗎?”桓嶷問得很小心。


    “我看到啦。”


    “看了?”桓嶷站了起來,“怎麽能!”


    梁玉也站了起來,將他按了下去:“阿姐,三郎是個體貼的人呢,你有福了。這是怕我嚇著。”


    桓嶷問梁婕妤:“怎麽阿姨也不擔心嗎?還有外婆。”


    梁玉仰臉想了一下,問道:“三郎以為,我們是怎麽長大的?打我記事兒起,我就看著自己親哥哥接二連三挨打。我爹就會說,老大,拿扁擔,老二,拿板凳,老四按住他,老五給我打!”


    桓嶷道:“那怎麽能一樣?”


    “一樣的,一樣的,乃父乃君,一樣作威作福。唯一的區別就是,以往是我爹下令,我在看,現在呢,我爹陪我一起看了,”梁玉坐回鏡前,從梁婕妤手裏拿了梳子,很快梳好了頭發,“三郎,幫我挑根簪子吧。”


    桓嶷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三姨像是不大明白梁家在遭遇什麽事,但是她的話卻又有著別樣的明白。捏起一支蓮花頭的簪子,親自給她簪上,端詳了一陣兒,桓嶷忽然說:“我大概明白阿爹為什麽說三姨通透了。”


    梁婕妤也在半懂不懂間,她還是覺得妹妹這話有點缺心眼,但是兒子說“通透”那就是對的了?【難道我才缺心眼?】梁婕妤搖搖頭,又給妹妹挑了些首飾,都叫她帶回家去,還說:“常來宮裏坐坐。他們有那要門籍的心,必要給你氣受的。你就常來!”


    親姐姐撐腰,好事呀。梁玉痛快地點頭:“哎。”


    桓嶷也說:“也常來看看我。”


    “好。”


    桓嶷又說:“李非是個直臣,我也賞賜了他。”


    “那位禦史?三郎做得很對呀。”


    桓嶷笑笑:“時辰不早了,我還得回東宮,陪三姨走一段吧。”


    梁婕妤就讓李吉陪著去:“等三郎去東宮,你把三姨送出宮去。”


    ~~~~~~~~~~


    甥舅二人出了延嘉殿,往東宮的方向走。桓嶷走了一陣,輕聲說:“都會好起來的。”


    梁玉想了想,也說:“聽李吉說,昭慶殿見了穆士熙家的娘子。”


    桓嶷看了李吉一眼,李吉趕緊上前,將始末說了:“她們說的什麽並沒有打聽到。”


    桓嶷點點頭:“很好。自己小心,不要叫人拿了。”


    李吉笑道:“這些事情,哪裏用奴婢自己去盯梢呢?”


    桓嶷一點頭,對梁玉道:“三姨辛苦了。”


    “嗨,比起小時候,這算什麽苦呢?去忙你的正事去吧,哎,也別太累了。”


    桓嶷笑笑:“好。”


    目前桓嶷往東宮去,李吉道:“三姨,咱們這邊走吧。”


    梁玉四下一看:“這個地方,我沒來過,不過你說過這個方位是……”


    李吉歡樂的搶答:“這就是弘文館啦,說是天下最有學問的人在的地方,其實呐不是什麽時候都有學問的。得有大事的時候,這些有飽學之士才會聚集,別的時候,他們也有輪值的,也有些有旁的差遣的,並不都在。”


    梁玉心頭一動,凝目望去,不遠處的台基上一座不大不小的宮殿,欄杆後麵有些穿青、穿綠的人,看起來都頗為年輕。心道,這大約是弘文館裏的學生了,倒真有幾個長得還周正的,不過都不如小先生好看。


    在李吉的引領下,梁玉越過弘文館往外走。


    梁玉心裏閃過她的小先生,袁樵其時正在弘文館裏。弘文館藏書豐富,又有飽學之士可以請教,袁樵過得如魚得水,比正經學生還要認真。因這份好學,也因為他一張冷臉,被讚為“老成持重”,學士也會讓他代為監督學生。


    他正檢查書籍,看到學生跑出去指指點點,心道,亂七八糟,別再被禦史參上一本。起身走到外麵,正聽到一個俏皮的學生說:“妖姬臉似花含露……”【1】


    袁樵重重地咳嗽一聲:“胡說八道什麽呢?!你們……”等等,那個人好眼熟。


    袁樵更生氣了!斥道:“居然在這裏說這等豔詩,我看你們太閑!都去抄書!”想想不大解氣,“功課再加一倍!”


    學生們一哄而散,邊跑邊討饒:“哎喲,小先生,太凶啦!這就去抄!”


    都是年輕人,笑完也就忘了,隻有袁樵在心裏忘不了“妖姬臉似花含露”,回過神來“呸呸”了兩聲,又想:她又要到我家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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