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讓我出去吧。”路柯瘦的眼睛有些凹陷,“求求你了。”


    路柯媽媽不忍心看自己的兒子,她沒想到他已經陷進去了:“珂珂,別這樣看著媽媽,也別這樣跟媽媽說話……我讓你去。”她的兒子,她曾經驕傲的如同烈火一樣的兒子。


    路柯站了起來,猛的踉蹌了下,但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子。


    看守路柯的人見狀想去攔他,路柯媽媽厲聲道:“我看誰敢動他。”


    路柯沒敢耽誤一分一秒,撲到出租車前麵的時候,司機嚇了一跳,一道影子忽然閃現,少年生的異常俊美,眼睛暗的嚇人:“岑穀縣。”


    ******


    已經三天了,路柯蜷縮到車站的角落裏,陳禾還沒來。


    路柯不敢離開,他隻知道陳禾在哪個縣,不知道她具體住到哪裏,他怕他走了,陳禾來了找不到他。


    陳禾怎麽可能嫁給別人,路柯滴水未進,唇瓣幹燥的翹起一層幹皮,裂了許多細小的口子,他緊盯著車站裏來來往往的人。


    等陳禾來了,他就帶她離開,他早就計劃好了,去昆山,四季溫暖,他連房子都買好了,他前兩年很努力的在賺錢,他有很多錢,他能帶她去很多地方。


    路柯腦子昏昏沉沉的,眼睛卻亮的如同太陽般炙熱,他晃悠了下,他要去吃飯去洗澡,換一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去找陳禾。


    不來也沒有關係,他去找她。


    不喜歡他也沒有關係,隻要在一起就好了……路柯打聽了一路,到陳禾叔叔家門口的時候,風塵仆仆的像個乞丐。


    即使邋遢,也身高腿長五官俊美的乞丐,身上氣勢迫人:“陳禾在嗎?”他知道這是陳禾的家人,勉強勾起一絲笑,卻更加滲人。


    陳禾她嬸子下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你是?”


    路柯眼睛漆黑:“她男朋友。”


    陳禾她嬸子心虛:“陳禾她前兩天鬧著出門……就沒回來。”


    路柯狂喜,陳禾前兩天出去了,肯定是去找他了,她願意跟他走,可是她為什麽沒到,路柯動作很僵硬,肺部裏的空氣一點點被剝離,幾乎窒息:“沒回來是什麽意思?”


    在一個月內,她們家經曆兩門喪事,陳禾她嬸子心眼再壞,都不可能想讓陳禾死的,因為操勞,她臉上有些浮腫:“她死了,淹死的!撈上來的時候屍體都泡腫了,我沒想要她死啊。”


    路柯耳中炸開了一道轟鳴聲,他嘶啞著嗓子:“我不相信……”他四肢僵硬,往屋內擠去,“她肯定在裏麵。”


    肥胖的女人發出一聲刺耳尖叫,情緒攀升到了頂點,竟然顧不得恐懼推了路柯一下,音調拔高:“這是我家!”


    卻沒想到路柯直挺挺倒了下去。


    女人捂著胸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腿軟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跟了一路的保鏢們顯出了身形,把昏倒的路柯帶了回去。


    ********


    醫院雪白的病床上,少年瘦的幾乎脫形,胳膊上插著一根管子,正輸著水。


    孫馳不敢相信,這才三個月,路柯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站到一邊,有些局促的喊了聲:“路哥。”


    躺到床上的人沒有動靜,漆黑的眼睛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孫馳很難受,他都知道了,求了很久,還是打感情牌才終於讓路柯媽媽同意他們進來探望路柯。


    馬乘在孫馳後麵默默站著,他無法要求路柯堅強,就像誰也不知道路柯有多痛。


    盧易偷偷抹了把淚。


    他們仨靜靜的站著,就當他們以為路柯不會搭理他們的時候,路柯說話了。


    聲音嘶啞的可怕:“你們說,如果我沒有強求,她會不會就不會死。”


    陳禾是在跟他私奔的路上淹死的,如果她不同意,就算她結婚了,她也還活著,她那麽好,那個人肯定也喜歡她,她會有丈夫有孩子,會有或許不太完美但也幸福的一生。


    可是她死了,也沒有如果。


    萬般皆泡沫。


    孫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沉重的問題,他蠕動了下嘴唇:“……你……”別太難過。


    他說不出口。


    路柯閉上眼,眼皮劇烈的抖動,在掙紮彷徨後悔,慢慢歸於平和:“是我太弱了。”所以別人才這麽輕易的為他做了決定。


    馬乘心一驚:“不是。”


    路柯吃力的坐起來:“我會好起來的,你們別擔心。”


    他們仨更擔心了。


    *****


    十年後。


    戈秋安有些癡迷的看著辦公室正坐的男人,犀利俊美的眉眼,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條線,漆黑的眸子涼如月色,他似乎感到了有人偷窺,隻是並不在意,繼續批閱文件。


    戈秋安咬了咬唇,整理了下著裝,敲了下門:“路哥哥。”


    路柯並不抬頭,隻是應了聲:“進。”


    戈秋安有些局促:“我媽媽想請你吃頓飯。”她喜歡路柯,從小就喜歡,就算是告白後被拒狼狽的逃到了國外那麽多年,當她都以為自己忘記的時候,又見到路柯,心理防線瞬間崩塌,她還是喜歡路柯。


    就算曾經那麽狼狽,他拒絕過她又怎麽樣,路柯曾經愛過的人,不是已經死了麽。


    路柯:“我沒空。”


    戈秋安就知道結果,可她還是奢望,雖然毀於瞬間:“我知道了。”她一開始在國外還是能聽到關於路柯的消息的,他喜歡上了一個人,就算被拒絕也在很努力的追。


    她那個時候就想,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路柯,可同時還有點怯喜,路柯不會願意追多久的吧,他明明最沒有耐心了。


    路柯追了一年,還為那個人跳過湖,後來他們就在一起了。


    戈秋安心疼的要死,她哭的很久,又強迫自己忘記,再聽見路柯的消息,就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路柯很厲害,她這輩子都隻能仰望……但是她不死心。


    她想著,反正路柯喜歡的人已經死了,她陪著路柯,一年兩年……他總有一天會被自己打動的。


    路柯跟戈秋安並不熟,若不是看她業務能力還行,是不會讓她在公司裏留著的,他聲音冷淡,狹長的眼尾掃過戈秋安:“你可以離開了。”


    戈秋安猶豫了下,她其實希望過去的一切都不要再打擾路柯了,但是依然沒敢瞞著路柯:“有個叫餘雁南的人來公司,希望見您一麵。”


    路柯手裏的筆一鬆,並不抬頭:“讓她進來。”


    戈秋安眼裏起一層霧,聲音哽咽:“都過去這麽久了,你都忘不了她麽!餘家現在惹一身腥,餘雁南來能為的什麽事?保下她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路柯似乎一點都沒察覺戈秋安的失態,語氣平靜:“你逾矩了。”


    戈秋安苦笑了下,低聲道:“抱歉。”她說完就匆匆出去了。


    辦公室恢複了安靜。


    路柯眯著眼,思考著是否辭退戈秋安。


    路家和戈家沒什麽關係,戈媽媽和路媽媽倒是玩的極好的一對閨蜜,就是戈秋安和路柯玩不到一塊,也不怎麽熟。


    戈秋安能進路氏還是路媽媽拜托的。


    路柯現在很少回家,對於路媽媽的拜托也沒拒絕,反正隻是安排個人進來而已,她一開始還是很規矩的,不過最近事多了起來。


    餘雁南是跟著秘書過來的,她神情有些憔悴,她來之前不確定路柯是否願意見她,畢竟,那件事發生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路柯。


    她也不確定路柯是否還記得她,過去太久了,她也隻有偶爾在電視上看見路柯不苟言笑的樣子,才想起來,當年的路柯,也隻是少年而已。


    他成長的太快了,餘雁南有些欣慰,又感到物是人非。


    餘雁南進了辦公室,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路柯。


    他以前是她的學生,現在是人人敬畏的貴人。


    路柯倒是自然,餘雁南蒼老了許多,比起以前:“餘老師。”


    餘雁南真沒想到,路柯現在還能稱她為老師,她低頭,忍下了淚意:“嗯……過的好嗎?”


    路柯起身,給餘雁南倒了杯茶:“挺好的。”


    餘雁南聽見,心裏有點堵,密密麻麻的窒息感,她捧著杯子,仿佛又看見了當年笑意清淺的少女,果真是造化弄人:“我來是為了家裏的事……”餘雁南有些難以啟齒,她家裏得罪了人,她父親八十歲高齡被人汙蔑猥瑣女學生,女學生竟然又選擇了自殺,還有她哥哥的博士論文被人汙蔑說是剽竊同窗的成果,現在被人辭退在家,萎靡不振……現在的餘家就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路柯知道這事,餘家做事一向正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我知道了,您不用擔心,再過幾天就有結果了。”他已經查到是誰了,正在找證據。


    餘雁南完全不能掩飾震驚了:“你……”路柯肯幫忙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更可況路柯這樣說,肯定早就已經調查了。


    是什麽能讓路柯這樣做?


    餘雁南想不到其他理由,她眼睛裏浮現些淚花,連忙擦了擦:“謝謝。”知道了結果,她更難受了。


    當年的路柯會罵人打架生龍活虎的跟人鬧,現在的路柯隻是說,他過的挺好的。


    路柯遞給她張紙:“抱歉,我知道這件事有點晚,才拖到現在。”


    餘雁南連忙搖頭:“不、不……”


    路柯又坐了回去,恢複了沉默的樣子。


    餘雁南想,死去的人比活著的幸福多了:“你……”


    她又看到了路柯手上係的已經褪色的紅繩,上麵掛著個金豬。


    金豬精巧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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