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說明與回顧花了15分鍾。到了家裏卻發現我不在,隻見到了家人,得知這個時代的我入院了,去醫院的途中和家人走散了,以及之後那些怪人的事情,都像崩堤之水一般向茂盛先生傾訴。真是太讓我安心了。能夠再次遇見這個會幫我,會聽我說話的人。


    「和我分別了之後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平時小鎮明明還是很和諧的……」


    看來我碰上了這和諧小鎮的所有例外。這方麵我很在行。


    「我自那之後因為擅離職守被狠狠地訓斥了。部長無視上班時間讓我加班,命令我出來加班巡邏。這裏是之前與你見麵的那座橋的鄰橋,是我平時的巡邏路線。如此說來你走得真遠啊,淡路君」


    已經累得我雙腳都快斷了。


    「不過這真是不可思議啊淡路君。未來的你應該知道你會和家人走散然後迷路才對啊……」


    「啊!說起來也是啊」


    「也就是,明明知道還這麽做」


    「或許是這樣,未來的我似乎在之前就對兒子兒媳交代過,盡可能不要向我透露任何事情。而且還是非常地嚴謹」


    我和賢先生走散,然後遭遇到那些事她都計算到了嗎。如果不是這樣,而隻是單純因為賢先生的失誤,到時候會把他的牙齒打得像我的一樣。不過未來的我沒有好好吩咐也是有責任的。要是說「夫婦,孫女三人一起進行監視」估計我就不會迷路了。說真的,我越來越不信任未來的自己了。


    「總之我們走吧。到那間醫院去。上警車」


    「誒?沒關係嗎?」


    「啊啊,部長已經回去了。我再怎麽晚也沒關係」


    今天第三次乘坐警車了。真希望這種日子不會再來第二次。不,絕對不能再來。看著茂盛先生今天那第三次被壓扁的頭頂的輪廓,我如此發誓道。這警車的後座給人一種被監禁的感覺讓我不怎麽喜歡。倒是很適合把小氦放出來。


    「那離三垣町站有兩個站對吧?」


    「是的,雖然不清楚名字……」


    「沒關係。基本都能找得到。記得隔著兩個站的伊神町站有一家大醫院」


    果然很可靠呀!茂盛先生!


    可靠是可靠,但是我真的可以這麽依賴他嗎。本來這事就和警察的義務沒有任何關係,也就是說這屬於私人的幫助。麵對我這個會無數次像不死鳥一樣重生的麻煩人物,為什麽要那麽親切……?


    「……茂盛先生,是以強力刑警為目標的對吧?」


    「嗯?剛才說的那個?那隻是以前的目標……最近反而覺得給人帶路,在附近巡邏更有意義」


    「誒?為什麽?」


    「啊啊。以前嘛,我很看不起這種工作的。認為都是些小事。很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是看了刑警電視劇才憧憬警察的,不過自從職業生涯的開始到現在,我就沒有接過一次大事件。對於那些被強迫去看的雜務,我感到十分地無聊。就在某一日,我的想法突然發生了改變」


    「發生了什麽?」


    憧憬刑警電視劇……還真是很適合的動機。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我照常站在派出所的入口處,一位頗老的女性向我搭話了。她說不知道市政廳在哪裏。從派出所到市政廳並不近,隻不過就隻有一條道。現在回想起來,曾一度想把指路的工作放棄的我,竟然為那位女性指路,並告訴她這樣走就到了。然後那名女性深深地低下頭,還以為她好向我道謝,沒想到直接往我所指的反方向走了去」


    那婆婆簡直就像是我。


    「我有點不耐煩地告訴她不是那邊,是這邊,這時候被上司看笑話了。上司看我那麽閑,就命令我直接把她送到市政廳。既然是這樣我也無法反抗。我勉強地將那名女性往市政廳的方向帶去」


    小氦似乎是累了,呆在我的肩上一動不動。仿佛在仔細地聽著茂盛先生所說的話。


    「平時我自己走隻需要10分鍾的路。但是那名女性經常會莫名其妙地摔倒。加上年齡也不小,扶著她走過去用了很久。大概花了兩倍的時間吧」


    「真,真是辛苦呢」


    ……我在這方麵也不會輸。平時算好迷路和摔跤的時間,結果卻睡過頭了。


    「一邊走著一邊照顧著那位女性。不過說話的基本都是她。原本我的話就不多,再加上並非自願要送她的。那位女性說的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所說的是已經成為高中生的自己,卻還是會迷路,然後被一名警察幫助的事情」


    就算是我也不會出動警察啦。除開這次的例子。這次可是你的問題哦?小氦。


    「她不知道在發什麽呆的時候,回過神來就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非常混亂的時候一名警察幫助了她,那位警察找到了她的住處並用警車把她送了回去」


    「就像這次的茂盛先生呢」


    「哦哦,說起來的確啊。不過她的事情卻不同。已經把她送到家之後,都已經回到家了卻又發生了第二次迷路」


    真失敗,就算是我也覺得很失敗。沒想到還會有比我更失敗的人。


    「再次迷路的她非常偶然地又遇見了那名警察,聽說那名警察離開工作崗位用警車將她送了回去。當時的我已經忍不住了。並不是對兩次迷路的那名女性。而是對那名一度離開工作崗位的警察。作為警察,居然放棄守護街道,國家,世界和平的任務,僅為了送一名少女回家而努力。再怎麽失敗她也是高中生。隻需要把路告訴她或者在地圖上標誌好,隻要做到這種最小限度的事情就夠了。我認為沒必要因小失大,為了她一人的平安而放棄整個世界,這是身為人民公仆的警察不應該做的」


    和現在完全不同。要是沒有茂盛先生我現在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這麽回想起來還真是非常感謝。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呢?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她又說起這樣一件事情。那位警察阻止了她那份小小的不幸。但這份晚點回家的程度的不幸如果沒有被阻止,她的家裏就可能會被一點點的不幸所入侵。是名為女兒很晚沒有回家,父母非常擔心女兒的程度的不幸。家人們可能就會因此睡眠不足,第二天工作的時候引發失誤。這個失誤很可能會讓某人負起重大的經濟負擔,然後無法給女兒買聖誕禮物。不幸是有連鎖反應的。而幫助了她的那位警察將連鎖反應的源頭破壞了。不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那麽深」


    嗯。嗯。


    「然後,名為幸福的東西發生了連鎖。因為她被警察所幫助,然後她的家人就不會擔心,而第二天早上她的孫女可能就會精神地向老師打招呼,而老師心情一好可能就會給平時不澆水的花壇澆水。世界是相連的。人與人,過去與未來,一切的一切。我所向往的那種大和平根本不存在。僅僅是一個一個的和平的集合體。為了不存在的大和平和將眼前的小和平置之不理是最不可原諒的。她如此結結巴巴地拚命在向我表達這些事情……」


    還以為說了什麽好話呢,原來是修改版。雖然不認識那個人,但我挺喜歡她的。內心湧出了一股親切感。


    「那句話對我也造成了很大的衝擊,讓我醒悟了。將她帶到目的地,向我道謝的時候,仿佛有一股傳遍全身的感覺」


    「道謝?」


    「啊啊,並不是貌似與眾不同的話,隻是一句謝謝。不好意思地說一句,我在那個時候從來沒有認真地接受過他人的感謝。義務性地給人帶路,毫無誠意的親切,毫無誠意幫助他人的我,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們的道謝是不是有誠意的。但她的情況似乎不同。雖然隻是我的想象,我認為她比常人經曆的不幸要多得多,相對的被人幫助的經曆也要多得多。無法避免失敗的她,


    為了活下去,至少要成為懂得感恩的人,而那句謝謝裏,似乎包含了這些覺悟」


    好堅強……是擁有失敗人生的人的榜樣。我會不會成為這樣的人呢。


    「那件事為我現在所堅持的正義做了鋪墊。我的正義要我將你平安地送回家去」


    多虧了那位頗老的女性,今天的我才會被茂盛先生所幫助。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我非常感謝她。我的幸福也開始連鎖了。


    「繞了點遠路……不過終於到了」


    「誒?」


    「我們到醫院了」


    美香小姐和小花香在一樓的大廳等著我。就像我到家的時候一樣。他們似乎一開始就知道我會來。


    「你們都知道我肯定會走散的嗎?」


    「不,我們並沒有從媽媽,呃,這個時代的媽媽那裏聽說……剛剛走散的時候一時不知道怎麽辦,但考慮到媽媽的生命就先讓賢到醫院來了。然後媽媽就和我們說明了情況,用求求通讓我和花香在這裏等著」


    「是,是這樣……」


    果然是知道的。明明知道我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但還是沒有告訴我。未來的我到底在計算著什麽。


    「有些事必須去經曆,有些話必須要聽,媽媽是這樣說的」


    「對了,奶奶說,要在這裏和警察叔叔說再見了」


    「誒?」


    「什麽?」


    一直受了那麽多照顧,原本還希望能讓他看到最後的……茂盛先生似乎也在考慮著一樣的事情。


    「奶奶也非常想見到警察叔叔,但有些東西不希望讓他見到」


    ……我的身體如果還健康的話應該很希望見到茂盛先生才對,但現在並不是那樣。醫生所說的餘生如果是準確的,那麽今天就是我的死期。進化了50年的醫學都這麽表明了。小花香說話的時候一直忍著淚水。真是個堅強的孩子,她一定理解我接下來會怎麽樣了。


    「還有,還有就是!奶奶她說,奶奶你會替她……給我獎勵的……!」


    鼻涕的聲音都要蓋過小花香的說話聲了,我則在一旁認真地聽著她所說的話。很抱歉是我這樣的人做你的奶奶。我想,我一定非常希望能和小花香再相處久一點吧。我輕輕地撫摸正在抽泣著的小花香。


    「謝謝你,小花香。你已經成長得比我和爸爸更可靠了」


    「才沒有呢!才沒有呢!」


    「做得非常好,花香……」


    美香小姐將小花香緊緊地抱住,小花香的身體頓時像是變小了一樣。


    我還不能哭。必須連帶著未來的我那份心意向茂盛先生道謝。要用笑容。


    「非常感謝你!」


    痛快地道了謝,痛快地抬起了頭,痛快地笑了。


    茂盛先生似乎發現了什麽,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然後笑了起來。


    「這次謝謝是我至今為止所見的最好的一次,比那個時候更棒」


    有些空虛,不過。


    「我也要向你道謝」


    我們還會見麵的。今天的邂逅將會與未來連鎖。


    為此我必須回去。受到了他人的照顧,他人的教育,以及他人的鼓勵,我終於抵達了這裏。


    我去迎接我的最高潮。


    小氦在我肩上進行著小小的呼吸。某一天它將在蟲籠裏停止呼吸,然後將在某一天全世界蟲籠裏的鍬形蟲都會停止心跳。未來的我應該在進行著微弱的呼吸,而站在她的病房前的我那心髒似乎希望得到外出許可一樣在跳動著,真希望將這份活力分給全世界全世界的鍬形蟲。


    我的笨兒子和與他定下終身並且牙齒很好的小姐,還有小小年紀就已經超越了她父親和祖母的聰明少女都走在我的前麵,隨後將我帶到我的病房前,然後無言地把路讓給了我。我用自己的手將那扇門打開了。


    裏麵似乎是單間。從小小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麵那橙色的天空。我應該已經來了好幾個小時,但是那橙色卻不見絲毫的漸退。而我的身姿……被仿佛要將床給包裹住的窗簾給遮住,完全看不見。賢先生很不安地坐在牆角的椅子上。


    「媽媽!還好趕到了!」


    賢先生的媽媽是對著站在門口的我叫的。兩人終於呆在了同一個空間裏。躺在床上的我現在到底有什麽樣的感覺呢。站著的我……有些悲傷,有些害怕,還有些期待。


    「媽媽,這個時代的媽媽有話對你說……就在窗簾那邊」


    「……嗯」


    特意用窗簾隔開讓我進去應該是希望和我單獨聊吧?今天已經是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了,就沒有什麽話對家人說嗎?到醫院之後,看到那麽悲傷的家人們之後,感覺我和他們的關係並不怎麽差。自己能不能成為了一個好母親,一個好奶奶,現在多少有了一點自信,這個時代的我似乎被他們所愛著,這令我很開心。僅僅是這樣我都希望未來的我在最後能和家人一起度過。完全搞不懂這個時代的我到底在想著什麽。50年後的我是不是也會做同樣的事情。馬上要見麵了,但我依然不覺得以後我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第一步走進了窗簾,第二步將頭抬了起來,第三步……我被絆倒了。今天到底有多少……多少多少次……


    「哇!」


    條件反射地抓住了窗簾,承受著我的體重的窗簾發出了被剝落的聲音。小氦已經習慣性地離開陷入危機的我,等我摔到地板上時再飛回我的肩膀。這家夥真是。


    失去了窗簾之後,床映入了眼簾。我撫摸著被撞到的額頭站了起來,看到床上的人之後,視線就停在了那裏。來到這個時代不久的我決定接受茂盛先生所說的話,決定尋找這個時代的我,在派出所因為情況緊急而不得不進行捉迷藏,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結果到了我未來的家裏卻找不到的人物,現在就在我眼前。穿著病患的衣服,枕頭靠在床後麵的牆上,而她背靠著枕頭,似乎在等著我一般筆直地看著我這邊。終於見到了。未來的我怎麽說道。


    「今天是第二次了吧? 窗簾」


    是我。


    即便過了50年,那個聲音,說話方式,笑的樣子,看著我的瞳孔,臉龐,眼角,從被子裏伸出來的手腕,手指,指甲,從旋轉滑梯上摔下來而受傷那隻胳膊肘的傷痕,一切的一切都完完全全是我自己,同時完完全全地虛弱了。


    理由並不止是外表。除了她沒有人知道我今天是第二次把窗簾拉了下來。班上知道第一次並嘲笑我的笨蛋二人組並不知道第二次。看見第二次後呆住的兒子兒媳以及孫女也並沒有聽說第一次。兩件事都知道的人,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


    窗簾被落下之後,就能和我未來的家人麵對麵地說話。看來她知道會這樣才這麽做的。既然知道了那一開始直接把窗簾拉開不就好了。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看來未來的我沒有避開的意外她也不準備讓我避開。本來以為我不會完全記住這50年因為失敗而造成的意外,不過如此有衝擊力的大體驗就算是我也應該會記住。自己會把窗簾拉下來,被機器狗追,頭上長著枇杷的人,差點被人強迫去聞一些奇怪的蘑菇,這些事我都忘不了。要是把這些都說清楚,我應該會更早地站在這裏。


    我看著我的眼睛,思考著如何開口。想說的話有很多。有很多事想問。但這些話語在我腦海裏如同洪水一般翻滾著,卻一點也無法從口中流出。要快點開口,未來的我現在已經像是馬上要離開的樣子。麵對著總算要開口的我……


    「……什麽都不用說」


    ……誒?


    「什麽都不用說。你想說的話我全部都知道。我站在你那個位置的事情就如同昨天發生的一樣」


    寂靜的空間中響起了


    淡淡的聲音。那份脆弱足夠讓人再次理解她已時日不多。不僅僅是我,包括我的家人,大家都如同時間停止了一般,拚命地在聽著“我”的話語。


    「有很多疑問。比如說……先是回去的方法。然後是為什麽要繞那麽多路?為什麽不將這些事告訴我?還有……丈夫的事情?」


    明明說話已經不是那麽輕鬆了,但她依然麵帶笑容地說著。靜靜地,慢慢地。


    「現在的我能將這些問題全部解答。現在將所有事都告訴你的話,你接下來的人生一定會很輕鬆。痛苦也會減少很多。說不定……還能將今天會死去的命運給改變……」


    她說出了這些可能性。


    「雖然我很害怕死亡……」


    卻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不惜如此也要對你說一件事,僅僅一件」


    不惜如此也要對我說什麽?


    「今天所發生的壞事就連兩隻手都數不完吧?有很多事情希望重來對嗎?不隻是今天。就連昨天和前天……明天和後天也一樣。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嗚……!」


    稍微被嗆到,停止了說話。


    「媽媽!?」


    聽到了家人擔心的話語。但我……我依然是什麽話都說不出。


    「接下來你將會有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的後悔,無數次無數次的受傷,將會哭泣無數次無數次」


    我那17年份的話語似乎要被67年份的話語給壓垮,現在隻能將這個人的話語用同樣的身體去細細咀嚼。


    「從小就很失敗,非常想改變,但到最後都會搞砸,一直重複著那些快厭倦的事情。被溫柔的人所原諒,被他們所鼓勵……但自己希望改變的心情依舊存在,一直持續地進行著反省與後悔……」


    回想起來,今天一直被人幫助啊。由加莉和茂盛先生自然不用說,那隻機器狗,就連那個內山也幫過我一次。以及,至今為止都被我認為是在耍我的悠介和雅司,今天終於發現他們一直都是在支撐著我。


    「但是,時間過得越久……那些經驗就都會成為我自己的一部分。那個……那個時候某人對我說的話語……從失敗中學習的感覺……自己的淚水……後悔過的事情……到了現在,都成為了很重要的……對現在的我來說都是必要的……非常溫暖的回憶……無法將其舍棄……」


    「媽媽! 振作點!」


    奄奄一息的她,依然將那些話語拚命地擠出來。


    未來的我向大哭著的賢先生示意表示她沒事,向美香小姐送去笑容,摸著小花香的小手,吸了一口氣看著我。她堅強的眼神與那虛弱的身體相反。


    「所以你不要害怕。就這麽回去,一件事都不需要知道」


    今天的一切……


    「我不想將這些奪走」


    都會變成美好的回憶嗎?


    「你有不幸的權利」


    這麽說著的你……


    「放心吧,我非常地幸福」


    卻笑得非常開心。


    ——那便是我最後的話語,


    似乎是滿足地把話說完了。未來的我毫無痛苦的樣子,靜靜地停止了呼吸。未來的我的身邊那些機器發出了吵鬧的報警音,家人們都用著不同的稱呼在呼喚著“我”,大家都帶著淚水。最後我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問到,卻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來小氦想讓我看的東西是這個。原來小氦並不是因為失誤才來到未來。看著我經曆了曆史以來最多失敗的一天,希望重頭再來並順手敲出的手刀,它並沒有允許。但是它為了讓我麵對這些事情,而將我帶到了這裏了。


    我也理解未來的我為什麽不會將一切告訴我。雖然一大早就有一堆不順心的事情,但正因如此才會發現很多事情。這些失敗所帶來的幸福能讓我在死之前都如此幸福地笑著,根本就沒有重來的必要。


    但那也代表著我不需要反省,不需要後悔。即便失敗的隻要將其接受,與其抗爭即可。將可以避開的痛苦特意不去避開,根據不同人的看法可能並不覺得這是好結局,但是我不需要什麽完美結局。我要伴隨著痛苦而成長。


    然後還要學會感恩。因為我很失敗,所以可能會給支持我的人繼續帶來麻煩。而且無論如何都無法躲避。既然如此我就應該感謝他們。然後為他們做一些能夠補償我所帶來的麻煩的事情。雖然不知道我能做到哪個程度。


    流過我的臉頰的淚水滴到了小氦展開的翅膀上,世界的遠方發出了白色的光輝。然後小氦接近了那道光的中心。並沒有任何人的說明,但我確信我能回到原來的時代了。未來的我也知道不需要把回去的方法說出來。小氦希望讓我見到的風景我已經見到了。小氦希望讓我聽到的話語我也聽到了。既然如此小氦理所當然會帶我回到原來的世界。


    「謝謝你,小氦。全部都傳達到了」


    那道光觸碰到小氦,形成了隻有我和小氦的純白世界。最後,使用翅膀向我表示不客氣的小氦被純白的光芒所包裹著什麽都無法看見,回過神來的時候,我被平時放學時所看到的景色包裹著。


    這裏是我平時失落的時候都會來的地方,附近的河岸地的橋下。


    在這裏是看不到天空的。


    第一學期今天就要結束了。昨天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今天再怎麽樣也不會睡過頭。悠悠地到校之後,看著8點半才到的悠介並嘲笑他。做了個這樣的夢之後醒來的我,看到枕邊的鬧鍾時間是8點20。


    我使用了比在那個時代任何一次還要快的速度帶著蓬亂的頭發衝入教室時,無情地遲到了五分鍾,離我稍遠的悠介豎起右手食指說出「第一次!」。平時我都會對他的行為生氣的,但今天看到他的臉卻讓我很高興。看到他似乎並沒有因為昨天的事情還在生氣,讓我放心了不少。而且我還能照常上學就已經非常讓我欣慰了。之前還是在2066年呢。


    我窺視著大清早被我慌慌張張塞入包裏的小氦。它估計也習慣了我的暴行,但現在卻在蟲籠裏生氣地用夾子表示快點讓它夾我的耳朵。抱歉,我在反省了。睡過頭是因為,那個,昨天發生了太多事,有點累了。一直盯著包裏進行對話的樣子,在同學的眼裏估計會很奇怪吧,詳細的問題待會再說。


    雖然很想說從今天開始要注意一點,不過明天就是暑假了。早上悠悠閑閑地度過,午後就到河岸地去找鍬形蟲吧。要是能有一個喜歡鍬形蟲的同誌在就好了,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找得到。看來要計劃把由加莉拉入這個世界來了。


    老師的話說完了,讓我們轉移到體育館開始結業式。同學們隨後慢慢地離開了教室,笑嘻嘻的二人組和一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覺得很可愛的少女接近了我。


    「今天還是沒有辜負我們的期待嘛淡路!」


    「明明昨天幹了那麽多事……」


    我也是這樣想的。


    「肯定是因為昨天的球技大會累了吧」


    今天由加莉的聲音依舊甜美溫柔。


    「我才累呢! 看到我昨天活躍的樣子了嗎?」


    「……很努力」


    簡直就像是為了那一天而活的一樣。


    「那當然!昨天的結果雖然遺憾,但我那熾熱的心已經瞄準了體育祭!」


    「……昨天很抱歉」


    「……哦?」


    「還要謝謝你們幫我打掃滅火器留下的粉末。悠介,雅司,由加莉」


    雖然我因為遲到的事情正在反省,但還是先從感謝開始吧……為什麽大家都僵住了。


    「我,我又沒放在心上!仔細想想滅火器的內容物很少見啊,可以說很有趣啊」


    悠介。


    「要道歉的話連帶著小時候那些一起吧」


    雅司。


    「就那麽放著不管會讓我更難受的」


    由加莉。


    一直以來謝謝你們了。


    「今天試試將失誤縮小到兩個給我看看啊!你已經做了一個了!」


    「今天過了上午就沒了,今天還不行的話今後就很難了」


    「……嗯,看著吧,今天隻會有一個的」


    「……咦?」


    一臉“平時的話肯定會生氣地說不要數的”這種表情呢。隨便你怎麽數。就算你不去數,我的失敗也不會消失的。幹脆做一個計分板也方便讓我看。


    老師讓我們快點到體育館去,於是我們走了出去。笨蛋二人組在最前,由加莉稍後,最後麵的是我。所以大家會在背後聽到我被自己的包絆倒時所發出的叫聲。回頭便看到摔倒我和從包裏滾到我臉邊的蟲籠。小氦沒事……打算非常生氣……抱歉,回去的時候會給你做好吃的果凍的。


    「……剛說完就來第二次啊」


    雖然隻聽到聲音,但雅司那受不了的表情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沒,沒事吧?」


    就算是由加莉大人看來也受不了了。


    「你那個蟲籠是……!」


    啊,被看到了。雅司一直都知道,這被由加莉厭惡的鍬形蟲終於出現在一直都情緒高漲的家夥眼前了。


    「這不是扁鍬形蟲嘛!我很喜歡鍬形蟲的!」


    ……哦?


    「今天怎麽了?感覺和平時不同」


    結業式中,老師正沉醉於他那可能有用又可能沒有的廢話中,連由加莉這樣的優等生都有點受不住了,於是向我搭話。


    「……有嗎?」


    「平時都會生氣地說『不要數啦』的」


    原來由加莉發現了。


    「昨天發生了很多事」


    「因為昨天悠介君生氣的關係嗎?我看他好像已經忘記了,像平時那樣發牢騷就說明已經沒事了。嗬嗬」


    「是,是啊」


    昨天發生了很多事,很多事裏麵雖然也包括了那些事,但是最主要的並不是那些哦,由加莉。我不可能對你說「昨天給鍬形蟲一記手刀就穿越時空了哦☆」這種話吧……這麽說的話溫柔的由加莉一定會迅速地為我叫來救護車的。


    「昨天呢,我發現了。那兩人雖然很喜歡耍我,但他們那也算是在幫助我」


    隨便哪裏都能摔倒的少女應該和她保持距離數落她才對。但他們卻來到了我的身邊和我說話。比起自己一個人在那臉紅羞愧要輕鬆得多了。


    「嗬嗬,我覺得奈津美也幫了他們哦。還說過『每天都那麽閑,不過看到她就不會覺得無聊』這種話呢」


    「那算什麽嘛」


    真是奇怪的互助。機器狗和枇杷男還有內山之間的互助也很奇怪啦。無論方式如何,要是我能對他們兩人做些什麽就好了。


    不過,我能對由加莉做些什麽呢。基本上都是我單方麵給她添麻煩而已,而由加莉並沒有對我那麽好的理由。


    「由加莉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


    「誒?」


    昨天也這麽想過,幹脆直接問一下好了。


    「……還記得昨天打躲避球的事情嗎?」


    「昨天的?」


    「我看到奈津美好幾次摔倒並偶然躲開了球的樣子,也像悠介君和雅司君那樣笑了起來」


    說起來的確是。第一次還藏著的,第二次躲開的時候她還光明正大地笑了……


    「看著那兩人數著奈津美的失敗次數的時候,其實我也很愉快」


    「是這樣嗎!?」


    「當,當然我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啦!」


    「嗯,嗯」


    天下聞名的由加莉大人一定不會這麽想的。


    「看到奈津美做出什麽的時候我也會覺得開心。完全猜不透什麽時候會幹什麽,從來不會失望,隻是待在你身邊就覺得很開心」


    「……你還是在取笑我吧?」


    「沒有啦沒有啦!那個,奈津美可能不會希望如此,但能給人帶來快樂可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哦」


    「嗯,嗯?」


    我自己倒是沒有這麽想過……原來還會有人這麽想嗎。


    「所以呢,我對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希望為給我帶來快樂的你一些報答。這隻是我單方麵地在享受,我也知道奈津美的心裏是很失落的」


    「報答什麽的……」


    根本不需要啊,那種東西。該報答的人是我才對啊。


    「……由加莉,你認為我的失敗有救嗎?」


    「誒!?啊,這個……」


    明顯在苦惱著該怎麽回答。不用在乎我的感受的。


    「我覺得能治好的,你看著吧」


    盡管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我絕不會隨便放棄。正麵接受肯定是有意義的。


    「……嗯,加油哦。雖然我很喜歡失敗的奈津美,但打掃滅火器的粉末不怎麽好玩哦!」


    「是……對不起」


    今天準備邀請大家去打昨天沒去成的保齡球,請他們吃昨天沒吃成的冰淇淋。


    下午三點左右。我們四人打完保齡球之後我一個人來到了河岸地。期末考試結束10天後的高中生並沒有什麽錢。因為我們在考試結束後就將錢花至頻死狀態了。所以天色雖早,但我們不得不解散,留下了暑假到哪裏玩的約定。


    結業式在上午就已經結束,今天將失敗次數減少至遲到以及將小氦一同卷入摔倒這兩次而已。此乃史上最低記錄,成為了連接第二學期的希望。本該如此,在保齡球場那樣積極的場所我本應平安地度過才對。


    第一場是個人戰。我打出了22分這種嶄新的分數,這隻是實力的體現,並不是失敗所造成的。問題是第二場。靠抽簽組合進行的團隊戰。悠介知道我是他搭檔時那瞬間,那絕望的表情我真相拍下來。和我以前不小心吃下螳螂蛋的表情有得一拚。悠介在第一場的時候還是老樣子使用蠻力投球,與準確地打中瓶的雅司還是有著非常大的差距,所以我們這一組是不可能贏的。


    大概因為這個狀況反而激勵了他吧,還是說把第一次當作準備運動了呢,悠介帶著我這個拖油瓶卻依然狀態極佳。但以一人之力終究難以獲勝。奇數計分格的時候悠介先投,我在後,偶數計分格的時候我在先他在後,規則原本是這樣的,我投的時候不會碰到任何東西,所以取勝的方法隻有悠介第一投全倒(strike)以及第二投全倒(spare)之外別無他法。


    strike和spare雖然拿了好幾個,但還是不敵冷靜擊中目標的雅司與由加莉的組合,然後迎來了戰敗的可能性極高的第十回。擔當先投的我要是投出了strike還是有可能贏的,但出人意料的是,我所投的求飛向了隔壁的球道上,將敵方陣營應該推倒的瓶給推倒了。因此敵方的分數崩壞了。但就算是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也是他們的勝利,但悠介硬是要說遊戲不成立,表示要以平局收場,於是比賽的結果成為了一個謎。


    今天第三次失敗到底是做了好事還是壞事。不過平時說不定也都是這樣呢。摔倒,遲到。迷路,有時還給他人添麻煩,但這些事不知何時卻為大家帶來了快樂。那樣的話我一輩子都失敗得了,當然這樣的事還是不怎麽希望的,感覺現在想事情沒有之前那麽消極了。


    天氣那麽熱,應該早點回去的,可我卻不知不覺地走到與小氦相遇的那棵樹下坐了下來。樹隨年幼,但還是能遮住陽光的,風吹過的時候也是挺涼爽的。


    「不能離我太遠哦」


    小氦則飛


    向樹幹上,就像找到涼快的地板的小狗一樣,背後一副「什麽都不想幹」的樣子一直呆在上麵。


    從未來帶回的情報裏,最讓我受刺激的就是鍬形蟲滅絕這件事。而且還是因為人類的自私。這個未來能不能改變呢……


    茂盛先生已經告訴了我穿越到過去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覆蓋說和平行世界說,其結果似乎在兩種說法之間。基本上來說是可以改變過去的。


    根據昨天見到的,59年後的我那說話的語氣來看,應該是可能的。她也說了會改變那一天死亡的命運……不,對我來說這是未來,但對她來說是過去。也就是說,這是能改變過去的信息……咦?既然是這樣的話,到底哪邊才是過去,哪邊才是未來呢?要根據哪個我為基準來考慮呢?


    ……可能這都是未來也都是過去吧。既然如此不管未來還是過去都是能隨意改變的。但是我卻沒有把能改變未來的材料給帶回來。雖然感覺有點可惜,不過反過來想,就是說我是能自由選擇未來的。未來的我自由地選擇了之後,自由地活著,然後變成了那樣子,說出了那樣的話。她說接下來隻要我重複著那些失敗與後悔,接受它們並好好地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幸福,迎來自己的最後。


    假設未來是能改變的,我可能會在67歲的時候將一切都告訴17歲的我。把萬馬卷告訴她的話,就會把世界改寫成她會很有錢的平行世界。但是我想,麵對著17歲的自己,我一定會和那時候說一樣的話。如果能拯救鍬形蟲的話,我也希望將這一要素包含進去……


    「……這麽說的話,未來的我也應該考慮過同樣的事情吧?但她並沒有成功」


    我對著把樹杆尖夾著玩的小氦說了出來。我可是在為你煩惱呢,真是悠閑。


    「我希望你們能活下來」


    ……完全沒在聽。準確地把我帶到我要死的那一天去的那個智商跑哪去了,似乎是沉醉於久久未見的自然吧,看著那一直呆站著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會有能扭曲時空的那種強大能力。好好聽我說嘛,小氦。擁有著很強的鉗子,長著一雙不怎麽能飛的翅膀,隱藏著強大的能力,這樣的你,這樣的你們……


    「我很喜歡哦」


    即使有無法避免的悲劇在等著我,我也會好好珍惜的。


    突然,小氦發起了白光。和我昨天穿越時空時所看到的一樣。但和昨天相比卻非常小,那光隻包裹著小氦。


    光芒消失之後,小氦也不見了。


    「……誒?」


    剛才小氦還在那樹幹上玩耍的,現在那裏什麽都沒有。隻留下小氦夾過的痕跡。


    「這不是真的……怎麽會……」


    並不是飛到了某處,也不是失足摔了下來。不在任何地方。大概,在這個時代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等等!不要走啊!」


    應該是穿越了時空。留下我自己去了。


    不能這樣啊,小氦。


    明天開始就是暑假了,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剛才說好要給你做果凍的。


    一起回家啊。


    昨天的感謝和今天的補償都還沒做呢。


    因為我太失敗了所以討厭我了嗎?


    因為搖晃的蟲籠太難受了嗎?


    我會珍惜你的。


    會比之前更珍惜你的。


    所以不要走啊。


    求求你了。


    「快回來,小氦!」


    剛才小氦還在的地方又出現了白光。和剛才一樣大小,僅僅能包裹住小氦的白色光輝。


    「什,什麽……?」


    那光輝漸漸變大,變得非常地刺眼的強光,一段時間後,感覺那道光已經消失的我睜開了雙眼,熟悉的扁鍬形蟲在那裏出現了。


    「小氦!」


    它回來了。而且我馬上明白它去了哪裏。小氦夾著剛才還沒有的,刻著“ken”的字樣的銀色的球。是昨天才見過的東西。這大概是我的兒子,賢的求求樂。


    「……怎麽回事?你又到未來去了嗎?」


    到了未來去,特意還將到了未來的證據帶了回來。是這個意思嗎?


    「賢,賢先生少了這個會很麻煩的吧?在那個時代沒有這個似乎會非常地不方便哦」


    雖然完全搞不懂這東西到底有什麽機能。


    聽到我這麽說之後,小氦又發光不見了,這次很快就回來了。求求樂不見了。看來是換回去了。隻要用去便利店買冰淇淋的時間就能隨意穿梭過去與未來……


    「哈哈哈!是這樣啊!原來如此啊!」


    我終於理解了。這孩子真是聰明。簡直像是能聽懂我的話一樣。


    「這麽簡單就能去到其他時代的你們根本不可能會因為人類而滅絕」


    並不是滅絕了。是逃跑了。就算被關在蟲籠裏,隻要飛到其他時代就好了。小氦原來是想表達「不要小看我的能力」才特意展示給我看的。


    「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麽了,不過嚇死我了,以後不要突然就走掉哦」


    要是再晚10秒鍾回來的話我肯定會大聲哭起來的。停在我的手掌上讓它接近我的臉,然後夾住了我的鼻子。這就是同意了?


    「小氦?未來的世界對於鍬形蟲來說是很難居住的世界吧?所以才全部逃到其他時代去的吧?但是,是我的話,在我的身邊,就不會覺得很難居住了吧?」


    如果有重視鍬形蟲排行榜的話,我自認我絕對會在世界排行榜的上位。不,可能還是世界第一。就連能如此自在地穿越時空的小氦,也願意聽我的話進入那搖搖晃晃,一點都不舒服的蟲籠呢。


    「不是現在也無所謂。不,現在的話就麻煩了,到時候能把幾隻朋友帶到我未來的家裏去嗎?」


    那個人大概會偷偷地養吧。


    夏天終於要正式開始了,慢慢地走都能流汗。光是向前看就覺得很刺眼,看著我那映在瀝青路上短小的影子。好熱。我的名字裏雖然有「なつ」,但我對「夏(なつ)」恨之入骨。


    走了一段路之後到了平時的那座橋,今天我並沒有在下麵,而是在上麵走著。在這個小鎮上住了17年多,比起在家裏學習的時間,我在那座橋下雙手抱膝坐著的時間更長。但我已經不會再去那裏了。雖然並不是不再會失落了,隻是覺得,對於接下來人生中的失敗要選擇積極的失落方法,而不是到那種陰暗的地方去思考。如果我再有什麽大的失敗,隻要回想起未來的我所說的話,那個時候幫助了我的人,那個時候因我而苦惱的人,還有那片橙色的天空,我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沒錯,現在不是因為刺眼而低頭的時候。


    天空依然還是那麽地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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