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倚風目光狐疑:“什麽?”


    季燕然隨手從懷中扯出來一隻打瞌睡的小毛團——方才在離開西暖閣時,順手牽了隻貂。


    雲倚風果然笑出聲, 從他手裏抱過來, 摸一把那肉嘟嘟的肚皮, 喜歡得很。


    金煥站著聽了半天, 兩人一直在低聲說笑, 沒聊到任何有關殺手的事, 反而是自己被蠍尾花毒弄得再度有些頭暈,隻好摸黑回到床上, 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屋外積雪鬆軟,雪貂先是傻顛顛滾在裏頭,將自己裹了滿身冰碴子, 後又連爬帶躥鑽進雲倚風懷中, 濕著腦袋撒歡。季燕然捏碎一塊點心, 將餡兒喂過去:“方才去西暖閣時,地蜈蚣說他前幾日在縹緲峰下, 曾見過數十隻純白雪貂。”


    “數十隻?”雲倚風拍了拍手裏的小東西, 疑惑道, “雖說不算珍獸, 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 況且雪貂天性喜歡獨居, 數十隻聚在一起……有人在養著它們?”


    “是啊。”季燕然用拇指蹭那毛茸茸的腦袋, 漫不經心答一句, “金煥不就明晃晃地在養?”


    雲倚風微微皺眉。


    “沒想明白?”季燕然一笑, “上回還是你先發現的, 金煥身邊的雪貂經常會換,可這賞雪閣裏也沒見過雪貂成群抱窩,那其餘的去了哪裏?”


    “在山下。”雲倚風順著他的意思,猜測:“你是說……”


    “這裏沒有能容納成年人的密道,可未必就沒有它能走的路。”季燕然把最後一點糖餡喂過去,“就如當初所言,嶽名威定然會在山上安插一個內線。”


    雲倚風道:“嗯。”


    雪貂聰明靈活,馴化之後甚至能去集市雜耍,往返送信自然不在話下。雲倚風往回廊下看了一眼,金滿林的遺體依舊停在那裏,一隻胳膊掉出白布,被嚴寒天氣凍得青白發紫,慘不忍睹。若金煥當真是嶽名威的眼線,哪怕過往樁樁命案皆與他無關,可現如今連親生父親都離奇喪命,不知他心中又該做何想?


    “你怎麽看?”季燕然問。


    “金煥是家中獨子,平日裏備受寵愛,金滿林對他幾乎有求必應。”雲倚風將懷裏的小團子放回雪裏,“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令他被嶽家收買,甚至做出枉顧父親生死這種禽獸不如之事。”


    “想個法子試試便知。”季燕然道,“不過金煥在雙目恢複之前,大概也不會再采取行動。”


    “這倒不急。”雲倚風道:“看他瞳仁的顏色,最遲明早便能康複。”


    季燕然意外:“你對毒物也有研究?”


    “風雨門做的就是這種生意。”雲倚風揣起手,看著雪貂一路跑遠,“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隻要有人肯出銀子,都能打聽。”


    季燕然點點頭,覺得人生在世,倘若能有這麽一位事事皆知朋友,也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


    當然,前提得先找到血靈芝,否則不被全國追殺已經算是占便宜。


    畢竟此人記起仇來,貌似也不比自己差。


    雲倚風無辜被腹誹,一口氣連打了三四個噴嚏。


    季燕然:“……”


    季燕然虛偽叮囑:“多喝熱水。”


    晚些時候,眾人又聚在飯廳,一盆火鍋吃得索然無味,玉嬸見雲倚風臉色不好,特意給他蒸了一小碗銀魚雞蛋羹,叮囑要多吃兩口。


    “雲門主。”柳纖纖仔細看他,“你是不是染了風寒,怎麽病怏怏的。”


    “無妨。”雲倚風咳嗽,“老毛病,睡一夜明天就會沒事。”


    季燕然放下筷子,掌心熟門熟路貼上他的額頭,微微發燙。


    柳纖纖依舊擔憂:“該不會又要像上回一樣,毒發了吧?”她可還記得那滿被子的血,嚇人得很。


    “先吃飯。”季燕然替他盛了碗熱湯,目光在桌上環視一圈,伸手一指,“你,今晚來觀月閣住著,照看金兄。”


    “我?”地蜈蚣先是一愣,後又大喜,趕忙答應下來。他正同暮成雪相處得頭疼胃疼全身疼,總覺得對方下一刻便會拔出隕光劍,將自己砍個七零八落,實在瘮得慌,現如今終於能搬出西暖閣,無異於天上掉金餑餑,焉有不肯之禮。過了陣子,又得寸進尺嘿嘿笑道:“不如往後就由我一直伺候金兄吧,或者大家搬到一起住也成,彼此多個照應。”


    季燕然還沒開口,金煥已經在旁推辭:“雲門主說這蠍尾花的毒明後天就能解,我也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哪裏需要人一直服侍。”


    地蜈蚣聞言耷拉下臉,雙目巴巴望向雲倚風,指望他能幫自己說兩句話。卻被對方額上的細密汗珠驚了一驚,江湖中隻傳風雨門門主身中奇毒,可也沒說那毒究竟是什麽,不過看這來勢洶洶的架勢,似乎挺嚴重?


    “諸位慢用。”季燕然扶著雲倚風站起來,又對地蜈蚣道,“金兄——”


    “放心!”地蜈蚣舉手發誓,“保證寸步不離。”


    身邊的人已經快被冷汗浸透,季燕然也無暇再細細吩咐,總歸在山上這些人裏,地蜈蚣算是最清白無辜的一個,武功不低詭計多端,盯著金煥一夜應當不成問題。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回飄飄閣,而是將雲倚風帶往了觀月閣的臥房。


    小廚房裏又響起“呼哧呼哧”風箱聲。


    雲倚風勉強靠在床頭,聽全身骨骼細細作響,連耳膜都鼓脹出清晰的痛來,細瘦手指擰住床柱,指甲嵌進木屑也渾然不覺,流了半掌心血。季燕然進門之後看得皺眉,隨手扯過一邊軟枕塞進他懷中,厲聲命令:“抱好!”


    世界原本隻有混沌煎熬,突然被嘹亮吼了一嗓子,如一把雷霆光劍穿透重重霧霾,雲倚風驚得渾身一顫,也來不及多做考慮,立刻鬆開雙手,一臉茫然地將那枕頭抱了起來。


    季燕然頗為滿意:“乖。”


    療傷這種事,同生孩子是一個道理,也是一生二熟。有了上一回的經驗,季燕然已經大致摸清了他毒發時的脈絡走向,所以照舊讓人躺在自己懷裏,單手按住那孱弱心口,將真氣緩緩渡過去。


    氣息漸平,刺骨之寒也散了些許。


    雲倚風費力地睜開眼睛,像是正在辨認眼前人。


    季燕然原想讓他好好睡,後來轉念一想,血靈芝。


    那就多看兩眼吧,也成,最好能多看一百一千眼,牢牢記住自己此時此刻的操心模樣,將來正好少還幾分人情。


    於是他緊鎖眉頭,雙眼帶愁,盡量讓自己顯得憂心忡忡。


    雲倚風嘴唇微顫,呼吸急促,半天方才說出一個字:“疼。”


    “疼就對了。”季燕然大手輕撫,溫柔哄他,“你放鬆,放鬆就不疼了。”


    雲倚風聽得模糊,想說話又實在沒力氣,看了他半天,最後索性煩躁地閉上眼睛。


    你壓住了我的頭發。


    疼!


    蕭王殿下渾然不覺,還在想,這是什麽爛脾氣。


    又不是我讓你疼的。


    凶巴巴瞪我作甚。


    嘖。


    有人從院外走了進來。


    地蜈蚣將金煥扶回臥房,小心翼翼賠笑道:“金少俠可要喝茶?”


    “不必了。”金煥摸索著坐下,他雖氣惱這盜賊弄傷了自己雙眼,卻也知道目前情況特殊,出不得太多亂子,便隻推說想早些上床歇著。地蜈蚣自幼在江湖中摸爬滾打,自是能屈能伸,絲毫不在乎對方的冷漠差遣,燒水端盆做得比老媽子更勤快,伺候金煥上床之後,又溜去隔壁門縫看了一眼,就見層層床帳下,季燕然還在給雲倚風療傷,屋內有一股挺濃的藥味。


    “世道不太平啊。”地蜈蚣搖頭晃腦感歎一句,自己在廳裏尋了個暖和地方,也打起盹來。


    黑雲吞沒了最後一抹日光,原本就黯淡的天色,終於徹底陷入漆黑。


    夜色寒涼,寂靜蕭瑟。


    地蜈蚣守著火盆,昏沉沉一覺睡到半夜,被烤得口幹舌燥熱醒過來,原想去廚房找些水喝,那茶壺拎著卻沉甸甸的,不知裏頭堵了什麽東西,好不容易才倒出半杯水來。心尖上正渴得火急火燎,也顧不得細看,一股腦全部倒入口中,哪裏又能嚐出半分茶味,反倒鹹澀濃稠,一股子鐵鏽濃腥。


    “咳咳!呸!”地蜈蚣被嗆得幾欲作嘔,拿到燈下細細一看,就見杯中腥紅深褐,竟掛滿半幹血漿,頓時駭得連連後退,一跤踉蹌跌空,大汗淋漓自夢裏驚醒。


    廳中一切如故,沒有血漿,更沒有厲鬼。


    地蜈蚣心髒“砰砰”狂跳,在夜色裏粗喘著緩了片刻,總算分辨出來自己身處何地。可夢境雖退,耳邊卻又傳來怪音,嘎巴嘎巴、吱吱呀呀……好像木架子在搖晃,其中還混了些含糊不清的說話聲。


    噩夢殘影未消,再一想回廊下金滿林的屍體,地蜈蚣後背發麻,偷偷摸摸挪到窗邊,將那厚重布簾掀開一個小縫,想看看究竟出了什麽事。


    此時月盤正亮,明晃晃照在雪地上,發出慘白的光。而金煥隻穿了一身裏衣,瘋癲顛中邪般赤腳站著,眼神空洞木然,嘴裏還在喃喃念叨著什麽,雙手更是按住金滿林的斷頭,推了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將那玩意再生生安回去。


    三更半夜淒風寒月,光是站在院中都會覺得身後有鬼,更何況還要親眼看這恐怖場景,當金煥將那腦袋半捧起來時,饒是鑽遍墓穴的地蜈蚣,也被嚇得夠嗆,他哆哆嗦嗦貼牆出門,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隔壁房間。


    黑暗中,雲倚風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地蜈蚣驚魂未定,死死攥住那白色衣袖,宛若撈到救命稻草。


    而在屋子外頭,金煥的詭行還在繼續,雖說終於不再碰那搖搖欲墜的斷頭顱,卻又開始摸索著在金滿林身上亂按,直將那屍首推得快要跌落在地,方才僵硬麻木停下手。地蜈蚣看得實在晦氣,心說這賞雪閣也真是絕,陰謀暗殺失蹤命案一應俱全,現在還多了個中邪,自己不知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黴,竟會挑這種時候摸上山。


    細聲細氣哭了一陣之後,金煥雙眼一翻,直挺挺向院中倒去,“咚”一下砸了個滿地雪飛。


    “這個我懂!”地蜈蚣趕緊道,“是附體的邪靈走了,得趕緊把他弄回房。”


    季燕然將人從雪地裏拎起來,探手試了試鼻息。


    雲倚風問:“人還活著嗎?”


    “有氣。”季燕然道,“隻是暫時昏了過去。”


    金煥牙關緊咬,臉色慘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蜈蚣後怕不已,哭喪著臉對雲倚風解釋:“我就稍微打了個盹,沒想到他就自己中邪跑了出去,深更半夜的,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


    雲倚風問:“你覺得這是中邪?”


    “啊,不然呢?”地蜈蚣壓低聲音,“好好的覺睡到一半,突然就去回廊摸親爹的屍首,又推又摟不算,嘴裏還要念念叨叨,這不是中邪是什麽?”


    雲倚風看向季燕然,先前在兩人療傷時,聽到隔壁有窸窣響動,出門便見金煥正彎腰凝神,細細撫摸著金滿林的殘軀,慘淡月光下,他一頭枯發被風裹得亂飛如草,煞白臉麵上鑲一對黑洞洞的眼窩子,畫麵確實陰森。難怪地蜈蚣會懷疑中邪——除此之外,也實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季燕然道:“這裏有我看著,你先回去睡會兒吧。”


    地蜈蚣感動非常,趕忙道:“我不困,我不困。”


    季燕然又試了試雲倚風的額頭溫度,替他將大氅拉高了些,繼續道:“我的被中有暖玉,你氣息未穩,需好好歇著。”


    地蜈蚣:“……”


    哦,沒跟我說。


    雲倚風笑笑:“多謝。”


    季燕然將他送回隔壁,回屋就見金煥已經醒轉,正在摸索著想下床。


    “別別,金少俠,你可動不得。”地蜈蚣迅速扶住他,“想要什麽,我去取便是。”


    “我想喝點水。”金煥打了個嗬欠,“有蜂蜜的話也加一些。”


    聽他語調這般自然隨意,地蜈蚣倒有些吃驚,試探著問:“金少俠……沒事吧?”


    金煥不解:“我能有什麽事?”


    地蜈蚣倒吸一口冷氣。


    晚些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了金煥中邪又失憶的事。


    地蜈蚣講得唾沫星子橫飛,將那恐怖場景描繪得如在眼前,柳纖纖又怕又好奇,連問金煥:“你真什麽都不記得?”


    金煥皺眉,過了半天才道:“是。”


    柳纖纖卻不肯放過他,伸手一推:“你看起來分明就藏了話,平時我不能問,現在局勢特殊,大家可都在廳裏,你還是把事說清楚吧。”


    金煥臉上肌肉抖了抖,失去焦距的雙目盯著門外,生硬道:“你們說我半夜發癲,我就當真信了嗎?”


    柳纖纖聽得一愣,地蜈蚣在旁瞪大眼睛:“這話怎麽說?難不成我與季少俠還會騙你?”


    金煥閉嘴不言,滿臉都寫著警惕與不信任。恰好此時雲倚風睡醒之後,獨自尋了過來,一進屋就納悶:“怎麽都幹坐著不說話?”


    “雲門主!”金煥搶先道,“我用半座錦城鏢局,向你換一個消息。”


    雲倚風問他:“何事?”


    金煥摸著桌子站起來:“我昨晚當真中邪了?”


    “金兄就是要買這個?”雲倚風道,“季兄與地蜈蚣當時都在,想要多詳細的情形都能說出來,何必花這冤枉錢。”


    地蜈蚣立刻扯起大嗓門嚷道:“你看看,我沒說謊吧?”騙了大半輩子人,好不容易說一回實話,對方卻還不信,嘖,人心。


    金煥跌坐回板凳上,像是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倚風勸道:“比起中邪一事,金兄還是先將眼睛養好要緊,今日覺得如何了?”


    金煥回答:“還是同昨天一樣,不過痛癢倒是緩解大半。”


    “依舊看不見?”雲倚風一愣,翻開他的眼皮檢查,又自言自語,“不該啊,若隻是中了蠍尾花粉,僅一些微毒,視線早就該恢複才對,莫非還有其它毒物?”


    金煥喉結滾動一下,手不自覺地攥緊桌沿。地蜈蚣聞言也趕忙湊上來看,欲哭無淚道:“那的確是蠍尾花,我敢用命發誓,隻是一個用來脫身的小伎倆罷了,斷不會真的害人啊。”


    這話顯然沒有安慰到金煥,他仍然怔怔地坐在那裏,眼神渙散,誰說都不聽。不過平心而論,這也的確是所有人中最倒黴的一個,父親離奇斃命,自己雙目失明,還稀裏糊塗中了回邪,身邊沒有一個朋友能商議,若非要找出一個可勉強信任的,便隻有收銀子辦事的雲倚風——怎麽想怎麽慘。


    如此,連柳纖纖的語調中都帶了同情,對他道:“你還是先將自己的身體養好吧。”


    金煥嘴唇幹裂,對著雲倚風的方向道:“在我雙目恢複之前,不知可否請門主一直留在觀月閣?”


    雲倚風道:“自然。”


    “我也留著,保證將金兄照顧得妥帖穩當!”地蜈蚣見縫插針,機靈地替他倒了杯茶,又賠笑道,“來來,先潤潤喉。”


    金煥固執搖頭,將頭別過去道:“我生活尚能自理,現在雲門主也無需養傷,還是請閣下搬回西暖閣吧。”


    地蜈蚣一聽到“西暖閣”三個字,立馬就尿意盎然起來,實在不願答應,故作可憐看向雲倚風,對方卻也不說話。柳纖纖更是在旁扇風:“人家的眼睛就是被你害的,又來路不明,誰敢讓你貼身伺候?還是搬回暮成雪身邊去吧。”


    地蜈蚣急道:“我怎麽就來路不明了?”他原想說自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盜,往上數幾輩都是賊,身世可謂再“明”不過,但廳裏眾人顯然都沒心情聽他念族譜,紛紛起身離開,連玉嬸也收拾茶盞利索出門,把他晾了個盆冷杯空。


    無計可施,這江洋大盜隻好夾緊尾巴,不甘心地挪回了西暖閣。


    暮成雪依舊坐在屋頂,目光漠然望著遠處,也不看他一眼。


    “暮爺。”地蜈蚣站在院中,小心試探道,“這宅子裏詭異得很,昨晚還有人中邪,咱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下山啊?”


    他舔著臉將自己與對方歸為一派,卻半天也沒等來一句話,隻好訕訕回到臥房,盤算能不能找個辦法,好盡快離開這風雪呼嘯的古怪山莊。


    觀月閣裏,雲倚風用掌心接住一片落雪,看它化成淺淺一層透明。


    季燕然站在他身後:“不回去歇著嗎?”


    “睡太久了,也容易頭暈。”雲倚風轉過身,“還沒感謝王爺,又耗費內力替我療傷。”


    “舉手之勞罷了。”季燕然笑笑。有血靈芝梗在兩人中間,他也不好叮囑太多,否則總覺得有一種……惡劣的欺騙與虛偽混在其中,壞了關懷的味道。


    俗稱,心虛。


    天色暗沉,雲倚風靠著廊柱坐下,身上裹了厚實的黑色披風——那是蕭王殿下最喜歡的一件,曾在無數個寂靜深夜裏,替他擋過西北大漠徹骨的嚴寒與鵝毛飛雪,相當溫暖。


    溫暖到使人昏昏欲睡。


    雲倚風睫毛微顫,頭也向一邊歪去。


    季燕然眼明手快,及時托住他的臉頰。


    雲倚風睜開眼睛,有些迷惑地和他對視,眼角泛上一抹紅,明顯困倦未消。


    季燕然將人扶起來:“外頭是假山池。”就算早已結冰,若放任你一頭栽下去,隻怕也會追著我打。


    雲倚風懶洋洋道:“那我回去睡了。”


    季燕然看著他的背影,右手不自覺便輕輕一握,掌心微涼如玉的觸感仿佛還在,細膩也如玉。


    然而還沒等蕭王殿下細細琢磨出這如玉滋味,便又出了事。


    柳纖纖一路跑向觀月閣,“咚”一聲撞開門:“雲門主!”


    雲倚風腳步一頓:“何事?”


    柳纖纖上氣不接下氣:“快,玉嬸好像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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