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二十餘天,阿碧的身子終於徹底好了起來,院中迎春盛開,她穿著一身淺白的裙裝,旋轉跳起舞來,真似沙雪中的妖精。


    靈星兒托著腮幫子,歎氣道:“也不知道我下輩子,能不能長得像姐姐這般漂亮。”


    “你比我更好看。”阿碧也坐在台階上,一旁的侍女立刻取了披風過來,小聲提醒:“姑娘,這裏太冷。”


    “我就坐一會兒。”阿碧道,“你去屋裏,給我們煮一壺熱的奶茶來吧。”


    侍女應了一聲,回房忙碌去了。院內隻剩兩人,阿碧這才握住靈星兒的手,小聲道:“前些天你問過我的聖姑,我這幾天倒是又想起來了,但就是斷斷續續的,很模糊。”


    靈星兒聞言來了精神,模糊總比沒有要好呀!便催促:“是什麽?”


    “她很漂亮,經常穿雪白的裙子,像一朵盛開的雪蓮,族人們都說她永遠不會老,還說她的故鄉在很遠的地方。”阿碧道,“她有心愛的男人,有一個兒子,可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還有呢?”


    “還有,她是部落的保護神。”阿碧皺起眉頭,使勁搜尋著那些散碎的片段,“會帶領大家擊退敵人,還會製作機關暗器。”


    越聽越像當年的謝含煙,靈星兒也一起激動了起來,繼續問:“那你的部落,在哪裏呀?聖姑還活著嗎?”


    “我不記得部落在哪裏,聖姑聖姑”阿碧又想了半天,那雪白色衣擺,那熟悉的花香,在眼前、在心裏翩然飄過,像是近在眼前。她抬起頭,不可置信地說,“我好像前幾日,剛在客棧中見過她的影子。”


    靈星兒吃驚道:“啊?”


    然而更多的線索,阿碧卻又想不起來了,隻篤定聖姑肯定出現過,並非幻覺。


    靈星兒便推測,莫非是部落的人發現阿碧丟了,所以暗中前來,想將她帶走?可門主也在雁城啊,那聖姑若真是當年的謝含煙,會知道這個嗯,就算不是兒子,也該是故人的孩子吧,她會來看看嗎?


    心裏這麽想著,她連奶茶也顧不上喝了,匆匆就跑回了將軍府。


    侍女端著茶點出來,道:“咦,星兒姑娘已經走了?”


    “她很關心聖姑的下落。”阿碧靠在軟塌上,不安道,“你說,我那晚看到的白影子,會是幻覺嗎?可花香實在太真實了。”


    “我沒看到,不過姑娘看到了,或許就是真的吧。”侍女替她捏腿,又提醒,“可就算聖姑來了,大首領也不會放姑娘走的,姑娘想走嗎?”


    阿碧垂下眼簾,又不說話了。


    留在這裏,就會有舒適的生活和溫柔的寵愛,火盆裏燃燒著炭火,枕邊躺著最強壯的男人,應當有無數女人都想要這樣的生活。但心裏卻始終有另一個影子,模糊的,不滅的。


    讓她焦慮,也讓她發瘋。


    或許等聖姑下一次出現時,自己能問一問,那浮在雲間的、名叫“多吉”的男人,究竟是誰。


    將軍府中。


    雲倚風聽完靈星兒的故事,一時間沒能轉過彎。雖說眾人先前就模模糊糊猜到過,但一旦線索真的明顯起來,還是頗受震撼,像是將一雙手穿過層層霧霾,還沒準備好呢,指尖冷不丁就觸到了柔軟的過去,散開一片令人暈眩的光。


    “門主。”靈星兒問,“聖姑會來看你嗎?”


    雲倚風想了想,搖頭:“我身份未明,哪怕當真是蒲先鋒的孩子,也僅有寥寥少數人知,消息如何會傳往西北部落。”


    “那我們就把消息傳開啊。”靈星兒一拍桌子,“風雨門出馬,莫說傳到西北部落了,就算傳到西洋異邦都沒問題!”


    雲倚風搖頭:“你這丫頭,就別添亂了。”


    “怎麽能是添亂呢。”靈星兒坐在他對麵,著急道,“門主,你不想找到自己的親人,知道當年的往事嗎?”


    “我想啊,可也不是那麽想。”雲倚風慢慢斟茶,“現如今西北局勢微妙,阿碧又是耶爾騰的人,我不想給王爺惹出任何麻煩。”


    靈星兒小心看他:“那要是就此錯過了呢?”


    “錯過就錯過吧,緣分未到。”雲倚風笑笑,“現在這樣,也很好。”


    話雖如此,不過靈星兒還是覺得,錯過可惜。便隻盼著阿碧能早日恢複記憶,又或者是烏恩兄弟二人能早些找到她的部落,找到那位神秘美麗的白衣聖姑。


    雲倚風卻已經將此事放到一邊,自己去廚房裏忙碌了,雞鴨魚肉擺了一案板,菜刀磨得寒光閃閃,堪比飛鸞劍。


    季燕然忙完軍務,回家已是夕陽西下,一進門就被李珺拉到一旁,小聲說:“雲門主親自下廚,替你做了一桌子的菜。”


    蕭王殿下:“”


    你為何不攔住他?!


    李珺提議:“不如你還是回軍營吧,就說忙,脫不開身。”


    季燕然深吸一口氣:“罷,我去看看。”


    李珺雙手揣在袖子裏,一路同情目送他。


    雲倚風已經脫下了那濺滿油煙醬湯的衣裳,換了另一套淡綠紗衣,正坐在桌邊等他,笑起來時,如三月清風過竹林,滿眼皆是怡人春色。


    於是蕭王殿下便昏了頭,色令智昏的那種昏,菜式不可口又如何?美人亦可用來下飯。


    當然了,在這一方麵,雲門主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將筷子遞過來時,不忘提醒一句:“我頭一回下廚,不怎麽好吃,但已經盡力了。”


    季燕然笑道:“你做的,如何會不好吃。”


    這你就錯了。雲倚風心想,我說的不好吃,是當真不好吃。


    挨個嚐過一遍後,季燕然評價:“肉絲好像有點鹹,無妨,恰好蘿卜又有些淡,一起吃就很好。”至於羊肉咬不動、雞又燉得隻剩了骨架,這都不算問題,行軍打仗被困山坳時,毒蛇樹皮都能拿來充饑,還怕這一桌飯菜?


    於是一吃就兩大碗,將心上人哄了個高高興興。


    然後當晚便上吐下瀉,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滿將軍府的下人都知道了,再過半天,全雁城百姓都知道了。


    堂堂蕭王殿下,沒被萬千敵軍打敗,沒被邪鬼巫術打敗,踏著烈焰走過白骨與血海,最後轟然倒在了雲門主一碗半生不熟的羊肉湯下。


    情深意濃,情深意濃。


    李珺唉聲歎氣,我先前就提醒過你了吧?不聽兄長言啊,要是早躲到軍營裏去,不就沒這事了?雲門主做的飯菜,那能吃嗎,聽說光是狼藉一片的廚房,仆役們就清理了好幾個時辰,房梁都被熏黑了。


    季燕然實在不想與他說話,將額頭上搭著的手巾取下來:“雲兒呢?”


    “去陽泰樓買魚片粥了,說是你喜歡吃那家。”李珺替他蓋好被子,“剛剛才出門,你再睡會兒吧。”


    陽泰樓,是雁城最紅火的一家酒樓,物美價廉,日日生意興隆。


    雲倚風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點了碗素麵慢慢吃,順便等魚片粥煮好。他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打算暫時金盆洗手,至少在邊境安寧之前,都不再下廚了——畢竟大梁的西北還得靠蕭王殿下鎮守,倒不得。


    做飯還真挺難啊!他發自內心地長歎,放下筷子擦擦嘴,餘光卻掃到了一抹雪色。


    在黃沙漫漫的雁城,鮮有人穿得這般雪白,雲倚風警覺地看過去,就見隔壁茶樓裏,一人正匆忙離去,身形疏忽而逝,似風中雪花。


    “魚片粥好——”小二端著食盒出來,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納悶地想,雲門主人呢?


    雲倚風咬緊牙關,抖手一甩馬鞭:“駕!”


    翠華長嘶騰空,如墨影劃過空蕩長街。


    兩旁的百姓都被驚呆了,忙不迭地躲到鋪子裏,麵麵相覷,怎麽了這是?


    有機靈的,更是一溜煙跑去蕭王府報信了。


    城門之外,是萬裏黃沙。


    雲倚風一直緊緊盯著前方的雪影,對方跑得實在太快了,經常繞過一個沙丘,便會消失無蹤,全靠著空氣中殘留下的花香,翠華才能勉強跟上,可即便如此,跑到最後時,這一人一馬也有些暈頭轉向了。


    天上日光刺眼,地上寒風陣陣,天氣惡劣極了。


    雪影早已無影無蹤,雲倚風翻身下馬,坐在沙丘下大口喘著氣,額上滲出一層薄汗。翠華踱步過來,用頭輕輕拱了拱他,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撒嬌。


    “無妨,不是你的錯,我不也跟丟了?”雲倚風從布兜裏摸出幾塊花生糖,“吃吧,吃完我們就咳咳,我們就回去。”


    他嘴唇幹裂,又被太陽照得頭暈,實在沒什麽力氣再騎馬,便閉起眼睛想休息一陣。


    四周的花香卻越來越濃厚。


    而後便有一片涼爽的陰影遮住了他。


    雲倚風睫毛一顫,有些不確定地睜開眼睛。


    雪白的衣裙,以一方絲巾覆麵,雙眼如星辰美麗,而在眉彎處,點著一枚紅色小痣。


    當年名動王城的第一美人謝含煙,也有這麽一顆痣。


    她從腰間解下水囊,沉默著遞到他麵前。


    “你是”雲倚風坐起來,心髒“砰砰”地跳。


    “你該回去了。”雪衣人歎氣,“為什麽要追過來?這裏是玄沙池,極容易迷失方向。”


    雲倚風看著她:“那你為何又在暗處看我?”


    雪衣人搖頭:“我是去看阿碧的,但她現在似乎生活得很好。”


    雲倚風道:“耶爾騰待她的確很好。”


    兩人間便沉默了下來,氣氛沉悶。


    過了會兒,雲倚風又道:“你是謝家的人嗎?”


    他問得太直白,以至於對方先愣了片刻,方才道:“不是。”


    雲倚風卻固執道:“你是,阿碧說了許多事情,還有這顆眉間紅痣,你就是。”


    雪衣人沒有再辯駁,卻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不能如何。”雲倚風想了想,“我背上有機關圖,你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雪衣人道,“我還知道,你親手毀了它。”


    雲倚風靜靜看著她,等著下一句話。


    “我知道皇宮裏發生的太多事情。”雪衣人伸手,輕輕觸上他的側臉,“但你現在該回去了,隻有他才能拿到血靈芝,才能讓你活著。”


    雲倚風攥緊右手,讓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這種感覺實在太古怪了,分明就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話,對方卻又清楚地知道許多關於自己的事情,甚至似乎還知道許多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朦朧的往事被戳開一個孔,隱隱露出流淌的斑斕往事來。


    雪衣人問:“你喜歡他嗎?”


    雲倚風點頭:“嗯。”


    雪衣人笑:“那就好,快些回去吧。”


    她轉身想離開,卻被雲倚風握住手腕:“我是誰?”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到底是誰?”


    “往事已矣,又何必刨根究底。”雪衣人無奈提醒,“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但我想知道,關於我的身世,關於我的爹娘。”雲倚風問,“我爹是蒲先鋒嗎?”


    雪衣人搖頭:“不是。”


    雲倚風卻不信:“那機關圖為何會在我背上?”


    雪衣人眼底顫動,久久看著他,最後抬起掌心,輕按於他額頭。


    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貫穿,後又呼嘯跌入無邊深淵,身體急速下墜著,雲倚風的手胡亂一抓,卻隻攥到一把幹澀的黃沙,將掌心的傷口蝕得刺痛。


    眼前的花瓣被風吹得狂舞。


    “你姓盧。”雪衣人說,聲音遙遠得像是來自空穀,“你爹便是橫掃千軍、威名赫赫的盧廣原。”


    雲倚風緊緊閉著眼睛,渾身冰冷,風雪千重。


    “別忘了你的父親,他是這天地間真正的英雄。”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是誰以一肩之力,挑起了大半座江山的安穩,又是誰金戈鐵馬,傷痕累累地守護著一方百姓。隻可惜啊,可惜十餘年戎馬生涯,終也沒換得一處安穩的江南小宅,所有的忠魂與熱血,都在最好的年華裏,悉數葬於遙遠的黑沙城中,任長風吹散了數十萬大軍的名字。


    “是李家人,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親手殺了你的父親!”雪衣人眼裏彌漫著淚水,聲音裏壓抑出漫成血海的仇恨,“你身為盧家的兒子,決不能對那奸賊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胸口被無形的雷霆擊中,雲倚風跌坐回沙地裏,驚魂未定,氣喘籲籲。


    雪衣人蹲在他麵前,垂下眼簾:“但他已經死了,在我沒有來得及替你父親報仇之前,那老皇帝卻自己死了。”


    雲倚風怔怔地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雪衣人道,“蕭王殿下是不一樣的,你與他兩情相悅,我不反對,這是很好的事情。”


    雲倚風看著她:“那你”


    “我該走了。”雪衣人站起來,“記住,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心愛的人,皇權啊,是會殺人的。”


    “別!”雲倚風伸手想抓她,那雪白衣袖卻從指縫間滑走了,一陣狂風卷起黃沙,再睜眼時,四周已再無人影。


    唯有一匹銀白大馬,周身毛發閃亮,正穿過風沙疾馳而來。


    “雲兒!”季燕然高呼。


    翠華昂首長嘶,將飛霜蛟引了過來。


    “雲兒。”季燕然急急翻身下馬,將沙丘下癱軟成一團的人抱進懷裏,“出了什麽事?”


    “沒事我沒事。”雲倚風鬆開血跡斑斑的右手,精疲力盡地靠著他,“我想回家了。”


    季燕然往遠處看了一眼,點頭:“好,我帶你回家。”


    雲倚風回府便發了一場高燒,迷迷糊糊的,三四天才清醒。


    季燕然吹溫勺中湯藥,小心地喂給他:“身子還難受嗎?”


    “好多了。”雲倚風咳嗽兩聲,湊過去摟住他。


    季燕然笑笑,輕輕拍著那單薄後背,想哄著人再睡一陣,外頭卻有下人稟報,說烏恩兄弟二人,帶著一個男人回來了。


    當天晚上,靈星兒就去找了阿碧。進到房中時,見她正坐在鏡前梳妝,笑著說明日耶爾騰要設宴,自己想為他跳一支舞。


    “那我來幫姐姐梳頭吧。”靈星兒從侍女手中接過梳子,漆黑長發被攏起,雪白玉潤的耳後,一道藍色細線正蜿蜒攀爬在那裏。


    耶爾騰的酒宴,客人隻有寥寥三四名,周九霄、楊博慶,再有便是季燕然與雲倚風。歡聚一堂是談不上了,走在大街上隨便拉三四個陌生人,席間氣氛也不會比此時更糟糕僵硬。


    “其實何必如此劍拔弩張呢。”周九霄舉起酒杯,“至少我與王爺都曾為大梁出生入死,單憑這一點,也該有些共同話題才是。至於肅明侯,也是為大梁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怎麽今晚平樂王也沒來看看他這位舅父大人?”


    “平樂王手臂摔傷,行動時多有不便。”雲倚風道,“現在估摸正躺在床上,眼巴巴期盼著親舅舅能拎著點心匣子前去探病。”


    “雲門主果真能言善辯。”周九霄笑道,“來,我先敬諸位一杯!”


    阿碧坐在耶爾騰身邊,盛裝美豔,瞳仁更是綠得透明。她的蝴蝶癔已痊愈,心情也好了許多,雖說腦海中紛亂的矛盾回憶仍會不時湧現,但至少不會再驚懼尖叫了。見席間氣氛沉重,各方似有針鋒相對之意,耶爾騰亦麵露不快,便主動道:“大首領,我來為你們跳舞助興吧。”


    她不懂這些權謀與抗爭,隻懵懂地喜歡著該喜歡的人,比如熱情天真的靈星兒,比如耶爾騰——她理應喜歡他的,不管從哪方麵來說,對方都是無可挑剔的完美丈夫。樂師魚貫而入,奏響了悠揚的樂曲,似曠野中婉轉的黃鶯鳴啼,阿碧舞姿嫋娜,旋轉時裙擺翻飛,若再落一場漫天大雪,便當真美得似妖似鬼了。


    雲倚風問:“外頭的人都說,大首領是在寒冷沙雪中遇到了阿碧。”


    “她那時穿著漂亮如雲霞的裙子,躺著一動不動,像是傳說裏的妖精。”回憶起初遇,耶爾騰的神情也柔和下來,他繼續看著那舞動的美人,道,“而當她睜開那雙碧綠的眼睛時,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樂曲越發歡快急促,阿碧腕上戴著五彩玉鐲,碰撞出一片激蕩的脆響。連周九霄也大笑讚道:“如此傾國美人,碧瞳如玉,果真百年難得一見,也難怪大首領會為她沉迷。”


    雲倚風手腕翻轉,一枚銀針悄無聲息,裹挾著疾風打出。


    阿碧的舞蹈戛然而止,僵硬地向前撲倒在地。


    “姑娘!”幾名侍女隻當她跳舞時不小心,跑過去想將人扶起來,阿碧卻隻直勾勾睜著眼睛,像是被人點了穴位,又或者是,幹脆被人奪去了魂魄。


    耶爾騰大步上前,卻也被那怎麽說,詭異的神情與姿態驚了一驚,像是一具漂亮的偶人,鑲嵌著碧綠的琉璃眼珠。


    “阿碧姐姐!”靈星兒也從外頭跑進來。周九霄與楊博慶見勢不妙,起身想溜,卻被林影率軍堵住了去路:“二位,急什麽?”


    耶爾騰怒喝:“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倚風揚揚下巴,示意他往前看。


    耶爾騰這才注意到,阿碧的那名貼身侍女,此時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案幾後,眼底驚慌,渾身僵著。


    “中了我的毒針,一個時辰內是動彈不得了。”雲倚風上前,握住她的胳膊一抖,從袖口裏“咕嚕嚕”滾出一個偶人,隻有一根手指粗細,卻做得極為精巧。


    “沙雪中的美人,根本就不是偶遇,而是有人存心安排。”雲倚風將偶人遞給耶爾騰,又指著侍女,“在江湖中,曾流傳過一則關於傀儡師的傳聞,而阿碧便是被她製成了偶人,用來操控大首領,也用來迷惑我。”


    耶爾騰手指一錯,將掌心木偶捏得粉碎。


    阿碧也在靈星兒懷中,發出了一聲近乎淒厲的叫喊。


    她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劇烈地顫抖著,雙目緊閉,周身皮膚鼓脹湧動,像是要從某種拘束中破殼而出。


    “門主!”靈星兒驚慌道,“現在要怎麽辦?”


    雲倚風看向耶爾騰,卻發現對方正以極小的動作,向後退了半步。這畫麵實在太令人恐懼了,不同於戰場廝殺的恐懼,而是另一種從骨頭裏滲出來的涼,怎麽會這樣呢?那般漂亮的妖精,現在真的變成了妖精——慘白膨脹,像泡在泉水裏的屍體,令人作嘔。


    他的胃裏翻湧著,右手握緊了刀柄。


    “啊!”阿碧痛苦地睜開眼睛,此時那剔透碧綠已經退盡了,變回了普通的棕黑。而曾經絕美的麵容,也像沙散在了風裏,皮膚下的湧動消失後,變成一片病態蠟黃,昏倒在了靈星兒懷中。


    “先帶她回將軍府,請梅先生看診。”雲倚風吩咐。


    靈星兒答應一聲,匆忙叫過兩名兵士,扶著阿碧離開了這裏。


    耶爾騰穩了下心神,眼底燃起怒火,一語不發看著周九霄。


    誰是幕後主使,此時再明顯不過了。自己剛撿到阿碧,對方便如蒼蠅聞到血一般找上門,要談合作之事,又“恰好”聽到了阿碧的慘叫,“恰好”知道該如何治病。


    雲倚風捧著茶盞,在旁閑閑補充一句:“對了,他們下一步的目標,極有可能是將大首領也製成偶人,不如明日請梅前輩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這場戲可大著呢,對方連娘都能給自己造出來,沒個三五天,戲台子怕是拆不了,得慢慢審。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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