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一來一往, 蕭虞看得頗為好笑,開口道:“好了, 好了, 外麵風雪大, 阿澈快進來坐吧。”


    可徐澈卻不動, 滿臉不讚同地看著蕭虞:“世子既知風大雪大,就該早早返回王府才是,怎的還在這裏吹冷風?”


    蕭樗雖不待見他, 可他這句話卻覺是正理,便也跟著勸道:“是啊, 這都下午了, 也該回去了。明日好好休息一日, 後日宮中賜宴群臣, 大後日宗室家宴,你我一個都躲不掉。”


    大晉朝的規矩與前朝都不相同。


    因著古早傳下來的規矩,說是臘月二十三這天祭拜灶神要一家整齊, 因太/祖不忍群臣不能一家團聚,便將除夕賜宴定在了臘月二十二。待到二十三日, 便隻舉行宗室家宴。


    因而, 二十二與二十三這兩天, 最為奔波忙碌的,便成了皇室宗親們。


    不過, 對於這種忙碌, 他們也甘之如飴就是了。


    蕭虞也隻是今日裏觸景生情, 一時鬱憤而已。這會兒發泄過了,自己也就想通了。又聽了兩人的勸,當下便從善如流地說:“好,這就回去。”


    蕭樗心下一鬆,拉著她一同起身:“那就走吧。”


    待二人出了亭子,走到身邊,沒了雪幕模糊視線,徐澈才總算是看見了蕭虞尚且泛紅的眼眶。


    他心下一緊,忍不住問:“阿虞,你怎麽了?”


    有些話,蕭虞能對著堂兄蕭樗說,卻是不能對著太傅徐澈說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騎馬奔馳的急,風雪迷了眼了。”


    因著她這會兒心頭已全無負麵情緒,徐澈便也信了她的說辭,蹙眉道:“下次可不要再這般了,沒的讓人擔驚受怕。”


    “好了,好了。”蕭虞不願再多言,笑著催促道,“走了,走了,都回去了!”


    三夥兒人合成一處,浩浩蕩蕩地返回了內城。蕭虞和蕭樗分別回了王府之後,徐澈才獨自返回了衛國公府。


    卻說蕭虞回府之後,迎麵便見蕭璿迎了上來,不由奇道:“阿旋哥,有事兒?”


    不怪她做此問,而是入京之後,蕭璿便徹底隱入幕後,成了蕭虞的影子,替她暗中掌管帝都王府中的大部分事物。


    與燕王府一般,其餘三座王府中的形勢也差不多。


    他們四人彼此都知道,此次他們入京時身旁都帶了一個同宗同脈的兄弟姊妹,卻都極有默契地從來沒有多問過。


    隻因這帝都一行看似平穩,實則變數極大。若是誰將一切底牌都攤到明麵上,那他也就離死不遠了!


    因此,平日裏無事絕不出南院的蕭璿突然找上她,那就必然是有事的。


    蕭璿道:“的確是有點兒事,需要和你商議一下。”


    見他的神色既嚴肅,又有些隱隱的興奮,蕭虞實在是想不通究竟何事,便道:“那行,咱們去書房吧。”


    二人一同到了鷹揚殿,吩咐阿青不準人打擾之後,便一起進了書房。


    這是內書房,蕭虞不在府中時,是不準旁人進來的。因而,此時裏麵清寂得很。


    蕭虞進來之後,便取了幾塊香料放入鼎中點染。片刻之後,才有暖香氣逐漸彌散開來。


    兩人分別落座,蕭虞問道:“是什麽事讓阿璿哥如此高興?”


    “被你看出來了?”蕭璿有些不好意思。


    蕭虞笑道:“你我自小一塊兒長大,誰不知道誰呀?”


    “也是。”蕭璿亦是一笑,而後便又正了神色,道,“今日裏尋你的確是有正事。咱們王府的暗線剛剛遞來消息,說是聯絡上京幾大營的一個副將。那副將原來曾換防北疆,在戰場上被大王救過性命。”


    蕭虞聞言,也肅了神色:“這人可靠嗎?怎麽突然就聯絡上了?”


    蕭璿道:“若是沒有半點兒譜的,我也不會拿到你麵前來說。那件事於長史也知道。至於這位副將,咱們隻要不做那逼宮奪位之事,他自然會為咱們行些方便的。”


    蕭虞神色微冷:“也就是說,那副將是對至尊忠心耿耿了?”


    “這還用問嗎?”蕭璿道,“京幾大營是什麽地方?守護帝都防衛的。若他對至尊不夠忠心,也到不了副將的位置。”


    這個道理,蕭虞如何會不明白?


    隻是……


    “這樣的話,這人的可靠程度,就還要再打個折扣了。”


    因得了英國公那顆靈藥之助,至尊一時半會兒是性命無憂了。


    這樣的話,蕭虞就隻能在態度上繼續表明自己的雄心壯誌,實際行動上卻不能有半絲越矩之處。


    這個度,很難把握,以蕭虞的閱曆,這會兒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誒,對了,於長史呢?”


    按理說,有了這樣的事,於鶴也該來一道討論一下才是。


    蕭璿道:“於長史的意思和你差不多,覺得這個這個副將難以給咱們什麽實質性的助力。但這些年來曾換防北疆的也不止他一個,於長史忙著撒網撈魚去了。”


    蕭虞點了點頭,又道:“那五城兵馬司……”


    “這你就別想了。”蕭璿白了她一眼,“五城兵馬司負責的是內城防務,裏麵的將官個個都對至尊忠心耿耿,是不可能策反的。”


    “可我也並沒有想著要策反他們呀!”蕭虞滿臉無辜,“大家同為至尊效力,相互之間有些來往不也很正常嘛!”


    蕭璿搖了搖頭:“我看還是別廢力氣了。”


    蕭虞卻道:“五城兵馬司中多的是沒落勳貴之後或是勳貴旁支子弟,我也不求他們能辦什麽大事,關鍵時刻傳點兒消息出來總不難吧?而且,也不一定就非得尋什麽將官,伍長、什長什麽的,其實也都有自己的消息來源。這些人,總不會也個個都對至尊忠心耿耿,恨不得粉身以報吧?”


    蕭璿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這倒是可行。那行,我回頭就和於長史商議一番,看具體的該如何操作。唔……朝堂上……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嗛!”蕭虞嗤笑了一聲,道,“朝堂之上暫時也用不著我們操心,待到長興宮裏那位覺得自己經濟不濟了,自然就會鬆手了。在此之前,對待那些公卿大臣,隻需不遠不近,彼此間有個差不多的印象就可以了。”


    說到這裏,蕭璿也覺得憋屈得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英國公可真是忠心耿耿!”


    ——若不是她獻什麽靈藥,他們也不置如此被動。


    “慎言!”蕭虞低喝了一聲,忍不住歎道,“若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期盼至尊長命百歲的,怕是非英國公莫屬了。”


    就連他們這些血脈至親們,也都開始考慮他的身後事,惦記著他唯一擁有的權勢了。


    說起來,至尊蕭澄這一生,無論自身際遇如此也罷,還是他自己的選擇也罷,終是將他逼到了除卻太和殿上那個寶座,一無所有的境地。


    在他出生之前,宣帝與宣後其實還有一子。隻是那位皇子實在是福薄命淺,不過六七歲便夭折。


    宣後大受打擊,宣帝自然也十分悲痛。


    但沒奈何,國不可無儲君,大晉天下也不能沒有繼承人。


    當時宣帝已經二十九歲了,卻又懷孕產子,在三十歲上頭生下了蕭澄。


    那個時候的宣帝,早已不是生長子時有生父幫襯的年輕帝王了。她的父親已經去世,宣後雖也能幫她,但到底有許多事情還是要她親力親為。


    再則,蕭澄的身體雖比他胞兄要好不少,卻也還是體弱。


    這夫妻夫妻二人一邊忙於國事,一邊還要為幼子擔憂,皆無暇好好保養。


    更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蕭澄十歲那年,宣後撒手人寰,隻餘宣帝一人苦苦支撐。終於在五十歲上頭,熬到了蕭澄成年,不必再受輔臣製約的時候,駕鶴西去。


    因著蕭澄身體的緣故,其實宣帝教導兒子最多的不是帝王心術,而是知足常樂。


    畢竟景帝前踐不遠,便是無權,能一輩子做個太平安樂帝,其實也不差。


    但宣帝卻不知,她這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憂慮和對兒子低的不能再低的期盼,卻意外激起了蕭澄的叛逆之心。


    也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是不甘受人掣肘的。


    而蕭澄恰恰就是這種人!


    隻是可惜,上天雖給了他無盡的雄心,卻偏偏給他配了一副堪稱破敗的身體。仿佛就是為了看他的笑話,看他在這世間該如何苦苦掙紮,為自己的雄心尋得一線生機。


    而蕭澄也的確是做到了。


    他禦極十載以來,表麵手段溫和,甚至縱得有些朝臣失了分寸。


    可實際上,從長興宮到整個晉城,乃至這大晉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從沒出過什麽大褶子。


    雖然為了這一切,他親手斷送了自己的愛情與天倫之樂。但若要他從頭再選,他也依然不會猶豫半分!


    蕭虞這樣一說,蕭璿也是歎息:“倒是可惜了英國公這一腔癡心!”


    但蕭虞卻是不以為然:“有什麽可惜的?至尊雖未曾立她為後,不也沒立別人嘛!再者說,英國公既然已經承爵,他們兩個就不可能會有什麽結果了。就這樣誰也不成婚,彼此蹉跎一生,焉知不是前世就定下的孽緣?”


    這話說的其實有些偏駁。


    ——蕭澄不成婚,最大的原因就是身體不允許。可人家英國公的身體可是好得很呢!


    但別管蕭虞自己私下裏怎麽抱怨蕭澄給她出難題,真到了事情上,潛意識裏還是向著蕭澄的。


    在她看來,蕭澄都終身不娶了,英國公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至於旁人怎麽想,就全然不在燕王世子的考慮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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