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科給事楊露中這種心思, 朝堂上如今站著的人裏,絕對不止她一個人有。隻不過是她的耐性最差, 這才成了馬前卒而已。


    這些, 初入朝堂的蕭虞或許還不大能明白, 禦極十載的蕭澄卻是見得多了,根本不以為意。


    朝堂之上總要有這種“聰明人”,因為就連至尊自己也不敢保證, 會不會突然就有一個自己寵臣觸犯了自己底線。


    真到了那個時候,這些聰明人的捕風捉影, 就可以立時化身罪證!


    因此,雖然這此楊露自作聰明地踩了雷,蕭澄卻並沒有明確地表示出不滿,隻是冷言讓他退下了。


    熟不知, 這卻給許多人傳達了錯誤的信息。特別是似楊露一般的有心人, 更是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表麵平靜的朝堂暗流湧動, 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窺伺, 準備給敵人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一個頭插翎羽的北地傳訊兵一路策馬疾馳,已經入了直隸地界,正朝京城而來。


    而他背上背著的火漆密封的竹筒裏, 裝著的正是大晉邊軍大敗野力部落,斬獲野力王首級的捷報。


    在遙遠的燕京城外,燕王殿下也選好了入京獻俘的將士, 隻待至尊恩準的旨意抵達, 便有栗候世子宋潛帶領, 向至尊獻俘。


    此次征戰野力部落,燕王殿下雖派了堂弟蕭林為主將,卻任命了年紀輕輕的宋潛為先鋒。


    宋潛勇武,作戰悍不畏死,頗有乃父之風,野力王的首級便是被他斬下的。此次燕王殿下安排他入京獻俘,也是有意讓他露臉。


    可是,宋潛本人對此次入京之行卻很是抗拒。


    他知道,就在他還在戰場上與人拚殺的時候,父親便先派遣了帳下校尉晏瑰入京,替他向樓家透漏了結親的意思。而他此次入京,獻俘是主要的,親自登門提親卻也是免不了的。


    可是,他之所以向燕王殿下請命上了戰場,就是因為他的心上人甘倩與他分手,和別人結成了連理。


    雖然他早就知曉,同為嫡長,兩個人是不可能的。可情之一字,若能為人所控,這世間又哪來那麽多的癡男怨女?


    他還忘不了她,也沒有做好準備接納另一個人。因為這對樓家女公子來說,未免也太不公平!


    這個想法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會很幼稚,可他卻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


    於是,當天夜裏,他便求見了燕王殿下。


    被下人引進了書房,宋潛還沒開口,便聽見燕王世子笑道:“怎麽都喜歡這時候過來?”


    宋潛微微一怔,環顧四周,卻並沒有看見別的身影。


    “我是說昨天,”見他誤會了,燕王蕭煥解釋道,“還不是甘主簿,昨天也是這個時候過來,興高采烈地跟孤炫耀,說是他的長女有孕了。”


    宋潛的腦子“嗡”的一聲,直覺周遭的一切都離他遠去,耳邊來來回回就隻剩下一句話:


    說是他的長女有孕了。


    他的長女有孕了。


    長女有孕了。


    有孕了。


    了。


    原來,倩倩已經要做母親了嗎?那他的執著還有何意義?


    嗬,是了。比起他來,倩倩的確是更理智的,她一向明白自己的責任是什麽。


    蕭煥尤自笑歎:“這個甘主簿啊,是誠心來氣本王的!不就是本王得女比他晚幾年嗎?真是的!”


    “誒,對了,你這時候來找孤,是有什麽要緊事嗎?”蕭煥仿佛才想起來,宋潛找他應該是有事。


    “現在……沒有了。”宋潛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可用盡全力也隻能讓臉皮抽動了幾下,索性也就放棄了。


    他朝蕭煥拱了拱手,勉強打起了精神:“這麽晚了,還來打擾大王休息,下官實在該死。還望大王不要與下官計較,下官這就告退!”說完又是一禮,緩緩退了幾步,轉身而去。


    蕭煥假裝沒有察覺任何異樣,從善如流地揮手:“那你就先回去吧。”


    待他離去,蕭煥才收斂了神色,搖頭輕歎:還是太年輕啊!等再過幾年,他就會明白,這世間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會圓滿,圓滿是僥幸,缺憾才是常態。


    離蕭煥不遠處的書案上,鎮紙壓著的一頁書信隨窗頭吹進的夜風招展,書信的落款處,依稀有“宋郴”二字。


    而宋郴,正是栗候名諱。


    ***


    散朝之後,蕭虞一一與相熟的人告辭,一路上走的不緊不慢的。


    果然,她還沒走出建章宮的範圍,便偶遇了姨母賀蘭佳。


    “姨母。”蕭虞給了她尊重。


    “世子。”賀蘭佳也沒忘了自己的身份。


    蕭虞笑著說:“自正月初四那天在長興伯府見過之後,孤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過姨母了,姨母看起來,卻是康健依舊啊!”


    賀蘭佳嗔怪道:“世子如今長大了,已經領了差事了,好好替至尊辦差才是正經。我整日吃喝玩樂的,身體好的很,見不見的,又有什麽要緊?”


    “姨母教訓的是。”蕭虞便走邊道,“不知兩位表兄可還好嗎?”


    賀蘭佳道:“阿乾參加了今年的科舉,看樣子考得還不錯。至於阿坤,嗬,這孩子像我,沒什麽大誌向,專會在吃喝玩樂上下功夫。”


    “話不能這麽說,”蕭虞替賀蘭坤辯解了一句,“知足常樂,二表兄卻是有大智慧!”


    “這話世子可別讓著他的麵兒說,要不然,他就更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賀蘭佳無奈至極。


    “孤看二表兄就挺好的,是姨母太嚴了。”


    “這我可不敢居功,平日裏都是阿乾管的他。”


    “……”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看起來相談甚歡,期間遇上了正要去上值的陳律,雙方也隻是相□□頭示意,並沒有多說什麽。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賀蘭佳邀請蕭虞到她府中喝杯水酒,卻被她給婉拒了。賀蘭佳雖對此早有準備,卻還是忍不住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可是很快,蕭虞便表示等到沐休日,想要在京城裏轉轉,卻少了一個熟悉京城的向導。


    賀蘭佳立時便朝她推薦了自己的次子賀蘭坤:“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對京城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卻是一清二楚!”


    如此盛情,蕭虞實在不好拒絕,也隻得接受了。賀蘭佳還順便替次子約好了拜訪的時辰,才心滿意足地和蕭虞告辭了。


    到了沐休那日,賀蘭坤果然還是一大早便到了燕王府。看見蕭虞,他連連打躬作揖,口中直道:“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呐!”


    他那滿臉劫後餘生的樣子,看得蕭虞好笑不已,一邊拉住他不讓他再耍寶,一邊笑問道:“這是怎麽了?又被大表兄教訓了?”


    “唉~世子有所不知呀!”賀蘭坤撈起茶盞罐了一大口清茶,滿臉悲憤地說,“我不就是跟溫白那小子打了一架嗎?這都是常有的事,人家延候府都沒有說什麽,大哥就要禁我的足!世子你說,這是不是很過分?”


    “是很過分。”蕭虞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打架什麽的,多正常?她從前在書院也沒少與蕭樗狼狽為奸地套人麻袋。


    “就是嘛!”賀蘭坤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知音,抱怨道,“我和溫白整日裏打打好好,又不曾因此傷了感情。被他這麽一弄,以後誰還敢跟我放開了玩兒呀?”


    “好了,”蕭虞勸道,“你這不是出來了嗎?找個時間,請溫世子出來,好好玩一玩也就是了。想來,他定能理解你的苦楚的。”


    賀蘭坤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聽她這麽一勸,就又高興了起來:“嘿嘿,這還要多謝世子。要不是你跟母親說想找我玩兒,大哥肯定不會放我出來的!”


    蕭虞道:“大表兄也是想讓你上進,你也別埋怨他了。”


    “我知道啊,”賀蘭坤苦惱極了,“可是,我哪裏是那種受得了拘束的人呢?”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哼了一聲,道:“也是大哥管得太寬了,什麽都想管一管。世子是不知道,這回他科舉完了回來之後,眉頭擰了兩三天。母親一問才知道,他是在嫌棄考場秩序不夠嚴謹;還有考場裏用的書桌掉了許多漆,也沒人修整;考場守衛的分布多寡不均……反正亂七八糟的,他是看什麽都不順眼!”


    蕭虞聽著,也覺得這位大表兄有點兒過了。但這話賀蘭坤能說,她卻不能,隻得幹笑一聲,道:“大表兄隻是生性嚴謹,慮事周全。”


    賀蘭坤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不願意再提他:“行了,咱們也別說他了。世子不是想出去玩嗎?有想去的地方嗎?”


    蕭虞從善如流地轉移了話題:“這倒沒有。隻是,我自入京以來,總覺得拘得慌,有沒有什麽刺激點兒的、能讓人發泄一下的地方?”


    “刺激點兒的?發泄……”賀蘭坤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個地方,“那就隻有城外莞然莊了。”


    蕭虞做出一副恍然之色:“對了,上次二表兄好像跟孤提過這個地方。隻是後來一忙,也就忘了。罷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跟二表哥去見識一下!”


    賀蘭坤排著胸脯保證:“包在我身上,一定讓世子盡興!”


    蕭虞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了,二表兄。趁著這個機會,不如把你的朋友也約上幾個,人多了才有意思嘛。特別是溫世子,你也好趁機與他和好。”


    “真的行?”賀蘭坤十分心動,卻礙於她的身份,有些猶豫。


    蕭虞道:“當然行了!玩嘛,就是熱熱鬧鬧的才有意思。”


    “有理,有理。嘿嘿,我這就派人去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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