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邊才打發走了顧戍, 於鶴便找了過來。


    “世子啊,你這回實在是太衝動了!”於鶴痛心疾首,“一個合格的儲君,怎麽能因這點兒小事就沉不住氣呢?”


    可是, 蕭虞卻表示不敢苟同:“人命關天, 又怎麽算是小事?那些人都是大晉的百姓, 是至尊的子民,他們的性命卻成了他人謀取私利的工具。孤若是沒碰上也就罷了, 碰上了又豈能不管?”


    於鶴就知道她會這樣說,卻不知道該如何改變她這種想法。


    他從小看著世子長大,對她的性情自然一清二楚。可是, 在這帝都中, 了解她性情的,卻絕對不止他一人!


    “世子就不覺得, 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嗎?”


    蕭虞一怔:“什麽意思?”


    於鶴道:“世子才剛查到莞然莊, 便發生了這樣的事,還恰巧讓世子碰見。這世上哪來這麽多的巧合?”


    蕭虞有些驚疑不定, 卻還是不太願意相信:“不會吧?”


    於鶴歎了一聲,也不與她爭辯, 隻是道:“世子若不信, 且看明日吧。若屬下猜得不錯,明日那時名軒定會到刑部告狀。”


    “不會, ”蕭虞笑著擺了擺手, “有孤這個宗室在刑部坐著, 他多半是去大理寺。”


    於鶴也不解釋,隻是道:“世子且看吧,屬下就先告退了。”


    蕭虞隻好道:“長史慢走,孤就不送了。”


    “世子留步。”


    因記掛著於鶴說的事,蕭虞第二日早早便起來了,洗漱過後,用了早膳便到刑部上工去了。


    其實,她內心深處已經信了於鶴的話了,就怕萬一時名軒來得早了,沒人敢接他的狀子。


    她到的時候,上到天官,下到主事,一個都沒來,隻有幾個書吏在整理昨日餘下的文書,看見她,戰戰兢兢地行了禮。


    蕭虞示意免了,想了想,叫過來一個書吏,叮囑道:“你看著點兒,一會兒要是有人擊鼓鳴冤,一定要盡快來通知孤。”


    “是,小的知道了。”那書吏在同僚們羨慕的目光中連連點頭,收拾完了文書之後,哪也不去,就在前堂盯著了。


    “二郎,一塊兒去用早膳唄。”往日裏相好的同僚招呼他。


    書吏搖了搖頭,說:“我還是盯著點兒吧,今日不吃早膳了。”


    同僚還要再說,卻被同班拉走了:“走吧,走吧,咱們先去。”


    直到走遠了,幾個書吏才滿含酸氣地撇了撇嘴:“真是個棒槌,也不負了他那好姓!”


    被蕭虞點到的那個書吏姓木,家裏排行第二,因著太過老實,被人戲稱“木樁子”。平日裏有什麽比較繁瑣的事情,同僚一般都是推給他做的,而他也從不抱怨。


    這一次,蕭虞之所以將事情交代給木二郎,就是因為知曉他老實,不會偷奸耍滑。


    這群書吏,她已經觀察許久了,而木二郎這種的,雖不善變通,但勝在吃苦耐勞。蕭虞想著,等這一次的事情過了,她正好以此為借口,提拔木二郎一下,將他收為己用。


    作為全國最高的司法部門,其實刑部除去秋後處斬犯人那段時間,都是很清閑的。


    整個晉城其實分為兩大縣,一個晉江縣,一個碧水縣,各有縣令處理日常案件。就算這兩個縣令處理不了的,上報的也是專門處理疑難懸案的大理寺。


    也就是有了天大的冤情,才會有人來刑部擊鼓鳴冤。


    因此,一年到頭,刑部外那麵鼓,也不見得會響上一次。


    所以,木二郎的同僚們才會覺得他是個棒槌。


    但木二郎可不這麽想,他覺得既然世子特意交代了,那今日就肯定會有人來擊鼓鳴冤。世子何等人物?若是耽誤了她的大事,自己一個小小的書吏,怕是會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他是半點兒不敢大意,生怕丟了飯碗,甚至是丟了性命。至於辦好了差事,在世子麵前露臉的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刑部各級官員都陸陸續續地來了,得知燕王世子早到了,都有些惶恐,想著明日是不是也要到的早些?


    這些,木二郎可不知道。這一等,便等到了申時初。刑部正門外那麵很少有動靜的鼓帶著急促的節奏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充分表達了擊鼓之人急切的心情。


    第一聲鼓聲響起的時候,非但木二郎一個機靈,急忙去尋蕭虞,各級官員也都覺得新奇地很。


    因此,當蕭虞從辦公的隔間裏出來時,大家基本上都到了後堂。


    今日當值的堂官是右侍郎姬阮,蕭虞看見她,便走了過去,喚道:“姬侍郎。”


    “世子。”姬阮連忙見禮。


    眼見她要到前堂去升堂了,蕭虞也不廢話,直接就說:“告狀的若是一個叫時名軒的人,姬侍郎不妨就接下了他這狀子。”


    昨日沐休,燕王世子卻黃昏入宮的事並不是什麽秘密,姬阮自然也是知道的。聽她這樣一說,她便明白,此事燕王世子在至尊那裏是過了明路的了。


    於是,她點頭應道:“世子放心,下官省得了。”


    蕭虞道:“孤便在這後堂之中,姬侍郎隻管秉公辦理,凡事有孤擔著呢!”


    原本姬阮就覺得事情不簡單,聽見蕭虞的話,就更證實了心中的猜測。一時之間,她竟摸不清蕭虞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準備跨出的腳步一下子就遲疑了起來。


    “世子的意思是……”


    蕭虞定定看著她,一字一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姬阮一驚:莫非,這其中還牽連到了什麽大人物?


    可此時那擊鼓之人已經被帶到了堂上,她也不能再耽擱了,便蹙著眉頭升堂去了。


    在那“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坐定,姬阮神色一肅,沉聲問道,“堂下何人?擊鼓所為何事?”


    隻見堂下站了個身著褐色布衣的青年男子,聽見她問話,拱手失禮:“學生時名軒,是入京趕考的學子。今日學生擊鼓,是要狀告宗人府丞蕭元無視律法,草菅人命!”


    聽見蕭元二字,姬阮眼皮一跳,頓覺心頭發苦。


    ——以往的無數次實例證明,朝臣摻合宗室的事,到最後十有八九都會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


    她有心不管,打發這學子到大理寺去。可想想身在後堂的蕭虞,更是覺得頭大。


    此時,姬阮已經百分之百可以肯定,這宗人府丞定然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燕王世子了。若不然,燕王世子也不會一再叮囑她秉公辦理。


    而若要秉公辦理,無論蕭元是不是無辜的,都免不了到刑部大堂來走一遭。現如今,刑部雖說還算不上燕王世子主場,但天官與堂官都讓著她,也差不了多少了。隻要人進了這刑部,燕王世子想整治誰,豈不是易如反掌?


    這樣想著,姬阮心裏就更苦了,苦到她嘴裏的唾液都泛著苦味兒。


    她頗為哀怨地看了堂下的時名軒一眼,按照流程問道:“你可有證據?”


    時名軒朗聲道:“此事乃是學生親眼所見,當時還有許多人旁觀。”


    “哦?”姬阮道,“你且細細道來。”最好多拖一會,好歹容我想個把自己摘出來的主意呀!


    時名軒不疑有他,當即便將昨日之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姬阮聽完,心下一定,暗道:得了,用不著自救了。


    她有些好笑地說:“如果當真是按照你所說,殺死那女子的乃是她擂台上的對手,又與宗人府丞有何關聯?”


    時名軒道:“大人,這分明是因蕭元逼迫之故。那男子原先沒準備殺人的。”


    姬阮道:“可最後下殺手的還是他呀!”


    時名軒急道:“可是……”


    姬阮打斷了他:“這樣吧,本官這就派人,把那殺人的男子宣上堂來,你二人對質一番,如何?”


    時名軒道:“何不將蕭元一同宣來?”


    姬阮歎了一聲:“宗人府丞畢竟是朝廷命官,本官若無證據,是不能隨隨便便宣召他的。不若這樣,你先與那男子對質,若他承認了是因蕭元逼迫殺人,本官再宣蕭元也不遲。”


    時名軒無法,也隻得如此了:“但憑大人做主。”


    後堂的蕭虞聽著前堂問案,她雖然氣氛,卻也知曉姬阮所走的,才是正常的流程。


    再者,她的最終目的也不是那些聚賭的宗室,而是那看似深不可測的莞然莊,對此自然是沒有異議的,也就任姬阮做主了。


    而姬阮沒有聽到後堂有什麽響動,知曉蕭虞認可自己的做法,心下登時一鬆: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是錯的,燕王世子並沒有刻意為難宗人府丞的意思。


    因莞然莊在城外,前去拿人的衙役縱然快馬加鞭,一來一回也花了不少時間。


    好在,人是帶來了。


    “小人胡三,參見侍郎大人。”那男子雖極力鎮定,可雙手卻還是在隱隱發抖。


    不過姬阮也沒在意,畢竟民怕見官,自古而然,他怕也正常。


    因此,她直接問道:“你昨日擂台,可是殺了打擂的對手?”


    胡三道:“確有其事。但我二人比鬥之前,可是簽了生死狀的!”


    姬阮笑了:“生死狀?本官怎麽不記得,我大晉律法有這麽一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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