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死了之後, 他口中一定會進攻紫夜星的各大勢力並沒有出現。


    因為沒有了他的協助,在魔獸健全的情況下, 紫夜星易守難攻, 冒然進入無異於自投羅網。


    但是,星球上的魔獸都沒有掉以輕心。大紅蛇加強了巡邏的兵力,尤其是主城附近,保證每個入口都能看到獸獸把守。


    在這樣的情況下, 禾楚靈與眾多獸獸安然度過了九日。


    禾楚靈沒有離開主城半步,到了最後的時刻, 她不想再出現任何意外。


    這一次, 她要和所有的獸獸一起, 迎接唐的歸來。


    紫夜星依然和往常一樣, 有著神秘莫測的夜空,點點繁星遍布視野所及之處。不冷不熱的溫度,不幹不燥的空氣。她一大早就來到了住房門前,看著那緊閉的房門。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她的影響, 其他的魔獸也漸漸聚集過來。


    有幼獸形態的小葉獸,掛著紅色鈴鐺的大黑貓, 剛吃完東西的大紅蛇, 飛在半空中的巨型禿鷹, 有兩隻鋼鐵硬角的古山羊等等……很多很多的魔獸, 有一些禾楚靈甚至叫不出名字。其中最奪目, 還是古綦。


    它蹲坐在禾楚靈的身前, 紅色的毛發如火焰一般張揚。


    禾楚靈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這一次的輪轉很順利,或者說……是最順利的一次。


    就等十九了。


    等他回來……是否可以一起離開?


    不知道等了多久,看不到時辰,也沒有魔獸離去。但禾楚靈卻覺得,大概是深夜了,因為……風有點冷。


    小葉獸突然打了個“噴嚏”。它連忙捂住鼻子,悄悄地看了眼身後的同伴們。


    唔……大家都好認真呀。好認真的在等主人出關。


    而隻有古綦,隻有他知道唐十九並不是閉關,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忽然,前方傳來了了一絲動靜。


    禾楚靈緊張的看過去,玻璃門緩緩朝兩旁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他穿著黑色的唐裝,胸前的衣服可以看到“利爪”留下的裂痕。紅色的披風也殘缺了一部分,自他出現後,濃濃的血腥味便隨著風飄了過來,久久不散。


    唐剛從戰鬥中出來,很疲倦。他纏滿紗布的臉看不到任何表情,隻有一雙疏懶的眼眸。看了一眼房子前,竟然聚集了大大小小無數隻魔獸……而站在前方的女孩,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輕聲道:“回來了?”


    她的聲音,像是穿透了千年的時間,落在他的耳畔。


    唐怔在原地。


    忽然,女孩將手裏的東西拋給了他——男人伸手接住,是一顆黑色的鐵球。這是平時訓練魔獸的工具,他剛抬眸看向女孩,便聽到她的解釋:“這麽久了,大家都很想你呢。今天不如舉行一個比賽,看看誰能搶到你手裏的東西?”


    禾楚靈的話音剛落,其他的魔獸爭先恐後的叫了兩聲,似是附和。


    它們異常興奮,因為——好久都沒有跟主人一起玩遊戲了呢!唐很累了,但是看到女孩明亮的眼眸,他竟無法拒絕。


    他拉下臉上沾血的繃帶,輕輕地舒了口氣,如玉的臉上出現一絲淡淡的笑意。


    “搶到這個,有大獎。”他顛了顛手裏的鐵球,驀地抬手,朝空中扔去。


    剛好,他這次回來帶了一些好東西,不如就做個彩頭。


    魔獸們一哄而散,全都飛了出去,就連小葉獸和古綦也加入爭奪的隊伍中。大黑貓一開始還矜持了一下,在看到禾楚靈鼓勵的視線後,它便開開心心的加入比賽。


    “喂!伊利亞!你不要耍賴!——”


    “哼哼,我管你呢,主人又沒說規則!略略略!”


    “嗷嗷嗷嗷,撒旦大人!古綦大人!你們兩個慢一點!!”


    “嗚嗚嗚,我也想要禮物……”


    主城內的魔獸都玩成了一片,城外,還有其他的獸獸在看熱鬧。


    這顆有千斤重的鐵球是獸獸們的最佳訓練道具,也許在很久以前,它們都被訓練過。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我拿到了!!大獎是我的!!!”


    禾楚靈抬起頭,便看到了一隻巨大化的超級紅獸,毛發如烈焰飛揚,嘴裏咬著一顆大鐵球,正朝著這邊飛來。


    它來到了唐十九的麵前,將鐵球交到了他的手中,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男人抬手,輕輕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魔獸們活躍的身影突然靜止了。


    那種靜止,就像是看電視的時候,不小心按了暫停鍵。它們或飛躍、或翻騰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就連晚風、落葉、空氣都仿佛凍結了一般。


    禾楚靈的心重重的一跳。


    她的眼淚一瞬間就落了下來。


    “十九……”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唐怔怔的看著這一幕,漫天的魔獸宛若雕像,在最後出現的地方一動不動。


    忽然,唐十九麵前的古綦變成了晶瑩的碎片,緩緩消散。


    在它之後,其他的魔獸也一個接一個的消失。無論是盤旋在最上空的大紅蛇,還是在地上奔跑的小葉獸……


    禾楚靈背後所有的魔獸,全都幻化了。


    早已經知道結局的禾楚靈眼睛紅紅的看向唐十九。


    在這永無止境的輪回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隻有結局是真的。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無法改變。


    三年前發生在紫夜星的悲劇,唐心底最隱蔽的傷口……卻被無盡的輪轉一次又一次的撕裂。


    她努力活到了最後、努力地走到了他的麵前,可還是要麵臨著獸獸們離去的場景。


    女孩一步步的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唐十九一臉怔忪,他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便看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前。


    出於本能,他向後退了兩步。


    黑色的刀鋒擋住了女孩前進的路,禾楚靈停了下來,她看著唐十九,無聲的落淚。


    “你做了什麽。”他眼神冰冷。


    禾楚靈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她努力地揚起一抹笑顏:“唐,跟我回家吧。”


    “回家?回什麽家?”


    女孩一字一句的回道:“藍星,華夏帝國,江洲元月鎮,井四街058號店鋪——我們的家。”


    唐十九的瞳孔微微放大。


    沒有獸獸的主城,很安靜。風吹動了他的黑色碎發,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滯。


    女孩說的那個地方……很熟悉。


    禾楚靈不哭了,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說道:“三年前的事情,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直到來到了這裏我才知道失去它們你有多痛苦……可是,這裏的一切都隻是回憶,我們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地方。唐,你要看清楚了,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隻有站在你眼前的我——是真的。”


    一切皆虛妄。


    唯有她,真實存在。


    唐陷在這段回憶中無盡輪轉。攻心為上,店鋪外的那個人把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次又一次的倒帶,一次又一次的失去。那樣的痛楚,從他進入店鋪的那天起,不知道循環了多少次。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明明喜歡獸獸,卻不願意親近。


    到底有多痛才會把一整顆紫夜星全部封印。


    屠殺結束之後,他離開了。就像他的魔獸一樣人間蒸發。他回到了人世間唯一有羈絆的藍星,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他說,活著就可以了,因為活著就已經很累了。


    唐十九手中的黑刀緩緩落下,他垂下眼瞼,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我……不配當它們的主人。”


    他的喉嚨輕輕滾動:“我總是想,如果那一次我能早一點回來,也許結局就會改變。可是——時光永遠都無法倒流。我每次回來,它們都像今天這樣乖巧的坐在門口等我,我以為一輩子都會這樣。可是……”


    他的呼吸越拉越重,聲音也開始發顫:“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修煉,我無數次的想,走之前要是能多陪陪它們該有多好。尤其是古綦——我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撫摸它的額頭了,我……”


    唐十九突然用左手捂住眼睛,他的肩膀輕輕顫動,淚水潸然而下。


    他哭了。


    從父親死後他再也沒哭過,兩百年了,無論發生什麽都沒有再流過一滴淚的他,此時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掩麵大哭。


    三年前,他用一場震驚星際的屠殺來平息心底的憤怒。他以為隻要從今以後不再馭獸,隻要他躲得遠遠地,就可以忘記這段往事。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在這永無止境的回憶裏,掙紮、沉淪。


    他一直都獨自一人行走在黑暗裏。


    卻不曾知道,原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這麽好。她在這裏,他便可以放聲大哭。他所有的脆弱、無助、甚至是卑微軟弱的一麵……都可以讓她看到。


    因為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到底花費多大的力氣,才最終走到他的麵前。


    “我不是說了,讓你不要來嗎……”


    死了那麽多次,一定……很痛吧?和明知不存在的獸獸建立羈絆,一次又一次親眼目睹它們的消失……這種心情多令人絕望,他不想讓禾楚靈參與進來,他不想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禾楚靈搖頭道:“沒關係,我能承受。”


    也許在唐十九的刀鋒又一次對向她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崩潰,因為這意味著又一次的重來。


    可是,他的刀沒有落下來。


    因為——


    她的十九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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