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這孩子的事,唐家和程家結了仇。


    程家隔三差五就來家裏鬧,一得閑就來鬧,糾集幾個親戚,熟人幫忙。要女兒,要錢,吵得不可開交。本來那程家又窮,無權無勢的,不過是幾個村裏的潑皮無賴,也不能夠把唐懷錦怎麽樣,還被唐懷錦找人打了一頓。然而不知道為何,一切漸漸都發生了變化。那是一九七九年了,正是整個中國翻天覆地的時候。先是毛.主.席死了,很快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四.人幫就倒了台,鄧小.平上台。政治環境的劇變,像水裏的波紋一樣從大到小,從近到遠,然而終於一層一層漫延到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沒人再談論毛.主.席了,大家都在開始談論鄧.小.平,談論改革開放,都說農村要實行包產到戶,大集體要解散。


    唐懷錦不知道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曆史的潮流。


    他隻是覺得有點恐慌。


    其實他已經經曆過一次曆史的潮流,那是一九四九年。他從一個貧窮的孤兒,變成了時代的主宰。那年頭劃成分,貧農最有地位,什麽富農地主文化知識分子,都是被打倒的對象。他成了光榮的紅五類,成了村大隊的書記、幹部,全村的權力都掌握在他手裏。他說整誰就整誰,他說要誰倒黴就要誰倒黴。這些年他過得順風順水,靠的就是這個製度,靠的就是所謂的大集體,還有他此生最敬仰愛戴的毛.主.席。


    可是毛.主.席死了。


    毛.主.席死的那天,唐懷錦心情非常悲痛,跟死了親爹一樣難過。


    他一天沒有吃飯,一個人關在屋裏,對著毛.主.席的像是嚎啕大哭。把唐彥華和程程嚇的,不聽問:“爸爸怎麽了呀?爸爸到底怎麽了呀?出什麽事了呀?”


    唐懷錦老婆一臉難色,搖搖頭歎氣說:“哎,毛.主.席死了。”


    程程和唐彥華都不明白:“毛.主.席死了爸爸哭什麽啊。”


    唐懷錦老婆無奈說:“你們小孩子不懂,別問了。”


    唐懷錦在家哭了一天,哭的眼睛紅紅的,也不吃飯。下午的時候,出門去了鎮上,在供銷社買了一條五花肉,晚上讓他老婆燒紅燒肉。程程跟唐彥華高興壞了,拿著筷子等著吃紅燒肉呢,結果他爸不給吃,供在毛.主.席像前,說是毛.主.席愛吃紅燒肉,然後還擺了幾個饅頭、梨子,擺了瓶白酒。然後就這麽插一柱香,白白在那供了一天。


    程程眼看著肉燒好,結果吃不到嘴巴,跟唐彥華說:“爸爸瘋了,肉也不讓吃。”


    唐彥華說:“我也覺得爸爸瘋了。他又不認識毛.主.席。”


    唐懷錦聽到這個話,凶神惡煞地把唐彥華瞪了一眼,險些要揍他。


    小孩子是不懂的。唐彥華和程程並不覺得毛.主.席死了有啥不同,但是唐懷錦眼裏,一切都變了樣。他感覺社員們沒有以前尊敬他了,大家美滋滋談論著包產到戶,都不在把他這個大隊長放在眼裏。那是當然的了,農民們包產到戶,以後不靠大集體吃飯了,自己種地自己養活自己,還能出去做生意,誰還理你這個生產隊隊長。大隊又要換屆選舉,又好幾個人突然跳出來,要跟唐懷錦競爭。還挖舊賬,幾個聯合去舉報說他貪汙公糧,侵吞集體財產之類,還打算拉攏社員在村裏揪鬥他。唐懷錦氣很不順,這輩子隻有他揪鬥別人,還沒有哪個敢揪鬥他的,和村裏人大鬧了一場。


    雖然那幾人到底沒能成功揪鬥唐懷錦,但唐懷錦也直接氣病了,倒在床上天天咳嗽。他老婆找了中藥來熬給他喝,那一陣家裏天天都是中藥味。


    這一年秋天,唐懷錦在村大隊的選舉中失了勢,沒能再當選大隊長。這也意味著他沒了工作,以後家裏失去了收入來源,隻能靠著種地過活了。


    新的大隊長上任,包產到戶的工作也開始轟轟烈烈地搞起來,村裏人興奮不已,忙著丈量土地和分土地。唐懷錦因為失了權力,也沒能分到好地,就隻分到三畝旱地和兩畝水田,位置還不是太好。把唐懷錦氣的,天天在家裏罵他的政敵,要去村裏找村幹部鬧事,被他老婆好歹勸住了。


    從此之後,唐懷錦夫妻就隻守著這五畝田,天天早出晚歸種田。原來大集體時還能偷偷懶,現在是自己家的地也不能偷懶。你對莊稼偷懶,莊稼就對你偷懶,秋天就沒糧食收。沒有了工資收入,又要供兩個孩子念書,又要買種子農藥化肥之類,又要管一家生活,唐懷錦夫妻身上的擔子陡然加重。他老兩個本來年紀就大了,頓時感覺到力不從心。


    夫妻暗暗商量著,想留一個孩子讀書讓另一個孩子在家裏務農,然而左思右想,無法抉擇。唐彥華是個兒子,讀書成績優秀,夫妻倆盼他成才,不舍得讓他輟學。程程是閨女,讀書成績是不太好,可自小寵著,現在若說不讓她讀書,也不忍心。夫妻倆很為難,隻能東拚西湊,靠找親戚借債務維持孩子學費。


    好在程程和唐彥華也長大了。這一年唐彥華十四歲,已經長成了個清俊少年。他外貌漂亮又健康,個子快跟他爸差不多高,渾身上下長得標標準準,跟拿尺子劃出來的似的。每一塊骨頭都修長舒展,讓人挑不出毛病。唐懷錦夫妻非常引以為傲。程程剛十二歲,也出落成了大姑娘。比起小時候的野猴樣,她現在可是女大十八變。有一天程老四經過唐家,見那村裏走來個姑娘,紮著個黑油油的馬尾辮子,額頭前剪了幾縷劉海。不知是那天太陽大熱的,還是迎著光怎麽回事,她那臉蛋看著又小巧,又圓潤,又精致可愛。那兩邊臉頰的顏色是粉撲撲,紅嘟嘟,那嘴巴也是紅豔豔的,跟塗了胭脂似的。兩個眼睛黑的滴溜溜的,像黑葡萄似的還帶水兒,一雙眉毛又細又淡,有種說不出桀驁的神氣。程老四見這姑娘直說漂亮,忍不住多盯了兩眼,那賊眼珠子直往人胸脯上溜。年紀看著還小,發育的倒挺全,胸脯鼓囊囊的,像揣了兩個小饅頭,渾身嫩的要掐出水的樣子,把程老四看的心裏一陣一陣兒的,涎皮賴臉差點要搭訕。


    那姑娘見了他,柳眉倒豎,十分嫌惡的樣子,拔腿就想走。那程老四辨認半天,才認出這是他那狗.日遭瘟不孝的閨女呢。


    這個臭丫頭,一個村的,見了她的親爹從來不打招呼,程老四找了她好幾回,讓她回去看她媽,她一見到程老四就把門反鎖,一句話也不說。把程老四氣的,心說唐家不給他好臉色就算,畢竟她閨女吃了人家飯。這丫頭是自己生出來的,她居然也敢跟自己叫板。程老四一直想收拾她,苦於找不到機會,沒想到今天居然在大路上碰到。程老四見她想躲,幾個大步衝上去一把攥住她胳膊,嘴裏就不三不四地罵起來:“你個賤丫頭,還想跑,見了你爸不打招呼?誰教你的禮貌?是不是唐家教的?”


    這丫頭嚇得驚慌失措,就跟油鍋裏跳活魚似的,拚命掙脫程老四:“你放開我!”


    她背了個背簍,剛在地裏打完豬草要回家,被程老四一拽,背簍裏的豬草都灑了出來。那是個小路,又是個下坡段,她腳站不住,踉踉蹌蹌,一邊推搡程老四一邊想跑。程老四緊緊攥著她胳膊不放,見她不肯聽話,一個大嘴巴子照臉扇過去:“不孝的東西,連你親老子都不認了,你還有膽。天打雷劈、沒良心的小雜種。這次讓我抓住,看你躲到天上去。”


    這丫頭長得瘦,胳膊細細軟軟,又沒什麽力氣,哪裏掙得過程老四。被一巴掌打的暈頭轉向,鼻子流血,頭發都散了。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哪見過這個,都懵了,這丫頭被嚇得登時魂飛魄散,一邊拚命掙逃一邊嗚嗚大哭,嘴裏大喊:“媽,爸,救我,救命啊。”


    程老四喋喋地罵:“你老子我就在這,你叫誰呢?你媽快死了,你看都不去看一眼,你還有臉叫。你還好意思哭?”


    程老四怕她喊叫招來人,拿了手把她嘴捂著:“今天跟我回家去,看我怎麽治你。”


    程老四打算把她強行帶走,哪知道這丫頭是個硬骨頭,就是不跟他去,跟殺豬似的掙紮,嘴裏大哭大喊。程老四抱著她,隻感覺那身體肉呼呼的,臉蛋粉粉,胳膊又白又嫩。他那八百年沒機會碰葷腥的,成天在外麵亂調戲,見個母豬都想日一下,這一下子蹭來蹭去就動了邪念。管她誰呢,直接給她拖到旁邊野草地裏,按倒就往身上騎。


    程程簡直要嚇瘋了。


    一開始以為程老四要打她,拽她回家,然而漸漸就感覺到詭異,程老四的手在她身上亂摸,髒手還想解她衣服扣子。她手亂打腳亂踢,哭的崩潰,扯了嗓子嘶喊:“爸!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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