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試在每個縣城都有考場,基本上都是考四場或者五場, 這個是可以由縣官來決定的, 他們戴河鎮的縣太爺的決定就是四場, 倒是免了考生們再折騰一次。


    第四場考試的內容與前幾場都有些不同,背誦默寫在這一場不再重要, 主要集中在經文、詩賦、姘文這幾大塊, 遇到什麽題目就得看縣官的心思了。


    趙九福先翻開考題看了起來, 題目一目了然十分簡單,《驥不勝其力》,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但他們要寫出來的內容可不止五個字。


    驥不勝其力出自《論語》憲問第十四,原文應該是“子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直接翻譯過來的意思應該就是,“孔子說:‘稱千裏馬叫驥, 並不是讚美它的力氣, 而是讚美它的品德。’”


    往後衍生一下, 論語集注中尹氏曾經說過:“驥雖有力,其稱在德。人有才而無德,則亦奚足尚哉?”這話就直接將千裏馬拋開, 圍繞著人的品德來說話了。


    趙九福估摸著縣官的性格,對人的品德肯定也是十分看重的,他略一思索就決定從驥, 善馬名, 一日能行千裏。然所以稱驥, 非以其力能行遠,乃以其德行調良,與人意相和諧。人之才德兼有,其所以稱必在德。然亦有無才之德,不能行遠,終是駑馬,性雖調良,不獲驥稱,入手,頌揚一下人之品德的重要性。


    剛剛開始起草呢,趙九福忽然發現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考棚前,縣試考場十分簡陋,考棚自然也是沒有遮擋的,但凡有人從門前走過都能看見。


    但是這一次過來的人不是巡視的衙役,而是縣官帶著兩人慢悠悠的踱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趙九福的年紀在考場裏頭十分顯眼,他走到趙九福這邊就停了下來。


    趙九福拿著毛筆的手微微一頓,這種時候他自然是不用起來行禮的,想了想全當是沒注意有人就在麵前繼續開始破題。


    當年考試的時候,監考老師站在身邊的經曆也不是沒有,趙九福這麽一想反倒是淡定了,畢竟就算是縣試考不中,他已經拿到七千積分也已經賺大發了。


    那縣官原本也是心血來潮才打算走一走看一看,畢竟這已經是最後一場了,再不看的話就得再等明年,要知道這是他在戴河鎮的第三年,明年還不知道在不在這邊了。


    隻是他一走下來就發現不對勁,自己走到哪兒,哪邊的考生就哆哆嗦嗦的,似乎老鼠看見了貓似的,這還隻是縣試呢,一點兒也不夠大氣。


    這位縣太爺自己也不過是舉人出生,但好歹是經過了縣試府試院試和鄉試的,對這些看見自己就哆嗦的考生一點兒也看不上,心裏頭覺得他們太過膽小,以後恐怕也成不了大器。


    一直等他走到趙九福麵前,看著趙九福鎮定如常的樣子才停下了腳步,一邊是覺得驚訝,一邊是覺得驚喜,畢竟這孩子看著年紀不大,估摸也即是八九歲的樣子,卻比隔壁那三十出頭的還要出息,能做到鎮定如常就不容易。


    就如趙九福所想的,這位縣太爺出生一般,最是喜歡人根底紮實,思想和性格也十分傳統,在知道前兩場的第一名是以為八歲孩童的時候,這位縣太爺是有些不滿意的,心中暗暗想著八歲的孩子能讀過多少書,難道還能比得多讀了十幾年二十年的那些人?


    他原本還想著到了第四場要不要壓一壓這孩子的名次,誰知道今日心血來潮下來走了一圈,倒是發現這孩子確實有自己的出色之處,至少這泰山崩於前而不懼的鎮定,就不是其他人可比的,相比起來倒是他之前有些狹隘了。


    要不怎麽說對人的印象很重要,原先縣太爺覺得趙九福年紀太小不太行,一門心思就琢磨著壓一壓他的名次,如今見他施施然的模樣,又覺得分外合胃口。


    這一站就是好一會兒,縣太爺忍不住低頭去看趙九福的字,雖說現在隻是在起草,但趙九福的字寫得頗具風骨,一看就知道沒少練習。


    縣太爺越看越是滿意,一直到身後的衙役催他才繼續往前走,這走完了全場回過頭來想了想,還是覺得趙九福比較合胃口,人長得精神,字也寫得好,最難得的是沉得住氣。


    等這位縣太爺走遠了,趙九福才微微鬆了口氣,他雖然不怕這種壓力,但有人盯著自己看總是不自在,現在倒是可以用心寫了。


    等最後一場縣試結束,趙九福跟著考生隊伍慢慢走出考場,看著外頭西斜的日頭也忍不住歎出一口氣,忍不住有一種輕鬆了的心情。


    “阿福,這邊。”這次陪著老趙頭一塊兒來的是趙老二,他這會兒也挺興奮的叫了起來,大約是常年住在鎮上的緣故,趙老二與幾個兄弟都不算太親近,但他性格其實十分不錯。


    趙九福快步走了過去,趙老二自然不會跟趙老四似的把他抱起來,但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問道:“累了吧,快上車斜著吧,爹,你也坐著我來趕車就成。”


    老趙頭也沒推脫就上了車,到了車上就忍不住問道:“阿福,你這次考得怎麽樣?”


    前頭的趙老二一聽,笑著說道:“爹,你不是不讓大家夥兒問阿福考得怎麽樣嗎,怎麽你自己就問上了?”


    老趙頭翻了個白眼,淡淡說道:“那是之前,之前考完了一場還有一場,問了怕阿福往心裏頭去影響到後頭的考試,現在都考完了,我問一問怎麽了?”


    “行,您老說什麽就是什麽。”趙老二笑著說道。


    趙九福其實不太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考過,他是盡力了,但現在考試是人工批卷,而且隻有語文,語文這東西主觀意識太強烈了,趙九福真不能誇下海口。


    不過看著老趙頭殷切的期盼,他還是說道:“我該寫的都寫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即使名次不好,上榜還是應該能行。”


    老趙頭一聽就高興起來,追問道:“能上榜就好,阿福啊,上榜之後你是不是就是童生了,你可不知道,咱們隔壁村那個村長,都五十多歲的人了也還是童生。”


    趙九福隻得解釋:“爹,考過了縣試隻是有資格去考府試,考過了府試才算是童生,能夠繼續考院試,考過了院試才算是秀才。”


    老趙頭一聽這話,反過來問道:“哎,考一個秀才可真不容易,考過一場還有一場,真是沒完沒了了,那府試啥時候舉行?”


    一說起這個,趙九福心中也有幾分擔心,皺眉說道:“一般來說,府試會在縣試之後兩個月舉行,具體時間得由知縣和知府大人們商量著來。隻是府試一般在府城舉行。”


    戴河鎮有縣試,但要參加府試的話就得去府城,到時候他想要像現在這樣每天回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過大周朝的縣試和府試是每年舉行的,隻有院試才是三年兩次。


    “在府城啊?”老趙頭顯然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忍不住有些擔心起來。


    倒是趙九福笑了一下,說道:“爹,我縣試能不能過還不一定呢,咱們也想的太長遠了。”


    倒是趙老二不擔心,還說道:“爹,府城算什麽,我好歹也去過幾次的,咱阿福真要去科考的話我陪著他去就成了。”


    趙老二直接這麽說,老趙頭倒是安心了一些,在他心裏頭自家兒子就是文曲星下凡,一個縣試肯定能通過的,要不怎麽連續兩次都是第一名呢,這第一名都不能通過的話,其他的人豈不是更加不能,這道理也說不過去啊。


    一開始陳家村人都抱著看笑話的態度看趙家,暗地裏都說趙九福肯定是考不中的,才八歲的人就能考過的話,隔壁村那老童生何至於考了一輩子。


    但是等他一場場順利的過去,甚至還連續拿了兩次第一之後,村人的口風就變了,還真的開始信了趙家人的話,萬一趙九福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呢。


    這麽想著,倒是有不少人開始來趙家走動,暗道以後趙九福真要是發達的話,怎麽樣也得照顧著他們的鄉裏鄉親的吧。


    別人倒是好說,老陳氏向來不是個軟弱的人,隻是她娘家人和幾個媳婦的親家倒是有些難辦,總不能直接把人趕走吧,留下來又鬧騰的很。


    每每這種時候,老陳氏倒是會感慨一句四兒媳婦娘家沒了人,雖說這樣一來娘家不得力,但也沒有那麽多糟心的事情,不會跟鄧氏娘家似的,都眼皮子奇淺的很。


    老陳氏對這些人的打算心知肚明,無非是看著趙九福考的順利,想著趁著他還沒成名留一個好,不夠難免有些人太過於急切一些。


    就比如現在,她聽著眼前的話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偏著頭問道:“二嬸子,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聽聽清楚。”


    那二嬸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還是笑著說道:“我是說你看我那孫女怎麽樣,長得白白胖胖的不說,人幹活也利索,將來嫁進門肯定能把你們從老大小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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