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天的“體育課”開始之前, 趙九福對禦射的興趣都被打掉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還是趙炳生說過, 這位顧訓導是個實實在在的音樂天才,聽說整個戴河鎮都有名。


    趙九福上輩子也曾想過學音樂,但小時候沒錢, 長大了沒空閑,不得已隻得放棄了這個偉大的願望, 這麽多年下來也沒能實現,沒想到穿越了一朝反倒是成了必修課。


    趙炳生不理解趙九福的這種期待, 就像是趙九福不理解這家夥為什麽能夠十幾天洗一次腳,每天起床能夠不洗臉就出門一樣,這是屬於時代的距離。


    這一日, 趙九福出門之前特意多喝了一杯靈泉,打算以精神滿滿的狀態去迎接滿懷希望的課程,直到他第一次看到那位顧訓導。


    顧訓導年過而立,正好是男人最好的年紀, 他的長相不說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吧, 至少也眉清目秀,但這位往那邊一站, 整個人就帶著一股子浪蕩的氣息。


    顧訓導的浪蕩與孟誌明的浪蕩可不同,這位衣袋寬鬆,長發隻是虛虛的紮在腦後, 這幅裝扮在前朝並不奇怪, 但本朝文人通常走嚴肅派畫風, 就顯得他特立獨行了一些。


    “你就是趙九福?”顧訓導慢慢問道,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趙九福。


    這位訓導長著一雙丹鳳眼,撩起眼皮看人的時候都帶著三分風采,趙九福卻沒有欣賞的心情,心中奇怪他為啥會先問自己:“顧訓導,學生正是趙九福。”


    顧訓導微微挑眉,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抬起趙九福的臉頰看了看,“長得不錯,怎麽這麽小小的年紀,就跟個老頭兒似的無趣。”


    趙九福下意識的倒退一步,再抬頭就看見顧訓導一副促狹的樣子,要是還不知道自己被捉弄就見鬼了,他擰著眉頭看著他,不明白這家夥為什麽要捉弄他。


    顧訓導上課的方式也十分粗狂,或者是說隨性,比如早上是樂,他就讓學過的自己在那邊吹拉彈唱,看見誰不會就過去指點一下。


    臨了站到了幾個剛入學的生員麵前,問道:“你們可有心儀的樂器?”


    趙九福心中一驚,這問題不就是小學時期問未來要成為什麽人嗎,讓他更加意外的是,其餘幾個人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紛紛開口回答。


    比如胡明河,他就直接了當的回答道:“顧先生,學生年幼時候學過洞簫,還算能夠入門,如今打算繼續選修洞簫。”


    很快這問題就隻剩下趙九福還沒有答案,看見他略有幾分糾結的樣子,這位顧訓導倒是並沒有著急,反倒是說道:“若是沒有心儀樂器的話,大可以跟我一塊兒去試一試各種樂器,看準了再說,不然以後換樂器也是麻煩。”


    趙九福心中聽的一喜,連忙紅著臉說道:“勞煩顧先生了。”


    顧訓導二話不說,直接帶著他進了樂器庫,說是樂器庫,但聽說這個倉庫裏頭的樂器大部分都是顧訓導自己帶來的,畢竟縣學實在是窮,買不起太好的樂器,學生們自己平時聯係的樂器都是自己買的,這也是為什麽大部分家境不行的學生選的都是笛子簫之類的樂器。


    就因為這個,樂器庫平時也是顧訓導的地盤,外加上他與其他兩位訓導的關係不好,來縣學的時候寧願留在這個沒窗口的小房間裏頭,也不樂意去他們共有的休息室。


    趙九福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的樂器,隻覺得琳琅滿目,看的眼花繚亂更加不好選擇了,他對樂器的了解不多,隻能勉強認出琴瑟這些常見的。


    顧訓導也不管他,自己走進去坐在一個小桌案之前,坐下來就開始彈琴,他彈奏的不是趙九福熟悉的曲子,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好聽。


    趙九福一開始還能分心看樂器,後麵就沉浸在琴聲之中,古人雲:“八音之中,惟弦為最,而琴為之首”。以前趙九福並未有什麽感觸,此時此刻卻感受到了古琴的魅力。


    顧訓導不知何時停下了手指,看著趙九福微微閃神的模樣,他笑著說道:“琴者靠天地之聲,通神明,驚鬼神,能彈琴者,其他樂器皆可。”


    趙九福回過神來就聽見了這句話,也明白了這位顧訓導似乎對古琴十分遵從,這話若是現代人聽見的話,估計光是鋼琴和古琴就得廝殺的天昏地暗。


    但是不得不說,第一次直觀的麵對古琴的音色,那種不同於現代樂器的清越、古樸、圓渾讓他耳目一新,更難得的是古琴的聲音又帶著特別的穿透力和質感,用通俗的話說就是音域很寬廣,能夠便顯出你想要的情感,不管是悠閑舒緩還是剛烈粗糲都可以駕馭。


    顧訓導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喜歡,挑眉說道:“雖然你還小,但好歹也是個男人,做事情能不能別磨磨蹭蹭?”


    趙九福抬頭看了他一眼,暗道這位顧訓導對自己的態度是不是有些不耐煩,還是說他為人處世就是如此。被他一問,趙九福也就不再猶豫,既然沒有其他更喜歡的樂器,那麽選擇古琴也沒有什麽不好:“顧先生,學生決定學習古琴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話,顧訓導露出一個笑容來,但怎麽看都帶著幾分促狹:“選定了?選定了就好好練,我可不會鬆鬆手讓你隨便糊弄過去。”


    趙九福自然點頭,下一刻就瞧見顧訓導扔給他一本書,先說道:“碰古琴之前,先把這本書背下來,別到時候古琴的一二三點都得我來說。”


    趙九福無奈,幸好他現在記憶力好,背下一本書倒是也不難,隻可惜今日是沒辦法碰古琴了,除此之外他還得自己去物色一把古琴。


    於是這一日的上午,別的生員都在吹拉彈唱,其中還有一個很另類的選了二胡,趙九福就在樂器庫裏頭默默背書,偶爾顧訓導來了興致還會給他伴奏一曲。


    這位顧訓導估計不大喜歡自己,趙九福第三次被他挑剔自己背書的姿勢的時候,內心默默的這麽想著。


    到了下午,趙九福這種想法就更加強烈了,禦射兩科是連在一起上的,首先是射,然後才是禦,射箭果然如趙炳生所言,一個一個排隊上場,用的弓箭材料是最常見的柳樹,力道還沒到一旦,換算一下大約也就是一百斤左右的拉力。


    但即使如此,大部分生員還是拉不滿弓弦,也怪不得顧訓導不重視,實在是這一批的學生不太行,僅有幾個能夠拉開的,射出去的弓箭也是歪歪扭扭。


    顧訓導懶懶散散的靠在一邊,如果不是方才他直接拉開了一旦的弓箭,並且正中紅心,力可透靶,趙九福幾乎以為這位不過是站在旁邊做樣子了。


    趙九福是生員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但他的力氣卻不那麽小,這一點從他寫的字就能看出來,若是腕力不行的話,現在他的字也寫不到那種程度。


    畢竟是農家子出生,他平時也會幫著做一些事情,更有靈泉時時刻刻的改造身體,趙九福的身子板絕對比一般同齡人都結實,上手之後也並未覺得這弓箭很沉。


    他試著拉了一下,果然能夠拉開弓弦,就反複照著方才顧訓導說得話調整自己的動作,他的視力極好,很快就嚐試著射出第一箭。


    很顯然的,他並不是什麽卓越的運動天才,第一箭不出預料的脫靶了,一直偏到了隔壁的箭靶後頭,不過距離倒是不錯,至少不像某些生員似的掉在了半路上。


    趙九福一聲不吭繼續排隊,抽出下一支弓箭開始嚐試,每個生員一次課有十次嚐試的機會,不過能夠射中的人少之又少,而射中靶心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顧訓導在旁邊看著,注意力難免落到趙九福身上,見這孩子絲毫沒有焦躁,射偏了也不氣惱,但每一次重新射箭都會進步一些,倒是正有幾分刮目相看。


    不過這孩子確實是老成了一些,早上怎麽逗弄都不生氣,下午怎麽挫敗也不氣惱,這不像是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新瓶裝老油呢。


    顧訓導心中覺得有趣,後頭就特意指點了一些,趙九福得了指點,竟然有兩次射中了箭靶,雖然位置還是偏了一些,但比起其他人來十分不錯了。


    射之後就是禦,趙九福特意了解之後才知道,古代人口中的禦,並不一定是指騎馬,當然,大部分地方是包括騎馬的,但是他們戴河鎮馬匹太少,就有點尷尬了。


    所謂的禦,原始的意思應該是駕駛馬車的技術,這其中是有一些講究的,比如鳴和鸞,說的是行車時和鸞之聲相應,過君表指的是經過天子的表位有禮儀……


    禦之一字,更多的是針對戰場之上,作戰馬車的架勢規矩,但是時至今日慢慢演變,自然也慢慢不同起來,尤其是南方文風盛行,不喜歡粗魯之事,能騎馬的都少,更被提能夠駕車的了,在課上生員們興致缺缺,僅有幾個認真的也就是看在顧訓導在旁的麵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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