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在上空盤旋, 空降士兵把車禍地點團團圍住。


    匆匆趕來的周非胤看見現場的衝天火光時,臉都白了,繃緊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邱禮海見他神情不對出口安慰, “先生你別慌,興許顧先生他平安無事呢。”


    周非胤上前, 環顧四周不見白岐,隻看見傻呆呆的坐在地上的呂郝明。


    “人呢!?”周非胤厲聲問。


    “不見了。”呂郝明表情呆滯。


    周非胤此時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什麽叫不見了!?”


    “……像, 像煙一眼, ‘噗’的一下就消失了。”


    回想白岐消失時的詭異一幕,呂郝明的臉又白了幾分。


    周非胤的眼睛在四周一寸寸的掃視,突然瞥見一處亮光。


    周非胤快速上前,本想站起,可雙腿一軟又狼狽的跪在地上。


    “先生!”邱禮海欲扶, 可是卻被狠狠的甩開。


    周非胤抖著手撿起地上摔碎的玉,養魂靈玉,可保魂魄不受陽光的傷害,現在玉碎了……


    胸口一陣鈍痛, 周非胤咬牙咽下湧上來的血氣, 雙眼逐漸覆上一層血色。


    昨日他還窩在自己懷中嬉笑,今日怎就……


    三百年的等待隻相守幾日就又失去, 他要黃泉樹有什麽用?求長生又有何意義?


    周非胤仿佛陷入魔怔一樣, 一旁的邱禮海憂心不已。


    口袋中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 邱禮海蹙眉, 掃了一眼發現竟是周宅的號碼。


    白若是個啞巴,肯定不會打電話的?那麽會是誰?


    邱禮海狐疑的接通,可跟著表情就變了,眼神驚詫不可置信。


    “先生。”邱禮海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電話。”


    周非胤抬頭,眼中的陰騭和戾氣讓邱禮海心驚膽顫。


    “是顧先生的!”


    周非胤愣住,但手卻快過大腦理智將手機從邱禮海那兒搶了來。


    “夫君,你去哪了?我餓了,你快回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一前一後的大悲大喜讓周非胤紅了眼眶。


    見周非胤不答話,白岐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到哪兒野去了?剛成親你就浪,是不是想讓我家法伺候?”


    周非胤笑了,眼中有淚,可表情卻欣喜若狂,“別氣,為夫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白岐便筋疲力盡的癱回座椅上,養魂玉碎後,他除了臉以外身上幾乎全被陽光灼傷了。


    “小七,謝了。”白岐道。


    “客氣。”


    周非胤在往周宅趕的路上內心異常焦躁,他怕剛才隻是幻覺,怕回去後園中空空無人。


    回到周宅,周非胤立即朝自己住的園中衝去,哪還見半分平日裏的沉著內斂?


    周非胤進園,人卻在臥室門口停下,呆站許久提不起勇氣推門而入。


    “啊呀!”房中響起白岐的痛叫。


    周非胤一驚,猛然推門入屋,卻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書桌上含著笑狡黠的望著自己。


    壓下狂跳的心,周非胤仔細的合上門隔開外麵的陽光。


    “過來。”周非胤朝他伸出手。


    “不去。”白岐果斷拒絕。


    周非胤蹙眉,臉頓時沉下,“過來!”


    “不!”他凶,白岐更凶,“怕你打我。”


    周非胤“……”


    打他?自己用命去疼他寵他愛他都不夠,怎麽舍得打他?


    周非胤歎口氣,語氣也溫和下來,“阿畫,來。”


    望著周非胤疲倦的臉,白岐不由的有點不自在,自己是真的把他嚇壞了吧?


    白岐跳下桌,上前主動抱住周非胤。


    周非胤摟住白岐,之前再大的怒氣都因此刻的失而複得而消失。


    “以後,不許再嚇唬我。”周非胤說。


    今日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竟也是一個膽小鬼。


    “呂郝明介紹一個木雕師傅給我,我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白岐解釋。


    “是驚嚇。”周非胤糾正。


    “……真的隻是意外。”白岐說。


    不愉快的話題終結於此,白岐親昵的抱住周非胤的肩,“我要禮物。”


    理所當然的傲嬌讓周非胤有點哭笑不得,“什麽禮物?”


    “那種讓我不怕陽光的玉,先前那塊碎了。”白岐說。


    “那是唯一的一塊”周非胤平靜的回道。


    “那以後我豈不是出不了屋了?”


    “我會替你再找的。”周非胤向他保證。


    雖然周非胤沒向白岐發火,但這件事他也不會大度的任它翻篇。


    杜老四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因此周非胤把氣全撒向了杜家人,除了杜老三和杜紹暉,杜家人幾乎被他趕盡殺絕。


    杜家出事,原因眾所周知,因為一個叫‘顧畫’的男人,周非胤衝冠一怒為藍顏。


    周非胤替白岐準備的畫館也裝修結束,正式開門,畫館就叫——青雲雅館。


    周宅,地下黃泉墓中,周非胤合上手中的竹簡,封存,隨後從書架夾層中取出一個鐵盒。


    周非胤出屋來到鐵索橋上,打開鐵盒,裏麵赫然是一整盒的養魂靈玉。


    養魂玉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可周非胤卻麵不改色的將其全都扔下黃泉樹底,任它在水中溶解。


    周非胤轉身離開,黃泉樹上眾張鬼臉中,有一張極其扭曲痛苦的。


    那是杜老四的臉。


    黃泉樹存活的養分來自吸收魂魄,周非胤雖不是悲憫眾生的大善人,但也非大惡,用來養活黃泉樹的魂魄生前都是大奸大惡之人。


    用人的魂魄養黃泉樹,而和黃泉樹生命相連的自己得以長生。


    也許這樣做天道不容,但能換得和阿畫長相廝守,就算萬劫不複又有何懼?


    醫院,呂郝明靠在床上無聊的打著遊戲,雖然他隻是皮外傷,可他母親又哭又鬧著非要讓他留院觀察。


    病房門從外麵推開,杜紹暉走了進來。


    “你怎麽又來了?”呂郝明話中帶刺的問。


    不過呂郝明話裏話外雖都在嫌棄杜紹暉,可卻沒再趕他出門。


    杜紹暉打開飯盒把湯盛出端給他,裝作看不見呂郝明嫌棄的小眼神。


    “周先生有為難呂家嗎?”杜紹暉問。


    白岐是和呂郝明一起出的事,如果他因此遷怒報複呂家,隻怕……


    “不怕,有畫哥在,他應該不會對呂家下死手。”


    呂郝明還是蠻自信自己在白岐那裏刷的好感度的。


    那日目睹白岐憑空消失,呂郝明從開始的驚詫害怕漸漸的轉變成好奇。


    他不知道白岐是妖是魅,但他相信他肯定不會那麽輕易死掉的。


    這一世,白岐留下陪伴了周非胤兩百年,兩百年中,周非胤幾乎是將他捧在掌心裏寵著。


    因性命和黃泉樹相連,周非胤離不開c市,因此在四十年後周圍人都相繼老後,他們二人便沒再出過周宅。


    被人寵了兩百年的白岐過的很舒服,唯一不足的是周非胤沒再替他找到養魂玉,因此兩百年內他離不了他半步。


    周宅,月光朦朧柔和,滿園合歡樹下,身著豔色唐裝的白岐倚在樹上和周非胤兩兩相望。


    “前日,我得了一匹妝花緞,花色很鮮豔,很適合你,我打算用它替你做一件衣裳。”周非胤像往常一樣和白岐說話。


    “你的玉簪不是摔壞了嗎?我又雕了一枝新的,明日就能完工。”


    “還有,那卷……”


    “非胤。”白岐平靜的打斷突然變得有點話嘮的周非胤。


    “我得走了。”


    周非胤“……”


    良久的沉默,周非胤輕聲問,“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


    “你很好。”白岐道。


    這一個月來白岐的變化周非胤不是看不見,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知道他馬上要離開自己了。


    “阿畫……”周非胤的嗓音有點沙啞。


    ‘神魂抽離中。’休眠模式中的黑七開機。


    白岐靠著樹坐下,月光下的他身上覆蓋上一層柔光,他的笑一如既往的好看,但卻刺的周非胤的心很疼。


    逐漸模糊的視線中,白岐朦朧看見周非胤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隻是每當他走一步,頭發便會白一寸,臉也會蒼老一分。


    周非胤蹲下溫柔的擁白岐入懷,“別看,很醜。”


    “夫君。”白岐喃喃叫了一聲。


    “我在。”


    “如果下一世……你仍能跟來,別再用那個人的臉了。”


    “……好。”


    “夫君。”這一聲是周非胤叫的。


    “來生你得等我,不許拈花惹草,不許招蜂引蝶,不許輕浮的調戲別人,不許……”


    周非胤一句一句的叮囑著,直到白岐在他懷中化作星辰。


    曜荒大陸,玉凰山合陀峰下的小境地中。


    白岐在劇痛中醒來,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全是石頭。


    但在他的身體左側,整整齊齊疊著幾件衣服,有上一世平日穿的,也有戲服,還有和周非胤的婚服。


    “對不起。”黑七開口道歉,“我的能量不夠了。”


    “無事。”白岐淡淡的道,“兩百年,足夠了。”


    “那宿主同意立即前往下一個世界嗎?”黑七試探的問。


    “同意。”


    上神界一座神府內,一潭黑水池下躺著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人。


    ‘啪。’一滴液體砸在黑潭水麵上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男人似乎被打擾了般眼睛驀地睜開,一雙幽暗深邃的黑眸仿佛無盡的漩渦一樣,暗藏殺機讓人心驚。


    男人的眼睛隻睜開一瞬,很快又緩緩的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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