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樹鳴領命而去。


    一會兒。


    書房的門再次打開, 穿著青灰色綠萼梅刺繡鬥篷的顧晗走進來。身後跟了一個丫頭。


    張居齡抬眼看她, 笑容很溫和,目光卻深沉如夜色, 好像能直擊她的心底。


    顧晗忽然間有些語噻, 就算是前世, 她和張居齡這樣相處一室的經曆也少的可憐……手指摳著掌心, 緊張地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了。


    “小姐?”桃紅拽了拽顧晗,幫她取下鬥篷的帽子, 提醒她:“您不是有事情找張公子談嗎?”幹盯著人家看,不吭聲也沒有用啊……未出閨閣的姑娘跑去外男的住處,被人發現可就糟糕了。趕緊辦完事情回去是正經。


    顧晗一怔,回過神來,讓桃紅出去等著,屈身行禮:“……冒昧來訪, 請公子原諒。”


    張居齡笑了笑,說道:“六小姐客氣。”她臉色還是很蒼白,帶著久病不愈的倦怠。


    “去熬一碗薑茶端過來。”張居齡轉身吩咐樹鳴,“多放些紅糖。”


    他怕她冷,當然也有心裏莫名的憐惜。


    等樹鳴出去了,他右手一伸, “六小姐隨便坐。”


    微風透過開著的槅窗吹進屋裏,燭火明明滅滅。


    顧晗拘謹地坐在他對麵, 不知道為什麽, 麵對張居齡總有一種早些年被繡藝師傅檢查功課的錯覺。


    她長籲一口氣, 從袖口處拿出半個手掌大的黑色錦盒,打開後放到桌麵上讓張居齡看。


    是六粒黝黑圓潤的丸藥。


    張居齡沒說話,端起一側的盞碗抿了口茶。


    顧晗倒不意外張居齡的冷靜,他一向是這個樣子的,火上房了眉毛都不會皺一下。前世時和他夫妻幾載,領略的夠多了。等著他開口倒不如自己先解釋。


    “……這是人參養身丸,是府裏給我製的日常吃的。”顧晗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決心:“我想讓你出去一趟,幫我查一查其中的成分。我一介女子,出門不太方便,再說也要避開府裏眾人的耳目。”


    張居齡臉上的笑容淡了,眼神中幽芒頓起,他問道:“……你在懷疑什麽?”


    他能體會到武大人、武老夫人對她的真心疼愛。她竟然拿著這東西來找他?難道其中還有什麽另外的變故?


    顧二爺雖然走得早,但他的子女卻是正經的顧家血脈,誰敢暗中使壞?


    “我吃人參養身丸有大半個月了,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的身子我卻是知道的。睡著的時候越來越多,白天難得清醒一會兒。到了夜裏,出虛汗不說,心口處也跳的極快……”顧晗能想象到他的不解,苦笑道:“為了驗證這個事實,我就一直不間斷地吃……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她攤開雙手,很無奈:“不到萬不得已,我怎會過來找你。”


    張居齡如玉的容顏一變,沉聲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明知道人參養身丸可能有問題的情況下還在服用?就為了莫須有的驗證?”


    瘦瘦小小的,看不出來對自己還挺狠。


    顧晗摩挲著手腕上的琺琅雕玉蘭花銀手鐲,小聲說道:“怎麽說是無須有呢?至少我現在能確定人參養身丸是有問題的。雖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到底也有些用。”


    她還讀過《孫子兵法》?張居齡氣笑了。


    聽見他笑,顧晗抬眼看他,心裏卻是一驚。哪裏是笑?分明是氣急了,眼睛裏冷若冰霜。見她看他,他也盯著她。眸光流轉如劍,鋒利的很。


    顧晗身子一僵,又低下頭。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不是這麽用的。”張居齡聲音清越,問她:“你要傷的敵人是誰,你知道嗎?”


    顧晗不自覺地搖頭。


    “敵人都不知道是誰,自損倒用的很實在。”


    顧晗察覺出他話中無惡意的調侃,心裏有些不舒服,剛要開口。樹鳴端著紅糖薑茶進來了,給她滿了一盞。


    顧晗剛好口渴,一口氣喝下了半盞,整個肚子都暖烘烘的。喝人家的最短。她把心裏要反駁張居齡的話又咽到了肚子。


    張居齡往後靠在圈椅上,看顧晗微眯著眼喝茶水,大約是喝的滿意了,臉頰的梨渦微微地露出來。像極了自得其樂的小鬆鼠。


    “你到底幫不幫我?”顧晗雙手捧著盞碗暖手,“……不方便的話,我再想其他的辦法。”


    樹鳴一愣,六小姐這是什麽意思?在威脅少爺。他心裏一突,少爺最討厭別人的威脅了。大少爺話語間隻不過露了意向,就被少爺神不知鬼不覺地算計了他手下的幾間鋪子……還是老爺出麵解決,事情才平息下來。


    “回去等我的消息吧。”張居齡心裏歎氣。長得人畜無害,性子卻是急躁的。他伸手把錦盒蓋上,又說了一句:“不許再吃丸藥了。”


    他竟然同意了?顧晗心裏一喜,起身道謝。


    樹鳴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家少爺……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張居齡擺手,示意不用謝。他不是多事的人,至於為什麽願意幫她,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心裏迷糊又清楚,似是而非的很。


    殘月如弓,星光點點。夜空像刷洗過一樣,又淨又遠。


    顧晗告辭走了,張居齡目送著她的背影出了書房,終於消失不見。


    第二日。


    天朗氣清。


    張居齡隨便找個理由就出了顧府,作為顧臨請回來的客人,他受的待遇一點都不比嫡長孫顧曙差。管家在門房處碰到他,還特地讓人給牽了馬車。


    樹鳴坐在前室的老板上,一揚馬鞭,馬車快速地朝著南鑼胡同駛去。


    南鑼胡同較小,也不如柳巷胡同繁華,是由一條長街組成的。一街兩行開的都是藥房,各自有坐診的大夫。


    入了街,樹鳴把馬車停在德濟堂門口。旁邊還有一個賣混沌的小攤子。


    張居齡下了馬車,熟門熟路地穿過前廳,進了內室,問一旁的夥計,“宋大夫在嗎?”


    “在在在。”夥計抬頭,見是東家來了,臉上堆著笑,“三少爺,您上樓略坐一會,宋大夫正在坐診,小人這就去請。”


    張居齡點頭,往樓上會客的雅間走。


    德濟堂是祖父治下的產業,這次從荊州來到京都,他就把德濟堂的對牌給了自己。祖父的意思很明確了,就是留給他傍身用的。


    張居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有夥計上了壺熱茶。


    宋大夫很快就上來了,他留著山羊須,很是慈眉善目。


    “三少爺,你怎麽過來了?”宋大夫笑眯眯地:“有一陣子沒見著你,又長高了。”


    張居齡起身行禮,“小輩這裏有一樣東西想讓您掌掌眼。”宋嚴是宋大夫的名字,他和爺爺是故交,醫術百治百效,在京都也是小有名氣。


    宋大夫坐在他身側,問道:“啥?”說話間,給自己滿了盞茶。


    張居齡拿出懷裏的人參養身丸,遞給宋嚴。


    綠色的茶葉根根分明、靜立於碗底,香味撲鼻。


    “……就這?”宋嚴的胡子翹了翹。


    張居齡點頭。


    宋嚴捏起一丸,閉眼聞了聞,眉頭緊皺,隨後指頭一用力,掰開了。他用牙齒輕咬了一點,一品味,吐在了地上。


    “……這東西摻雜了兩種成分,一樣是人參,另一樣是七厘丹。不過,七厘丹的用量很少。”宋嚴又說:“人參和七厘丹是相克的,怎麽會放到一起?”


    張居齡薄唇一抿,“人吃了會怎樣?”


    “……一開始倒沒事,長久的服用著,人就垮了。” 宋嚴把丸藥放在桌麵上,問張居齡:“你在哪裏得到的這些?”


    張居齡找她做什麽?顧晗有些疑惑,剛才不是見過麵了?要是和她說話,在學軒閣不是更方便嗎?


    還沒有等顧晗想出個所以然,張居齡大踏步就到了她眼前。


    顧晗看了桃紅一眼,低聲讓她們都退後。


    巧珍機靈,拉著巧玲,二人走去了垂花門兩側。這裏是內院和外院的交界處,人來人往的最是熱鬧。不管小姐做什麽,她們總要把些風才好。


    張居齡低頭去看顧晗。她好小,身高剛到他的胸口。單薄荏弱地站在那裏,他竟然也覺得十分憐惜。


    他在看顧晗的時候。顧晗也在打量他。他找她應該有事情吧?怎麽不說呢。


    “張公子?”顧晗試探著喊他。


    張居齡沒出聲,盯了她好一會,才說:“你認識我。”


    是追問的語氣,神情卻篤定極了。


    顧晗呆住了,本能地反駁:“……不。”


    “六小姐,為什麽不承認?”腰間的絡子迎著風微微擺動,張居齡垂下了眼簾。


    顧晗不知道該怎麽說,苦笑一聲:“我沒有……”


    氣氛沉默下來,顧晗低頭看自己的桃紅綾繡鞋。


    張居齡看著她,沒有一點笑容。他對自己的判定非常信任。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對陌生人產生關注,更不會這樣透徹的了解他的實力與喜好……就算是巧合,也不可能再一再二又再三。


    “小姐。”巧珍突然喊了一聲,意有所指:“四小姐和八小姐過來了。”


    顧晗的左手不自覺握了下,屈了屈身:“張公子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她不想她們看到她和張居齡在一起待著……二房夠舉步維艱了,不能再因為自己的名聲扯上點什麽。


    她毫不遮掩的焦急讓張居齡頓了頓:“好。”


    顧晗略一點頭,和他錯身而過,丫頭、婆子們趕緊跟在身後。穿過垂花門,就是青磚甬路,兩側是栽種的茶花樹。這時候正是開花的盛期,花朵多為紅色。枝青葉秀,豔麗繽紛。


    遠遠地,顧昭和顧昣也看見了顧晗。


    “六妹。”顧昭笑著喊她,行了平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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