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短短幾分鍾, 對方就完成了信息錄入, 在新打印出來的證明上, 落下鮮紅的印戳。許果接到手裏反複看了幾遍,才放進文件袋收好。


    “老師, 這就是辦好了嗎?”腳踏出門, 牽在手裏的小丫頭還是很不確定地問。


    這已經是最後一道手續,她未來的人生,都不需要跟這個地方產生任何關係了。突然之間就擁有了全新的身份,二花感到十分的不安。


    “是呀, 以後要叫你諾諾了。”許果揉揉她的腦袋,從現在就要開始改口, 不然以後如果不小心在她同學麵前,喊了她從前的小名, 會害她被小朋友們笑話的。


    許諾羞答答地笑,看得出來很高興。轉眼她就要去一個從沒去過的世界, 過著從前她不敢想象的生活,這讓人既忐忑又期待。


    許果便引導著她擁有多一點兒的期待:“諾諾長大以後,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我嗎?”許諾猶豫不決地想了想,遲疑著說, “我……想當飛行員。”


    “真的啊?”這答案, 聽到了好像也不用意外。許諾之前就在沈星柏麵前表現過她有“開飛機”的渴望,隻是許果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小孩子的好奇心。


    一晃, 仿佛回到了高三那年, 一群女生眉飛色舞地討論著沈星柏通過招飛複試的事情:“哇, 是男人就該去開飛機!”


    許果心情有些複雜地繼續走著,等她回過神來,才想著柔聲鼓勵身邊的孩子:“那要努力實現噢。”


    許諾本來還在自我懷疑著,聽到這樣的話,一下子就有了信心,高興地點頭:“嗯!”


    真是乖巧,許果欣慰地笑笑,側頭打量著她,忽然又意識到:“你是不是長個兒了?”


    剛來白水村的時候,就見過許諾穿這件衣服,多半是哪個表哥堂姐淘汰給她的舊衣服,她穿著不太合身,又肥又大,袖口總要往上卷一截。


    現在完全不需要卷了,看起來甚至還有些短,小孩子長身體真是快。


    “走。”許果帶著她在路口拐了彎,“我帶你買新衣服去。”


    仔細收拾一下,除了太瘦,許諾也是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小鎮裏的街頭童裝店,逛來逛去也未必買得到多稱心的衣服,隻求簡單大方就好。許果挑了兩套讓她試過以後,拿出錢包買了單,最後試的那套,幹脆就沒有脫,直接讓店員剪了標牌。


    “不喜歡嗎?”回去的路上,許果看這孩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許諾囁嚅著,很不好意思地道:“花了老師好多錢,其實我現在的衣服也能穿……”


    “傻瓜,女孩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啊。”許果哄著這個還沒適應的孩子,“等帶你去了紀城,我還會給你買更多更多。”


    “嗯,謝謝老師。”許諾受寵若驚之餘糾正了她一下,“不過,我們不是去鷺城嗎?”


    許果腳步頓了頓。


    “老師說錯了。”她捏了捏孩子的小手。


    “二花,穿新衣服啦?真好看!”走到臨時停機場,小方見到小丫頭一身新衣,立刻誇了幾句,她不免沒忍住,嘴角彎到了眉梢。


    沈星柏從駕駛艙裏下來,接過了許果手裏提著的東西:“事情辦完了嗎?”


    “辦完了。”許果剛要跟著他走上扶梯,他正好微微側了身,朝她伸出一隻手。


    乘著飛機飛往山頂,路過山腳時,許果透過窗往下看。


    幾個月前規劃的那條盤山公路,如今已經修成了一半,小方見她一直看,便告訴她:“年底這條路就能通車了,最遲是明年開春。”


    “噢。”直升機漸漸飛高,許果把目光收回來。


    有了這條路,白水村以後的情況應該能夠改善很多吧。在阮女士的影響下,社會各界都對白水村有所關注,等通了路,它發展起來是遲早的事。


    次日,他們坐火車回了鷺城。


    臨行前,外婆給許諾編了一次辮子,小丫頭哭得抽抽噎噎的,臉花成一團。


    “不用回來看外婆,外婆已經老啦,好好跟著許老師,以後要聽她的話。”老人家用手絹幫她擦幹淚,隻送到院門口,“去吧。”


    老人家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站在那裏目送她們遠去,離了很遠再回頭,她還站在那裏看著。


    鷺城和白水村之間沒有直達的航班,轉機很耗費時間,還不如坐綠皮火車來得方便。隻是這火車硬座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椅背直得沒有一點弧度,坐在上麵靠都沒法靠。


    “以後沈先生還要常去看許小姐,這可怎麽辦啊?”小方不免為這個問題感到頭疼。


    沈星柏隻是送她們去鷺城,之後還是要回白水村處理剩餘的事情的,半年內都少不了兩邊來回奔波。


    許果倒沒在意,專心致誌地看著她窗外的風景,小方大膽地提議:“不然沈先生,再給這邊捐個高鐵站吧?”


    頓時,引起了周圍一群乘客的側目,沈星柏淡淡地送了他一個白眼。


    小方隻能悻悻地閉了嘴,隔了一會兒就轉移了目標,隔著個走道,他戳了戳許諾:“二花花,我手機裏有動畫片,要不要到我這裏來一起看?”


    一直看著風景的許果,沒注意到自己身邊的座位空了,過了一會兒,又換了個人坐下。


    沈星柏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時,她有點兒小小地嚇一跳,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坐到身邊的。


    “在看什麽?”沈星柏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


    許果很認真地指給他:“你看那坨雲的形狀,像不像一隻屁股?”


    他很給麵子地笑了一下,把她指向窗外的那根手指握住,繼而握住了整隻手。


    “這車坐得背痛是不是?”許果想了想,說。


    難為了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坐長途普快的經曆,也就是這兩回吧。


    怪她。


    “白水村的工程,你專心去做就好。”許果又想了想,說,“不用總是來看我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這樣嗎?”他對她說的話,似乎不太上心,都不怎麽回答。他專注地捏著她的手指,來回把玩著,好像那才是最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從清晨到深夜,火車總算是進了鷺城終點站。


    重新回到舊居,一切都沒有變,還保持著她離開之前的陳設。


    “諾諾,我帶你看,這是客廳,這是書房……”許果放下了行李,帶她的小姑娘熟悉環境,一個房間一個房間開了燈,逐個介紹。


    真的是一點兒也沒有變。


    連她出門前,翻到一半的書,仍然停在那一頁,好像沒有任何人再進來動過一樣。但事實上,這屋子在她走後,應該是時常被人仔細清掃,一粒灰塵都沒有落下,仿佛隻是在刻意維持她走的那天的樣子。


    許果捧起那本書,手指摩挲著光滑的封皮。一張白色的紙條隨著她的動作被抖出來,飄飄蕩蕩,掉落在地板上。


    許諾立刻蹲下,撿起來遞給她:“老師,這個掉了。”


    是什麽?許果茫然地展在手心裏看。


    白底藍字,那是一張機打的小票,時間有些久了,上麵的墨水有稍許褪色,但不影響閱讀。看清內容以後,她瞬間就握緊了手指,飛快地瞥了許諾一眼。


    許諾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一雙眼睛正亮晶晶地環視著周圍的擺設。


    從飛機上下來,來的路上到處都是霓虹閃爍,她就一直是這樣的眼神,充滿了好奇和驚訝,城市對於她來說,實在是擁有莫大的魅力。


    “咚咚咚……”突然的敲門聲讓許果條件反射地把手背到了最後。


    沈星柏站在洞開的房間門前,是來叫許諾的:“可以洗澡了,諾諾。”


    “噢,好的。”許諾高興地應了一聲,從行李箱裏翻了翻,就出了房間,他側身讓了讓,這時的目光便投向了許果。


    浴室裏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


    沈星柏走過來時的表情很平常,也許他隻是想趁著難得的獨處時間,和她親近一會兒。她順從地投進他的懷裏,讓他摸了摸頭發。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在他問了之後,許果瞬間僵硬。


    他的手沿著她的手臂慢慢往下,探向她藏在背後的手,捉住。


    然後,溫柔地拉上來。她稍稍掙紮了一下,就鬆開了手,露出裏麵揉成一團的紙條。


    紙條皺巴巴地鋪開,依稀可以辨認出被扭曲的字跡,上麵寫著一串數字編碼,後麵跟著簡單易懂的產品說明:鑽戒。


    售出日期就是在她去白水村之前的某天。


    這是為她買的嗎?


    他那時就買好了戒指,準備向她求婚?


    許果心中充滿了脆弱的不確定,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想。


    “怎麽發現這個的?”這時,他揉著她的頭發,重新把她擁入了懷中。


    許果想推他,他一下一下順著她的毛,耐心地安撫著。


    “克拉數小了點兒,不過,剛好是你的生日。”


    她一怔,再去看那張紙條,上麵果然備注著重量:1.16克拉。


    他圈著她的腰,陪她一起確認上麵的數字:“那天回來就準備拿給你。”


    結果,一回家,發現她不見了。


    明明不是愚人節,她卻鬧著玩兒似的把告別的話寫在信上:沈星柏,見字如麵……


    “還想要嗎?”他親親她的嘴角,仿佛在拿糖果誘惑一個孩子。


    許果遲疑著,點了一下頭,他笑了。


    “拿舊的那隻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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