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近在咫尺, 隻要她伸出手去, 一觸碰, 就可以抓住,讓他們回到從前, 按原本的軌跡走下去。


    “我……”許果埋著臉, 頜角被他托在了手心裏,他想讓她看看他,她卻心虛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我找不到了。”


    聽到這個回答的沈星柏是頗為意外的:“嗯?”


    “被我弄丟了。”她又說了一遍, 躲開他追問的目光,倉惶轉過身, 莽莽撞撞地往房間外走。


    她不會說謊,攥緊的手心裏都是汗。


    “許果。”沈星柏叫了她一聲, 她好像壓根聽不到。


    倒是許諾從洗手間叫了聲“許老師”,她才找回了魂, 過去敲了敲門:“怎麽了?”


    “我不認識哪個是洗發水。”裏麵的小姑娘抱歉著說了一聲。


    許果便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那老師要進來了噢。”


    男人眼底泛起的流光,宛若明鏡,追隨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我來看看——”許果躲進洗手間後,鎮靜了很多, 目光掠過小女孩孱弱的身體, 看向架子上的三隻顏色一致的白色擠壓瓶,它們隻用最簡單的法文標簽做了區分。


    她伸手過去, 從左點到右:“洗發水, 護發素, 沐浴露,記住了?”


    “記住了。”許諾站在她背後,臉頰微紅。


    再出去的時候,沈星柏已經不在房間,隻有書房的門是緊閉著的。


    她在他的門前徘徊了幾個來回,還是回了房間,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直到臨睡前,也沒見他出來。


    “許老師,沈哥哥已經睡了嗎?”許諾抱著枕頭坐在床上,問她。


    “嗯?”許果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隨口答道,“我不知道。”


    許諾往她身邊挪過去,挨得緊緊的:“小方哥不在,我還以為,今晚你會跟沈哥哥住一個房間。”


    許果呆了半晌,轉頭去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小鬼。”


    說話間,隔壁的客衛裏傳來淋浴的水聲,應該是沈星柏在裏麵洗澡。


    “睡吧。”這夜就該相安無事地過去,許果把枕頭抱過去放好,“關燈了哦。”


    燈應聲熄滅,隻有床前的小夜燈,還發出微弱的光芒。


    她們剛躺下,就聽見耳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滴滴”聲。


    聲音不大,兩個女孩都坐起了身,四處去找音源,那好像不在房間裏,而是來自隔壁,許果茫然地聽了一會兒,想了起來,那是她擺在客廳裏的鬧鍾。


    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聽過這鬧鍾聲,之前是她準備過一陣子博士考試,這隻鬧鍾每天早晨六點叫她起床背誦英語。


    “我去關。”這個點它響起來,許果來不及思考原因,她下床用腳勾到拖鞋,匆匆跑出臥室。


    “滴滴滴,滴滴滴……”那陣急促的聲音,響著響著,隨著許果往前走了幾步,戛然而止。


    她停下來,眼睛適應了黑暗,慢慢分辨出沙發上的人的輪廓,她的鬧鍾在男人修長的手指間翻轉著,好像個玩具。


    許果詫異地回過頭確認一眼,她感到迷茫得很,明明客衛那邊還亮著燈,水聲也在“嘩嘩”響。


    “過來一下,果果。”這時,沙發上的人沉沉開了口。


    他聲音是深夜中仔細聽才會分辨的輕,卻莫名擁有十足的震懾力。


    許果猶猶豫豫地後退幾步,也隻是退了幾步,她不敢走,但也不敢上前。


    “過來。”他又說了一遍,放在膝蓋那裏的手,翻轉過來朝上,對著她勾了勾。


    許果這才走近了他。


    隻靠近了他一點點,他就朝她伸出了一隻手,她做了點思想準備,試探性地把手交過去。想象中的暴戾場麵沒有出現,沈星柏對她從來隻有溫柔,他牽著她,引導她在自己的膝上坐下,一麵摸著她的後頸,一麵吻了過來。


    許果隻來得及發出一個細微的顫音,就淹沒在他百轉千回的深吻裏。


    他靈巧的舌頭留戀地將她吮咬、纏繞,用足了耐心,吻得她身體微微顫動,手指尖都是酥的。


    沈星柏鬆開她的唇時,她已經在他身上癱軟得沒法動彈,他捏著她的下巴,仔細地透過黑暗去端詳她的臉。


    “我明天就要走了。”他有些消沉地說出這句話,本來那語氣也並不憂愁,但他隨後幽幽地添了一句,“壞東西。”


    沈星柏還要回白水村,工程到了關鍵時刻,他也是盡量抽空才陪著她一起回來,還得再早早往回趕。


    “對不起啊。”許果很慚愧地抓著他的肩膀,給出一點安慰,他一切的不安逸似乎都是由她促成的。


    她那麽一說,他就很不相信地笑了:“真這麽想?”然後抵住她的額頭,啞聲說著,“那就好好補償我。”


    許果被他橫抱進客房,在床上蜷縮成了一團,聽見他反鎖了門,去浴室洗澡。


    “嘩嘩”、“嘩嘩”的水聲,最後還是安靜了下來,男人過來的時候,穿著拖鞋,柔軟的地毯上隻有微弱的沙沙響。她背對著他,感覺身邊的床墊微微塌陷了一點,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然後關了燈。


    “二花還在隔壁。”許果握住了他摸到臉上的手,“你輕一點。”


    聽了她的話,他的動作頓了頓,才繼續在她臉上緩慢撫摸,指腹輾轉著換成指背,來回輕蹭她花朵一樣嬌嫩的臉頰。


    沈星柏把她帶進了臂彎,許果閉上眼睛等待了很久,都沒有迎來他進一步的動作。


    “等我回來。”黑暗中,隻有一張溫柔的嘴,吻了吻她的額頭,許果登時愣了愣。他抓住她的手,貼上他堅硬的胸膛,溫熱的心髒在她手心裏跳動著。


    許果一整夜都睡得不太·安穩,早早就醒了,沈星柏已經起了床,站在穿衣鏡前,調整了袖扣。


    “繼續睡吧。”他回頭看見她迷迷糊糊耷拉著的眼,幫她掖了掖被角,從衣架上拿下一條領帶,等再一回頭,她卻已穿起了衣服,跑進浴室裏洗漱。


    這個點,許諾還在她的房間裏呼呼大睡。


    兩個人一起下了電梯,來接沈星柏的車就停在樓下的停車層裏,一早候著。


    “快回去吧,記得要吃早餐。”他上了車,對她擺擺手,她好像會錯了意,走上前去牽住。


    他愣了一下,抽出了手,又說了一遍:“去吧。”


    車緩緩開動,車窗一並上升,許果就站在車窗外,跟著車輪從慢走變成小跑。


    沈星柏的目光漸漸詫異,他叫停了司機,降下車窗,問她:“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站在車外的許果點點頭。


    昨天晚上,她考慮了一整夜,夢裏麵都在想。她總覺得,這件事她應該讓他知道。


    他們對視著,許果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地開了口:“我要去紀城了。”


    沈星柏看著她,似笑非笑,他從來不會因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而立刻表明態度。


    “去做什麽?”他柔聲問。


    “我也不知道,我畢業了,想去那邊找點事做。”許果看著他的眼睛,“我還想回靜安看看,我想讓許諾在紀城讀書。”


    雖然她這一段陳述有失調理,不像是深思熟慮後的準確表達,但沈星柏一下子意識到了她是認真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叫退司機:“你下車去旁邊等等。”


    “告訴我,為什麽突然有這個想法?”人走後,他又問道,話語中才開始有了點嚴肅的性質。


    許果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時沒出聲,他皺了皺眉頭:“這樣好不好?你等我處理好公路的事,陪你一塊過去行嗎?”


    他的車底座很高,許果是仰著頭看他,從他的角度去看她這雙眼睛,透著股勁勁的倔強。她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人在那邊,沒你不行?”


    他眉頭皺得更厲害,大概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麽問:“當然不是這樣的。”


    “那就讓我去。”許果急急地說完,發現自己措辭不對。這個“讓”字用得太失敗,她明明是想好了來向他通知一聲,又不是跟他商量,更不是要征求他的同意的。


    而在看到沈星柏搖頭的時候,她不禁感到有點兒生氣。


    “不行。”他說。不知道他為什麽可以這樣專·製而決絕地說出:“不行。”就如同他先前說:“考不上就再考,考上為止。”在他說“以後不逼你考博了”以後,她還天真地以為他真的變了。


    “我七年沒有回過紀城了,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我的家就在那兒。”許果忍不住跟他理論,“你從來不讓我去,是不是因為你很介意我以前的事?”


    她那句話說出來,就像觸到了逆鱗,沈星柏的麵色瞬間陰沉,直直地盯了她很久。


    他盡量克製住情緒,一字一句地對她說:“許果,鷺城才是你的家。”


    “是嗎,你把這裏當成家?”許果很不服氣地瞪回去,“我每天一個人守在家裏,等你回家,你根本不是回家,隻有你每天晚上睡覺的地方才是你的家,你每兩個星期來我這裏一次準點打卡,這叫回家?我告訴你,這叫做出差。”


    許果發脾氣的樣子像小孩子,她的聲音太綿軟,話說得再狠,都沒點兒氣勢,肩膀還會隨情緒激動變得一抽一抽,完全不具備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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