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翡淚走進店後方,再度出現時,加穿了黑色皮夾克,還抱著一個似乎很重的運動包。


    她把車鑰匙遞給老爸。「外頭停著一輛車,你負責駕駛。」


    「好。」


    那是輛四輪驅動的bmw,車身黑得發亮,窗上貼著反光貼紙。


    翡淚坐在後座,老爸握著方向盤,我坐在他旁邊。


    「好車。」發動引擎時,老爸低聲稱讚。


    「中國人在日本賺了不少外匯,會私下匯給中國政府,所以偶爾向他們抽點稅。這輛車也是。」


    翡淚解釋完,打開運動包的拉鏈,拿出一把在她手上顯得有點大的槍。槍已裝著頗長的消音管。


    「先把手機給我。」


    翡淚伸出左手。老爸瞥她一眼,搖搖頭。


    「原來是so,虧你有辦法弄到。」


    「so?」


    我邊問,還把老爸和我的手機放在翡淚掌心。


    「全世界最安靜的殺人手槍,專門開發給美國的特種部隊使用。」


    我畏懼地盯著翡淚的運動包。既然她能輕鬆張羅到這類武器,何必執著於舊型核彈?運動包內似乎塞滿各式各樣的殺人武器。


    「要去哪裏?」


    見翡淚接過手機丟進運動包,老爸詢問。


    「池袋。」


    翡淚把so放進槍套,答道。老爸發動引擎。


    「黃和宋都是你的同伴嗎?」


    上路後,老爸看著後視鏡說。翡淚搖搖頭。


    「不是。」


    「那你怎麽曉得莫利斯的事?」


    「很簡單。黃打電話給上海的同夥,宣稱有機會大賺一筆,要對方過來幫忙。中國的電話十分容易搭線,我們立刻掌握到相關資訊。」


    「那不是搭線,而是竊聽吧。中國政府幹嘛瞠這渾水?你們還缺核彈嗎?」


    翡淚聳聳肩,「說來話長。」


    事情恐怕不像她講得這麽簡單,但老爸沒追問。


    「翡淚小姐,你如何得知『六月獅子』的狀況?」


    「前麵左轉。」


    進入東池袋後,翡淚命令道。老爸隨即轉動方向盤。


    「『六月獅子』裏有中國人。他在天安門事件中參與反政府運動,流亡國外,之後加入『六月獅子』。」


    「喂,阿隆,勸你別多問。」老爸低語。


    「我也有同感。」


    我回道。翡淚有問必答,代表她根本不擔心我和老爸會泄密。當然,她絕不是相信我們的人格。


    「我一直在追蹤那個人的下落,最近有情報指出他潛伏在日本。」


    翡淚無視於我的不安,自顧自繼續說。


    接著,她下令「停在前麵的街角」。老爸踩下刹車。


    「右邊這棟公寓的四樓,都是『六月獅子』在使用。」


    那是一棟四層老公寓,占地不大,每層樓隻有四戶。


    「此處也是『索姆提』的財產嗎?」老爸開口。


    「不是。這原本是『六月獅子』在日本的成員的居所,南平台的宅邸隻是短期租用。」


    翡淚邊從運動包裏拿出防彈背心,各遞給我和老爸一件。


    「來,穿上。」


    「你真的打算衝進去嗎?假如是他們的舊巢穴,為預防遭到襲擊,應該儲備不少武器。雖然我們有裝備,但三個人未免太勢單力薄。」


    「據我調查,現下屋內隻有梅本先生,及兩個『六月獅子』的成員。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中國人。」


    翡淚說著,交給老爸一把電擊槍。「你用這個。」


    「你拿so,我卻拿電擊槍……」老爸噘起嘴。


    「請教一下,」我望向翡淚,「既然知道南平台宅邸,你也知道有另一組人馬在監視那裏吧?他們是你的同伴嗎?」


    翡淚正要取出附消音器的衝鋒槍的手一頓。「監視?」


    「對,我被他們抓去,注射了自白劑。」


    翡淚目光困惑,「我不知道。」


    「這下終於放心了。我還以為日本國家公權力掌握的所有情報,都直通中國國家安全部。」老爸悄聲嘟噥。


    翡淚的手一動,槍口抵住老爸的後腦杓。那是衝鋒槍裏的高級貨,h&k的mp5s。


    「我想了解詳情。」


    老爸眼珠子一轉,瞄向我。


    「你告訴她吧。」


    我解釋先前看到梅本在「上海花園」餐廳門口被擄走,便騎機車尾隨他們到南平台的宅邸。回到家不久,一群貌似特警隊的家夥闖入,朝我打一針。好不容易清醒時,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推測阿隆被帶走後受過訊問,但不是『六月獅子』幹的,而是監視『六月獅子』的另一組人馬。那與安全部無關嗎?」老爸注視著前方問道。


    翡淚籲口氣。「不清楚,我追的是『六月獅子』裏的中國人。」


    「真討厭,仇家好像愈來愈多了。」


    我忍不住抱怨。雖然企圖襲擊都立k高中的黃宋雙人組離境是好消息,中國情報機構卻又來攪和,且與偽特警隊不是同一批人。


    「『六月獅子』到處結仇嗎?」


    「應該不是結不結仇的問題,恐怕是深知『六月獅子』向莫利斯購買的貨多麽危險,打算在他們使用之前采取措施。」老爸推斷。


    「也就是說,『六月獅子』打算找到莫利斯沒交貨的核彈,在某個地方引爆。偽特警隊想預防這種情況?」


    「大概吧。」


    「會是哪裏?美國嗎?」


    「或是英國、以色列、法國、德國……先進大國都是恐怖攻擊的目標,中國也不例外。安全部雖不知情,但解放軍搞不好已有所行動。」


    翡淚一臉嚴肅。


    「假設『六月獅子』的成員和梅本在這棟公寓裏,偽特警隊可能持續在監視他們。」


    「不無可能。根據你過到的情況分析,他們應該是戰鬥部隊。換句話說,他們雖然會搜集情報,但原本的任務是戰鬥。他們隻監視南平台的宅邸,沒展開襲擊,或許是在等待時機。若是等待『六月獅子』拿到莫利斯的貨,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以,在偽特警隊眼中,我們救出梅本等於是搞破壞?」


    「沒錯。正因對半途冒出的攪局者十分警戒,偽特警隊才會抓你去訊問。」


    老爸無視翡淚的槍口,轉頭看著她。


    「即使如此,仍要衝進去?」


    翡淚回望著老爸。


    「當然。我的任務是找到在『六月獅子』裏的中國人,及查明莫利斯貨物的下落。」


    「查明就好?不必搶奪?」


    翡淚聳聳肩,「要看貨在誰手上。」


    「如果知道在誰手上,就不必這麽大費周章了。沒辦法,阿隆,走吧。」


    老爸打開駕駛座的車門。翡淚一愣,隨即打開後座的車門。她肩背敞開的運動包,握著放在裏頭的衝鋒槍。


    「你是認真的嗎!?」我步下副駕駛座。


    「嗯。不營救梅本,便無從得知貨在哪裏,不過……」


    老爸麵向翡淚。


    「除非情勢所逼,否則別開槍。依現況研判,『六月獅子』隻是想履行當初與莫利斯的合約,還未實際進行恐怖活動。我們稍有不慎,日本和中國就會成為對方恐怖攻擊的目標,明白嗎?」


    翡淚注視著老爸,點點頭。「我了解。」


    「阿隆,穿上防彈背心,和我保持距離。其實我希望你留在車上,但翡淚想必不會答應。」


    「不行。為避免你臨時倒戈,得帶上阿隆。」


    拍拍綁在左大腿上的so槍套,翡淚回答。她似乎雙手都能用槍。


    「老爸,拜托你別倒戈。」我說。


    那棟公寓沒電梯。率先爬上樓梯的老爸,在三樓往四樓的樓梯間停下,低聲問:


    「你曉得他們在哪一戶嗎?」


    「應該是四〇四。」翡淚悄聲答道。


    我們來到四樓。「四〇四」位在樓梯左側盡頭,老爸把電擊槍插在後褲袋。


    他往「四〇四」一站,示意我們後退。


    「你打算怎麽做?」


    「說我是快遞。」


    我和老爸輕聲交談。


    「不會吧?現在是淩晨三點耶。」


    老爸把我推到後方,按下門鈴。


    翡淚在腳邊放下運動包,拿出衝鋒槍。我連忙後退。


    沒等門內的人回答,老爸就隔著門怒吼:


    「喂!我是境管局的,現下要以違反難民認定法的嫌疑搜索這裏,快開門。」


    毫無回應。


    「再不開門,別怪我們用備鑰強行進入。立刻開門!」


    翡淚表情嚴肅。她把衝鋒槍架在腰際做好準備,子彈一飛過來,就能隨時還擊。


    哢嗒一聲,「四〇四」的門從內側解鎖。


    「進去嘍!」


    老爸說著打開門,隻見一個穿運動服的日本人站在門口。


    「三更半夜的,你們想幹嘛!我是日本人,隻有我住在這裏。」


    對方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


    「是不是搞錯地方……」


    男子注意到翡淚,瞪大雙眼。老爸立刻抽出電擊槍,對準男子的頸項。隨著滋滋滋的聲響,男子癱軟在地。


    老爸扶住男子,向翡淚使個眼色。翡淚從運動包拿出手銬及膠帶交給老爸。


    老爸反抓男子的雙手到背後,戴上手銬,又以膠帶封住他的嘴巴和眼睛。


    翡淚徑自走進屋內。


    「翡淚,等一下。」


    老爸來不及阻止,翡淚已帶著衝鋒槍步向通往後方的走廊。


    走廊麵對一扇玻璃格子門。玻璃門瞬間打開,一個男人持槍衝出,與翡淚撞個正著。


    12


    「別開槍!」


    老爸大叫一聲。翡淚舉起h&k對準男人頭部的同時,男人伸直拿槍的右手。我不由得蹲下。


    但是,槍聲並未響起。相互瞄準的兩人旋即露出笑容。


    「翡淚!」


    「張!」


    那個姓張的男人穿著白襯衫。他放下槍,搖搖頭,說起中文,似乎在表示「我差點就開槍了」。


    翡淚簡短地應一句,吃吃一笑,男人驚魂未定地嘀咕著。怎麽看,他們都像老朋友。


    翡淚以中文打聽情況,提到「梅本」的名字。男人偏偏頭,示意格子玻璃門內,然後看著老爸和我,不知問翡淚什麽。


    老爸開口。「想必你會日文,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私家偵探冴木涼介,他是我的兒子兼助理阿隆。你是中國安全部潛伏在『六月獅子』的間諜,對吧?」


    男人頓時目露凶光。


    「廢話少說,趕快把梅本帶走。」


    翡淚出聲。老爸瞄我一眼,聳聳肩。


    「也對。梅本在裏麵吧?」


    「翡淚!」


    男人厲聲叫道,擋住我們的去路。翡淚對他說了幾句中文。雖然他們交情不錯,但翡淚的職位似乎比他高。


    男人撇著嘴,繃緊下巴。約三十七、八歲的他,外表雖不起眼,但敞開的胸口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胳膊肌肉結實,大概是個練家子,手無寸鐵也能輕易取人性命。


    最後,男人不甘願地讓路。翡淚與老爸通過男子麵前,走進玻璃門內,我趕緊跟上。


    貌似客廳的房間中央,梅本被綁在木椅上,頭套布袋,外戴耳罩,仍穿著與遭綁架當天同一套黑西裝,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他沒打領帶,襯衫敞開,白淨胸前有好幾個香煙燙傷的焦痕,傷口很新。


    「年紀這麽大,還得受這種折磨。」老爸嘀咕道。


    翡淚「啪」地打開彈簧刀,割斷捆縛梅本手腳的繩子。


    老爸幫忙拿下布袋及耳罩,梅本詫異地睜大眼,眨了又眨。


    「冴木先生!」


    「你好,我們來救你了。」


    老爸傭懶地說。梅本仰頭望著翡淚和我。


    「這,到底……」


    「待會兒再解釋,先離開這裏。」


    老爸抓著梅本的手臂拉他站起。梅本雖然點頭,仍狐疑地盯著翡淚和張。


    「我叫翡淚,是冴木先生的朋友。」


    翡淚露出微笑。梅本又看向張,一直蒙著頭的他,不曉得張是『六月獅子」的成員。


    老爸沒多說,便帶梅本走向玄關。經過倒地的男子身旁,梅本腳步一頓。


    「他……」


    「不必擔心,隻是讓他睡一下。」


    老爸聳聳肩,我們魚貫走出屋子。


    來到公寓外,老爸攔下一輛計程車,對翡淚說:


    「你們有事要談吧,我和阿隆會帶梅本先生去醫院。」


    翡淚臉色一變,但馬上點頭。


    「好,但別忘了我對『冴木偵探事務所』提供的協助。」


    「我知道。反正你對我們了若指掌,再聯絡吧。」


    翡淚看著我微笑:


    「上海美女很多,你肯定會喜歡。」


    13


    「不必去醫院,我想回辦公室。」


    一坐上計程車,梅本便這麽表示。


    「真的嗎?萬一傷口化膿可不妙。」我擔心地說。


    「放心,我受過更可怕的拷問。司機先生,請去六本木。」


    梅本應道。我望向老爸,老爸默默點頭。


    梅本歎口氣,靠在座椅上。不曉得是不是傷口發痛,他閉上眼,皺著眉頭。


    「有沒有煙?」


    不久,梅本出聲。老爸拿出一支煙,並幫他點火。


    「我見過波波夫先生,健一也在場。剛才那地方是健一認識的中國人查到的。」


    梅本吐一口煙,重重歎氣。


    「沒想到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偶爾也能發揮作用……」


    「找不到你,生意便談不下去。我和波波夫先生就這一點達成共識。」


    梅本張開眼,看著老爸。


    「冴木先生,今晚的事非常感謝你。我很慶幸認識你這個朋友。」


    我和老爸帶梅本回「麥克斯」。梅本找來壯漢村月,讓他治療燙傷,不一會兒,健一也衝進辦公室。


    「大哥,還好你沒事……」


    梅本從酒吧拿出伏特加,連喝兩杯後,點上雪茄。


    「要感謝冴木先生,是他救了我。」


    健一詫異地看著我和老爸。老爸開口:


    「多虧你的中國朋友。」


    「黃和宋?」


    「他們已返國,接手他們生意的人查到你大哥被囚禁的地方。」


    「這是怎麽回事?」


    「你慢慢就會知道。總之,還好順利從『六月獅子』手上救出你大哥。」


    健一神情十分困惑。這也難怪。


    「『六月獅子』是?」梅本問。


    「就是綁架你的家夥。正確地說,他們是『六月獅子』的餘黨。波波夫先生告訴我們,那是一個恐怖組織,雖然六年前覆滅,但餘黨仍在俄羅斯與喬治亞等地流竄。」


    梅本望向健一。「真是這樣嗎?」


    「沒錯。目前已查明,你在西麻布遭到綁架後,最初被帶往的那座宅邸,


    及今晚監禁你的東池袋公寓,都是『六月獅子』的聯絡站。」


    老爸應道。梅本眯起眼。


    「果真如此,七年前打算向莫利斯買貨的就不是這些人。」


    「什麽?」


    我、老爸和健一異口同聲。


    「……怎麽回事?」


    「我根本沒看清那些家夥的長相,回過神,他們已拿布袋套住我的頭,緊緊捆綁。他們想從我嘴裏問出,七年前莫利斯的交易對象的相關情報。」


    「那就怪了。波波夫先生告訴我,『六月獅子』是莫利斯最後的客戶。他曾受莫利斯先生委托,調查『六月獅子』的情況。」健一疑惑道。


    「我也是這麽聽說的。貨並未交到『六月獅子』手上,有人半路攔截。所以,我們認為是『六月獅子』的餘黨心有不甘,在日本尋找莫利斯最後的貨物的下落。」


    聽完老爸的話,梅本搖搖頭。


    「不,不對。綁架我的若是『六月獅子』,代表七年前向莫利斯買貨的不是『六月獅子』,而是偽裝成『六月獅子』的其他組織。」


    「怎麽會……那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麽?」健一小聲嘀咕。


    「顯然地,就是想要核彈,卻不願真實身分曝光的人。這樣一來,無論在哪裏引爆核彈,都能謊稱是『六月獅子』幹的。」老爸回應。


    「怎麽感覺很複雜?」我看著老爸。「倘使七年前,與莫利斯交易的是冒牌『六月獅子』,如今本尊為何現身綁架梅本先生?」


    老爸望向梅本。


    「那些家夥對莫利斯的貨與流向似乎沒興趣,隻想知道買主。假如當初的買主是他們,根本不需要問我。」


    「沒錯。」老爸低喃。


    「搞不好是想了解一下,敵手對他們的底細知道多少?」我猜測。


    「真那麽擔心,與其大費周章地綁梅本先生回來訊問,不如直接殺他滅口。而且,這七年間,根本沒人在追『六月獅子』,沒必要節外生枝。」


    「波波夫先生不是提過,他們內部鬧分裂?」


    「即使分裂,也是之前的同誌。想打聽當年『六月獅子』是否曾與莫利斯交易,方法多的是,不需透過梅本先生。由此可見,當年的買主是冒牌貨。」


    「我腦袋一團漿糊。」


    老爸點點頭。「天快亮了,今晚先解散吧,明天再交換情報。」


    「也好,我得睡一下。」梅本附和。


    「綁架我大哥的那些家夥呢?你幹掉他們了嗎?」


    健一質問,老爸搖搖頭。


    「在行家的世界,殺人滅口往往是最後的手段。一旦殺人,就會留下仇恨。這有點像棒球裏的觸身球,擦到身體與蓄意打中球員是兩碼子事。今天殺了某個人,遲早會有陌生人上門尋仇。誰會希望發生這種事?」


    「難不成就這麽放過他們?他們綁架大哥,還害他渾身是傷……」


    「但他們也沒殺你大哥,不是嗎?」


    「我最討厭你這種人,自以為是行家。」


    「健一,」梅本歎口氣,「冴木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別沒大沒小。」


    「可是,大哥——」


    「你以為的行家,與我認定的行家定義不同。我們不是罪犯。」


    「不然是什麽?」


    「生意人。」


    隔天,我當然又蹺課了。畢竟是多愁善感的高中生,連續兩天病假也不稀奇。


    中午起床後,我到「麻呂宇」覓食。不久,島津先生出現。


    「冴木呢?」


    「還在睡大覺。今天的午餐很讚,要不要也來一份?」


    我抽起飯後煙。島津先生苦笑著,向星野伯爵加點午餐。


    島津先生今天沒帶保鏢。但昨天起,有輛便衣警車一直停在「麻呂宇」門口。


    「今早冴木打電話給我,你們昨天似乎累壞了。」


    「難怪他一大早不睡覺,原來在忙這些。他建議我到上海大學留學,說是美女如雲。」


    「的確。不過,中文很難喔,尤其是發音。雖然有人認為那是全世界最優美的語言。」


    「我怎麽突然有點不安?」


    島津先生一笑,隨即轉為嚴肅。「聽說『六月獅子』裏,潛伏著中國安全部的間諜。」


    「好像不隻『六月獅子』有他們的人。」


    島津先生默默看著我。


    「我們昨天遇見的那位小姐提到你的名字。我什麽都沒說,她就忠告我,進東大太難。她還曉得圭子媽媽桑開了這間店、家教麻裏姐和康子的事。」


    島津先生一陣緊張。「所以,我們手上的情報她統統知道?」


    我點點頭。


    加點的午餐送上桌,但島津先生似乎已失去食欲,根本沒看餐點一眼。


    「那位小姐名叫翡淚,潛伏在『八月獅子』裏的姓張。中國好像也對莫利斯最後的貨很感興趣,搞不好是中國製的。」


    「不無可能。」


    頭上傳來話聲,是老爸。


    「真低級,又隨便穿我的運動服。」


    「生意繁忙,沒時間洗衣服嘛,寬容一下。」


    我歎口氣。冴木家的衣服一向是各洗各的,我每星期固定洗一次,老爸則是隨自己高興。所以,他經常偷穿我的t恤或運動服。幸好不會隨便穿我的四角褲。


    「不是俄羅斯製嗎?」


    島津先生皺了皺眉頭。老爸在我旁邊坐下,霸占島津先生還沒碰過的午餐。


    「這個給我吃嘍。中國間諜半途插手實在詭異,不過,張可能早就潛入『八月獅子』。若說目的是回收被偷走的『貨』,我也不意外。」


    「等一下。翡淚提到的那個在天安門事件後逃亡,最終加入『八月獅子』的中國人,難道不是指張嗎?」


    「那隻是偽裝。翡淚告訴我們的,不過是當初張為潛進『八月獅子』而編的故事。張在『八月獅子』內部的任務已完成,安全部派翡淚接張回去。張若直接脫逃,『六月獅子』就會察覺他是間諜。所以,她幹脆搭我們的順風車,佯裝營救梅本,其實是要帶張走。」


    「真是大費周章。」


    「一旦『八月獅子』發現張是間諜,肯定會改變所有張知曉的計劃,當然也包括成員的住處與化名。為避免或延遲這種情況發生,翡淚於是利用我們。要不是安全部想進一步了解有關莫利斯的貨的消息,我們說不定會被當場滅口。」


    「也太淒慘了。」


    「在單幫客的世界,一向是情報比人命重要。」


    老爸津津有味地吃著午餐邊說。搞不懂這個人神經有多粗。


    「至於接張回去的理由,應該與梅本昨晚的話有關。」


    「你是指,莫利斯最後的交易對象不是『八月獅子』?」


    島津先生說,老爸點頭。


    「可是,莫利斯是行家,應當會透過管道求證委托人的背景。」


    「我也這麽認為。所以,他委托波波夫調查。波波夫待過kgb,和目前的svr也有關係。而他能夠同時在俄羅斯和日本做各種生意,自然是政府機關內部有人在挺他。」


    「不是黑手黨?」


    「在俄羅斯,黑手黨與政府機構往往是同義詞,要找兼任黑手黨幹部的官員不難。」老爸回答。


    「波波夫是哪種?」


    「應該是曾任官員的黑手黨幹部吧。」


    「他怎會對莫利斯的貨感興趣?」


    「那還用問?當然是因為錢。」


    「中國安全部的目的不是錢。難道莫利斯的貨是從解放軍手上偷出來的?」島津先生推測。


    「沒錯。」老


    爸回道。


    「黃和宋呢?他們被幹掉了嗎?」


    「安全部研判,被偷走的貨交給了『八月獅子』,為查明流向,便派張潛入『八月獅子』,卻始終無法掌握到相關消息。就在這節骨眼,他們從日本打到中國大陸的越洋電話竊聽紀錄中,發現疑似與莫利斯的貨有關的談話。之後,『八月獅子』綁架梅本,對他嚴刑拷問。種種發展顯示,『八月獅子』並非莫利斯交易的對象。黃和宋應該是遭安全部逮捕後,強製押解回國。他們掌握的消息還不致賠上性命。」


    「我們就另當別諭?」


    老爸點頭,「對。」


    「『八月獅子』為什麽要綁架梅本?」島津先生問。


    「大概是想摸清冒牌貨的底細。你們逮到東池袋公寓的那個男人了嗎?」


    「他逃走了,但我們從殘留的指紋查出他的真實身分。這家夥叫熊澤,是前左翼激進派,沒什麽大前科,也沒遭到通緝。」


    「可能隻是跑腿的,不過逼問一下,搞不好會吐出一點線索。」


    老爸吃完午餐,拿一根我的萬寶路淡煙。


    「那偽特警隊呢?也是中國安全部的人嗎?」


    「應該吧,但翡淚說不知道。」


    「果然有另一組人馬。」


    我歎口氣。


    「梅本恐怕知道些什麽。試著套他的話,或許能采出莫利斯的貨的下落,及那票身分不明的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此時,我的手機響起。


    「不好意思。」


    我接起電話。是蒙妮卡打來的。


    「嗨,阿隆。上課好玩嗎?」


    電話中傳出開朗的話聲。


    「我今天沒去學校。」


    「怎麽啦,sick?」


    「不是,我睡懶覺。啊,呃,wake up toote。」


    莫妮卡吃吃地笑。「不行喔,你一定是昨天混太晚吧。」


    「真是那樣就好了,其實我忙著打工。」


    「哦,今天也要打工嗎?」


    我顱老爸和島津先生一眼。


    「沒……今天應該能休息。」


    「那要不要陪我玩?」


    「of course」


    「太好了,我們約五點,ok嗎?」


    「ok。」


    「那我晚點打給你,see youter。」


    蒙妮卡掛斷電話。我朝老爸得意一笑。


    「是蒙妮卡。」


    老爸搖搖頭,問島津先生:


    「阿隆拍的那些照片有沒有查出什麽?」


    「少女身旁的白人很清白,國際刑警組織也沒他的資料。」


    我鬆口氣。假如蒙妮卡的父親也是單幫客或黑手黨,我們的戀情未免太曲折。


    「好,你盡情地玩吧。我去見梅本,反正翡淚遲早會找上門。」


    「她就交給你處理。以年齡來說,也是你和她比較速配。」


    「和用so的女人約會有啥樂趣。」


    「為工作犧牲一下嘍。」


    「總之,這裏的戒備不能鬆懈。」


    老爸叮囑島津先生。


    「萬一圭子媽媽桑他們被當成人質,變成安全部的炮灰就慘了。」


    「明白,我也會加強情報管理。」


    島津先生點頭。


    14


    快五點時,蒙妮卡打電話來,我們約在六本木之丘見麵。在街上逛一陣子後,我們牽著手走向通往麻布十番的下坡道。


    蒙妮卡今天穿短迷你裙搭針織衫,沿途吸引不少目光,阿隆我超有麵子的。


    「對了,那天你和爸爸吃的中國菜如何?」


    「我們沒吃到。」蒙妮卡一臉難過。


    「為什麽?」


    「我也不清楚。波波夫先生受了傷,爸爸說很危險,便帶我離開那家餐廳。」


    「這樣啊。你爸還在日本嗎?」


    蒙妮卡搖搖頭。「剛飛去歐洲,他在巴黎有工作。可惜爸爸隻有那天能陪我。」


    見她臉上寫滿落寞,我不由得緊握她的手。


    「ok,那我今天帶你去吃中國菜。」


    「真的嗎?」蒙妮卡雙眼發亮。


    「當然。雖然不是高級餐廳,但美味又便宜。」


    我想起麻布十番後巷有間中國餐館,小籠包和魚翅湯超讚的,價格也很合理。今天和蒙妮卡第一次約會,我特地多備了點錢。


    「好開心。」


    蒙妮卡突然捧住我的臉,在頰邊落下一吻。


    「i love you,阿隆。」


    「me too。」


    英語情境下,這麽令人害羞的話也能大膽說出口。


    我帶著蒙妮卡到中國餐館,在二樓僻靜的桌位麵對麵坐下。


    「在那之後,你去過『麥克斯』嗎?」


    蒙妮卡問,我略微遲疑,仍點點頭。


    「老爸和梅本先生要談生意,我便跟著去。」


    「見到健一了嗎?」


    「嗯。你呢?」


    蒙妮卡搖搖頭。


    「健一好像很忙,也沒回我的簡訊,大概在吃醋。」


    「吃醋?」


    蒙妮卡笑得十分開心。


    「我把健一當好朋友,但健一似乎不喜歡我和你見麵。」


    「那你覺得呢?」


    蒙妮卡偏著頭,一雙大眼閃閃發亮。


    「和你在一起很快樂。雖然現下是good friend,但可能會有進一步發展。」


    各位,聽到沒?冴木隆出運啦。


    「i think so,too。」


    說著,我拉起蒙妮卡的手。蒙妮卡含笑回望我。


    我快速動腦,思考如何度過浪漫之夜。


    飯後遠離喧囂的都市,騎機車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享受兩人世界,或在床上聊聊怎麽發展出超越好友的關係。


    「哎呀,真巧。居然在這裏遇見你。」


    此時,背後響起一道女聲。回頭一瞧,我的笑容瞬間凍結。


    是打扮正式的翡淚和張。


    「翡淚……小姐……」


    翡淚搭著我的屑,笑得異常燦爛。


    「沒想到昨天才見過,今天又碰麵。」


    「我也沒想到。」


    「你常來嗎?」


    「呃,是的。」


    「這樣啊。」翡淚的笑容加深,「我叔叔是這家店的老板。」


    怎會有這種事?


    「你叔叔?」


    「對。」


    「所以,這裏是中國安全——」


    「噓。」翡淚按住我的嘴唇,「介紹一下這位美女吧。」


    眼前的氣氛,顯然不容我拒絕。張默默望著我。


    我清清嗓子。「她是蒙妮卡。這是我老爸的朋友翡淚,以及翡淚的朋友張先生。」


    「很高興認識你。」


    翡淚握住蒙妮卡的手。


    「翡淚、張先生,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叫蒙妮卡。」


    「你在哪裏認識阿隆的?」翡淚開門見山地問。


    「在『麥克斯』,那是我爸朋友開的店。」


    張向翡淚使個眼色,翡淚輕輕點頭。為什麽天堂總是與地獄相鄰?盡管不明白眼前的狀況,蒙妮卡仍麵帶微笑。


    「蒙妮卡,你見過阿隆的爸爸涼介嗎?」


    翡淚問,蒙妮卡點點頭。


    「他很風趣,是個好人。」


    「他也是我的好友,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太忙了。」


    「美中不


    足?」


    蒙妮卡似乎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骨碌碌地轉動眼珠子。


    「對。涼介上次就答應帶我們到『麥克斯』玩,但他忙著工作,至今仍未成行。蒙妮卡,待會兒你能不能陪我們去『麥克斯』?」


    蒙妮卡看著我。


    「唔,總覺得老爸不在場不太好。他滿欣賞你的,要是知道我偷偷帶你去玩,會痛罵我一頓。」


    「那你聯絡涼介,找他一起來。」


    「他今天很忙……」


    「張想為那天的事道謝,涼介幫了大忙。」


    張冷冷地看著我。


    「張先生對『麥克斯』沒興趣吧。那裏很吵,小鬼到處擠來擠去。」


    「隻要能見到涼介就好。」


    「那更不該選在今天……,老爸怕是忙不過來。」


    「阿隆,你打電話給涼介嘛。」


    蒙妮卡開口。翡淚立刻浮現笑容。


    「沒關係,我來打。我曉得涼介的手機號碼。」


    翡淚打開屑背包。今晚,包包裏該不會也藏著那把so步槍吧?


    翡淚拿出手機,按下電話號碼,放在耳邊。我望著蒙妮卡說:


    「原以為今晚能好好聊一聊。」


    蒙妮卡聳聳肩,但眼中充滿笑意。


    「欸,接不通。機會難得,等你們吃飽再試吧。不打擾了,甜點上桌前,小倆口請盡情享用。」


    語畢,翡淚站起身。翡淚和張剛用完餐。


    「我們去找叔叔聊天,待會兒見嘍。」


    「see you。」


    蒙妮卡應道。翡淚和張依言走進店後頭的辦公室。


    我食欲盡失,忍不住歎口氣。雖然這裏的菜美味又便宜,經常有西裝筆挺的中國人出入,但我做夢也沒料到,居然會是中國安全部的藏身處。


    「阿隆,你怎麽好像很難過。」蒙妮卡問。


    「沒事,隻是原先的計劃被打亂,有點鬱卒。」


    我嘴上這麽說,腦袋隻想著得避免讓蒙妮卡卷入這種事。到「麥克斯」後,一定要設法帶蒙妮卡離開。


    菜送上桌,是我沒點的北京烤鴨。


    「我們沒點這個。」


    穿圍裙的女服務生對我一笑。


    「老板請客,盡管享用。」


    蒙妮卡雙眼一亮,「這是我最喜歡的菜。」


    地獄裏也有小幸福。


    甜點的杏仁豆腐送上來時,翡淚跟著現身。


    「張先生呢?」


    蒙妮卡問,翡淚搖搖頭。


    「他臨時有工作,今晚我一個人去玩。」


    我拿起桌上的手機,撥給老爸。


    電話接通。


    「怎麽?蒙妮卡是不是覺得沒熟男陪伴太無趣?」


    老爸知道是我,一開口就調侃。


    「你的好友也在。我們來麻布十番吃中國菜,偶然過到她。」


    「什麽?」


    我把手機遞給翡淚。


    「嗨,涼介。真巧,阿隆和他女友蒙妮卡在我叔叔的餐廳吃飯。」


    翡淚笑著說,邊對我和蒙妮卡眨眼。


    「涼介嚇一大跳。」


    然後,她又對著電話說:


    「我們待會兒打算去『麥克斯』玩,你不一起來嗎?」


    聽完老爸的回複,她把手機還給我。


    「他要和你說話。」


    我拿起電話。


    「真佩服你,約會也不忘打工的事。」


    「怎麽可能。如果你願意來當翡淚小姐的護花使者,我會感激不盡。」


    「好讓你和蒙妮卡脫身嗎?想得美。」


    「遇到翡淚小姐純屬偶然,我怎麽曉得這家中國餐館……」


    我連忙住嘴。店裏還有其他客人,難保不是翡淚的同事。我才不要因泄漏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機密,被當成「食材」處理掉。


    「你是不是在——?」老爸說出店名。


    「對啊。」


    「單幫客都曉得那裏是安全部的聯絡站,雖然大夥會衝著小籠包和魚翅湯去。」


    「幹嘛不早點告訴我?」


    「我這個當家長的,覺得不該插手兒子的約會。哪知昨天才遇到他們,今天你就自己送上門。」


    我不禁歎氣,「你這護花使者當是不當?」


    「我三十分鍾後到。」


    我鬆口氣,「太好了。」


    「蒙妮卡不要緊吧?」


    「能見到涼介你,她肯定很高興。」


    我酸溜溜地說。老爸故作哀怨:


    「有女人緣的男人總是忙不過來。你要趕快長大,幫我分擔一下。」


    結束通話三十分鍾後,老爸終於現身。等待期間,翡淚、蒙妮卡和我天馬行空地閑聊。翡淚的法文和俄文都很流利,蒙妮卡驚訝不已,忍不住問她在哪裏學的。翡淚透露在巴黎留學時曾和俄羅斯的外交官交往,蒙妮卡會心一笑。


    老爸難得穿西裝、打領帶,仿佛早就知道翡淚的裝扮。蒙妮卡顯然十分中意。


    「涼介,你也很適合正式的打扮,好帥。」


    「既然有這種衣服,幹嘛老穿別人的。」我愈來愈不爽。


    「涼介,正點喔,感覺是特地配合我。」翡淚也露出微笑。


    「關於昨天的事,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你道謝。走吧。」


    我們走出餐館。看到翡淚的bmw停在後方的停車場,我不禁一陣懊惱。要是進去前先發現車子,我就不會奢求魚翅和小籠包,早早改吃拉麵和煎餃。


    「來這裏的路上,我已致電梅本,他會在『麥克斯』等你。」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老爸說。我和蒙妮卡咬耳朵:


    「他們要談生意,我們可以去跳舞。」


    蒙妮卡用力點頭。我決定逮到機會就溜,長夜漫漫啊。


    待我們停好車,踏進「麥克斯」時,健一已等在門口。今晚簡直衰到爆。


    「蒙妮卡,好久不見。今天怎麽會來?」


    看他摟著蒙妮卡的肩,一副親熱的樣子,我實在不是滋味。


    「健一哥,她是黃先生和宋先生的朋友翡淚,昨天就是她帶我們找到你大哥的。」


    我從旁插話,趁隙分開兩人。健一詫異地挑眉。


    「是你……」


    「對,黃和宋回老家了,生意由我接手,以後請多指教。」翡淚酷酷地說。


    「真令人驚訝,黃他們居然有你這麽漂亮的朋友。」


    翡淚拿出煙,健一立刻奉上打火機。翡淚笑也不笑,僅以煙就火。


    「請記住,我在生意上比他們更不講情麵。」


    健一仍嬉皮笑臉。倒也難怪,畢竟他還沒領教過翡淚的恐怖。


    「哎呀,不必理會這種來路不明的家夥,直接來找我就好了嘛。」


    「來路不明的家夥,是指我嗎?」


    健一翻眼打量著我。


    「對啊,不管大哥說什麽,我都不相信你們。」


    「蒙妮卡,要不要去跳舞?」


    我聳聳肩,邀請蒙妮卡。


    「我會陪蒙妮卡。大哥在辦公室等你們,快走吧。」健一說。


    蒙妮卡難過地看著我。「阿隆,你也要去談生意嗎?」


    「不,跟我沒關係。我可以陪你。」


    「我告訴你——」


    翡淚打斷健一的話。


    「關於黃他們與你合作的生意,我也得和你談一談。」


    「生意?什麽生意?」


    「在這裏攤開來講,你會很為難吧。抵達中國機場後,黃他們立刻被帶往公安局,短期內恐怕回


    不了日本。」


    翡淚低語,健一瞪大雙眼。


    「你為什麽連這……」


    「我朋友在中國的警政單位工作,要是你不配合,別怪中國警方聯係日本警方,說你是黃他們的同夥。」


    健一麵色發白,翡淚回頭對我眨眨眼。


    「阿隆,和蒙妮卡去跳舞吧。」


    我默默點頭,牽起蒙妮卡的手,內心對中國安全部產生些許親近感。


    蒙妮卡靜靜隨我踏入舞池,跟著音樂舞動。老爸朝我們輕輕點頭,便和翡淚、健一一起走進俱樂部後頭。


    健一以後絕不敢在翡淚麵前造次。而疼愛弟弟的梅本,為避免健一蹲苦牢,也不得不協助中國安全部。


    共舞一陣後,我和蒙妮卡向吧台點了飲料。那些大人似乎還沒談完。


    「阿隆,你還得繼續留在這裏嗎?」蒙妮卡喝著礦泉水問。


    「不,我自由了。」


    「那我想去安靜些的地方。」


    蒙妮卡輕聲道。噢,等到了,終於等到我夢寐以求的話。


    「好啊,我們先閃吧。」


    我也小聲回答,蒙妮卡用力點頭。


    離開「麥克斯」,我們牽著手漫步在六本木街頭。現下去酒吧、咖啡店之類的場所太不解風情,但直奔廣尾聖特雷沙公寓又太大膽。


    左思右想,我騎來停在六本本之丘附近的機車。這種時候,海邊還是約會的第一選擇。


    從這裏騎車到台場不用三十分鍾。


    我遞給蒙妮卡備用安全帽,發動引擎。穿迷你裙的蒙妮卡毫不猶豫地跨坐在後座,摟住我的腰。


    抵達台場海濱公園後,我們散步欣賞映照在海麵上的夜景。畢竟是約會聖地,隨處可見下半身蠢蠢欲動的情侶。當然,阿隆我也不例外。


    我們倚著靠岸的護欄熱情擁吻。不愧是在巴黎長大的,蒙妮卡的唇、齒、舌技高超。阿隆我也使出渾身解數,蒙妮卡的呼吸愈來愈急促。


    此刻絕不能猴急,我告誡自己。蒙妮卡和澀穀那種打一炮多少錢的女生不一樣,可不能操之過急,讓她以為日本男生連上床也一副窮酸相。我必須克製再克製,等她欲火焚身,便得來不費工夫。


    耳鬢廝磨一陣,我們暫時拉開距離,牽手在海邊散步。


    「你覺得東京怎麽樣?」我問。


    蒙妮卡羞赧一笑,「我很喜歡。」


    「和其他城市相比呢?好比巴黎。」


    「東京什麽都有,但是……」


    「但是?」


    「太過剩了,有時反而無趣。這個城市充滿商機,玩樂也統統是商機。人人都很時尚,卻大同小異,散發出濃濃的商業氣息。大夥參考雜誌,購買相同的品牌,好像這樣就ok。」


    「你的意思是,全靠砸錢打扮自己嗎?」


    蒙妮卡點頭。「感覺日本是金錢至上的國家,總離不開賺錢的念頭,和健一一樣的人很多。」


    我籲口氣,「或許是大夥都太過擔心。」


    「擔心什麽?」蒙妮卡挨近我。


    「身在東京,貧窮是最悲慘的事。即使現下不窮,仍不免擔心將來會很窮。」


    「變成有錢人,就不窮了嗎?但是,要當有錢人並不容易。」


    「的確。所以,當不成有錢人,至少希望維持現狀。而要實現這個目標,便得立誌成為有錢人。」


    我斜舉起手。


    「比方,大夥站在陡坡上,雖然想留在原地,但不往前走就會滑落。這樣一來,隻好努力往上爬,才勉強能留在原地。大部分的人都害怕會滑下去。」


    「你也是嗎?」


    我搖搖頭。


    「我不怎麽在意這種事。像我老爸做人很隨便,也好死賴活到今天。」


    是嗎?我會不會在要帥?另一個我忍不住質疑。我以打工酬勞,交換進東大或上海大學的門票,不也是想往上爬?


    「唔,可能也不盡然。」


    蒙妮卡點點頭。


    「你呢?」


    「雖然開心,但一直留在東京會很累。大夥都認為必須做點什麽,一定要做點什麽,有時會讓我喘不過氣。即使去俱樂部也一樣,很少有人盡情放鬆,大多數都覺得應該要跳舞,應該要找誰聊天,應該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聽著蒙妮卡的話,望向海麵上的摩天輪倒影。


    「那也是擔心的緣故嗎?」


    「大概吧。他們不相信明天會更好,隻得把握當下拚命努力。」


    「日本是個好國家。」


    蒙妮卡語氣肯定。


    「盡管內向,大部分民眾卻很守規矩。在其他國家,更多人自掃門前雪。」


    「是嗎?」


    「可是,日本太缺乏夢想。尤其像我這種年紀的,全是現實主義者。」


    「或許吧。」


    「我喜歡你,因為你不是現實主義者。」


    「我不是現實主義者?」


    蒙妮卡點頭。


    「你總是在尋找金錢以外的東西。」


    我頗為訝異,第一次有人這麽說。


    「我在尋找什麽?」


    蒙妮卡帶著微笑,搖搖頭。


    「不曉得。我喜歡你不時流露出的梭巡眼神。當初在『麥克斯』見麵,我也不禁好奇,你是不是在找誰。」


    雖然想回答「我一直在找你」,但實在太肉麻。我默默點頭。


    「我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希望以後的工作用得上這些經驗。」


    「以後嗎?」


    「嗯。三十或四十歲都無所謂,我還想到處遊曆。」


    「一般日本人不這麽想,大多巴不得早一年,或早一天成功。」


    「這是日本人的優點,隻不過,你不太像日本人。」


    「我……」


    說到一半,我便沒再開口。


    我的目標是什麽?


    當上班族?難以想像每天早上六點或七點起床,係上領帶,擠電車通勤的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


    我目前是留級的高中生,及打工偵探。雖然不討厭,但這種生活能持續多久。


    畢業後,跟老爸一起待在偵探事務所?好可怕。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沒那麽糟糕。


    我不排斥當偵探,甚至有點無法想像自己從事別的行業。


    「蒙妮卡,不瞞你說……」


    我剛開口,幾個陌生人突然包圍走出海濱公園的我們。


    定睛一瞧,對方不是偷窺狂或想勒索的小混混,而是一群穿戰鬥服的蒙麵人,也就是之前擅闖聖特雷沙公寓的偽特警隊。


    「蒙妮卡·亞曆山德勒。」


    其中一名蒙麵男子沉聲開口,腔調顯然不是日本人。


    蒙妮卡瞪大雙眼。蒙麵男子繼續講了幾句,聽起來像法文。


    跟我們走——他似乎這麽說。


    「阿隆!」


    「蒙妮卡!」


    蒙麵男子抓住蒙妮卡的胳膊。


    「放開她。」


    我不禁大喊,正要衝向蒙妮卡,卻聽到「啪」地一聲,脖子又熱又痛,雙腿瞬間發軟。蒙妮卡放聲尖叫。


    回過神時,我已倒在地上。雖然睜著眼,意識也很清楚,卻連手指都無法活動。


    此時,我眼角餘光瞥見偽特警隊的兩個家夥拖走蒙妮卡。


    蒙麵男子蹲在我身旁,戴著手套摸著我的額頭,仿佛在量體溫。


    然後,他湊近我耳邊,以日文低語:


    「轉告波波夫,立刻找蒙妮卡的父親回日本,我們要和他談生意。」


    你們是誰——我


    想發問,舌頭卻不聽使喚。蒙麵男子左手拿著電擊槍。


    「我叫尼可,這麽告訴他就行。」


    尼可……我注意到蒙麵男子的眼瞳是藍色的。


    尼可旋即站起。隔著樹籬,海濱公園外是停車場。而公園內的情侶都沒察覺這場騷動。


    我目送尼可走向樹籬。不久,脖子似乎已能稍稍轉動,手腳也逐漸恢複知覺,於是我緩緩站起。


    即使大喊大叫地追上去也無濟於事,畢竟對方是行家。


    但我仍穿越樹籬,衝到停車場。


    此時,一輛貼著反光貼紙的廂型車駛出停車場門口。


    蒙妮卡——聲音卡在喉嚨,我用力咳嗽,不由得跪倒在地。


    蒙妮卡也受到牽連,這是我最不樂見的情況。


    15


    「蒙妮卡被綁架?你在耍什麽白癡。我就知道不能信任你!」


    健一怒吼。雖然不甘心,我卻無法反駁。


    當時我打手機給老爸,告訴他發生的事,他要我馬上到「麥克斯」。


    此刻,我和老爸、梅本、翡淚、健一在辦公室。


    「你們被跟蹤了嗎?」


    老爸問,我點點頭。


    「不曉得對方何時開始跟蹤的,但應該是在這裏被盯上。」


    「搞什麽,你是指我們也有責任嗎?」


    健一瞪著我。


    「我沒這個意思,但那群蒙麵男子與在南平台監視『八月獅子』據點的是同批人。」


    「翡淚。」老爸望著翡淚,「你心裏有底嗎?」


    翡淚搖搖頭。「沒,連張也不曉得是誰。」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綁架蒙妮卡?」梅本叼著雪茄低喃。


    「那個自稱尼可的蒙麵男子似乎認識波波夫先生,或許能向波波夫先生打聽到一些消息。」我建議道。


    梅本瞥一眼手表,快午夜十二點了。


    「波波夫先生還在日本吧?」老爸問。


    梅本點頭。「但他目前不在東京,明天下午才會回來。」


    「聯絡得上他嗎?」


    「當然。」


    「等波波夫先生回到東京,我想和他談一下。假如他認識尼可,我會透過熟人轉告櫻田門相關情報。」


    聽到老爸的話,健一頓時慌了手腳。


    「等等,這與條子無關。」


    「蒙妮卡是局外人,必須先救她。」


    「要救蒙妮卡,答應尼可的要求不就好了?你不是說,行家很少殺人嗎?」


    「關鍵在於,不曉得尼可和他的特殊部隊有何目的。」翡淚解釋。


    「那還用問,自然是覬覦莫利斯的貨。」


    「果真如此,明知『八月獅子』的據點,為什麽不襲擊他們?一般都認定,莫利斯的貨在『八月獅子』手上。」


    「因為他們很清楚,貨不在『八月獅子』手上。」老爸說完,看著梅本。


    「梅本先生,關於莫利斯的貨,你應該握有一些內幕吧?」


    梅本默然注視著老爸,繼續抽雪茄。


    「——我和莫利斯確實交情不錯,但僅止於業務與客戶的關係。」


    老爸搖頭。「這不合理。當初是波波夫先生介紹你和莫利斯認識的,而你和波波夫先生至今仍是生意夥伴。你們三人若無深厚的羈絆,不會演變成目前的局麵。」


    梅本沒答腔。


    「要不要聽聽我的想法?」


    老爸說,梅本僅眼眸一動。


    「依我推測,莫利斯打算在七年前的那場交易後退休,為此必須賭上幾件事,但他最後還是選擇日本當交易地點。」


    「然後呢?」梅本在煙灰缸彈落雪茄灰。


    「莫利斯的賭局需要助手,於是,他挑選你為合作夥伴,波波夫先生可能也參了一腳。」


    「什麽賭局?」


    老爸搖搖頭。「目前不清楚,我隻是認為,莫利斯應該已察覺客戶『八月獅子』是冒牌貨。」


    「等一下,明知對方是冒牌貨,莫利斯仍答應交易,甚至賠上性命嗎?」翡淚問。


    「交易並未成功。要是莫利斯的貨落入冒牌的『八月獅子』手中,必定已透過某種方式使用。」


    「開玩笑,既然是核子武器,怎麽可能輕易使用?這會讓數以萬計的人送命哪。」健一反駁,老爸看著他。


    「使用不代表引爆,『擁有核武』本身也能成為交易的籌碼。」


    「換句話說,搞不好一開始就沒所謂的貨。莫利斯最後交易的是核武,根本是一派胡言。」


    「不,不是的。」翡淚出聲。


    在場所有人都望向翡淚。


    「雖不知交易是否成立,但莫利斯確實拿到了核子武器。」


    「來源呢?」老爸問。


    「在車臣的軍火市場,那是從中國境內流出的。」


    「是中國製造的嗎?」


    翡淚搖搖頭。「是前蘇聯生產的。至於怎麽會在中國,我不便透露。冷戰期間,尤其是蘇聯和中國的關係不甚理想時,蘇聯製的小型核武曾被偷偷帶入中國,由解放軍負責管理,卻在文化大革命的混亂情勢下遺失。十年前,中國共產黨政府在雲南省南部的某個城鎮展開大規模掃蕩。那城鎮位於和寮國、緬甸接壤的邊境地區,成為將金三角地區生產的鴉片、海洛英流入中國的重要據點。因城鎮本身就建立在鴉片產業上,家家戶戶都備有手槍及輕型機關槍,甚至將地下室改造成射擊場,武力強大。政府發現事態嚴重,立即派人民解放軍支援公安,曆經三天槍戰,終於取得控製權,沒收無數的武器彈藥和以噸為單位計的鴉片,並逮捕上千人。沒收的武器中,包括西方的高性能步槍、火箭炮與裝甲車,其中一個空木箱,驗出高強度的輻射。」


    健一聽得目瞪口呆。


    「箱裏的東西呢?」我問。


    「沒什麽人知道那箱子的來由。但據情報指出,槍戰前一個月,一群操俄文的白人透過緬甸毒品組織居中斡旋,與那城鎮的幹部談妥,拿走了箱裏的東西。雖然那幹部曉得木箱的來曆,卻不幸在槍戰中送命,無法進一步了解詳情。解放軍和政府緊急清點所有核武及核料的保管狀況,查無失竊,隻有三十多年前,從蘇聯帶回的小型核武下落不明……」


    「之後應該展開了追蹤吧?」


    老爸問,翡淚點頭。


    「調查結果發現,木箱裏的東西裝上開往越南的船隻。那是一艘經由南海穿越印度洋,駛向非洲索馬利亞的貨船。抵達索馬利亞後,又換另一艘船,從紅海通過蘇伊士運河,送至利比亞。接著,空運到阿富汗,再轉往車臣便銷聲匿跡。」


    「此時,中國安全部得知『八月獅子』與莫利斯的交易,於是派間諜潛入『八月獅子』。」


    「中國安全部?」健一看著翡淚。


    「簡單地說,就是中國的cia。」


    聽到老爸的解釋,健一瞪大眼。


    「你是間諜?那黃和宋……」


    「間諜怎麽可能承認自己是間諜?你別蠢了。」


    梅本斥責健一後,轉頭問翡淚。


    「從你的話聽來,我不太明白中國政府為何這麽關心莫利斯的貨。盡管一度流入中國境內,但畢竟是蘇聯製造的武器,根本不必自攬責任。」


    「我不是中國政府的發言人,無法回答。」


    「我來解釋吧。」老爸開口。「美國遭到恐怖攻擊後,世界各地無不對恐怖組織提高警戒。為鏟除恐怖活動,斷絕他們的資金來源及阻止武器流通,成為重要的課題。現下這時代,若缺乏當事國家的協助,根本不可能監視往來國際間的人與貨物,於是,不免產生流通


    責任的紛爭。比方,恐怖活動使用的武器從中東經由日本,帶到美國,最後引發恐怖攻擊。當然,恐怖組織得負起最大的責任,但美國追究起責任時,就會演變成是日本讓武器順利過關。換句話說,由於沒嚴格把關,日本等於間接協助恐怖組織「運輸」武器。往後取締恐怖活動,都是采取這種思考模式。所以,之前與國際恐怖活動沾不上邊的中國,再也無法置身事外。萬一莫利斯的貨在某個地方爆炸,相關單位調查運輸路線——不用說,因為貨品特殊,肯定會徹查——屆時責任歸屬的矛頭就會指向中國,對中國的外交政策產生負麵影響,甚至遭到製裁。我再重複一遍,因為貨品特殊,一旦用於恐怖活動,損害程度難以估計。」


    「不光如此。」翡淚接過話。「莫利斯失蹤七年,假如這段期間,貨品都放在同一個地方,除非保管狀態十分理想,否則周圍的建築物和居民可能會受到輻射汙染。試想,要是核彈埋在六本木的某一角落,阿隆,你還有勇氣來跳舞嗎?」


    「喂,開什麽玩笑,會不會太驚悚?不小心引爆怎麽辦?」健一說。


    「核子武器的設計很精密,隻要不觸動起爆裝置,絕不會爆炸。哪怕受到強烈撞擊或丟進火裏也不會。至於輻射汙染,隻要擺在鉛製盒子裏,封入水泥建築物內部,周圍受到輻射的影響就相當低。」老爸解釋。


    「那萬一地震,或遭到其他炸彈攻擊呢?」我問。


    「武器本身遭到破壞不會爆炸,但會釋出放射性物質,後果相當嚴重。雖然不會立刻致死,卻可能造成數百,乃至數千人,因暴露在輻射中而罹患癌症。」


    「大哥,你知道這危險的玩意放在哪裏嗎?」


    健一望向梅本,不過梅本沒理會他。


    「知不知道嘛?」


    「我要是知道,早就采取行動。」梅本終於答腔。


    「不過,你確實協助了莫利斯,沒錯吧?」老爸再度確認。


    梅本看著老爸。「莫利斯的確是我的朋友,莫利斯想退休也是事實。當時,有一筆大生意找上他,莫利斯打算大賺一票後退休。」


    「所以,才會和之前沒有做過生意的『八月獅子』合作。」翡淚說。


    「問題是,『八月獅子』若將核彈用於恐怖活動,相關調查定會擴及全世界,一旦厘清貨源來自莫利斯,被害國必然會追究莫利斯的責任。就算不上法庭,也難逃刑罰。於是,莫利斯想出解套的方法。」


    「怎麽做?」


    「方法之一,就是在交易後出賣對方。雖然會失去商譽,但隻要揭發買主,回收賣出的武器,就能防患未然,避免造成危害。當然,絕不能讓對方知道是莫利斯告密,否則會遭到報複。」


    「第二種方法呢?」翡淚盯著梅本問。


    「出貨前,在起爆裝置上動手腳,使其無法爆炸。這需要高度技術,不過能將危害降到最低。」


    「出售瑕疵品,對方不會抗議嗎?」


    「堅稱不知情就好,但對方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既然付了一大筆錢,想必會安排行家檢查貨品能否發揮作用。」


    「還有第三種方法嗎?」老爸問。


    「交易後,莫利斯隨即消失。隻要徹底消除相關線索,莫利斯等於人間蒸發。這麽一來,即使發生恐怖攻擊,被害國也難以追究莫利斯的責任。」


    「這方法乍聽最簡單,但執行難度最高。」翡淚說。


    「再怎麽整形,一旦被相關單位掌握dna,隻能躲一輩子。」老爸點頭。


    「最後,他選擇哪種方法?」


    梅本搖頭。「無從得知。莫利斯指定在東京與買方『八月獅子』(當時以為是他們)見麵,交易應是如期進行。隻是,我不清楚貨是已運入日本境內,還是暫放在通關手續寬鬆的第三國,等交易完成再去取貨。」


    「具體情況究竟是如何?」老爸點燃一根煙。


    「莫利斯住在港區的飯店,閑閑無事,就會到『港俱樂部21』玩牌、喝酒,打發時間。」


    「是誰介紹莫利斯去『港俱樂部21』的?」


    「波波夫。他曾在蘇聯駐日本大使館工作,交遊廣闊。辭去俄羅斯政府的公職後,他利用這些人脈,居間做起日本和俄羅斯的生意。莫利斯會選擇東京當交易地點,也是波波夫在日本的緣故。」


    「這麽說,是莫利斯要求在東京見麵嗎?」翡淚問。


    梅本點點頭。「對。確定沒受到日本或其他國家的公安機構監視前,莫利斯都避免與交易對象碰麵。東京是最理想的地點,花一段時間確認安全後,莫利斯開始和對方接觸,接著就失蹤了。」


    「失蹤?」


    「有一天,莫利斯搭計程車離開飯店,在六本木離『港俱樂部21』不遠的地方下車,可能是想到附近的書店買外文書。那時是傍晚五點,之後他便不見人影,既沒回飯店,也沒前往『港俱樂部21』。」


    「可是,他的屍體卻出現在『港俱樂部21』的舊址。」


    老爸提出質疑,梅本搖搖頭。


    「我也不明白。我那天休假,沒去『港俱樂部21』上班。不過,我問過值班的員工,他們都沒看見莫利斯。」


    「你提供莫利斯哪些協助?」翡淚探問。


    「交易完成後,莫利斯打算暫住日本,但他不想再住飯店,希望搬到專租給外國人的公寓。我代為安排好,屋子卻沒派上用場。」


    「莫利斯的屍體出現在『港俱樂部21』,你有什麽線索嗎?」老爸問。


    「怎麽可能。」


    梅本回答,老爸定定注視著他。


    「『港俱樂部』的幕後老板『nm興產』,董事長遭槍殺……」


    梅本迎向老爸的視線,不為所動。


    「『nm興產』董事長濱野的人脈很廣,才能籌集龐大的開業資金。『港俱樂部21』剛開幕時,各業界的大老都來捧過場,當初波波夫也是和國會議員一起現身店裏。」


    「莫利斯是不是在波波夫的介紹下,與這些會員建立『良好交情』?」


    「不能說沒有。但莫利斯出入的期間不長,又隱瞞了自己的身分。」


    「他曾因賭博之類的事與其他會員起衝突嗎?」


    「不清楚。你也曉得,那年年底濱野董事長遭槍殺,『港俱樂部21』也很快倒閉。」


    「我記得還持續營業三個月。」


    悔本偏著頭。「是嗎?或許吧。當時,店裏承受來自出資者的種種壓力,處於想結束營業也無法如願的狀況。」


    「莫利斯的失蹤與董事長被槍殺有沒有關聯?」健一問他大哥。


    「沒有,濱野董事長是因資金的回收問題喪命。」


    「至今仍未抓到凶手吧?」老爸出聲。


    梅本看著老爸。「要是找出凶手,很多大人物會傷腦筋吧。『nm興產』的資金源自三教九流,且『港俱樂部21』的會員證也發給政治人物和高級官員。他們能用相當便宜的價格買到會員證,再轉賣出去,一賺就是幾千萬圓。」


    「那是泡沫經濟鼎盛時期的事。」


    老爸說,梅本點點頭。


    「當然,檢警都對這樣的資金流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泡沫經濟崩潰,才開始嚴格舉發。」


    「呃,現下不太適合回顧過去。」我忍不住插嘴,「得盡快救出蒙妮卡。」


    「對方是行家,蒙妮卡隻是交易的籌碼,沒必要傷害她,你不必慌。」老爸應道。


    我有點火大。「假如蒙妮卡是男生,我自然不著急。但她是女生,又這麽可愛,那些家夥搞不好會起色心。」


    「聯絡上波波夫前,焦急也沒用。重點是,他們


    為什麽想見蒙妮卡的父親?梅本先生,你曉得理由嗎?」


    老爸看著梅本,梅本搖頭。


    「我不清楚。當初是波波夫介紹蒙妮卡的父親和我認識的。」


    「他是幹什麽的?」


    「貿易商。他出身俄羅斯,以巴黎的事務所為據點,旅居世界各地,不會固定停留在一個地方。」


    「尼可叫她蒙妮卡·亞曆山德勒。」


    「亞曆山德勒是她母親的姓氏。雙親離婚後,她母親一直住在巴黎,但已改嫁。」


    「所以,蒙妮卡住在日本?」


    梅本點頭。


    「尼可的目的若是要打聽莫利斯的貨,綁架蒙妮卡就有點玄了。縱使綁架蒙妮卡,也無法對波波夫和梅本先生施壓,還是,蒙妮卡的父親與莫利斯之間有什麽關係,知道貨的下落?」老爸問。


    「這我說不準,波波夫跟蒙妮卡的父親比較熟。」


    「蒙妮卡的父親在日本做哪種生意?」翡淚問。


    「出口法國及比利時的珠寶飾品,蒙妮卡的母親就是這方麵的設計師。」


    「言歸正傳。」老爸開口:「七年前莫利斯失蹤的原因,目前想得到的,一是遭到綁架,另一是故意消失。」


    「但莫利斯遇害身亡,應該是遭到綁架。」翡淚推斷。


    「那倒未必。真是被綁架殺害,七年間都沒發現屍體未免不合常理。當然,也可能是偶發因素延誤,不過,若綁架的目的隻是要滅口,理當會更早發現屍體。」


    「這麽說,就如梅本先生所提,他是故意失蹤?可是,為何不等交易完成,收齊貨款再消失?」


    「有道理。但,假如有辦不到的理由呢?」老爸問。


    「什麽理由?」


    「貨不見了。」


    「怎麽可能!」健一難以置信。「把價值十幾二十億的貨搞丟,哪有這種笨蛋?」


    「畢竟不是能隨身攜帶的東西,必須維持輻射不會外泄的密封狀態,保管在安全的場昕,自然也會派人看守。可是,萬一負責看守的人背叛或遇害,導致貨被搶走呢?更何況,這不是輕易就能購得的東西。」


    「歸還訂金不就得了?」


    「還給誰?」


    「當然是……」


    健一答不上來,老爸繼續道:


    「冒充『八月獅子』,找上莫利斯的組織。雖然確實收到訂金,但貨一遺失,莫利斯試圖聯係對方時,察覺不對勁。一旦得知對方撒謊,像莫利斯這種老手隻會做一件事。」


    「讓交易破局,潛入地下。」


    翡淚接過話,老爸點頭。


    「對方隱瞞身分的目的是什麽?」


    「不想付錢?」健一說。


    「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對方打算付訂金後,拿走貨就消失,但莫利斯不是外行人,不會輕易上當。所以,自稱『八月獅子』的組織應該另有目的。」


    「什麽目的?」


    老爸望向翡淚,「你認為呢?」


    「那是為了逮捕莫利斯設下的圈套。」


    「沒錯。」


    「誰會幹這種事?」健一問。


    「不曉得。或許是cia、摩薩德、mi6計劃逮捕專門提供軍火給恐怖分子的死亡商人。」


    「那麽,莫利斯的貨也是他們拿走的?」


    「不然呢?」


    「這不就等於一切都不存在?貨被拿走,擔心落入警網的莫利斯想逃,還是慘遭殺身之禍。」我有感而發。


    「果真如此,核彈應該早被回收,並在其他地方拆解。」


    那就謝天謝地了。


    老爸看著梅本,「如何?」


    「為什麽問我?我怎麽可能知道?」


    梅本回望老爸。老爸搖搖頭。


    「姑且不談誰殺了莫利斯,如果七年前的那一天,他在六本木下計程車後,是憑自己的意誌消失,一定有日本人協助他。因為他不會日文,在東京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家,想隱匿行蹤並不容易。梅本先生,你同意嗎?」


    翡淚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雖然有點不甘心,我仍不得不佩服老爸,他的分析完全正確。


    若莫利斯一開始就打算搞失蹤,肯定受某個日本人暗中協助。依目前的情況判斷,此人非梅本莫屬。


    梅本默默拿出新雪茄。


    「容我補充一下。自稱尼可的男子和他背後的團體,大概就是七年前設局要陷害莫利斯的組織。所以,莫利斯不是他們幹掉的。否則,尼可殺了莫利斯,搶走他的貨,如今根本不需出來攪局。」


    「漂古冗!」


    梅本說著,點燃雪茄抽一口,吐出濃煙。


    「冴木先生,我實在不懂,日本政府怎會解雇像你這麽聰明的人。」


    健一驚訝得眼珠子快掉下。


    「什麽!?」


    「這是波波夫告訴我的。他的資料庫還沒有斷線,冴木先生以前是優秀的特工。」


    「果然是條子的走狗。」健一不屑道。


    「我沒興趣敘舊。不過,得先說明,我不是遭解雇,而是主動辭職。」


    老爸冷冷應道。梅本抽一口雪茄,望向我。


    「哦,你似乎是為同事的死負起責任,但也有人懷疑是你下的手。」


    「別說了。」


    但是,梅本無視老爸的話。


    「然後,把他的兒子養育成人——」


    「我不是要你別再說了?」老爸加強語氣。


    梅本對我露齒一笑。「你知道這件事吧?」


    我搖搖頭。雖然曉得我們不是真正的父子,但初次聽聞老爸與我生父的死有關。


    「是不是為你們提供不少聊天的題材?」


    「怎麽講?」


    我開口。盡管不喜歡這句話,但在眼前情況下,我找不到更合適的答覆。


    「孩子無法選擇出生的環境,如今再討論也於事無補。未來不是比較重要嗎?」


    老爸緊張的表情放鬆,瞪大眼的翡淚也露出笑容。


    「嗯。怎麽樣,梅本先生,是不是你協助莫利斯失蹤的?」


    我早看透梅本的意圖,此時提起老爸的過去,根本是轉移話題的下三濫手法。


    梅本神情十分嚴肅。


    「梅本先生,你輸了,請實話實說吧。」翡淚也出聲。


    梅本歎口氣。「好吧,敗給阿隆。你的推理沒錯,莫利斯是故意失蹤,協助他的是我。」


    「那麽,殺他的是誰?」翡淚問。


    梅本搖搖頭。「我不知道。莫利斯去了預先準備的藏身處,半年後卻消失無蹤,毫無音訊,直到這次發現他的遺體。」


    「真的嗎?」


    梅本點頭。「沒騙你們。我根本想不透,他的遺體為何會出現在倒閉的『港俱樂部21』。」


    「黃的下落呢?」翡淚接著問。


    「如同冴木先生的推測,莫利斯把小型核彈藏在日本的某處,連我也不曉得在哪裏,不料竟然遭竊。偷走核彈的是莫利斯的助手,華裔美國人馮。馮代替莫利斯看守核彈,某天突然失去聯係。於是,莫利斯前往探看,發現馮和核彈都不見蹤影,頓時慌了手腳。雖然想推延交易時間,卻聯絡不上『八月獅子』,莫利斯隻好根據波波夫提供的資訊,主動與『八月獅子』接觸。但是,『八月獅子』中根本沒當初來接洽的人,察覺到危險,莫利斯決定立即隱退。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這下又回到原點,核彈依舊下落不明。」


    健一歎口氣。老爸問:


    「負責向莫利斯接頭的冒牌『八月獅子』成員叫什麽名字?」


    梅本抬起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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