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妤和木子期拍穀雨視頻的這天恰好是周一, 晚上葉佳妤的視頻就更新了, 正是上次拍的那支黑芝麻核桃糖的。


    視頻更新時,沈硯行正想起了之前有過的念頭, 同穆牧道:“明天在院子裏架一把秋千。”


    他要做什麽穆牧是從不質疑也不多問的, 更何況秋千這種東西想也知道是給誰的, 他當即就應了下來。


    沈硯行轉頭繼續玩手機,雪月花時的微博是他的特別關注, 雖然好像微博的特別關注經常失靈,但這次提醒得倒是很及時。


    他點開視頻,看見向著陽光的那麵窗戶有光灑落在地上, 斑駁成細碎的光圈, 那是因為透過了窗簾上圓形的圖案。


    男人坐在桌前, 留給鏡頭的隻有一個背影, 女人從他背後擁住他的頭顱, 他們微笑著對視,目光裏隻有彼此, 好似桌上的那碟糖都不及他們甜蜜。


    視頻最後的一幕, 是葉佳妤站在他身旁伸手去端糖果碟子時回眸的一瞥, 目光裏有溫柔繾綣如同搭乘飛機時從窗口望出去那層疊翻滾的雲海。


    他看見柔和的鋼琴曲中有一個個字跌落出來, 組成了一句話, “謝謝你讓我做你眼中的山明水秀, 菩提樹下愛侶癡纏, 我們有大把的時光, 一起看天光乍破和夕陽餘暉, 直至暮雪白頭。”


    沈硯行看見這句話,突然間就覺得喉嚨有些哽咽,他不管這句話是不是葉佳妤寫的,這一刻他相信這就是她心裏的話。


    因為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她還沒有學會在一段感情裏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樣來騙人,並且一生都不可能學得會。


    他退出了微博,又忍不住返回去點讚,然後看見有一天評論,“總覺得視頻裏的男人和博主有什麽關係,小姐姐的眼裏有幸福的光。”


    還有人寫了一句,“這世上總有一個人,讓你飛躍幾千裏隻為團聚一天,也有人讓你願意洗手作羹湯陪他朝朝暮暮。”


    沈硯行有些好奇,總覺得這句話意有所指,點進去一看,頭像赫然是楊洛本人,他心裏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關了微博,手機又有信息提示音響起,他看了眼,發覺是郵件,於是起身去了書房。


    葉佳妤第二天早上給他打電話,通知他下午要拍視頻,問他有沒有空,昨天晚上更新的視頻點擊量比平時多了幾倍,一直占據著熱門,羅老刀的意思,是趁熱打鐵多拍多和沈硯行拍幾次視頻保證以後的更新。


    沈硯行想想昨天晚上收到的郵件,應了聲好,就當做是同意了。


    因沈硯行有午睡的習慣,葉佳妤特地在午後過去,同行的還有充當助理一職的孟孟和負責攝像的康愷。


    知道他們要來,莫樺和穆牧已經把桌子在樹下支好了,前一天拍攝時使用的卡式爐也拿了出來繼續使用。


    剛開始的製作過程並不需要沈硯行的出現,他在樓上書房的窗邊往下看,看見她正把提前泡了一夜的去皮綠豆放入蒸鍋。


    等待綠豆徹底蒸得爛軟的過程要許久,葉佳妤在院子裏四處張望了一番,目光落在一旁不遠處的秋千上。


    她愣了愣,前一天和木子期拍攝時這裏還是空無一物,並沒有秋千的影子。


    她看了眼正在圍觀的穆牧,穆牧抬手指了指高處,她納悶的抬頭去看,就見沈硯行正倚在窗邊笑著看向她。


    葉佳妤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快得根本抓不住,她扶著桌邊,仰頭揚聲問他:“新的秋千麽?”


    沈硯行點點頭,也沒說什麽,但她就是知道,這是給自己的。於是她興致勃勃的走了過去,小心的在秋千上坐下,腳尖用力一點地,人就晃晃悠悠起來。


    康愷舉著攝像機四處拍著,時間過得不快不慢,等到綠豆蒸好,葉佳妤得用勺子把它們壓成糊狀過篩,軟爛的綠豆很黏,篩孔又小,她得加倍的耐心才能完成這項任務。


    均勻細膩的豆沙終於篩出,又開小火,把豆沙和黃油一起放進鍋裏翻炒,等豆沙微微變幹,再加入細砂糖倒進去翻炒,葉佳妤怕沈硯行覺得太甜,於是沒有加入麥芽糖。


    豆沙已經在鍋內抱成了一團,葉佳妤把它倒出放在一個透明的大玻璃碗中晾涼,她取了個模具,做月餅時用的那種,在模具上刷一層薄油,取適量豆沙搓成小圓球,填入模具中,按壓成型後脫模,綠豆糕就做好了。


    黃綠色的綠豆糕擺放在甜白瓷碟子裏,但葉佳妤的手並沒有停下來,她還要繼續作核桃酥,這是傳統老北京宮廷點心“京八件”之一,製作工藝其實頗為講究。


    她將熟的核桃仁和去核椰棗分別切碎,混合後加入細砂糖、糯米粉和溫水,用力搓勻後分成均等的餡料備用,接著把低筋麵粉、豬油、可可粉和溫水混合,揉到麵團起筋光滑不沾手時蓋上保鮮膜醒發,半小時後她將水皮麵團搓成長條,切分成大小相同的劑子搓圓備用,又以同樣的方法做好油酥劑子。


    經過了水皮包油酥卷成圓筒又壓扁擀薄後做成了皮,然後把餡心填進去,在麵團上捏出一條凸起的背脊,用金屬刮刀在脊背上壓一刀劃痕,再用金屬花鉗壓製出一道道紋路,核桃酥最終成型。


    最後將核桃酥送進預熱好的烤箱烤製,出爐後晾涼,再擺進碟子裏,就成了一碟核桃酥。


    葉佳妤取了個新的碟子,揀了四塊綠豆糕和三個核桃酥,又親自泡了了一壺茶,端著托盤往正屋走,拾級而上至二樓。


    沈硯行已經在等著她,但似乎正在忙碌著什麽,見她進來,抬起頭對她笑笑。


    葉佳妤將托盤放到了臨窗羅漢榻的小茶幾上,然後走到了他身邊,剛剛站穩,就看見他把一對耳墜遞到了跟前。


    跟隨拍攝的康愷並不會把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收錄進去,因此並不妨礙他們說話。


    “這是什麽?”葉佳妤接過那對耳墜,看見和田白玉的珠子在金光閃閃中顯得愈發光澤溫潤。


    沈硯行拿起桌上一張照片遞給她,她低頭去看,照片上的那對墜子和手裏這對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鉤子沒那麽長那麽誇張,還多了兩顆藍寶。


    “這是明代的金累絲嵌寶鑲白玉葫蘆耳環,藏於申城博物館,不過原品的嵌寶在出土的時候就已經丟失了,我做這個仿品用了藍寶石代替。”沈硯行低聲給她解釋道。


    葉佳妤看著比圖片中更加珠光寶氣的耳墜,點點頭問道:“你還會做這種手工啊?”


    “以前學過一點點玉雕,這幾顆珠子做好了沒派上用場,這次給你做耳墜看起來剛好,你不是有耳洞麽。”沈硯行一麵解釋,一麵把耳墜拿起來,小心翼翼的給她戴上。


    她白玉般的耳朵在累絲嵌寶鑲白玉葫蘆耳環的光芒中逐漸染上了淺淺的粉色,她扭頭看看沈硯行,似要說什麽,最後卻又沒有說。


    她拉著沈硯行到了羅漢榻邊上,讓他坐好,然後給他倒了一杯茶,茶香聞著有些甜,沈硯行有些驚訝,“這是白桃烏龍?”


    白桃烏龍就是白桃花瓣、白桃果肉幹和台灣高山烏龍的調味茶,葉佳妤點點頭,“是啊,試著喝喝罷?”


    沈硯行很少會喝調味茶,他更喜歡傳統的清茶,可是葉佳妤讓他喝,他也就喝了,幸好白桃烏龍雖然聞著甜但入口卻清雅,倒是別有風味。


    綠豆糕軟糯香甜,糖度剛剛好,入口是滿嘴的豆香,核桃酥的外形惟妙惟肖,細膩精巧的核桃紋,和真核桃放一起幾乎能以假亂真,酥皮酥鬆,內餡香甜,一口點心一口茶,既享受了甜香又能解膩,實在是搭配得剛剛好。


    沈硯行捏著一枚核桃酥舉到葉佳妤的嘴邊,看她吃了,就又舉起了茶杯,給她喂了口茶湯。


    茶杯是他用過的,葉佳妤紅著臉推推他的肩膀,然後脫了鞋上榻,在他旁邊盤腿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望著窗外的天空。


    已經是近黃昏的鍾點,陽光已經漸漸退出院子,它退得那麽慢,期間還有多次停頓,如同一種一步三回頭的戀戀不舍。


    樓下傳來了一聲犬吠,葉佳妤扒著窗邊往下看,看見旺財正圍著還沒收拾好的桌子在團團轉。


    沈硯行將一塊綠豆糕慢慢抿著,動作優雅好看,隻留給鏡頭一個堪稱完美的側臉。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葉佳妤身上,盡管知道她再過兩三年就到三十歲了,但他卻覺得她有時候還是一個小姑娘,因為長期被保護著所以有些不諳世事,但後來她還是跌跌撞撞著長大了。


    沈硯行其實很慶幸現在才認識她,他無比清醒的知道,如果他們更早相遇,他一定不會愛上那個什麽都不懂的溫室花朵。


    人與人之間就是需要這麽點機緣,所幸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經曆過世事,被欺騙過也被辜負過,她在這複雜塵世中看得懂人心險惡,分得清孰輕孰重孰對孰錯,卻又仍然保有一雙幹淨的眼睛。


    於是才有了他一直都在向往的光芒。


    康愷已經收了攝像機,輕手輕腳的離開,葉佳妤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樓下時才反應過來已經拍完了。


    她轉過身來,沈硯行問她:“今晚在這裏吃飯麽?”


    她搖搖頭,沈硯行就點點頭,“那我一會兒也回家去。”


    前天在穆教授那裏拿了花後他就沒再回去過,也該回去一趟,告訴她花沒事。


    “點心揀一盒咯,拿回去給阿姨他們嚐嚐。”葉佳妤膝行著到了榻邊,彎腰穿上了鞋,打算和康愷他們一起回工作室去。


    沈硯行坐在原處不動,看著她耳邊的耳墜晃來晃去,“下次我再做幾副,這副太華麗了,你拍視頻怕是不太好配衣服。”


    葉佳妤彎著腰頓了頓,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耳墜子,心裏一熱,直起身來主動親了過去。


    都是剛剛才吃過點心飲過茶的,唇齒相依間還能聞到點心的甜香和白桃烏龍清香的氣味,一時間竟都陶醉在了這種香味裏。


    沈硯行扣著她的腰,往回一用力,就將她整個人拉到了自己跟前。


    他迫著她分開腿坐在自己大腿上,用力的加深著這個吻,直到她將臉憋得通紅。


    葉佳妤好容易才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正努力的大口喘氣,卻突然聽見他低啞性感的聲音傳進耳膜,“阿渝,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她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變得更紅了,仿似能滴出血來,她手忙腳亂的從他身上爬下來,又拉拉被他弄亂的衣服,咕噥著罵了聲,“……流氓!”


    然後拔腿就跑,像一隻驚慌失措胡亂蹦噠的兔子,沈硯行望著她的背影,伸手摸摸嘴唇,覺得那柔軟的觸感還在。


    他從未喝過這麽清香的調味茶,也未曾吃過這麽香甜的綠豆糕和核桃酥,而這,是她親手端給他的。


    等葉佳妤走了,沈硯行也下了樓,喊上了穆牧,揀了滿滿一盒子的點心,開著車慢騰騰的回了家。


    沈家的燈早就開著了,穆教授正在廚房忙碌,見他回來還有些驚訝,“你怎麽回來了,不和佳妤去約會啊?”


    “約過了。”沈硯行舉了舉手裏的點心盒子,“阿渝做了點心,讓我帶回來給大家嚐嚐。”


    “先洗手吃飯啊,都好了。”穆教授很高興,卻還記得當前要做什麽,享受點心這種事一會兒再說罷。


    沈硯書倒是還沒回來,沈硯行也不問,隻猜他或許是同容家那小丫頭出去了。


    等到晚上九點多,沈硯書終於回來了,卻是同他道:“有個導演通過同事輾轉找到我,想請你去給他們劇組做場景指導。”


    沈硯行愣了愣,“怎麽找到你那裏去了?”


    “是先找了我同事,然後那位同事想起了我,但我覺得這種事你比我在行,就向他推薦了你,去麽?”沈硯書笑著解釋道。


    沈硯行給他斟了杯茶,“再說罷,過兩天我得去趟弘暉,有個拍前展。”


    沈硯行點點頭,目光落在茶幾上的點心盒子裏,“佳妤做的,還是你買的?”


    “她做的,今天在延和居拍視頻。”沈硯行應了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鐵觀音的清香瞬間帶走了綠豆糕的甜膩。


    沈硯書又點點頭,伸手拿了一枚核桃酥,神色間顯得有些沉默。


    “怎麽,鬧別扭了?”沈硯行放下杯子打量他,試探著問道。


    沈硯書搖搖頭,“……沒有的事。”


    “你啊,就是太過心軟了,什麽都由著她。”沈硯行搖搖頭。


    “不然呢,我都習慣了。”沈硯書神色平靜,眉目間隱隱能看到一抹無奈的縱容。


    沈硯行將目光調轉,重新放在了不知是什麽節目的電視上,想起了久遠的學生時代。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不認識葉佳妤,他還偷偷暗戀隔壁的班花,沈硯書卻不為所動。


    他永遠在保護另一個女孩子,曾經是隔著教室和走廊,後來是隔著學校和馬路,再後來是隔著城市和軌道,如今他們隔著往事,隔著時間,隔著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時代。


    那時自己在做什麽呢,沈硯行想,談戀愛?好像又無疾而終,他那時總是讓感情隨緣,相信天大地大歲月漫長,終會有一人陪他騎馬喝酒走四方。


    可是沈硯書不是,這麽多年都從一而終,他才恍然發現,原來有的人,初遇真的就已經是一生。


    可是如今自己已經塵埃落定,他卻依舊仿佛原地踏步。


    沈硯行在心裏搖搖頭,又一次慶幸,幸好是這個時候遇見的葉佳妤,不用那麽多難過和糾結,就能順理成章的糾糾纏纏,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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