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妤的飛機在b市國際機場落地, 取了行李,她自己打車前往木子期的工作室。


    街上的行人都已經換了夏裝,色彩斑斕的服飾成了一道明亮的風景線, 尤其是被迫在厚大衣裏包裹了一冬的女孩子們, 又重新變得妖嬈多姿起來。


    木子期一邊替她配衣服, 一邊驚訝的歎了口氣, “我原本都想好了開頭要怎麽解釋你不在了, 沒想到你又得空了,也好, 有人一起比較有意思。”


    葉佳妤笑著拿起一件披帛來看看,“沈硯行決定在劇組多留一段時日, 我也會留下, 時間就寬裕啦。”


    “好一個夫唱婦隨。”木子期把衣服塞給她,推著她去換衣服,嘴裏打趣道。


    葉佳妤去換了衣服出來, 低頭打量一下自己,是和木子期同款的姐妹裝, 她穿粉色大袖衫配白色襦裙,木子期則是白色大袖衫配藍色襦裙,披帛都是和各人衣服同款的, 衣服和披帛上都繡了蝶戲花的圖案。


    看起來清新又活潑,葉佳妤伸手摸了摸頭上剛剛簪上的步搖, 木子期卻拍了拍她的手, “別動, 馬上就好了。”


    說著,她把一枚花鈿替葉佳妤端正貼好,“好啦,大功告成!”


    葉佳妤轉頭往鏡子裏看過去,隻見鏡裏女子黛眉朱唇,娉娉婷婷,她笑著晃了晃頭,耳邊的白玉耳璫就跟著搖了搖,頭上的金玉步搖也發出了叮叮啷啷的聲音。


    木子期回頭看她,見她正抬手扶著頭上的首飾,對一旁的杜悅歎氣道:“幸好我們現在不用滿頭珠翠,不然我連動都不敢動。”


    她笑著搖搖頭,走過去替她重新戴好那支不小心被扯落的步搖,然後道:“好了,咱們開始罷。”


    攝像機已經打開,木子期和葉佳妤分別從兩個方向走進鏡頭裏。


    明人的《遵生八箋》一書中寫“孟夏之日,天地始交,萬物並秀”,正如此時院子裏的一切都是鬱鬱蔥蔥的喜人模樣。


    立夏日,從前的人們有鬥蛋的習俗,家家戶戶煮好囫圇蛋用冷水浸上數分鍾之後再套上早已編織好的絲網袋,掛於孩子頸上,孩子們三五成群的進行鬥蛋遊戲,鬥蛋的時候,尖對尖圓對圓,破者認輸。


    木子期把一個裝有蛋的五彩絲網袋掛在葉佳妤的脖子上,然後和她一起站在秤上,這是立夏的另一個習俗——秤人,人們覺得這樣可以帶來好運。


    葉佳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秤上的數字,然後拉著木子期的手嗷嗷叫,“為什麽我都這麽忙了,還漲了兩斤!”


    “兩斤而已,很容易減的。”木子期忙哄她,又拉著她去洗手,“給你做豆瓣酥啊?”


    “那我做枇杷銀耳露。”她歪著頭,笑得燦如夏花。


    此時正是吃蠶豆的好時候,木子期把新鮮買來的蠶豆清洗煮熟後壓成豆泥,雪菜切成細絲後與少於白糖翻炒,然後把蠶豆泥倒進去炒勻,加入些許香油提香。


    在木子期做豆瓣酥的時候,葉佳妤把從市場買來的枇杷清洗幹淨撕去皮,剖開後去籽待用,銀耳泡發後撕成小朵和泡發的百合一同入鍋燉煮,加入冰糖調味。


    等到銀耳煮得軟糯,加入枇杷果肉,再煮片刻,盛出便是枇杷銀耳露,放進冰桶裏稍加冷藏。


    此時木子期也已經把炒好的蠶豆泥均等放入花形模具中壓實,取出放入白底翠竹紋的碟子裏,翡翠色的豆瓣酥就出爐了。


    枇杷銀耳露和豆瓣酥擺在桌上,一甜一鹹,味道中和得恰好,再加上一壺碧潭飄雪,夏日的清風從裙邊拂過,午後的日光慵懶而漫長。


    葉佳妤坐在秋千上,腳一點地,就晃晃悠悠的搖擺起來,她低著頭看腳上繡花鞋那粉色的鞋麵,陽光照在她發髻的步搖上,閃爍著晃人眼的光。


    此時的工作室裏,沈硯行正在拉表格列年貨單子,幾乎全部照搬《武林舊事》的年貨清單,分別有臘藥、錦裝、新曆、諸般大小門神、桃符、鍾馗、春帖、天行貼兒、金彩、縷花、幡勝、饋歲盤盒、酒簷、羊腔、果子、五色紙錢、糝盆、百事吉、膠牙餳,洋洋灑灑一大篇紙。


    “臘藥是什麽,起健胃消食片一類的作用?”夏明遠對著紙上的物品猜測,畢竟這是年貨清單,年節時吃多了難免會有消化問題,備些消食的藥也能理解。


    但沈硯行卻笑了,“你這是以今人思想揣度古人,臘藥是指冬季製的藥,大多數是滋補用的。”


    那個時候可不像現在,每天都能大魚大肉,百姓人家一年到頭也就巴望著過年能大吃一頓,哪來的備消食藥一說。


    夏明遠笑著哦了一聲,又問道:“羊腔是什麽?”


    沈硯行頭也不抬的應了句:“剝了皮掏了內髒的羊。”


    北宋曾有豬賤羊貴的說法,耕牛不能吃,魚蝦又常見,於是羊便能在年貨裏占有一席之地以示隆重了。


    夏明遠接著又問:“那這膠牙餳又是什麽?”


    “這是麥芽糖,冬天天氣冷,糖也不容易化。”沈硯行解釋了一下。


    夏明遠一一做好備注,把單子收起來,往門外看了眼,忽然道:“今天沒有下午茶了,還真有點不習慣。”


    吃下午茶這種習慣,是葉佳妤給慣出來的,她和每個喜愛下廚和美食的人一樣,樂於跟大家分享美食,尤其是這些人裏還有沈硯行的時候。


    沈硯行有心說自己這幾天怕是都不知漲了多少斤肉了,可還沒出聲,就又猛打了個噴嚏。


    “你這是感冒了罷?”夏明遠先是被他嚇得一哆嗦,然後問了聲。


    這一天已經打了好多次噴嚏了,沈硯行再如何想否認,也沒法說自己沒事了。


    他又想到昨天葉佳妤才說他著涼了,一時間也不敢再大意,點點頭道:“一會兒晚上我去買個感冒藥吃了。”


    這邊正說著話,沈硯行的手機叮鈴叮鈴的響起來,他拿起一看,是葉佳妤打來的視頻通話。


    接起來就見她笑嘻嘻的衝這邊揮手,“沈老板,你在做什麽?”


    有一陣子沒聽到這個稱呼了,沈硯行居然居然有種熟悉的悸動,那時他和葉佳妤還沒有明確關係,一切都還是曖昧的,你來我往的試探,連發個信息都要忐忑的等回複。


    難怪有人會說,愛情最美好的時候,可能就是曖昧不清的那段時間,一切都是朦朧的美。


    “我在和夏總整理宋朝的時候是怎麽嫁女兒的。”沈硯行笑著低頭看了眼自己麵前的紙。


    葉佳妤有些好奇,“是不是也要送三金?”


    “那是自然,金釧、金錠、金帔墜都要有的,不過也有經濟稍差點的人家用白銀或銀製鑲金。”沈硯行給她解釋道,夏明遠恰好也在一旁聽著。


    宋代婚嫁風俗承襲自唐,同樣重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律法規定良賤不婚和同姓不婚,議婚時要經過送草帖問卜、回定帖和相親三道程序才能訂婚,訂婚以後該下聘,在聘禮中茶葉占據重要地位,民間甚至將送聘禮為\"下茶\",女子受聘,謂之\"吃茶\"或\"受茶\"。


    而後是親迎,親迎前三天要向女方家送催妝禮,也叫請期,一般送的是花髻、銷金蓋頭、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盒等嫁衣、脂粉一類,女家收禮後的回禮是金銀雙勝禦、羅花襆頭、綠袍、靴笏等物。


    婚禮前一天要去鋪房,要請有福氣的人來鋪,以示祝願夫妻百年好合,到了迎娶的正日子,新郎倌穿著綠色的袍子帶著花襆頭帶著花轎一路敲敲打打的去往女家。


    此時的綠色並沒有後世那種不好的隱喻,就連新娘子走過的布條、錦褥或氈花席也都是青綠色的,而非我們常以為的大紅色。


    待到得男方家門口,整個婚姻儀式就到了高潮部分,新郎倌要花些許碎錢收買攔門的人,接著陰陽先生和“克執官”要進行撒豆穀的儀式,新娘子這才能下轎,由引路女伎帶路,進門前還要跨馬鞍,這才算是進了家門。


    稍待歇息之後是拜堂,新娘子的蓋頭在此時便由新郎家一位父母雙親皆在世的女親戚用杆秤或梭子撩開,這叫使新娘“露花容”,行禮是先向神明和祖先牌位下拜,然後才是按長幼次序向男方親屬下拜,之後是新娘倒行,來牽新郎回房,進得房中,才進行夫妻交拜。


    之後是撒帳、合巹、結發,雙方家長互相道喜之後,宴席正式開始。


    以上是一場傳統宋代婚禮的真實樣子,和很多小說與電視劇中的場景迥異,所以沈硯行很擔心劇本中描述的那場男女主的盛大婚禮能不能表現出來。


    “首先衣服上顏色絕對不能錯,然後時間一定是在黃昏,迎親的時候男方派出的隨從叫行郎,抱的東西都不太一樣,有花瓶花燭和香球等等,我都列好了,照單準備就是。”沈硯行說著說著,已經全然把注意力轉向了夏明遠這邊。


    葉佳妤隔著手機屏幕,看著他的側臉,聽見他和夏明遠交代這場婚禮要準備什麽,“……新娘下轎進門的時候,有兩個女仆扶著她走,前麵有幾位持蓮花燭台的引路女伎,還有一位女伎在她前麵捧著鏡子倒行,這叫係席,取傳宗接代的意思,所以蓮花燭台和鏡子要準備好。”


    後麵還有諸如上高坐、拜堂、撒帳等等環節都各有禮儀要求,夏明遠聽他不停的講,手裏的筆越寫越快,額頭上漸漸沁出一層汗來。


    等到沈硯行終於講完,他長歎一聲,“要我說,這戲要沒個禮儀指導,拍到結婚這場就得出差錯了。”


    “所以其實拍清宮劇是最輕省的,很多東西我們都熟悉了,不需要考證太多的文獻,也沒有這麽麻煩的程序。”沈硯行苦笑著搖搖頭,“這一場你們能一天拍完就最好,不然有得折騰。”


    東西實在太多太瑣碎了,若是不能一次拍完,對工作人員和演員都是非常大的考驗。


    沈硯行在紙上把拜堂時主婚人要說的祝詞寫好,忽然想起了被冷落到一旁的葉佳妤來,忙抬頭看向靠著一疊書立著的手機。


    此時的葉佳妤已經開始在剝枇杷果吃了,蔥白的指尖托著一枚黃澄澄的果子,看著就讓人垂涎不已。


    他還聽到她和別人說話的聲音傳來,有人打趣她:“不是漲了兩斤了麽,還吃啊,再吃就又要漲兩斤啦。”


    “不吃飽,哪裏來力氣減肥,再說了,減肥哪天都行,枇杷卻是過了這幾天就沒得吃了。”回答得特別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沈硯行忍不住莞爾,叫了她一聲,“……阿渝。”


    原以為她不會聽到的,卻沒成想她立刻就回過頭來了,“講完了?我問你啊,以前是不是有男人可以憑借娶老婆一夜暴富啊?”


    “那當然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可不是現在才開始有。”沈硯行端著水杯喝了幾口水,這才停下來應她的話。


    說著他想問葉佳妤今天都做了什麽,甚至想讓她站起來讓自己看看她穿上襦裙的模樣,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就又打了個噴嚏。


    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個了,沈硯行有些無奈,已經顧不得形象了,忙吸了吸鼻子才舒服點。


    葉佳妤在那頭叫了起來,“你看你看,還說不是著涼,肯定是感冒了。”


    他有些頭疼,揉了揉太陽穴軟聲道:“是我錯了,你別說我了,我一會兒就去買藥。”


    葉佳妤扁了扁嘴,又念了幾句讓你不聽話之類的話,沈硯行聽得頭皮發麻,暗道真是甜蜜的負擔。


    抬眼就見夏明遠一邊寫工作記錄,一邊努力忍著笑,他又覺得有些赧然,忙借口還有事要忙,把視頻通話掛了。


    然後清了清嗓子,“忍著不累麽?你要笑就笑罷,這憋著多難受。”


    一陣哈哈哈的笑聲從夏明遠口中迸出,驚飛了房頂上暫歇的飛鳥,也引來其他人的一陣好奇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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