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馳眼底漫上一層苦澀, 徐徐抬起右手,“離婚,假期結束回去就去辦。”


    她不開心,無論他做什麽她都真的不在意了。


    他醒後馬上讓人去車禍現場,給她找碎掉的鐲子。


    國內的師傅說碎的太厲害, 再厲害的工匠都修不了,讓他好好收著。接手公司以來, 他每次出差都會帶在身邊,四處尋找當地可靠的手工藝人。


    找了五年, 終於找到。


    婚禮當天,他正好接到工匠的電話,匆忙趕來。


    鐲子經過一年來無數次嚐試,終於修好。


    第二天接到他媽打來的電話, 他發現她回來了。


    可修好的鐲子送到她手中, 她眼裏連一絲的感謝都沒有, 冷的就好像那不是她曾經心心念念很久,極力想找回的東西。


    上輩子, 她來定製時婚紗跟店員說, 她結婚的時候穿的是別人的婚紗, 她想要一套屬於自己的。哪怕那個人不記得她是誰,她也想穿一次屬於自己的婚紗嫁給他。


    他當時就在婚紗店裏, 陪梁清河來取他表姐定製的婚紗。


    蘇芷曼從喬雨初口中得知他的行程, 專程趕來巴黎跟他偶遇, 他們並沒有一起度假。


    後來, 蘇芷曼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伊錦定了婚紗,也定了一套一模一樣的。


    他看到後才驚覺蘇芷曼的用意。


    原本,他以為伊錦看到定好了卻沒機會穿上的婚紗,會問他怎麽會知道這事,會問這次婚禮上的婚紗為什麽也是她的尺寸。


    她什麽都不問,她說她不喜歡,尤其不喜歡他。


    “好。”伊錦把手放上去,臉上綻開自然大方的笑,“陪我去吃午飯,我餓了。”


    14歲,她問他如果將來喜歡上的女孩是私生女,他會不會介意。


    他說,父母沒法選擇。


    那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她沒錯,父母沒法選擇。


    能去跟梁清河父親學琴的學生,家世都不錯。她去的次數多了,慢慢的就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開始不讓她進入教室,仿佛她一進去私生女的身份就會傳染給他們。


    戴薇寧也因此被孤立。


    她氣不過,抓住其中一個小子教訓了一頓,不料對方找來幫手把她按在地上打,往她身上吐口水罵她是野種。


    是他喝退了那幾個小子,帶她去診所包紮給她買了新的衣服換上。


    附近的店子沒有適合她的衣服,他不知道到哪買來一套,特別殺馬特的衣服給她。她心底的喜歡瘋狂滋長,再次問他可不可以等她到18歲。


    他笑著撥開她沾滿塵土的發絲,嗓音溫柔輕快,“等你到18歲就不會記得我是誰了。”


    她一直記得他,甚至以為他喜歡殺馬特風,堅持穿了一輩子。


    可他卻把她給忘了。


    “想吃什麽?”陸君馳收攏五指牽起她的手,眼底的鬱色慢慢散開,“有幾家不錯的店,要不要去嚐一下。”


    他等了這麽多年,她第一次主動讓他牽她的手。


    伊錦微微仰頭看他,“好啊。”


    剩下的旅程就當時告別吧。


    告別曾經的自己。


    陸君馳挑的餐廳名氣不大,也不在各大旅行平台推薦名單上,不過食物非常美味,餐廳的環境也非常好。


    坐在窗前,不時有船隻穿過不遠處的拱橋,情侶們在拍照,獨行俠舉著手機拍景色自拍。


    這是個冷漠的城市,熱情的是往來的旅人。


    伊錦吃飽喝足,眉梢眼角都然染著放鬆自在的笑意,抬頭看著對麵斯文進餐的陸君馳,“你怎麽會知道我對貝類過敏。”


    點餐的時候,他用意大利語跟服務生說了好長一段,她聽不懂,但服務生看她的眼神滿是祝福,仿佛她真的被人寵愛。


    “我知道很多事。”陸君馳放下刀叉,漆黑的眼眸深邃若海,“我不喜歡蘇芷曼,也沒有為她做過任何事。”


    “不喜歡還交往了兩年?”伊錦像是聽到個笑話,臉上寫滿了嘲諷,“不喜歡還要結婚。”


    “我要娶的人是你。”陸君馳語氣溫和,眼裏的笑卻滿是苦澀。“我是真的喜歡你。”


    兩輩子,他隻喜歡過她一個,跟報恩無關。


    這輩子結婚之前的五年,她一點記憶都沒有,她記得的全是上輩子的事。


    心口針紮似的疼。


    上輩子,他的冷漠毀她了一次。


    這輩子,所有的努力都換不來她對他展顏,她是真死心了。


    “可我不喜歡你了。”伊錦沒心沒肺的笑,“陸君馳,你信報應嗎?”


    她搶了蘇芷曼的新娘身份,給他下藥,用盡所有愚蠢的手段,去爭奪一段不屬於的自己的感情。


    喜歡他的女人又何止蘇芷曼一個,就算弄死了所有人,他依舊不會愛上她。


    半年的時間,她毀了蘇芷曼也毀了自己。


    沒有後悔過,隻是再來一次她不想又活成自己厭棄的樣子。


    “我信。”陸君馳眼底漫開笑意,“不說不開心的事,離婚協議我已經擬好放在酒店,簽了字回國就能去辦理離婚。”


    伊錦第一次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情緒,忽然就有點笑不出來了,“好。”


    那是放鬆的,又帶著眷戀的笑意,瑩瑩如春水。


    回到酒店,伊錦發現陸君馳跟自己定的同一家,房間也緊挨著,不由的扯了扯嘴角。


    他好像真的知道很多事。


    上一回,她獨自來的水城就住在這家酒店的同一個房間裏。


    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伊錦想要拿下手上的戒指,那戒指仿佛生在她手上用盡辦法也取不下來。


    她不耐煩放棄,氣鼓鼓嘀咕,“等哪天拿下來了再還給你。”


    “不喜歡就丟了吧,它本來就屬於你。”陸君馳收起離婚協議,起身走到窗邊,目光幽遠的看著窗外的天空,“今晚有煙花秀。”


    伊錦挑眉。


    他的房間有一個很大很大的露台,星光亮起來的時候,煙花也跟著騰空炸開。


    伊錦站起來,笑盈盈朝他伸出手,“陪我跳一支舞吧。”


    18歲生日,戴薇寧問她想要什麽禮物,她說——想跟陸君馳跳一支舞,她成年了,終於可以無所顧忌的去愛他,讓他也愛上自己。


    願望沒能實現。


    “好。”陸君馳站起來手臂虛攬著她的腰,慢慢跟上她的節奏。


    天空被各種各樣的煙花照亮,遠處的海潮仿佛就在耳邊,又好像十分遙遠。


    伊錦仰起頭看他,漂亮的桃花眼彎了彎,停下舞步,“你的人生還很長,不用執著於喜歡我,祝你幸福。”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開門走人。


    陸君馳僵在原地,身體還保持著跟她起舞的姿勢,懷中空餘散發著些許腥味的海風。深邃的眼眸黯淡下去,極力克製住去追她衝動。


    那樣隻會讓她更加反感。


    這一幕,跟上輩子她要走的那晚一樣,卻又有不同。那一次,她站在他麵前,眼神灰撲撲的看著他笑。


    ——我愛你。


    ——可我累了,如果有來世我再也不要愛你了。


    他從來不覺得她是在騷擾他,反而因為每每看到她的笑,看到她恣意張揚的樣子而心生羨慕。他想要那樣,不需要背負任何責任的人生。


    想要像陸君卓一樣,喜歡誰就大聲的說出來,不怕被反對被拆散。


    他不能,梁清河的前車之鑒猶在,他不想一輩子對著她的墓碑訴說思念。


    可是最後,他的餘生成了他所恐懼的事實。


    那一晚,他挽留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奶奶去世的消息傳來,他直接去了醫院。


    等他跟父親處理完所有的事,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讓崔明去找,心中滿是後悔。


    他清楚的意識到,也許再不會有一個女孩那麽愛他,那麽卑微的把一切獻上。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陸君馳收回手掏出接通,語氣慣有的清冷淩厲,“我明天回國。”


    同一時間,伊錦也收到了一條短信:方蘭萍受傷了。


    落地寧城機場已經是一天後,伊錦坐上戴薇寧的車子,進市區後直接去了醫院。


    是楚蔚然的人幹的,理由是方蘭萍的鋪子裝修,影響了隔壁店的生意。


    拙劣又無恥的借口。


    “媽媽沒事,就是很多年不做事都不知道怎麽應付了。”方蘭萍愧疚極了,“你不用這麽快回來。”


    “已經回來了。”伊錦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以後還有機會再去,你好好養傷,剩下的事交給我就好。”


    方蘭萍虛弱點頭。


    伊錦在病房陪了她一會,招呼戴薇寧出去。短信是喬雨初發給她的,幸災樂禍的口吻,甚至有一絲炫耀的意味。


    蘇芷曼在昨天收到了一份從巴黎空運回國的禮物,會給她買禮物的人,隻有陸君馳。


    低下頭,伊錦看著無名指上的鑽戒,嘴角扯了扯,嗓音冷冽,“寧寧,這幾天你繼續待家裏,不要出門。”


    楚蔚然的目標是她,對付自己不過是順手而為。


    “為什麽呀?”戴薇寧不滿抗議,“我能幫你的。”


    “寧寧,你老實待在家裏哪兒都不要去就是在幫我了。”伊錦給了她一個擁抱,想了想又說,“提醒你爸不要跟楚家合作,鵬辰正好有個項目要跟他談。”


    時間還來得及,她必須阻止這一切。


    這一次,蘇芷曼休想再傷害她身邊的人。


    “好吧,我先送你回家。”戴薇寧被她的樣子嚇到,乖乖去拿車。


    伊錦倒好了時差醒來,外邊已經天光大亮。


    她爬起來把自己收拾幹淨下樓,蘇洪慶坐在客廳裏,搓著手看她笑,“小錦啊,爸爸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伊錦皺眉,想起他有也有公寓的鑰匙,不耐煩出聲,“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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