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七拐八拐,先是走在平坦的磚石路上,後來就變成了石子路,路邊充斥著各種市井的嘈雜聲和煙火氣。蓋頭下的雪茶無聲的笑了,她終於脫身了。


    吳家小院裏不算很熱鬧,想來吳弦這樣的人也不會有太多要好的鄰居。高堂虛空,拜了天地之後,二人就被喜娘送進了洞房,一幫人跟著湧了進去。


    “吳弦,你別害臊啊!趕緊掀了蓋頭讓我們看看小嫂子!”好兄弟牛三興致勃勃的嚷道。


    “就是,兄弟早就替你盼著這一天了!”李光也大聲催促他。


    其他人跟著一起瞎起哄,仿佛娶媳婦的人是他們一樣。


    但看吳弦的臉,哪有一點成親的喜氣?大紅的喜服給他原本八分的清俊又添了二分,加之他皮膚白淨,真像是戲文裏走出來的一樣。


    “去去去!都出去!湊什麽熱鬧!”吳弦心裏窩著火,任誰娶了個童年陰影到家裏都不會開心。


    好!硬要賴上他是嗎?那他就讓她過不上三天就自己哭著回去!


    他猛地一下掀開了她的蓋頭,雪茶一張豔若桃李的小臉頓時露在了賓客眼前,大家一時都看傻了,人家吳弦這是什麽命?上哪找這麽好看的媳婦去?


    吳弦也被閃了一下,但他很快把頭扭開了,憑白一個天仙落到他身上,誰都羨慕他,奈何他就是不稀罕!


    “小嫂子也太漂亮了吧,吳弦你真好福氣啊!”牛三嘴大,想什麽說什麽。


    吳弦推著他,往外趕人,“大夥都看到了吧?別傻站著了,趕緊回去吧!”


    “喲喲!新郎官著急了,咱們這就走!”


    吳弦親自送大夥出去。雪茶這才有機會好好環視這間屋子,應該是東西兩間,中間是灶房。當真是一貧如洗,無一長物,幸好收拾的幹淨整潔,大紅的布置也添了幾絲喜氣。


    一個瘦弱文靜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走了過來,“雪茶姐姐,啊叫錯了,是嫂子。”


    這是和吳弦相依為命的妹妹,吳敏,之前她去過老太君那裏,是認識雪茶的。家裏添了嫂子,不是別人,正是她喜歡的雪茶姐姐,小姑娘很高興。


    雪茶從身上掏出個玉墜給她戴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小姑子。”


    吳弦板著臉回來了,“小敏,回房睡覺去!”


    小敏不敢頂嘴,衝雪茶甜甜一笑就跑出去了。


    喜娘上前說吉祥話,要給他們倒酒,被吳弦給打斷了,“張嬸你也回去吧,我這裏用不著這些玩意兒。”


    張嬸尷尬的看著雪茶,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不合規矩啊……”


    雪茶上前接過酒壺,“嬸子今天也累了,這是謝銀,您就先回去吧。”


    張嬸也看出些眉目了,這小兩口不對付啊!收了銀子在外麵把門一帶,就匆匆走了。


    雪茶自己倒了兩杯酒,一手一杯朝吳弦走去。


    吳弦見她朝著自己走來,雖然麵帶微笑,但在他看來,她每一步都像是踏著刀尖來的,滲人的很。


    雪茶伸出左手臂,把酒遞到他麵前,“這是交杯酒,相公和我一起喝下吧,喝下它咱們就歇下吧。”


    吳弦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怕她幹什麽?比自己小三歲,個子矮一頭多,何況現在他是她的夫,怕她作甚?


    “我若不喝呢?”他斜睨著她,想欣賞她氣憤的樣子。


    “拜了堂掀了蓋頭就是夫妻,不喝交杯酒怎麽行?喝吧,就這一口。”酒杯又向他靠了靠。


    吳弦似隨意一揚手,啪的一聲,酒杯飛了出去,碎在了地上。


    雪茶胸膛略微起伏,但很快被她壓下去了。在吳弦的注視下,她不聲不響的又回到桌前倒了一杯遞給他。


    “爺就不喝!你能拿我怎麽招?”


    第二杯又被摔飛到地上。吳弦看好戲似的看著她,心想,哭啊,你不是很會哭嗎?


    然而讓他失望了,雪茶還是沒說什麽,而是再次回身,這回她直接把酒壺拿過來了。


    把手裏另外一杯酒塞進他手裏,“你喝下它,我喝下這一壺!”


    說完不管他是何表情,舉起酒瓶就著壺嘴就灌了起來,酒壺雖然不大,但也有半斤。辛辣的酒水順著食管滑下,雪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真難喝啊!


    一口氣灌下了一壺酒,她強穩住了身子,看他傻了似的端著酒盯著她,這回倒是沒再把酒杯扔了。


    “相公,我喝完了,該你了吧。”酒勁上來了,雪茶有些搖晃的拿下酒壺蓋,在他眼前把酒壺倒立過來。


    吳弦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剛才那股氣勢好像一下子被人抽走了一般,竟乖順的把酒杯湊近了嘴邊。


    “等我一下。”雪茶晃悠著過來,踮起腳尖,伸手掛住了他的胳膊,舉起酒壺到嘴邊,還能控出個三兩滴。


    吳弦默默的喝下了‘交杯酒’,滿肚子憋屈。


    雪茶見他喝完就再也撐不住酒勁兒了,直往他身上倒。


    “喂!你還好吧?你不能喝還喝那麽多?”吳弦手忙腳亂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最後一咬牙,還是把她打橫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雪茶閉著雙眼,一張俏臉燦若煙霞,嘴裏吐著醉話,“相公,你要對我好一點兒啊。”


    吳弦直磨牙,真不知道這丫頭是真的還是故意的。他肯定是上輩子犯了什麽錯,老太爺派她這輩子懲罰自己的。


    她的繡鞋還穿在腳上,耷拉在床邊。吳弦這人有許多臭毛病,其中一條就是他有些潔癖,哪怕是窮的上頓不接下頓了,也十分注重清潔,穿鞋睡覺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忍的。


    還有她那臉,畫的花裏胡哨的,等睡著了全都要蹭到枕頭上。他一想到晚上旁邊躺著這樣一個人就渾身難受,恐怕一夜都不能安睡。


    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他才決定親自動手。先把她的繡鞋脫了,整整齊齊的擺好,然後他就端著水盆到灶房盛水去了。


    住在西屋的小敏聽到了聲響,開門看看。


    “哥,你在幹什麽呢?”


    吳弦瞪了她一眼,“小丫頭片子管那麽多,快回去睡覺!”


    小敏一跺腳,把門關上了。


    女人真是麻煩,吳弦端著水回了屋,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睡著的雪茶,別說,長的還真是好看,尤其是睡著了更好看,她要是永遠不睜開眼睛就更好了。


    雪茶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覺得臉上涼涼的,她睜開眼去看,隻見吳弦正在她上方給她細細擦著臉。


    醉酒的雪茶忽然笑了,笑的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眼裏閃動著瑩瑩淚光。


    正好擦完了,吳弦啪的一聲把毛巾丟進了水盆裏,“不是對你好!小爺是怕你髒了小爺的床!你可別哭啊,我就知道你準要哭一場。”


    吳弦上了床,把自己的床褥往最裏麵挪了挪,緊貼著牆根,“告訴你,晚上睡覺不許越界,不是嫌別的,我嫌別人身上髒。”


    雪茶眼裏還帶著淚,笑著看了他一眼,把身子轉向了他的方向,抵不住困意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吳弦是被一陣飯菜香叫醒的,看著旁邊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他終於對她有些滿意,昨晚她沒越界。


    “相公,你醒啦?快起來洗臉吃飯吧。”雪茶穿著以前的衣服,改梳了婦人頭,這讓吳弦一時很不習慣。


    但事已至此,堂也拜了,床也睡了,也隻好接受了。


    吳弦冷著臉,洗好之後坐到飯桌前。


    隻見桌上擺了三個菜,其中兩個是雪茶早晨起來新做的,另外一個是昨天婚宴上剩下的魚,雪茶看有半條還很完整,就上鍋熱了熱。


    吳弦眉頭皺的死緊,“小敏,把這魚端下去。”


    小敏沒動,瞄了眼嫂子。


    昨晚上雪茶就看明白了,她這新相公可是個講究人,“這魚挺好的,都沒怎麽動呢,你要是嫌棄,就吃那兩個青菜吧,我和小敏吃。”說著,她就伸筷子去夾魚肉。


    卻被他一筷子攔住了,“你還真吃啊?好歹你也是老太君身邊長大的,你能吃的下去?”


    “有什麽吃不下去?不然你有多餘的銀子給我們買肉吃?”


    雪茶從小的吃用比個庶出小姐也不差什麽,但她想的明白,嫁進這個家是她自己的選擇,要想把日子過好,就要把不合適的習慣改改。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吳弦的自尊心,他索性放下筷子,回了屋裏,沒一會兒,把二兩銀子拍在了桌上,“我的錢全在這裏了,拿去買肉,不許再讓我在飯桌上瞧見別人吃過的剩菜!”


    雪茶默默的收了銀子,審視的看了他一眼,“就這些?”


    吳弦的筷子微微一頓,“就這些。”夾了一口醋溜白菜絲到嘴裏,爽脆酸香,味道實在不錯,可比小敏的手藝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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