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豈料, 他不僅不看,還明顯更加坐立不安起來, 一層紅暈漸漸染上了他白皙的耳朵尖, 蔓延到他的臉。


    雪茶一愣, 她預想了他很多種反應,臉紅卻不是其中之一,她想了想自己剛才的樣子,頓時也有些臉熱起來。


    也許他並不是那麽不可救藥。


    “我去給你叫丫鬟進來!”吳弦欲站起身。


    “不必了!我係好了。”


    吳弦心裏默默的數著數,老姑奶奶您怎麽還不出來啊?您再不出來我汗都快下來了,雪茶今天腦子絕對有問題, 太不正常了!


    “表少爺,你今年有十八了吧?怎麽還沒成親呢?”


    她問這個幹什麽?吳弦沒多想, 反正不讓他看她腿就行。


    有些灑脫的回道:“誰肯嫁我這窮小子啊?”


    “那你有心上人嗎?”


    “沒有, 倒是有不少姑娘喜歡小爺!”


    雪茶心中一喜,太好了!無牽無掛無心上人, 沒銀子沒架子有節操, 人次點就次點吧,她有信心把日子過好。


    她忽然湊近他一些,甚至有絲絲縷縷的香氣鑽入了他的鼻子。


    “表少爺,你看我怎麽樣?”


    吳弦身子一歪, 離她遠一些,疑惑的望著她, “什麽怎麽樣?”


    “我嫁給你怎麽樣?”


    “啊?”吳弦突然身體失衡, 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幸好他身手靈活,慌亂的站了起來。


    “你開什麽玩笑?”這丫頭肯定是涮他玩呢,誰不知道這府裏上上下下多少人惦記著她,她可別害他!


    再說她在別人眼裏是天仙,在他眼裏簡直就是魔鬼!


    八歲那年,他們家還沒敗落,娘帶著他來府裏探望老太君。他見一個白嫩嫩的小女娃蹲在水塘邊哭,渾身弄的髒兮兮的,他本著好心就上前問了她兩句,誰知她竟誤會了!上前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不說,還把他推坐在水塘邊上。害的他滿身汙泥不說,還被娘一頓訓斥。


    至今他胳膊上還有兩個淺淺的發白的牙印兒,從那以後他想起她來就有陰影,總覺得前一秒她哭的可憐,下一秒就要治他於死地。


    毫不誇張的說,成人後,別的男人做夢都是和女人風花雪月,他就很少有過。倒是夢見過幾回她,可每回到最後都是被嚇醒的,各種方式被虐待!


    雪茶恢複了認真,真誠而期盼的看著他,“我是說真的,求你娶了我吧。”


    吳弦嚇傻了,急道:“雪茶姑娘,求你別耍我了成嗎?我可高攀不起,再說咱倆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你還是嫁別人去吧!你別求我,算我求你了。”


    他說的是真心話,他是真的對她不感興趣!


    雪茶看出來了,但為了自己的一輩子,她豁出這張臉去了!


    “可我隻想嫁給你!”她猛地撲了上去,緊緊的摟著他精瘦的腰,薄薄的衣裳傳遞著彼此的體溫,她胸前的波瀾抵在他胸前,感觸真實軟綿。


    吳弦驚的差點窒息,大力把她分開,以防她再撲上來,死死的捏著她的肩膀,不行!他得和她好好談談。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老太君不知何時從佛堂裏麵出來,恰好目睹了這一幕,瞪著老眼,連手裏的佛珠都忘了轉,蟬衣也呆愣住了。


    雪茶撲通一聲跪在了老太君的腳下,淚眼朦朧的說道:“老太君,您都看到了!我和表少爺早已互許終生,但他現在不知怎麽了,竟然不想再理我了,老太君您要為雪茶做主哇!雪茶非他不嫁!”


    她五歲進府,從小在她身邊長大,老太君一見她哭心就軟成了一團,“哎喲快起來快起來,這是怎麽話說的?吳弦,真有這檔子事兒?”


    吳弦目瞪口呆,氣的說話直打顫,“姑奶奶!她胡說!我……”


    老太君摟住雪茶坐了下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你什麽?你是不是想說自己被冤枉了?雪茶的性子我最了解,是最最單純和善的,你連她這樣的姑娘都辜負,你還算個人嗎?老身生平最恨這種人!”


    吳弦想再辯解什麽,卻啞口無言,這種情況他還能說什麽?何況老太君氣的呼呼直喘氣,他不能再火上澆油了。


    外麵的的掃地聲一點兒都聽不見了,想必是整個院子都豎著耳朵聽屋裏的動靜呢,吳弦覺得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老太君繼續說道:“也罷!雪茶大了,這府裏爺們兒多,我老了,漸漸管不住了。你家道中落,父母早逝,也沒個做主的人。既然你們兩個相好,老身就做主了,把雪茶嫁給你,你定要好好待她。”


    姑奶奶在說什麽?把雪茶嫁給他!嫁!給!他?吳弦忽然覺得眼冒金星,屋子的空氣都有些不夠用了。


    “這事就這麽定了!雪茶你跟我來。”


    老太君把雪茶帶進自己房裏,掏出貼身的鑰匙,翻出了一個小匣子,從最底下抽出了一張紙,交到了她手上。


    “丫頭,這個還給你。吳弦本質上不是個壞孩子。出了這府吧,以你的性子奶奶相信你能過的好,這府裏你是呆不得了。”


    雪茶已是淚流滿麵,趴在她腿上,“老太君,雪茶舍不得您。”


    老太君憐愛的撫摸著她,“傻孩子,盡說傻話,記得時常回來看看我這老婆子就得了。”


    老太君一言九鼎,親事就這麽定下來了,不隻還了雪茶的賣身契,還私下裏給了她二百兩銀子私房錢。明麵上則另賞了她一份嫁妝。


    至於其他的就交給大夫人去辦了,吳弦雖然是個遠親,但成親這麽大的事情,榮府肯定要做的麵子上過的去。


    未免夜長夢多,雪茶特意挑了個最近的吉日。二少爺知道這事之後還專門來老太君這裏鬧了一場,聲稱婚事不作數,雪茶是他的人等等,被老太君給轟了出去。


    大少爺派人送來了一百兩銀子外加一封親筆信,雪茶原封不動的給他退了回去。


    反倒是二夫人來給老太君請安的時候見到她臉色好看了許多,還賞了她個銀鐲子。


    至於聽聞了這個消息的下人們,紛紛對雪茶的選擇表示不能理解,別人拚命都想進的榮府,有著大好前途的她居然要出去。


    雖說是得了自由身,但世道這麽艱難,當個下人有什麽不好的?再說憑她的樣貌,隨時可能一躍成為主子,不知為何這般想不開,偏偏挑中了一無是處的破落戶。


    初六是個大吉的日子,一頂花轎兩箱嫁妝,吹吹打打一路,雪茶就正式嫁過去了。


    老太君過壽,除了公事纏身無法回來的大老爺,所有兒孫皆匯聚一堂,外加特地前來道賀的各路親朋,府裏已經整整熱鬧一天了。


    晚上家宴,雪茶站在老太君身後,累的腿肚子隱隱打哆嗦。


    “老太君,您身子乏了吧?”


    老太君喝了兩盅酒,正在興頭上,“不乏不乏!今兒個高興。就是覺得有些涼了,你回房幫我取件披風來吧。”


    雪茶鬆了口氣,總算可以出去透透氣了,二夫人的眼神兒都快把她紮成篩子了。


    應了聲,一路回了老太太住處,找了件繡著鬆鶴延年的披風就出來了。


    卻不想,在一處窄路上被一人堵個正著。此人長了一雙桃花眼,搖著把扇子,笑咪咪的望著她。


    “雪茶姑娘,我前段時間和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沒考慮怎麽樣。二少爺請自重,老太君還在前麵等我呢。”雪茶暗惱,想繞開他,偏偏又被他一揮扇子攔住了。


    “別急著走啊,我可是天天想著你呢。若是跟了我,我抬你做姨娘,獨寵你一個如何?”


    雪茶小臉氣的漲紅,一把推開了他的扇子,“二少爺願意寵誰就寵誰,我才不稀罕當什麽姨娘!”


    “誒!你這丫頭,簡直不識抬舉!等爺從老太君那要了你,容不得你願意。”二少爺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麽,邪笑道:“難道你是看中了大少爺?別做夢了,即便他願意,大伯母又怎會同意?她可是一心指望著他高中呢。”


    雪茶頓時被他氣的眼底發酸,忿忿的看著他,“你再胡說!當心我告訴老太君!”


    “你一生氣更好看了!告去啊!你覺得老太君會覺得自己的孫兒有錯,還是會覺得是你在勾引我?小爺我不怕!”


    他調笑的同時,竟伸出手去要抬她下巴,被雪茶一扭頭躲了過去。


    “二弟!老太君找了你半天,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裏躲懶,還不趕緊過去?”從不遠處走來一翩翩男子,正是剛剛談及的大少爺。


    二少爺頗具意味的瞧了大少爺幾眼,搖著扇子不屑的離開了。


    “沒嚇著吧?”


    雪茶低著頭行禮,“多謝大少爺解圍,我得趕緊走了。”


    “雪茶!”少女體態玲瓏,皓齒雪膚,大少爺心裏一動,忽的叫住了她。“母親說要給我選個房裏人,等過段時間,我親自向老太君要你過來,你看如何?”


    “多謝大少爺,我不願意!”說完,雪茶就抱著披風跑了,像後麵有狗在追一樣。


    大少爺愣了許久,她竟然不願意?


    雪茶一路飛跑,在壽宴外麵平複好了心緒才進去,細心的把披風給老太君披上。


    老太君拉著她的小手,“這孩子,隻顧著給我拿衣裳,自己怎麽不知道多穿一件?瞧這小手冰涼的。”


    大夫人附和著,“這是丫頭心裏有您,怕耽誤了事兒,讓您著了涼。”


    老太太不住的摩挲著雪茶的手,心裏滿意,這些年沒白疼她。


    三夫人也說:“還是老太君調|教有方,瞧您房裏的幾個丫頭,哪個不是這般可人疼?”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二夫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可不是招人疼嗎?連長相都是拔尖兒的。老太君不用擔心雪茶姑娘凍著了,您是不知道有些人啊,天生血熱按耐不住,就算摸上去是冷的,內裏卻是燥的慌,不信你瞧瞧她這小臉,紅潤水靈,可比您幾個兒媳婦和孫女康健多了。”


    二夫人這一頓夾槍帶棒,頓時讓熱絡的席麵冷了下來,各人都從這話中品出了些滋味兒,老太君心生不悅,奈何場合不對,便按下話頭轉而說別的了。


    二夫人繼續吃著她的飯,她可不在意剛才那一出別人怎麽想,光是看雪茶的小臉刷的慘白就夠她樂的了。死浪蹄子,昨晚睡前二老爺居然對她說,想讓她去求老太君,把雪茶收到房裏當妾,呸!做他的春秋大夢!


    雪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堅持到壽宴結束的,伺候老太君睡下後,她和蟬衣歇在側間。


    “雪茶,你沒什麽事兒?你得防著點兒二夫人,我看她以後少不得要難為你。”蟬衣有些擔憂她的處境,她們再受寵,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丫鬟,命運都在別人手裏。


    “我沒事兒,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耳邊傳來蟬衣均勻的呼吸聲,雪茶睜著眼毫無困意。她要防的何止一個二夫人?這府裏她絕對不能再呆下去了,要想辦法盡快脫身!


    她從小就被買進府裏,在老太君院子裏長大,一直兢兢業業老老實實,雖然偶爾不免冒失,但老太君很喜歡她。她一直盼著等到了歲數就向她老人家求個恩典,嫁個鋪子裏的夥計或是什麽人,出府過安穩的小日子。


    府裏的那幾個主子她絕對不能招惹,不論哪個對她而言都是巨大的火坑,況且府裏的事見的多了,她老早就告訴自己將來絕對不給人當妾!


    然而現在看來,嫁給下人這條路也堵死了。她是主子看上的人,誰敢娶她?就算是有大膽的娶了她,仍舊是人家的奴婢,又能守的了她幾日?


    雪茶心急如焚,可惜內宅極少能接觸到外男,不然還能再想想別的法子。


    上午,蟬衣陪老太君在佛堂裏念經,雪茶拿著個雞毛撣子漫不經心的掃灰塵。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聲清朗的調笑聲。


    “兩位美人兒姐姐,有日子不見了,想我沒有啊?這兩朵珠花拿去,你們兩個一人一支,我姑奶奶在嗎?”


    其中一個小丫鬟回道:“在呢,好像在念經。”


    “哦,那無妨,多謝姐姐,我進去等。”說完,男子就邁步朝房門走去。


    另一個小丫鬟這才氣咻咻的說道:“理那破落戶幹什麽?準又是來打秋風的。”


    之前答話的那個哄著她,“他不過就是嘴上欠了些,其實也沒怎麽樣。快別說了,讓蟬衣姐姐知道咱們嚼舌頭該罰咱們了。”


    吳弦見大門開著,直接走了進去,卻見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正站在屋裏專門等著他似的,看的他直發毛。


    “雪…雪茶姑娘好,我來給老太君送壽禮。”


    “老太君在念經,等一等吧。”


    “好。”吳弦應了一聲,規規矩矩坐下,眼神半點兒不敢亂瞧,即便和他同處一室的是榮府最漂亮的女人,他卻看都不看一眼。


    雪茶給他上了一杯茶,“表少爺喝茶。”


    “有勞。”他有些慌亂的伸手,恰好與她剛放下茶杯的指尖碰上,瞬間像被夾子夾了似的抽回了手。


    雪茶擰起了秀氣的眉頭,怪的很!


    這一表幾萬裏的表少爺據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家裏落魄到如此田地,獨自帶著年幼的妹妹過生活,但紈絝習氣猶在,恐怕也就比二少爺好些吧。


    瞧剛才那幕就知道,見了姑娘就姐姐妹妹叫的甜,就是對蟬衣他也敢如此。


    但怪就怪在,他對自己從來不這樣。雪茶自認長的並不凶,甚至可以說一點威嚴都沒有,更從沒有對他疾言厲色過,他怎麽單單敬重她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雪茶邊幹活邊想事情,突然一個不注意,小腿撞在了堅硬的岩石盆景上,盆景沒怎麽樣,她的小腿卻痛的要命。


    她痛呼一聲,忍痛坐到了椅子上,褲子太薄,估計是磕傷了。


    與她一桌之隔的吳弦身子一頓,還是不看她,“你還好吧?”


    雪茶咬咬牙,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清俊的側臉,他是她唯一能接觸到的外男,雖然為人不怎麽樣,但總比二少爺好。雖然落魄但身份還在,顧忌著老太君別人也不敢拿他怎麽樣。加上上頭沒有公婆,真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人選。


    不過她要再看一看,看他這副樣子到底是不是裝的,若是品行沒的救,她也是不能嫁的。到最後實在沒的選,她大不了一頭碰死,好過被人家惦記。


    接下來的日子吳弦老實了好幾天,雖然嘴裏諸多抱怨,還是在雪茶的要求下把牆邊的空地鬆了土,雪茶特意挑選了幾樣花苗種上了,家雖破舊,但若是有生機勃勃的鮮花點綴,生活會美上許多。


    她還帶著小敏上街,挑選了十隻雞崽,在院裏圈出了一塊地方,精心地照顧著他們。


    這天,家裏來了個熟臉,正是吳弦的另一個朋友李光,他是專程過來找吳弦商量事的。


    “廣華寺的覺遠大師和我們家有些淵源,昨天覺遠大師讓人找我,說佛誕節快到了,到時候香客眾多,經書恐怕不夠換香油錢的,問我能不能找人幫寺裏加緊抄一批,不白抄,給錢的。”


    吳弦掂量著他拿過來的經書樣本,“給多少錢啊?這麽好的事兒你怎麽不幹?”


    李光嘿嘿一笑,“我這金貴手哪幹的動這活啊?我是聽說你前些日子輸了不少,特意來救濟你的。抄三本一兩銀子,幹不幹?”


    “三本才一兩?”吳弦聽了十分不屑,“快拿走吧,誰愛幹誰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咱倆一路人,找別人吧。”


    李光這回真是一顆好心,他家裏開著鋪子,情況可比吳弦好許多,自然不急著賺這辛苦銀子。


    他看雪茶走了過來,趕緊上前把事情和她一說,讓她拿主意,“嫂子,你看這活該不該接?”


    吳弦急的上前拉他一把,“我的事兒,你問她幹嘛呀?”


    李光不理他,等雪茶答複。


    雪茶想都沒想,從他手裏拿過了經書,“李兄弟,多謝你了,這活兒我們接下了,我應下九本的量,其餘的你再問問別人。”


    “好嘞!還是小嫂子識時務!那我就先走了,您忙著!”李光說完得意的朝吳弦飛了個眼兒,就一溜煙跑了。


    吳弦沒好氣的瞪了雪茶一眼,“你接它幹什麽?九本你知不道是多少字?誰接的誰寫,反正我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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