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 楊柳依依, 鳥雀啁啾。


    雖已是落英繽紛, 但又迎來了疏影婆娑的爛漫季節。春的尾巴上,風正和煦,葉正翠綠,陽光也正正暖。


    盡管周六還在公司加班,但是背不住心情好啊,因為最忙最忙的年審季剛剛已經過去啦!


    白卓爾將最後一個審計報告的第n版稿子再檢查了一遍後,點擊發送,提交給了專業標準部進行內部審核。完事後,她就伸了個懶腰,先去茶水間泡了杯枸杞菊花茶,清肝明目祛肝火, 然後端著水杯子就溜達到了滿好的辦公桌前。


    她趴在側麵板的扶手上,問滿好道:“你們部門上市公司的報告都報送出去了吧?”


    “還沒呢!不過快了,都差不多了, 隻還剩兩家公司的審計報告了。已經改過多次, 今天應該能過標準部的審,周一就能正式對外報出。”滿好查看了眼今天的工作計劃,好像都已經做完了,她開始關閉所有打開的工作文檔。


    “五一節準備去哪兒玩呢?”白卓爾又問。


    “不還早嗎?都還沒想這事兒!你呢?”


    會計師事務所的人對於節假日的渴望,就跟小朋友們對兒童節的渴望一樣。


    而且出去玩, 一定要盡早給領導報備, 時不時的暗示一下---啊, 我已經定了機票;唔,我已經定了酒店房間……不然臨門一腳突然給你安排審計任務,你隻有哭。


    事務所就這麽變態,占用你休假時間不商量。


    白卓爾沒直接回答,看滿好將筆記本的屏幕蓋下來,便問:“要走了啊?”


    “嗯,待會兒有個約會。”滿好淡淡的說。


    白卓爾卻聽得雙眼一亮,臉湊了過來,擠眉弄眼的問道:“呀?相親成功啦?”


    “不是,還走在相親的路上。”滿好大大方方的說。


    “啊?”白卓爾就癟了癟嘴,“你從去年菊花盛開,相到今年油菜花兒黃,都一年時間了,還沒能把自己推銷出去?”


    滿好好氣又好笑:“白卓爾,說你又傻又白你還別不承認!雖說菊花和油菜花兒都一樣黃,可還沒到一年吧?這簡單的算術題你咋就也不會做呢?你故意的是不是?就希望我相親的事情黃了!”


    “嘻嘻。”白卓爾抱著水杯子悶了口,說:“滿好,你學會開黃腔了哈。”


    “胡說八道!”


    白卓爾衝她做了個怪相:“略略略!”


    滿好心情也正好,便懟回去:“喵喵喵!”


    剛從六樓下來預備關心下本部門員工的趙領導正站在走廊盡頭,那兩個人的動作就盡收眼底。


    “幼稚不幼稚?”趙不凡背著手一本正經的說,“你們這樣太影響我們的專業形象了!”


    眼底卻是忍不住的笑意。


    兩個女生聽見,嘻嘻哈哈一陣笑鬧。


    等到趙不凡離開,白卓爾又問:“還是相親網站介紹的男人嗎?”


    “嗯。”


    “有用嗎?好像並沒有多少用處啊。”白卓爾說,“你都已經去相過很多回了,這車馬費也花了不少了吧?還要去?”


    “肯定要去啊!我都交了那麽大一筆錢,有服務期限的,一年時間。你不去相,錢就白白浪費了,知道嗎?”


    “不浪費還不是沒卵用,純粹浪費你的時間,還進一步浪費你的金錢!”


    滿好心態好,聞聽這話,說:“就當是花錢買了個陪聊吧。不然像我們這種平時都是和工作作伴兒的人,有了相親約會,隻要周末沒工作就可以不用宅在家裏麵了。遠離了家人親戚的嘮叨,耳根清淨,多好啊。”


    “而且若是運氣好,遇到個顏值高的,那就是高級陪聊,養眼又有人同你一起消磨時間,我感覺挺好的。”


    這觀點,白卓爾還深以為然。


    不過,她眨了眨眼,道:“我看網上很多人說,上婚戀網不是花錢買對象,而是花錢買教訓,就騙你這樣的傻瓜給網站送錢去的。滿好,你要是有錢沒處花,可以給我,我也可以做你的高級陪聊。”


    “美得吧,你!”滿好笑罵道,“肯定不是花錢買對象啊,對象是能幾萬塊就買來的嗎?”


    白卓爾也笑,“可是以你的條件不可能相親這麽多回,一個男人都沒看上你吧?你的眼光又不高。所以我覺得吧,肯定那些男人都是網站找來的托兒,吊著你繼續給網站送錢去,還讓你以為網站服務好呢!”


    “這個,……不至於吧。”滿好遲疑了下,“我是vip,網站在合同上白紙黑字的承諾過給我介紹的男人都必須是經過他們核實過身份和身家的,比如對方是提供了車證房證銀行存款等資料證明是社會精英才成。”


    傻白甜頓時就精明道:“你還說我笨!滿好啊,你提供了資料自證身份和身家,但是不等於說男的也提供啊。這種網站,隻要交得起錢,都能成為vip,說不定網站還能為你一條龍服務包裝出個完美無暇的身份呢!”


    “什麽白富美啊,女學霸啦,商場女強人啦……等等等等。”


    滿好愣了下,隨即擺擺手,道:“沒事沒事。反正我感覺每次來跟我相親的人談吐都還行,至少不是農民工啦。真要跟對方繼續下一步的話,我自己不會找男人直接問家庭情況和工作情況麽?網站也就起個紅娘作用而已。你別替我操心了,卓爾,我可比你精明得多!”


    “切!”白卓爾不滿的撇了撇嘴。


    看滿好又拿出手機驅動芊芊十指快速操作,便好奇的問:“給誰發短信啊?一會兒的功夫,都看你摸手機摸了好幾回了。”


    “相親網的小秘書轉來的相親對象發給我的信息。”


    珠聯璧合網上的vip會員每個人都配備了專門的小助理隨時跟蹤相親過程,一般稱小秘書。


    據網站自我標榜說,他們這個服務隻有女性vip才有,目的一則是保證女孩子在相親過程中的安全;二則是做個中間人,及時傳遞男女雙方相親時對對方的印象,提高相親的成功率。


    這服務聽起來是很不錯的。


    與陌生人見麵,女孩子的安全當然是最重要的。另外,有些話男女見麵時一般不好意思當麵說的,這個時候小秘書的存在就特別重要了。她可以私下裏為二人傳話,以及告知對方---另一邊對自己的印象如何如何等。


    紅娘紅娘,不是撮合了男女見麵就完事了。後續若能繼續推波助瀾,也許第一印象隻是可有可無的男女,會因為第三方中間人的努力而繼續交往下去,從而最後走入婚姻的禮堂,是大大有可能的。


    滿好的跟單小秘書之前已經告訴過她,男方已經到了約會地點了,昵稱“刺槐”。


    相親網站在撮合男女雙方見麵時,是不會告知對方另一方的真實姓名、聯係方式等關鍵個人信息的。


    除非雙方主動給或者已授權,網站是不能將聯係方式提前透露給對方。


    所以,如果對方要跟相親對象提前說點什麽,就隻有通過小秘書轉。


    白卓爾當即就興致勃勃的問:“都聊了些什麽這麽起勁兒?不是還沒有開始相親嗎?難道是事先看過照片了,兩個人已經看對眼兒?”


    “沒有,今天這個是臨時約的。而且我現在基本上都不事先看對方的照片了,照片失真得厲害。”


    滿好一邊說,一邊拿出粉餅和鏡子,就坐在辦公桌前開始化妝。


    “對方隻是在問我大概好久能到,然後還問我有沒有特別想吃的甜點沒。他說咖啡館有些甜點是現做的,需要等,他好提前為我點好。”


    她動作嫻熟,三下五除二,就將自己原本因為起早來加班導致的黯淡膚色和疲色幾抹幾抹消除掉,人瞬間就精神了許多。


    粉嫩的氣色重現,有點相親的樣子了。


    “哇塞,好像很體貼的樣子誒!”白卓爾說。


    順便又評價道:“衣服不對,你不回去換一身嗎?這身西裝太正式太嚴肅了,不像是去相親的,倒像是去麵試的。”


    “咳,體貼啥啊?像這種見麵前很主動積極的男人,多半是不得成功的,這是我的經驗之談。”滿好不甚在意的說,“而且相親本來也是一種麵試嘛,不換,就這身!”


    “是嗎?”白卓爾想了想,道:“不過好像是有點刻意和做作了。這才一點多鍾,才吃了午飯不久啊,哪裏還吃得下點心?他要是真的有心,幹嘛不直接約在中午見麵?省下你一頓點外賣的錢。”


    “就是,所以我們就不要對這男的抱有太多幻想了,反正不得成功!今天是周末,正好班也加完了,我就順道去那家咖啡館看看。就當是工作累了,喝個下午茶補償補償自己。”


    聞言,白卓爾又不禁有點同情滿好,安撫道:“你也別這麽悲觀嘛,好歹花了錢,盡量找個男人回來唄。一開始就帶著不能成功的想法去,那怎麽成?”


    “因為我的相親小秘書對對方的讚譽之詞都快要溢出我的手機屏幕了!”滿好起身,開始收拾隨身挎包,“什麽對方長得好帥好帥,身材也好,個子又高,關鍵是好積極,好主動,約好的兩點鍾,他一點半就到了……巴拉巴拉。”


    她大大的歎一口氣,道:“唉---,我也算是咂摸出經驗來了。她每回這樣,越說得好的男人,我每次去相了後發現---那人越討厭!”


    白卓爾慢慢喝了口茶水,聽完,有些不理解:“你討厭啥?長得帥也是錯嗎?還是說,原來你不喜歡主動的男人啊?”


    “主動是可以啊。但是卓爾我告訴你,太過主動的男人,他對你百分之百是有其他企圖的,記住了嗎?這是我的相親經驗之談之一!”


    滿好一手拎包,一手拿著手機和車鑰匙,踩著高跟鞋瀟灑離去。


    “對方已經在等我了,我不好多耽擱。下回有空,卓爾,我再給你講之二、之三係列。好啦,我走啦。你也早點回去吧,今天可是周六!”


    白卓爾望著她背影,心說,哦,那看來今天這個男人百分之百會被pass掉了。


    他會成為滿好的之四係列。


    又是上次那家上島咖啡館,還是同一張桌子,這些都是滿好約定的。


    珠聯璧合網有保護女會員的措施,滿好也有自己的一套自保措施,便是不更換約會地點,這是她對網站的唯一指定要求。


    原因如下:


    一、咖啡館屬於公共場所,人來人往,安全。


    二、咖啡館環境優雅,作為約會地點,有情調又小資,於男女雙方而言,都不掉份兒。


    三、咖啡館消費不高,即使遇到吝嗇的男人,她大方的將兩個人的單一並買了,花錢也不多。


    四、固定在一家咖啡館裏,避免更換地方導致她緊張、不安等情緒發生。同一家咖啡館,會令她有種“我的地盤,我做主”的hold感覺,挺好!


    進店前,滿好還是同以往那樣,先趴在玻璃門上往裏頭瞅了瞅。


    11號桌子那裏已經坐了個男人,他背對著門而坐,她並不能看不到他的麵貌。


    那男人應該就是要與她相親的男人了,昵稱“刺槐”好像是。


    對方穿著整潔的白襯衫,看上去幹淨明朗。目前光看背影好像還不錯,他的後背寬闊而厚實。


    唔,還有兩條大長腿,此刻都已伸到對麵位置下麵去了。她要是坐在他對麵,那腿就在她身旁擱著。


    頭發就比較短了,板寸。


    不過這樣很好,很有男人味兒,她可不喜歡裝逼的長發文藝男青年。


    對方早到了半個小時,相對的,她就算是遲到了半個小時。此會兒她站在這裏也有兩分鍾了吧,偷摸觀察他,那男人未見有任何不耐的動作,比如頻繁看表或者看手機什麽的。


    他隻是正襟危坐在那兒,有一下沒一下的端起咖啡抿一口。


    其實,雖然嘴上同卓爾說得瀟灑,但是滿好每次來相親,都還是抱著希望能成功的想法而來的。


    好比她此刻就暗想,但願這個就成了吧。今年春節要是再不帶個男人回家,以後就幹脆別回家過年了!


    滿好對著玻璃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和發型,這才推門而入。


    她尖細的高跟鞋兒在地板上踩出了輕快的得得聲。


    伴隨著這音樂,滿好走到了11號桌旁,朝那男人大大方方道:“你好,我是……”


    男人循聲轉過頭來。


    “!!!”


    滿好未說完的話就像是切斷了電源的音響,突然消了音。


    “含羞草”三個字被她默默吞回了肚子裏。


    咽得太快,有那麽一刻,她覺得呼吸不太順暢。


    還有,耳中好像聽見了風吹樹葉時,那蕩起來的悅耳的沙沙沙聲;又好像聽見了綿綿的小雨淅瀝瀝的聲音;轉瞬,似乎她還聽見了大海的波濤拍打岸邊,有海鷗發出歡快的鳴叫……所有一切浪漫美妙的音樂聲在這一刻洶湧如潮的襲來。


    滿好愣愣的望著對方看到她後就立刻站起了身。


    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便一覽無餘,顯得她明明一六五的身高十分嬌小,她覺得此刻小鳥依人的感覺也很美妙。


    那人略微有些局促且矜持的朝她笑了一笑,微露出了兩排潔白如玉的牙齒。


    他的笑容好像有魔力,吸人魂魄。那牙也太白,白得晃眼,晃得滿好不敢再直視他。


    煙花又在腦海裏綻放。


    一切都太美好。


    隻除了他一開口……


    “你好,天王蓋地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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