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就拿起那份簡曆豎在眼前, 先錯開目光, 意味不明的去瞄了眼紙張後麵那個好整以暇的男人, 這才收回視線徑直在簡曆中找到姓名一欄。


    “裴振亨?”秦博無意識的念出聲。


    他思索了片刻,但似乎根本就想不起此人是何方神聖,臉上有幾分茫然。而他也懶得再深想,少頃就將那三四頁a4紙一把重重的扔到了桌麵上。


    簡曆是先在網上投遞的電子版,裴振亨雖然又精心準備了一份紙質版,但是沒用上。因為麵試團龐大,於是人力資源部的員工就直接從網上下載,打印了數份將其裝訂成冊。


    此刻,那隻在左上角釘了一顆訂書釘的簡曆因著摔扔的那一下子,七零八落的散在裴振亨的眼前,像他如今慘淡飄零的人生。


    秦博摔的不是他的簡曆, 摔的是他的驕傲和自尊。


    他憑什麽?!


    裴振亨的心火熊熊燃燒起來,麵上分毫不露。


    他的唇角又同從前那樣上揚30度,不諂媚不疏離的無聲笑著, 笑容堅不可摧。目光在空中與秦博的視線直接對上, 半分不讓。


    秦博倒在真皮沙發座椅靠背上,翹起腿抱著胸,“你剛才跟我說什麽?”他眼望對麵的人道,“敘舊?我認識你嗎?”


    原來是聽見了嘛,這就是上位者的假了。


    已經看進了眼裏, 聽進了耳朵的東西, 卻故作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表現得高高在上,將他人都看作匍匐在腳邊的螻蟻。


    裴振亨就知道秦博是故意的,無論來者是誰,不理會,便能讓來人怯懦、卑微、恭順、緊張、著急……所以,他隻好采取迂回的戰術,通過影響他周圍人的情緒,讓他不得不正麵麵對自己。


    “秦總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裴振亨笑道。


    “那我就先做一番自我介紹吧。梧桐投資,不知道秦總您還記不記得?我就是梧桐投資的創始人。”


    “這家公司,我想您應該還記得的吧?不光記得,應該是印象深刻才對。因為我聽說,您同梧桐投資的現任總經理範俊曾經做過一筆大買賣,好像還是與我有關的。”


    他單刀直入的說。


    “……”秦博麵不改色,頭一偏,“有嗎?”


    “有!”裴振亨很肯定的點頭,不急不躁道:“不記得也沒關係,不是敘舊嗎?待會兒我再跟您慢慢說那筆生意上的事情。”


    “此刻,我們還是先說說秦總您的記性問題吧。”


    他依舊謙遜有禮的笑著,但吐出來的話語內容已經明顯有了攻擊性,尖銳而刺耳。


    便見秦博藏在鏡片後麵的眼,危險的眯了一眯。


    但他沒說話,隻抱著胸,麵無表情的看著裴振亨。


    “看樣子秦總還是沒有想起我是誰來,不知道我的身份,那就不能愉快的敘舊了。好吧,我就再給您提示幾句。”


    裴振亨拉近了座椅,身體往前傾了傾,衝秦博微微一笑道:“貴公司的前董事長兼總經理竇興國是我的重要客戶,也是我拜把子的大哥。”


    “我記得秦總原來是竇大哥手下的秘書。猶記得那會兒,秦總,我們還是經常打交道的,因為每次我見竇大哥,都是您來為我端水泡茶的呢。”


    貶損的話令在場物競天擇的員工臉上那表情十分精彩,有人轉開臉死死捂住了嘴巴,但仍舊沒能忍住,於是猛咳出聲。


    會議室裏便好一會兒隻聽得見那個人重重的咳嗽聲,氣氛詭譎又壓抑。


    如裴振亨所料,此話終於成功的激怒了秦博,他不再裝作不認識。


    隻見秦博不鹹不淡的笑了下,狀似恍然道:“原來是裴總啊,好多年不見你了,不知道哪裏發財去了?”


    他好涵養,麵上竟未發怒。


    裴振亨暗暗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這問題問得好!


    “發財倒沒有,隻是遭了人禍。”他灼灼的盯著對麵人道。


    一眾高管聽了這話,皆露出疑惑的神色。


    但秦博卻根本不接此話,麵上的神色也未見分毫異樣。


    隻是他的視線卻移開了,不再與裴振亨對視,翹起的二郎腿也放了下來。


    秦博的雙手擱在桌麵上,十指交握,“今天裴總其實是想來找竇興國敘舊的吧?不過你找錯了地方。”他慢條斯理道,“他如今待在牢房裏,你應該去那地方找他。”


    片刻後像忽然才想起似的,又道:“啊,你我既是老朋友一場了,這樣吧,我這就派人開車送你過去會他如何?”


    說罷,秦博轉頭就對身旁人道:“去,把保安隊長叫上來!”


    威脅他嗎?


    嗬!


    至此,裴振亨已經很篤定秦博在當年設計陷害他的過程中扮演了濃墨重彩的一角。


    有員工像兔子一樣打開會議室的門躥了出去。


    裴振亨沒有理會。


    “我已經在牢中跟竇大哥敘過舊了,秦總不知道麽?還是說又健忘了?”他的眼一錯不錯的緊緊盯著秦博臉上的表情,不容他逃避:“今天我是專為找秦總敘舊而來的!”


    “哦?你這是才從裏麵放出來啊?”秦博哦了聲,依舊避重就輕道:“原來裴總也是個違法亂紀的人才啊!我還真沒看出來呢,明明作風這麽正派的人啊。”


    他將左右兩邊的手下看一看,大笑著問道:“哈哈,大家說是不是啊?”


    這情形十分尷尬。


    大家又怎麽知道裴振亨作風正派不正派?認都不認識此人!


    一群人隻得違心,紛紛稱是。


    哈巴狗齊齊點頭的場麵頗為壯觀,看得裴振亨想發笑。


    “秦總如今提起我竇大哥,已經直呼其名了?以前你常跟我說,董事長是你的伯樂,你一輩子都對他感激不盡。原來秦總做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也沒看出來呢。”


    “……”


    秦博的目光重新飄過來,帶著透骨的寒涼。


    他義正言辭道:“竇興國偷稅漏稅,法不容情!”


    “嗯,他偷稅漏稅,那是他欠國家的。秦總,竇大哥可欠了你什麽?你提起他,非得要用這麽一副忘恩負義的刻薄又虛偽的嘴臉!”


    ……


    二人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看得滿室物競天擇的高管暗暗咋舌。


    有人其實很想找個由頭趕緊閃人,但又覺得此時出聲,分明是想讓老總深深的記住你,這是在自尋死路觸黴頭。


    二十來號人唯有噤若寒蟬,極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秦博點點頭,“裴振亨,你就明說了吧,你是看不過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換人坐了是不是?你是來替竇興國打抱不平的?”


    秦博換了策略,麵上的神色也和緩了些。


    他說:“裴振亨,你懂不懂公司法和證券法?物競天擇上市了,就不再是他竇興國一個人說了算了!”


    那欲要給裴振亨普法的姿態道貌岸然,看得裴振亨忍俊不禁,“嗬嗬,抱歉抱歉,是有點跑偏題了。秦總,那就言歸正傳吧,咱們就來聊一聊之前我說過的那筆與我有關的生意。”


    “……”


    裴振亨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令秦博麵上一冷。


    他起身就欲離開。


    裴振亨同時站了起來,“秦總不想聽?那我還得趕緊說了,免得你聽不到了!”


    秦博怔了下,奇怪的扭頭看去。


    就見裴振亨忽然掏出來一支手機,擱在了會議桌的中央位置處。


    一群人當即就被那支手機吸引了目光。


    會議室裏的高管年紀都不小了,大多都是七八十年代的人,男性居多,所以誰不對摩托羅拉熟悉呢?


    此刻驟然見到一隻金色鑲鑽的摩托羅拉,竟然一個個被勾起了滿滿的回憶。


    秦博也慢慢轉過身來,神色複雜的盯著那隻手機看。


    很快,有沙沙沙的噪音響起。


    再然後,手機裏有個女人在說:“我倆從酒店房間裏一起走出來,沒有注意言行舉止,在走廊裏親來親去,結果被秦博撞見了。在那個秦博的要挾下,範俊就給了他十萬塊錢的封口費,事情便就這麽開了頭。”


    然後手機裏有個男人在問:“是不是上市公司物競天擇的那個董秘秦博?”


    這個人的聲音正是裴振亨。


    女人道:“嗯,就是他。不過人家已經不是董秘了,秦博現在是物競天擇的總經理。”


    ……


    屋內的高管們聽到這,互相擠眉弄眼,那臉上的神色再度變得精彩無比。


    隻因為他們紛紛都想起了,之前裴振亨說,秦博和梧桐投資的現任總經理範俊曾經做過一筆與他有關的生意。


    於是,一個個將八卦的耳朵豎得筆直。


    但是秦博卻忽然抬起了一隻手。


    那是一個表示“阻止”的動作。


    裴振亨懂他的意思。


    他也想單獨與秦博談,因為這個話題隻是開端,他隻要他親口承認另一件事情。人多的話,自視甚高的秦博並不會輕易開口,這就不利於他套口供了,於是他很上道的立刻關掉了手機裏的音頻播放器。


    秦博又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然後就對左右兩邊的人道:“你們都出去。”


    眾人立刻起身,麵帶各種神色,無聲的魚貫而出,但禁不住八卦的餘光一直在辦公桌兩邊對峙的兩個男人臉上飄來飄去。


    最後一個人欲要離場時,秦博突然出聲道:“把那個東西關了。”


    那人恰好是人力資源總監。


    他順著秦博的視線看去,是會議室的監控攝像頭。


    了然。


    “好的,總裁,我立刻去叫人關掉!”


    秦博此舉也因此將一眾人的好奇心吊得更高,所以即使會議室的門被關上,仍有些人還滯留在走廊裏並沒有立刻就離開。


    所有的閑雜人等都走了,門也關上了,攝像頭的燈也熄滅了。


    秦博重新坐了下來,他躺在沙發椅上,再度抱著胸翹起腿,“這都多少年前的舊事了,我早忘到旮旯裏去了。你今天要是不提範俊,我可能怎麽也想不起這件事情來。”


    他笑了一笑,神色輕鬆道:“裴振亨,你的女人偷人,我沒告訴你,的確是因為收了人家的封口費。這種事情其實告訴你對我也沒好處,為啥?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我一外人?我管人家家事做什麽呀?我不管,閉上眼,蒙住耳朵,有錢拿,不拿白不拿,誰不願做?這是人之常情,你說是吧?”


    “當然嘍,以你我當時的關係,的確我是做得有點不太厚道,但是……唉---,十萬塊錢在2010年那個時候,是一筆很誘人的數字,還請你諒解諒解。”


    沒有外人在場的秦博十分健談,幾乎是本性流露,說的話絲毫不加掩飾。


    裴振亨喜歡。


    對方要是什麽話也不說,沉默寡言,反而令他束手無措。


    不過,這也說明了秦博很自信,他自信的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才敢於直接袒露心頭想法。


    裴振亨聽罷,冷冷一笑道:“秦總為何不將錄音聽完了再發表感慨?”


    秦博擺擺手,道:“裴振亨,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麽?還望你開門見山。我事情多,錄音什麽的,我就不聽了,反正你已經知道了我收了人家的封口費這事情了,在此給你道個歉,如何?”


    裴振亨搖頭,緩緩道:“你害我坐牢八年,你給我說道個歉?”


    “……”秦博收起笑意,怒目道:“裴振亨,你怕是搞錯了吧?你坐牢,難道不是你的女人和著她的奸夫範俊害的?你怎麽倒行逆施,反怪到我頭上來?噢,我明白了!”


    秦博點點頭,做恍然大悟狀:“你看我現在做了上市公司的總經理,想來狠敲一筆吧?哼,八年前的十萬塊,你今天預備敲詐多少錢呢?十倍奉還,要不要呢?!”


    “十倍奉還?”裴振亨大笑不止,“秦博,封口費何止十萬塊?後麵還有個一百五十萬呢!”


    “……原來是嫌少?!”


    “你錯了,秦總裁,是太少!我坐牢八年,十倍奉還怎麽夠?秦總,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提高金額呢?這份錄音,我就說讓你聽完了再發表意見嘍!不然的話,相信你一定會提高補償的條件的。”


    “……”


    秦博良久不語。


    裴振亨也靜靜的看著他。


    半晌後,秦博摘下眼鏡,從桌上的紙盒裏抽了張紙巾開始擦拭鏡片。


    一邊道:“裴振亨,實話告訴你吧。首先,你坐牢的事情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想敲詐我,沒門兒!其次,一百五十萬麽?不錯,是收了,那又怎樣?他們兩個對你所做的事情越來越過分,我提高封口費的價錢,理所當然。”


    “你去告我嗎?可是你告我什麽呢?告我知情不報?我知的什麽情?你女人偷情,和情夫設計陷害你坐牢?可以啊,裴振亨,你去告吧,我會如實將我知道的統統都告訴警察的。”


    “然後古佳佳和範俊就去坐牢去,而我安然無恙,頂多受到幾句道德上的譴責,當然嘍,最主要的是你!”


    “你終於得到補償了,房子和公司都收回去,清白也回來了,開心了嗎?裴振亨,你預備如何感激我呢?”


    他重新將眼鏡戴好,回給裴振亨一個得意的笑容,道:“好了,我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裴振亨,你可還有想敘的舊事麽?”


    斯文的書生此刻笑得就像是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


    他是篤定了當年古佳佳和範俊手裏沒有捏著他任何把柄,而他裴振亨就更不可能有他主使了一切的證據了。


    早料到秦博會這麽說了。


    所以裴振亨一點不意外。


    他也笑得像隻狐狸,“秦總,我既然是專門來找你敘舊的,怎麽能你一個人就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了?還是聽聽我的說法吧。”


    秦博不語,麵無表情的看著裴振亨。


    裴振亨笑得愈加愜意,徐徐道:“2010年7月,在寶珠酒店的地下車庫三層,一個叫做桑彤的女孩兒被人殺死,而一個叫做裴振亨的人目睹了這一切,但是當時他並未立即反應過來,還道是她和她的男朋友正在藍色寶馬車裏做~愛呢。”


    “不久之後,裴振亨就被人陷害坐牢去了,而那個殺人凶手逍遙法外的同時,還從兩個白癡的手裏大賺了一筆錢。至於那個可憐的女孩兒呢,直到10月份才被人發現其連車帶人沉在河底,撈上來時,屍骨差點無存。”


    ……


    裴振亨一邊說,一邊廂滿意的發現,秦博的臉色白得如紙,西裝下的身體在輕顫。


    而他的額頭上,還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滲了出來。


    他緊盯著躲在鏡片後麵的男人,決定給予最後一擊。


    於是,輕聲吐出:“秦總,你晚上做夢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夢見過桑彤那被魚兒們啃食得體無完膚的美麗妖嬈的殘破身軀呢?”


    既然是殘軀,何來美麗?


    既然是體無完膚,又何來妖嬈?


    裴振亨的笑容尚未抿去,陡然見麵前飛來一物。


    他側身避過,轉眼看去。


    是秦博的眼鏡。


    撞在牆上,鏡片和鏡架當即分離,變成了殘破的身軀,支離破碎的躺在實木地板上。


    “來人!來人啊!”秦博衝著會議室的門大喊。


    那門沒什麽反應。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機來,手指在屏幕上重重的戳了幾戳,然後就對著話筒大叫:“叫保安趕快進來!”


    話音落,房門就被人從外向內撞開。


    五六名保安衝了進來。


    身後還有一大群人抻著脖子朝內張望。


    想來之前這些保安就已經等在走廊外麵了,隻因為秦博先前叫其他人都出去,還關了門,這才沒有擅自闖進來。


    來了人,秦博原本的麵色如土不再,臉色恢複了正常。門開了,他覺得空氣也不再稀薄,窒息的感覺便也驟然消失,呼吸重新變得順暢起來。


    他一邊鬆領帶,一邊指著裴振亨對保安喝道:“把他抓起來!”


    保安們便一擁而上,將裴振亨死死製住。


    看裴振亨模樣狼狽,臉被按在會議桌上動彈不得,唯有用眼睛瞪著自己,秦博的心情很爽。


    “裴振亨,我不妨明白的告訴你。你可以盡管放開了喉嚨狂吠,沒有證據的事情,你就是在造謠生事,你就是在誹謗!”他振振有詞道。


    此刻的秦博重新做回了人前裝腔作勢的居高位者,而之前那個失態的秦總裁好似曇花一現。


    “我是上市公司老總,你詆毀我的名譽,影響公司股價,正好我就可以報警將你抓起來了,告你個擾亂證券市場罪,你就等著繼續蹲大獄去吧!”


    說完,秦博對保安命令道:“讓他立刻滾!”


    保安們當即就要揪著裴振亨往外走,他卻又道:“慢著!”


    秦博的目光掃到了桌麵上那支摩托羅拉。


    之前的錄音和裴振亨的話就像是惡魔的聲音盤旋在他的腦海裏,寒意再度爬上他的背脊。


    “搜他的身!”秦博惱怒道。


    一番搜索下來,摸到了裴振亨身上另一支手機。


    那名保安看著屏幕上正在走動的時間,反應靈敏的將其遞給老總:“總裁,您要搜的是不是這個?”


    秦博接過來一看,果真如他預料的那樣還在偷偷錄音,當即憤怒異常的將那支華為手機狠狠砸在地上,摩托羅拉也抓過來同樣往地上砸去。


    這樣還沒完。


    眾目睽睽之下,秦博抬腳上去,用力將兩隻手機都踩得稀巴爛。


    猶自不解恨,他撈起手機殘破碎片,抬手就扔出了窗外。


    然後衝著愣怔的一眾保安怒吼:“還不把他扔出去?!”


    保安們醒過神來,押著掙紮不已的裴振亨快速離開了會議室。


    走廊裏的人聽見了他一路大吼:“我會找到證據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秦博,你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人在做,天在看!”


    “十倍奉還,秦博,你就計算好你會坐多少年牢吧!”


    ……


    走廊裏看戲的員工剛準備要閃人了,動作慢了點,又有人遭了殃。


    臉色沉如鍋底的秦博,看到了門口的人力資源總監,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文件往他身上劈頭蓋臉的一一砸去:“你也給老子他媽的滾蛋!”


    “……”


    眾人當即作鳥獸散。


    人力資源總監追著老總求情去了。


    混亂的場麵很快因為麵試者被趕出公司而歸於平靜。


    電梯門打開,裏麵走出來一個粉色的婀娜身影。


    她腋下夾著一疊文件徑直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遠遠的瞧見有人在會議室門口收拾地上四處散落的紙張,便揚聲問:“這是怎麽了?”


    這個會議室下午特意空出來麵試投資總監的,這事兒她知道,也因此害得她不得不將另一個由她主持的財務總結會安排到其他樓層的會議室裏去召開,給總裁辦和人力資源部騰位置。


    負責收拾殘局的是人力資源部的小員工。


    聽見人問話,抬頭一看,當即寒暄道:“滿總,您會開完了啊?”


    “嗯。說說,怎麽地上弄得這麽亂?”滿妙走過來,又問了遍。


    那小員工苦笑道:“有個來應聘的人得罪了總裁,保安將其轟出去了,我們領導也被罵了,這個月部門的獎金恐怕全部都要泡湯了。”


    人力資源部總監被總裁當眾罵,部門員工焉有不全體受累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滿妙展顏一笑,“哦?確定不是喬裝進來的財經記者?”


    上市公司事多,各種媒體混進來想挖新聞的事情層出不窮。這種情況防不勝防,分管行政部的副總被罵是常事,因為前台和保安都歸行政部管。


    今天聽到人力資源總監被罵,倒有點稀奇。


    “好像不是。秦總很冒火,聽他話裏的意思,說是以後要是再讓那個人混進公司來,就讓我們領導立刻收拾包袱走人。”


    “是嗎?”滿妙笑得越發嫵媚,“為什麽是你們領導走,而不是行政總監?是前台和保安放人進來的吧?”


    “唉---,那個人通過了層層選拔,是我們總監讓他進入了最後一輪麵試環節的,所以秦總才會罵我們領導,他可能以為是我們領導故意放那個人進來搗亂的吧。”


    滿妙來了興趣,“你去,將那個得罪了總裁的應聘者的簡曆找來,我瞧瞧他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那小員工直接就在地上翻了翻,很快找到一張紙,遞給她:“諾,就是這個人,長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他是想來敲詐總裁大人!”


    “裴振亨?!”滿妙先看見了那張照片,覺得眼熟,有些愣,再看名字,“還真是他……”


    三十多層的高樓摔下來,下麵就是柏油馬路,車來車往,他的手機哪裏還有救?何況先前那屏幕就已經被踩碎了。


    裴振亨在公路上來來回回找了兩圈兒,終於找到了兩支手機的殘骸。


    摩托羅拉是徹底報廢,華為手機也沒救了,他隻從一堆支離破碎的金屬渣滓裏將sm卡翻找了出來。


    無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


    望著地上的金屬殘渣,裴振亨隻覺自己的案子想要找到證據翻案,以及找到證據將秦博送進監牢……這些想法,都如這堆手機殘渣一樣,根本永不可能拚湊起來。


    親眼目睹桑彤被秦博殺死又怎樣?


    八年,第一案發現場都已經物是人非,而桑彤也已經入土為安了,哪裏還去找秦博殺人的證據?


    他之前叫囂得凶,也隻能嚇唬一下秦博。無論是秦博,還是他自己,隻要靜下心來想一想就知道,根本就是找不到任何證據的!


    他能做的,真的僅僅隻是嚇一嚇秦博而已!


    裴振亨坐在花台邊,弓著身子無比頹唐的抱著腦袋萎靡不振。


    有人經過身邊。


    “親愛的,好哇,你上班時間出來燈晃兒,這下被我抓住了吧?快請我吃好吃的,封了我的口,我就不告發你!”一個女孩子咋咋呼呼的大笑道。


    “好意思說別個,那你呢?”另一個女孩兒說。


    “我?我是出來幹正事的!奉我們總監的命令,我出來接一個人上樓去。她沒電梯卡,沒人接,可上不去。”


    “誰啊?這麽大的麵子,還勞動你這位小姐親自出來接。讓她到了二十八樓前台,再打電話給你就行了啊,隻下三層樓而已。”


    “是我們財務總監的妹妹,你說麵子大不大?”


    “哦,那倒是。”


    ……


    一個女孩兒離開了,另一個女孩兒仍舊站在不遠處,開始打電話:“喂,滿經理,你到哪裏了?……哦,已經從車庫出來了呀?我就站在馬路邊的,穿黃色衣服,你看見我沒?”


    姓滿?


    因為聽到對方稱呼其“滿經理”,裴振亨就忍不住抬起了頭。


    然後,他就看見了穿著米色風衣的滿好,和著那女孩兒一起說說笑笑的走進了那棟金碧輝煌的大樓。


    二十八樓?財務總監的妹妹?


    滿好……


    裴振亨問老秦:“你相信一個幹過壞事的人,不是偷雞摸狗這種小事情,而是殺人、是害人坐牢這種壞事……就是這麽樣子的一個壞人,你覺得他發達了後,他還會不會再幹壞事?”


    老秦問道:“他是怎麽發達的?”


    裴振亨想起秦博提及竇興國時那臉上的不屑,以及網上有言論說他靠著女人爬上了今天上市公司總裁的位置,遂道:“大概可能是幹壞事發達的吧。”


    “這就對了!”老秦說,“振亨,我告訴你,幹壞事是會上癮的,因為走捷徑能讓他在短時間內達成他的目的。一旦嚐到甜頭後,他隻會更加癡迷於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毒癮很難戒掉。”


    “所以我不相信這種慣犯,他會金盆洗手。反而,因為位高權重,他幹起壞事來,越發的肆無忌憚了!”


    “為什麽?他已經很有錢、很有社會地位了啊。”裴振亨不解。


    “振亨,你一定要相信一句話---欲望是無窮的。”


    欲望是無窮的?


    好,秦總裁,如果你自作孽,那就不可活。


    所以,一定還能再度曲線救國的!


    珠聯璧合網,是吧?


    裴振亨神色自若的交了68888元的vip會員費,暗道了字:坑!


    楊小武想要直接幫他交了這筆錢,但裴振亨非要以借款的名義。兩個人爭來爭去,最後裴振冷著臉道:“你想跟我搶老婆?”


    “哎喲,不敢不敢!”楊小武自然不敢再跟他搶著付款了。


    但其實還是他付款,隻是錢先轉到裴振亨的賬戶裏,再由裴振亨轉到相親網站的賬戶裏,中間多轉了個彎而已。


    有人就是要這麽彎酸,矯情。


    好在電子付款,方便又快捷,不然還得跑銀行,煩都要煩死楊少爺。


    錢一交訖,網站的紅娘喜笑顏開,果真打開電腦,就讓裴振亨自己隨便挑。


    這是皇帝選秀女麽?


    裴振亨很不喜歡,道:“你直接給我找一個叫滿好的女人就行了。滿,滿意的滿;好,美好的好。”


    紅娘道:“先生,您說的是真名嗎?抱歉呢,我們跟客戶簽了保密協議的,不能提供客戶的真實信息。要不我給您找找,興許就有女孩兒的昵稱是這個呢。”


    楊小武在一旁噗呲一笑,“振哥,你傻不傻?誰上相親網會報真名?這就跟你上qq、微信一樣,肯定是取個昵稱啊!我感覺你是遠古時代的人穿越而來的。”


    裴振亨想了想,道:“那你給我將最近三個月相過親的女人調出來給我選吧。”


    楊小武問:“為什麽?”


    因為滿好年後就相過一回,在三個月內。


    但裴振亨麵上條分縷析道:“這意味著對方相親的活躍度高,說明她恨嫁,與這樣的女人相親,自然成功的幾率就會高很多。”


    紅娘笑道:“是這麽個理兒!”


    她當即就將最近三個月安排了相親的女人的照片全部調了出來。


    裴振亨一一瀏覽,一分鍾後,指著屏幕上一張照片道:“就她吧。”


    “好的,我們會盡快安排含羞草與您約會的。”


    含羞草……


    楊小武樂不可支:“振哥,我給你也取個藝名兒吧,就取個跟她有夫妻像的,嗯……你等會兒啊,很快很快,我先看看含羞草長啥模樣!”


    裴振亨以為他是在說要看看滿好的長相,可楊小武卻並未去看電腦,而是掏出手機,在百度圖片裏麵輸了三個字---含羞草。


    原來,楊小武隻是想要看看字麵意思的含羞草長什麽模樣……


    見識了含羞草的長相後,楊小武癟癟嘴,似乎有些嫌棄,但是並未說什麽。


    他又在百度搜索裏輸入了這麽一行字:跟含羞草長得像的植物是?


    這就是你所謂的夫妻相?


    裴振亨:“……”


    “刺槐?哈哈,振哥,你的藝名兒就這麽定啦,就叫刺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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