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個奇怪又討厭的男人。


    你說他臉皮厚吧, 那那天幹嘛她不過假意矜持了一下下, 他就放棄了?你說他臉皮薄吧, 那他明明有豪車接送,為何她隨隨便便一說,他直接就坐上了車?


    滿好無聲嘟囔一陣,餘光往裴振亨那邊瞟了瞟。


    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麵色如常。


    沒來由滿好又給氣著了,賭氣似的的抿緊了嘴巴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副駕駛位上的人。


    最討厭這種把別人的心撩撥得癢癢難耐,自己卻一臉正派的男人!


    滿好瞅準時機,打了個右轉彎,polo車就成功的匯入了主幹道的車流中, 隨後她跟在前麵的車龍後麵慢慢移動。


    外麵的雨下得大了點,密密的落在車身上,發出連綿不絕的沙沙沙的聲響。其實很好聽, 也很浪漫, 隻是對於開車的司機而言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煙雨朦朧迷了眼。


    那雨刮器每在眼前晃過一次,擋風玻璃上就一片花,前麵道路便什麽也看不清楚了,令滿好越來越焦躁。


    裴振亨也不說話。


    一時間車廂內十分靜謐。


    龜速行駛的車輛和猶如掛了片灰色車簾子的車窗玻璃,這一切都令關在車廂內的氣息曖昧起來, 還八方湧動, 四下亂竄, 滿好如坐針氈。


    因為雨不是太大,所以雨刮器並沒有連續晃動。需要時,滿好才控製它刮一次。


    等到擋風玻璃上的水珠又積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時,滿好的右手食指抬了下雨刮器控製杆,望著前方尬笑道:“這雨挺煩人的哈,要下就幹幹脆脆的下大點。疾風勁雨,快點下完了就快點走!”


    裴振亨聽到旁邊人說話,忙收回心神搭一聲腔:“嗯,是啊。”


    你道他為什麽目不斜視?那是因為他不敢斜視。


    自坐上車,他腦子裏就跟複讀機似的,一遍遍的響著這麽一句:長得跟旺仔小饅頭似的,長得跟旺仔小饅頭似的,長得跟旺仔小饅頭似的……


    他心說,她怎麽可能是旺仔小饅頭?明明是……


    “每每入戲已太深,


    一步一步顛倒眾生。


    假假真真,付出歲月青春,


    那情意你可得到幾分?


    ……”


    旋律優美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滿好籲了口氣。


    尬聊是最尷尬的事情了。


    裴振亨也籲了口氣,及時勒停了腦子裏那匹脫韁的野馬。


    他隻手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屏幕上看了眼,暗道聲糟糕!


    忙接起電話:“嫂子,抱歉抱歉,出門時正好碰到一個朋友,順路,我就坐她的車走了……”


    眼角的餘光無聲拂過身旁專心開車的女人的側臉,裴振亨自若道:“我才剛上車,正想要給你打電話說呢,誰知你的電話就來了……嗯,你就不用特意繞道來接我了。五紅路這會兒正堵,你還是走原來的外環吧。”


    滿好看了看路牌。


    已經開過去了五個公交車站。


    她就咬著唇無聲看一眼裴振亨:“……”


    原來這也是個可以當著人說謊,而麵不改色的人。


    在滿好戲謔的目光中,裴振亨頂著壓力收起手機:“我大嫂的電話。昨天她送我回來的時候,說好了今天來接我去上班的。差點害她白跑一趟,還好她出門就開始堵。”他不自在道。


    滿好彎唇。


    電話小插曲成功驅散了車內令人窒息的曖昧氣息。


    “原來昨天那個人是你的嫂子啊?”滿好有一點小雀躍,表現在麵上,便是神色和緩了,語氣輕快了。


    這一點成功的被裴振亨捕捉到。


    “嗯,”他忽然扭頭看向她,些微詫異的問:“不然你以為是誰?”


    “……”


    她以為是他傍的富婆唄。


    這個想法竟是已經成功的被裴振亨一猜即準了。


    本來也是。


    什麽叫做“原來昨天那個人”?


    這話一說就暴露了滿好的心思。


    回頭想想滿好先前的舉動,實在太好猜測她的想法了。


    她不僅看見了富婆送人回家,還聽見了兩人在車內說的話,耿耿於懷呢,於是今天主動叫人上車。


    這行為分明是:截胡!


    裴振亨越想越覺得是這個可能。


    於是,這回輪到他要笑不要笑的將滿好時不時的看一眼,唇角越勾越翹。


    滿好臉色緋紅,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語氣十分衝的道:“你說你平時就開一破長安的人,突然有個開寶馬7係的女人送回來,誰看見了不那麽想?!”


    裴振亨低低的笑出了聲。


    心結一解開,滿好剛剛也衝人發泄了一段怨氣,所以此時也就坦然多了。


    她也自嘲的笑了笑,說:“那你大哥呢?讓大嫂送回家,你就不怕人說閑話?”


    裴振亨的笑意略減,“大哥在牢裏。”


    “……”滿好愣了下,隨即撇了撇嘴,小聲咕噥,“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裴振亨淺笑不語,並未做任何解釋。


    都說開了,滿好也不怕他聽見了多心,反正他自己最不堪的底細都被她知道了,所以滿好沒任何心理負擔。


    她斜睨了一眼裴振亨始終垂著的左手,看樣子傷得很重。


    就又問道:“你的手臂怎麽了?”


    “唔……”裴振亨看看自己的左手,眸色變深,爾後談笑自若道:“路遇劃包賊意圖偷行人的錢包和手機,想逞能把賊抓住。誰知道對方是一夥人,結果……嗬嗬,英雄沒做成,我就成這樣了。”


    原來這就是他幾天沒回家的原因?怕是在醫院待著呢。


    要是滿好沒親身遭遇過,她是肯定不信現在這個社會還有這麽熱心的好人。現在麽,隨便裴振亨說一件他勇鬥歹徒的事情,她都信。


    因為揣了不可言說的私心雜念,滿好不免就碎碎念道:“你肯定是揪著人不肯輕易罷休了吧?就算對方人多,其實你隻要及時裝慫,也就不至於讓自己受傷了,還傷得這麽重!”


    “你說你幹嘛要那麽執著?錢財是小事,而且那又不是你自己的財產,對不對?積極個什麽勁兒!”


    “……”裴振亨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望著前方的道路,平靜的說:“我覺得這個世界可能還是需要一點正義的。”


    滿好:“……”


    真是一個奇奇怪怪的男人!


    還是個矛盾體。


    分明是蹲過監獄的人,怎麽能對陌生人都能那麽好心呢?


    這樣隨便亂發好心善意的男人,又怎麽可能會坐牢?


    滿好很想再問一遍裴振亨---你到底為什麽會坐牢?


    可是這個問題都已經被人家明確拒絕過了,他那時候也明白的給她說過,還不是時候告訴她。


    那什麽時候才可以告訴她呢?


    滿好這麽一番想七想八,最後想,煩死了,當初自己為什麽要主動說出“到此為止、不用再見”的話?!


    人家都懇求她交往一段時間看看,說是也許她就會改變了對他的觀點。


    男人是很理智的,是她太感情用事了。


    感情用事的人往往就很容易衝動行事。


    這麽一想,滿好又忍不住去瞟裴振亨。


    對方不知在想什麽,目光一直看著車前方出神。


    實在笨得可以。


    你不是對我有意思嗎?怎麽現在不趁機套近乎?


    先前上車的時候臉皮卻能那麽厚,想都沒想就拉開了我的車門!


    “慢一點!我要到了,就是這!”裴振亨忽然說。


    滿好陡然回神,忙一腳踩住刹車。


    但是車子已經開路口過去了,她隻好徐徐靠近路邊把車子停了下來。


    裴振亨跟滿好道謝。


    滿好一邊嗯嗯應著,一邊等著他解安全帶下車。


    餘光亂飄中,忽然從後視鏡裏看見了昨天那輛紅色寶馬車開進了水果市場的大門入口,滿好就意味不明的看了看還在費力的解安全帶的裴振亨。


    他還是同昨天一樣單手在解。左手無力垂著,右手要繞過身體又要繞過左手手臂,就不得不小心翼翼,因此摁那個安全帶搭扣就有些使不上力。


    滿好搭在方向盤的手指動了兩下後,說:“我幫你。”


    說著就側身彎腰,拂開了裴振亨的手後,不僅將插扣摁鬆,還捋開帶子,將整個安全帶從他身上扯離掉。


    那一刹那的馨香躥入鼻尖的時間太短。


    裴振亨望著滿好從自己眼前離開時的側顏,有些心猿意馬,“……謝謝。”


    “不客氣。”


    滿好直起身,假裝不經意道:“剛剛我好像看見了你說的那個嫂子開車進去了。你不是已經給她打了電話說不用接了嗎?怎麽她還追到了這裏來?”


    追?


    裴振亨扭頭看看倒視鏡。


    裏麵已經沒了紅色寶馬車的身影。


    但是他聽出了滿好那話似乎話中有話。


    她是不相信他先前的說辭?


    馨香淡去,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兒……


    會是錯覺嗎?


    裴振亨的視線戀戀不舍的偷偷掃過滿好姣好的側顏,解釋的話在口腔內繞跑了兩三圈兒,最後鼓起勇氣衝出來:“她不是追來,而是來巡視店鋪的。我現在在給嫂子打工,她是我的老板。噢,對了,我們做的是水果生意,攤子還挺大的,你要不要進去參觀一下?”


    “……”滿好暗暗咬了咬唇。


    她覺得自己臉皮越來越厚了。


    不過,都到了這份兒上,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就去將心頭的疑慮徹底消除好了。


    有些東西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


    先前她主動放手了一回,這回再不能輕易錯過了。


    她便笑道:“好啊,正好昨天好像她對我有點誤會。我去跟她打個招呼,說聲抱歉。”


    “……”


    裴振亨那麽說其實重點隻是為了撇清楚他和李月茹的嫌疑,讓滿好不要誤會,並非真心邀請她去看。


    即使邀請,肯定也不是現在這個時候,這讓他如何對李月茹和店裏的員工介紹他和滿好的關係啊?


    就算他介紹說這是自己的朋友,但是突然帶著個女孩兒跑去自己上班的地方,任誰不會多想啊?關鍵是滿好從前拒絕過他,要是待會兒李月茹開起了兩人的玩笑,滿好會不會生氣?


    但是滿好卻以為他是真心的。


    所以,當看到滿好解了安全帶,下車鎖門並繞過車屁股走過來的時候,倒把裴振亨愣了好一陣。


    “怎麽了?”滿好不知何故,茫然的問。


    裴振亨已極度不好意思起來。


    兩人這算什麽啊?


    可是已經騎虎難下。


    裴振亨隻好帶著滿好往水果市場走。


    李月茹到了店裏,先灌了半杯溫開水下去。


    她剛剛將雙腳大咧咧的翹在辦公桌上,又拿出煙和打火機,準備燒上一根,便看見了裴振亨領著滿好往店內走來。


    她詫異了下,隨即有些尷尬的將腿腳立馬從桌上放下來,起身迎上前去:“喲,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我說昨天怎麽這姑娘一個勁兒的朝我瞪眼睛呢,原來是吃幹醋了,哈哈哈……臭小子,你今天是不是特意帶你的女人來找嫂子報仇的啊?還是說她要你帶她來宣誓主權?”


    滿好/裴振亨:“……”


    所有努力想出來的介紹彼此關係的措辭都卡在了裴振亨的喉嚨裏,似乎要再說是普通朋友,就有些欲蓋彌彰了。


    李月茹的話完全就是一錘定江山。


    滿好此時看到李月茹,又聽到她那話,也反應過來自己腦袋短路跑來參觀裴振亨的工作場所簡直愚蠢至極!


    她臉紅耳赤的、無措的暗暗扯了扯裴振亨的衣擺,示意他趕緊澄清兩人的關係。


    但是來不及了。


    身後一個女聲道:“振亨,我正好路過這裏,順道就來看看你。怎麽樣,手臂還……大嫂,你剛才說誰吃幹醋了?”


    裴振亨轉身看去,裴穎挎著個包,正快步走入店內。


    李月茹不是親嫂子,裴振亨尚覺得還可以應付,哪裏知道自己的親姐姐跑來了,這下還怎麽應付?


    他有些為難的看向滿好。


    滿好不認識裴穎,故而也正疑惑的看向他。


    裴振亨就低聲給她介紹道:“這是我大姐。”


    滿好:“……”


    感覺情況會越來越混亂是怎麽回事?會不會他全家都跑來?!


    今兒變成了一場家長麵會的感覺有木有?


    滿好於是扯裴振亨的衣擺就扯得更凶了。


    裴振亨:“……”


    他便張了張嘴,預備給眾人正兒八經的介紹一下三方人員。


    可他尚未說話,李月茹已經搶著道:“振亨的女朋友啊。”


    “振亨的女朋友?!”裴穎驚喜萬分的看向裴振亨身邊的滿好。


    “怎麽?你也不知道嗎?那看來是瞞著我們大家呢。還好還好,我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咳,裴穎,你不知道我昨天幹了一件多麽愚蠢丟臉的事情,差點得罪了這位弟妹!”


    “我不是……”滿好想立刻鑽入地縫去。


    她又扯了下裴振亨的衣服,低著頭極力避開眾人灼熱的目光,急切道:“我該走了!”


    說著,轉身逃也似的想跑。


    卻被李月茹眼疾手快的捉住:“哎哎哎,害什麽羞啊?”


    “不不,不是,那個……嫂子,我要上班去了,真的!”滿好一邊軟軟的掙紮,一邊求救似的看向裴振亨。


    “……嫂子,她真的該去上班了,快遲到了。”


    聞言,李月茹就放開了滿好,隻抓住了她的手腕,十分豪氣的道:“要走也帶些水果走啊!你嫂子我是水果大王,你來看我一趟,又喊我一聲嫂子,我怎麽好意思讓你空手而回?”


    說罷,指揮裴振亨挑了幾箱最貴最新鮮的進口水果往滿好車上搬。


    振亨並沒有正式介紹那女孩兒給她認識,裴穎就明白了肯定是李月茹誤會了。


    這兩人估計正在曖昧期,此時還並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女孩兒長相嫻靜漂亮,而且穿著打扮精致,一看不俗。怪道上周的相親,振亨沒看上爸媽看中的女孩子,裴穎便知道原因了。


    她看自己弟弟臉紅耳赤,又看滿好也是臉紅耳赤的。越看越覺得這對璧人有夫妻相,於是笑眯眯的啥也沒說,放下包,擼起袖子也幫著去搬水果。


    還對滿好道:“吃完了再到嫂子這裏來隨便搬,女孩子多吃水果皮膚好。你用不著不好意思,我讓振亨給他嫂子多加幾天班就是,咱不是白吃白拿。”


    滿好:“……”


    這一天,白卓爾驚喜異常的分到了一大袋種類繁多的進口水果,“這起碼得三四百塊吧?就這美國車厘子,我昨天才在那逸品鮮果店看了下價格的,它降價後都還要賣120多塊錢一斤呢!滿好,你發獎金啦?”


    滿好尖著幾根手指剝開一個山竹,朝白卓爾拋了個媚眼兒去,笑得分外迷人:“隻管吃你的就行了,問那麽多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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