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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忙時節, 家裏人都下地了, 老醫生沒病人的時候要回家做家務。


    他瞧薑瑜醒來,雙眼無神地靠在衛生院裏唯一的那張病床上,歎了口氣,說:“你休息一會兒, 我回去做飯, 中午你就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這丫頭說到底會進醫院, 還是幹得太多, 吃得太少,肚子裏沒貨啊。可憐的娃, 都累暈倒了,進了衛生院,家裏人都沒個來看她的。


    看著薑瑜跟他孫女一樣的年齡卻矮了自家孫女一個頭的小身板,老醫生心生憐憫,想著自家一人省一口也能讓她吃口飽飯, 就當做樁善事吧。


    老醫生前腳一走,薑瑜後腳就從病床上爬了起來, 衝窗外招了招手:“別躲了,人走了。”


    王曉馬上抓住欄杆怕了起來,伸長脖子,隔著鐵柵欄上下打量了薑瑜一陣:“你沒事啊!”虧得他一聽說薑瑜生病了就來看她呢!


    薑瑜白了他一眼:“怎麽?你巴不得我生病?”


    王曉嘿嘿笑了起來:“當然不是, 我這是高興。對了, 你餓了吧, 我給你帶了一隻紅薯來。”


    王曉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烤紅薯,遞給薑瑜,臉上的表情有些羞赧:“我……還沒分糧,我家沒什麽好吃的,你別嫌棄啊!”


    薑瑜接過紅薯,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王曉:“吃吧。”


    她嫌棄什麽,王曉家隻有一個孩子和一個老人,兩人都拿不了滿公分,掙的肚子都填不飽,估計他們祖孫倆每天連紅薯飯都吃不上。這小子以為她真是累暈的,還特意給她烤隻紅薯來,這份禮物,禮輕情意重啊,她決定了,以後吃烤雞的時候,把雞頭分給他。


    兩人都是長身體的年紀,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非常能吃,幾口就把一個香噴噴的烤紅薯解決了。


    薑瑜拍了拍手,對王曉說:“回去吧,我沒事。”


    王曉黏在那裏不肯走,眼巴巴地瞅著薑瑜:“養牛多輕鬆的活兒,你真的要讓給周建英啊?”其實他是舍不得吃肉的日子,自從他爹媽走了後,他就這兩天過得比較滋潤。


    薑瑜從口袋裏掏出昨天在北鬥山上撿到的那張黃紙,對折了幾次,折成了一隻三角形,遞給王曉:“放心,周建英會哭著求跟我換回來的。拿著,下午看看周建英在哪裏割草,把這東西打開丟在她附近草最旺盛的地方。”


    王曉接過黃紙做的三角形,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非常好奇:“這東西行嗎?”


    他親眼看到的,江月隻是把紙對折了幾遍而已,根本沒做其他的手腳,跟周老三在山上撒的符紙沒什麽區別嘛。


    “你放上去就知道行不行了。記住,到了草很旺盛的地方才打開,不然破壞了我的計劃,你以後也別惦記著吃肉了。”


    薑瑜沒跟王曉解釋,她用這張黃紙鎖了些靈氣在裏麵,等王曉一解開黃紙,裏麵的靈氣就會散發出來。這點靈氣量又不算太大,隻消幾秒就會消散在空氣中,這樣隻會招來附近的小動物,不會驚動山上的大東西。而山腳下草地裏的小動物,除了老鼠,最多的就是蛇了。


    王曉是知道薑瑜有些神奇的本事的。他把黃紙收了起來,笑嘻嘻地說:“你放心,就是為了咱們以後可以自由地在山上吃肉,我也會老老實實地按照你的要求做。”


    薑瑜衝他擺手:“行了,你來了有一會兒了,趕緊回去吧,別被人看見了。”


    王曉扒著欄杆不鬆手:“對了,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打聽到,周老三幾乎每個月月初都會去縣城一趟,這個秋收太忙,他還沒去,我估計,等過幾天,秋收忙完了,他就會去。聽說他每次去縣城都很大方,不但要去國營飯店搓一頓,還要去跟羅山溝地那群二流子賭錢。”


    薑瑜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從哪兒知道這些的?”後者應該是周老三的秘密才對,馮三娘都未必知道。


    王曉嘿嘿笑了笑:“大東說的,他爸跟周老三好得同穿一條褲子。周老三經常叫王二麻子一起去縣裏,大東他媽意見老大了,說都是周老三帶壞了他爸。”


    原來是個小奸細,難怪王曉知道周老三的這麽多事呢!薑瑜覺得她那隻雞腿給得不冤:“這個消息不錯,下次再給你隻雞腿!”


    得了承諾,王曉高興地走了。


    薑瑜瞅了一眼天色,快到中午了,上工的人要陸續回家了。她乖乖地躺回了床上,耷拉著眉頭,做出一副有氣無力的虛弱模樣。


    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周家人,倒是老醫生心好,做好了飯,先給她盛了滿滿一大瓷碗過來。


    這個季節正是南瓜成熟的時候,老醫生給薑瑜端來的也是南瓜飯,不過不像周家的全是南瓜,其中有一半都是飯。


    薑瑜端著碗在心裏感歎,不容易啊,穿越過來好幾天,終於吃上了米飯。以前覺得不稀罕的大米飯,現在吃起來還真是香,她得努力,爭取早日過上隨便吃大米飯的日子。


    一碗飯還沒吃完,馮三娘來了。


    她一進門就開始抹眼淚:“小瑜,你沒事吧,怎麽暈倒了呢?”


    真是倒胃口,薑瑜三兩口扒完了飯,把碗放到了桌子上,抬起頭看著馮三娘,淡淡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馮三娘被問得很尷尬,繼子受傷,她第一時間就趕了過去,女兒暈倒,她到了中午才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想到中午回家時村民們背後的議論和那種看她的目光。馮三娘無助地低下了頭,一邊偷偷抹眼淚,一邊難過地說:“小瑜,你還在怪媽嗎?”


    搞得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似的。


    薑瑜連話都不想跟她說,往病床上一趟,閉上眼,默默地感受靈氣。有功夫跟她瞎嘮叨,還不如吸收靈氣滋潤滋潤身體,沒病沒痛,長命百歲。


    被女兒徹底忽視,馮三娘覺得很委屈,抹了一把淚,絮絮叨叨地說:“小瑜,你要體諒媽的難處。你爸走了,咱們到了你周叔家,你周叔當你是親生女兒一樣,我也不能虧待了周家的兩個孩子,免得寒了你周叔的心,你說是不是?”


    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通,見薑瑜還是沒反應。馮三娘有些生氣,這個女兒自從落水後是越來越不貼心了,前天頂撞她,今天幹脆不理她。她這個當媽的拉下臉,好言好語勸了老半天,她連吱都沒吱一聲。


    “白養你這個女兒了,不就是讓你跟建英換了個活,你從昨天起就甩臉子給我看,也不想想,媽做這些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娘倆能在這個家裏立足,在這個家裏過得更好一些。你這麽大了,多做點事……”


    帶了個拖油瓶來周家,馮三娘心理上就矮了一頭,生怕惹周老三和繼子繼女不高興,也怕村裏人數落她是個黑心的繼母,所以下意識地討好周家人,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當然,她不會認為這是犧牲,她覺得沒有血緣關係,周老三還養薑瑜,給她念書,這是天大的恩情了,她們母女該報答周老三。


    馮三娘說得起勁兒,沒發現,沈天翔和林春花來了,兩人站在門口黑著臉聽著她一頓數落薑瑜。


    馮三娘一個人說了半天,口幹舌燥,她咳了一聲,低頭那一刹那,眼角的餘光不小心瞄到站在門口的沈天翔和林春花,嚇得當即站了起來,捏著衣擺,怯弱地看著二人,露出一個諂媚的笑:“翔叔和林主任怎麽來了?”


    “都差點出人命了,我能不能嗎?”沈天翔瞪了她一眼,背著手,步入了病房,看到薑瑜時,臉色才稍微和緩了一些,“薑丫頭,好點了嗎?”


    生怕薑瑜告狀,馮三娘搶先一步說:“翔叔,沒事的,這孩子皮糙肉厚,身體一直很好,就是最近有點不舒服,過兩天就好了。”


    林春花也看不下去了,斜了馮三娘一眼:“都營養不良到暈倒了,還沒事,那要怎樣才有事?把孩子養成了重度營養不良,有你這麽當媽的嗎?”


    馮三娘不服氣,村子裏十來歲的孩子就算半個勞動力了,家家戶戶都這樣過來的,她一天三頓也沒少薑瑜的啊。不過看到林天翔吃人的目光,她識趣地沒敢再說,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


    她不說話,薑瑜才抬起頭,虛弱地笑了笑,感激地對沈天翔和林春花說:“翔叔,林主任,我沒事的,一會兒就回去,你們辛苦了一上午,下工連口水都沒喝就特意跑過來看我,謝謝你們。”


    林主任憐愛地摸了摸薑瑜發黃的頭發,看看,這孩子多懂事,多體貼,也就馮三娘這個不靠譜的媽,才會把親生閨女往外推,拿親閨女不當人,隻知道討好丈夫和繼子、繼女,看吧,以後有她後悔的。


    “好孩子,別怕,今天我和你翔叔都在,沒人敢欺負你,有什麽委屈你盡管跟我們說。”


    說到這裏,林春花還意有所指地瞥了馮三娘一眼。累暈,重度營養不良啊,他們荷花村就沒這樣的事,五八、九年那麽不好的年頭,他們村都沒餓死過、累死過一個人。再不管,薑丫頭就要開他們荷花村的先例了。


    這個年代農村還非常推崇孝順,雖然林春花說了,讓她隨便說,但明晃晃告狀的話,肯定不行,否則哪怕她有理,傳出去也會引起別人的反感。


    薑瑜垂著頭,聲音很沮喪,眼神怯怯地瞟了馮三娘的方向一眼:“翔叔,林主任,都怪我這身體不爭氣,又給大家添麻煩了,你們放心,下午我就上工,好好幹活,不會偷懶的,更不會再暈倒了。”


    林春花聽得又氣又憐:“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實誠呢?是不是有人威脅你,告訴林嬸,林嬸幫你做主。”


    也不知道這孩子在周家過的是什麽日子,瘦成這樣,個子也不長,都營養不良到進衛生院了,心心念念的還是回去幹活!


    想到這些,林春花又忍不住剜了馮三娘一眼。


    馮三娘很委屈:她做什麽了?又瞪她!


    薑瑜瞧火候差不多了,垂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頭,咬住唇,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不是的,林嬸,我讀書花了周叔那麽多錢,村子裏沒有哪家把孩子供到了高中畢業,周叔讓我讀了這麽多書,對我不薄,我要努力幹活,把這個錢掙起來還給他!”


    周老三對這孩子好不好,大家都長了眼睛。


    不過以他摳門又計較的性格能供薑瑜念完高中還真是奇怪!高中,對啊,薑丫頭可是荷花村唯一的高中生,反應過來的林春花一拍手,欣喜地對沈天翔說:“翔叔,村裏的小學不是還缺個老師嗎?”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嘛,還是要讓薑瑜先答應把工資交上來,掙工分的事以後再說。


    周老三咳了一聲,腔調很緩,像領導講話一樣,先表揚了薑瑜一番:“還是小瑜你有本事,會念書。咱們老周家出了個吃公糧的,好事啊,建英、建設,你們得向小瑜學習。”


    客套了兩句,周老三話音一轉,接著歎了口氣,口吻無奈又沮喪:“哎,這麽大樁喜事,本來應該好好慶祝慶祝的,可家裏……建設受了傷,上不了工,建英也摔了,醫生說這幾天得休息。要給他們倆補身體,家裏今年的工分肯定很少,分的糧恐怕都不夠吃……”


    拉拉雜雜說了一通,無外乎就是哭窮,暗示薑瑜把工資拿出來補貼家用。


    薑瑜裝作沒聽懂,假模假樣地安慰周老三:“周叔,你別急,翔叔最通情達理了,不會讓誰家真餓著的,有困難咱們找翔叔,他會想辦法的。”


    想個毛的辦法,不過是讓他們借村裏的糧,來年再勒緊褲腰帶還。周老三被噎得無話可說,他是個好麵子的,怕落人口實,做不出直接張口問薑瑜要工資的事。


    不過嘛,這屋子裏還有一個薑瑜的克星。周老三給馮三娘使了一記眼色,叫她開口。


    可馮三娘卻低下了頭,隻顧著吃飯,氣得周老三真想給她一巴掌。行啊,女兒成代課老師,尾巴就翹上天,不聽他的了,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收留了她。


    薑瑜裝作沒看見這夫妻倆的眉眼官司,幾口扒完了碗裏的飯,站了起來:“你們慢慢吃,我去林主任家拿小學課本,提前備課,翔叔相信我,我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不讓翔叔失望,不給咱們家丟臉。”


    她這番大話無疑又在戳周家人的心肺管子,周建英嫉妒得差點把筷子都折斷了。


    等她一走,周老三沒了顧忌,氣憤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嚇得馮三娘蹭地站了起來。


    “長翅膀了啊,不就當了個代課老師,就不把我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裏了?馮三娘,你自己說說,當初被婆家排擠,都快活不下去了,是誰收留你,是誰給你們娘倆一口飯吃,又是誰辛辛苦苦掙錢,供你那個好女兒上學的,現在有出息了,就一腳把我給踹開了!”周老三指著馮三娘的鼻子罵。


    周建英也在一旁幫腔:“爸,有的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誰還記得你當初天天吃窩窩頭老菜葉子,供人家上學的恩情啊。這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你當初就不該浪費這個錢。”


    父女倆一唱一和,說得馮三娘無地自容。丈夫死後,她被婆家罵喪門星,婆婆、妯娌、大小姑子逢人都說是她克死了丈夫,她在婆家實在呆不下去了,這時候有人給她支招,讓她改嫁,找個男人就有了依靠。


    馮三娘經人介紹後,改嫁到了周家。周家的日子算不上天堂,家裏家外都是她一把手抓,但好歹不用受婆婆妯娌的閑氣,每頓能填飽肚子。更何況,周老三還好心地供薑瑜念完了高中,這可是十裏八村的頭一份,提起這個,誰不誇周老三一聲仁義。


    以前,小瑜那孩子也跟她一樣感激周老三。可自從落水後,不知怎的,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自私又有主見,一點都不體貼她了。她現在是根本做不了那孩子的主。


    麵對父女倆的責難,馮三娘有些心酸,從自憐自艾中回過神來,捏著打滿補丁的衣擺,硬著頭皮說:“為了感謝林主任推薦她去學校,小瑜以後每天放學要去林主任家給她的孫子小偉補課,以後晚飯就在林主任家吃了。小瑜說不能白吃林主任家的,所以把錢給林主任,糧食拿回家,當時翔叔也在。”


    這才是為何周老三示意她讓薑瑜把錢交出來,她沒動的原因。


    馮三娘本來就膽小盲從,對周老三這個丈夫唯命是從,同樣對強勢的村長和林主任她也不敢反抗。當時在衛生院裏聽薑瑜這麽說,她就隱隱覺得不妥,可麵對林主任的冷臉,她不敢有異議,隻能默認了。


    聽到翔叔也在,周老三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林春花那娘們本來就難纏,再加一個沈天翔,他壓根兒說不過,更何況,他還欠著沈天翔一隻雞和一塊臘肉呢!


    周老三也是一個欺軟怕硬的,牽涉到這兩個人,他也隻能暫時偃旗息鼓了。


    “行了,我知道了,洗碗去,建英也受了傷,明早你多煮一個雞蛋。”


    聽說又要煮雞蛋,馮三娘心裏叫苦不迭,現在家裏就一隻老母雞,一個月頂多下一二十隻雞蛋,建設每天一個,建英又要吃,她上哪兒變去?更何況,家裏的鹽又要吃光了,火柴也隻剩半盒了。


    但她不敢在這個關頭上再觸周老三的黴頭,隻能答應。


    ***


    薑瑜放下碗就去了林春花家。


    她去的時間剛剛好,林家也正巧吃完飯。


    瞧家她來,林春花讓大孫女去洗了一隻大涼薯過來,剝皮,切成幾塊,盛在大碗裏,端上來招待薑瑜:“自家種的,你嚐嚐。”


    薑瑜拿了一塊涼薯,咬了一口,清脆甘甜,水分充足,口感非常不錯。


    “好吃。”薑瑜讚不絕口,又咬了一口。


    林春花就喜歡她的直爽不扭捏的性格,等薑瑜吃完一塊,她又把碗往薑瑜麵前推了推:“喜歡就多吃一點。”


    薑瑜剛吃過飯,哪還吃得下,忙擺手:“吃飽了,別浪費了。”


    見她不是客氣,林春花沒再勸她,轉而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關切地問:“怎麽樣?你回家,他們沒為難你吧?”


    薑瑜特意過來就是給她通氣的:“沒有,放心吧,他們倒是想我以後上繳工資,不過都被我擋了回去。”


    “那就好,我看你這孩子雖然年紀小,但心裏是個有成算的,跟著老王好好幹,攢點錢,過兩年你也該說親了,得好好收拾收拾。”林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雖然這些年提倡婦女也能頂半邊天,男女都一樣,可在農村,丫頭怎麽都比不上小子,薑瑜的爸又走得早,誰會為她打算?她得自己替自己打算,不要搞得說人家的時候,連件沒補丁的衣服都拿不出來。


    說親?薑瑜打了個寒顫,她這具身體才15歲啊,過兩年也不過才17歲而已,在她的觀念中,十幾歲還隻是個孩子,該天真爛漫地坐在教室裏接受教育。不過這在鄉下再正常不過,而且現在的最低結婚年齡是18歲。


    林春花的話激起了薑瑜的危機感,她得多存點錢,等形勢好轉了就去最開放的南方沿海地帶,住大別墅,吃香喝辣。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薑瑜收起發散的思緒,正色道:“林嬸子,以後我晚飯都在你家吃,那我每個月給你3塊錢吧。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隻要你們不嫌我能吃就行。”


    現在的大米是1.5毛一斤,黑市可能要貴一些,兩三毛,她每天在林家吃一頓,半斤大米足夠了。當然,林家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吃大米,肯定還會放些雜糧,到了青黃不接的年後,甚至可能碗裏都看不到一粒米,所以這三塊錢薑瑜給得不算少,當然也沒有超出夥食費太多。


    這是長年累月的事,林春花沒有拒絕:“行,那嬸子就不跟你客氣了。”


    “哪裏的話,我還要多謝嬸子幫忙呢!”這話薑瑜說得真情實意。真說起來,這件事是林春花吃虧,以後村子裏多舌的人肯定會偷偷議論,說林春花貪她的錢,林春花這是幫她背了黑鍋。


    為了報答林春花的仗義,她以後多用靈氣滋養他們一家子的身體,讓他們沒病沒痛,健健康康地過完下半輩子吧。


    薑瑜麵露感動,握住了林春花的手。


    林春花忽然覺得好似有一陣柔和的清風刮了過來,拍在她身上,把她渾身的疲憊都拍走了,甚至連因為長時間勞作酸痛的肌肉都舒展開來,像是泡在熱水裏一樣,舒坦極了。


    山上的靈氣比村子裏要多,雖然還是不大夠看,不過嘛,做點小手腳還是可以。


    “大家早點回家,明天……”翔叔剛準備說撤就感覺頭頂上方似乎在打雨點。


    他仰起頭,冰涼的毛毛細雨打在臉上,並不是他的錯覺。


    同一時間,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一個個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下雨了!”


    周老三心裏咯噔了一下,整個人都懵了,怎麽說下雨就下雨了呢!好歹等大夥兒解散了再下唄。


    被十幾雙眼睛盯著,周老三感覺壓力山大,他無比慶幸現在是大晚上的,光線不好,沒讓人看出他的心虛。


    周老三深呼吸了一口,訕訕地搬出早準備好的說辭:“可能……可能是神明不大滿意吧,咱們,咱們以前祭祀哪回不是要殺豬宰羊,今天有些寒磣,神明不了解咱們的狀況,以為咱們心不誠呢!”


    這句話並不能平息村民的怒火。


    來的這夥人中最年輕氣盛的沈二剛氣急敗壞地說:“剛祭祀完就下雨,這種所謂的神明不祭也罷!我去把雞和肉都拿回來!”


    他是沈天翔的侄子。


    今天祭祀的東西都是他大伯頂著大伯母的黑臉,硬是把家裏的老母雞殺了,又找人買了一斤臘肉才弄來的。為此,大伯母已經發了火,接下來兩個月都不讓他大伯買煙了。結果這神明倒是好,收了東西不辦事,憑什麽啊!


    周老三一聽這話就不好了,他兒子還在山上呢,萬一被沈二剛撞個正著,那可是人贓俱獲,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別啊,二剛,你這樣冒冒失失地衝上去,神明會生氣的,萬一再給咱們降雨了怎麽辦?”周老三趕緊攔住了沈二剛。可他常年裝病躲懶,在村裏幹的都是比較輕鬆的活,體力哪比得上沈二剛這個一身肌肉腱子的年輕人,當即就被沈二剛給推開了。


    攔不住他,周老三趕緊去拉村長:“翔叔,翔叔,你勸勸二剛,開罪了神明咱們誰都擔不起啊!”


    沈天翔叫住了侄子:“二剛,算了,回去吧。”


    其實經過這些年的宣傳,村子裏又一部分人對所謂的神明也是半信半不信。沈天翔就是其中之一,這次若不是擔心穀子黴變爛了,大夥兒沒吃的,他也不會出此下策,搞這種明顯違背上頭指示的活動。


    雖然已經對所謂的神明不抱什麽信心了,但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年他們縣就遭遇幹旱,糧食歉收,村民們用糊糊、草根、野菜勉強撐過了這一年。今年再歉收,大家的日子就更艱難了,所以哪怕舍不得母雞和臘肉,沈天翔也不打算追究了。


    被叫住,沈二剛回頭狠狠地瞪了周老三一眼:“大伯,我不拿,我上去守著總行吧,這下雨了,把肉淋濕了發了黴怎麽辦?我去弄點東西把肉蓋住。”


    這年月很多人家也就過年才能嚐一回肉味,肉有多珍貴,不用說了。所以大家並不覺得沈二剛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的,另一個年輕人也站出來說:“翔叔,我跟二剛一起上去,很快就回來!”


    兩人也沒拿火把,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周老三想攔,又攔不住,不停地唉聲歎氣:“神明肯定不高興了……”


    “老三,我看神明很高興,你瞧,雨都停了。”另一個村民趙滿堂指了指天,樂嗬嗬地說,“肯定是被二剛他們倆的誠心感動了。”


    趙滿堂是村裏的會計,他家自上一輩起就跟周老三家起了嫌隙,兩家關係一直不好,他又看不慣周老三的奸猾,因此逮著機會就要擠兌他一頓。


    周老三抬頭一看,雨真的停了,他的借口也不能用了,隻能悻悻地閉上了嘴,心裏卻緊張得打起了鼓,千萬別發現建設啊。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周老三還在祈禱,山上就傳來了沈二剛的聲音:“大伯,我們發現了周建設。”


    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把周建設架了下來,往沈天翔麵前一丟,先告了一狀:“我們剛走到第一個拐角的時候就瞧見這小子鬼鬼祟祟地滾了下來,一看就沒安好心。”


    聽到兒子被逮著,周老三心都涼了半截。


    現在定睛一看,周建設手裏空蕩蕩的,他剛落到穀底的心又飄了回來,捉賊捉贓,他兒子什麽都沒拿,他們也不能定他的罪。


    周老三的心思活絡了起來,又怕周建設無意中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趕緊變相提醒他:“建設,你這孩子,不是讓你好好在家呆著嗎,你跑過來幹什麽?”


    周建設也不傻,馬上明白了他老子的意思,配合的說:“我……我就是好奇,想跟來看看。”


    “大伯,他說謊,他手上有油,還有煙熏的味道。”沈二剛一句話就戳破了周建設的謊言。


    農村裏殺雞都是燒開水把雞燙了燙再拔毛,但還是有些細小的絨毛拔不幹淨,這時候就會燒點火烤一烤,把絨毛燒掉。事後,比較肥的雞會滲油,表麵還有股煙味。先前,周建設摸過雞,手上殘留下了味道也不稀奇。


    被人戳穿,周建設下意識地把手往後一縮,在屁股下麵的草地上擦了一把。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村民們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


    周老三都快被這個豬隊友的兒子給氣死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唯一的獨苗苗,他還得出來給他善後:“翔叔,建設這孩子饞肉,腦子發暈,犯了糊塗,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他計較!”


    薑瑜躲在草叢裏聽到周老三的話,翻個白眼,18歲了還孩子,巨嬰啊,這個年代,村子裏,18歲的男孩子都開始說親了,周老三臉皮真夠厚的。不過他這麽一說,礙著左鄰右舍的,今晚大家幹的又是上麵不允許的事,村民們可能不會跟他計較。


    果然,大部分村民雖然不滿,但也沒說什麽。隻有趙滿堂撇嘴瞅了周老三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難怪剛才突然下了一會兒雨,然後又突然停了呢,我看神明確實動了怒,不過換誰不動怒呢,明明是給神明的祭品,神明還沒吃,有的人就先拿了。!”


    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村民們恍然大悟,看周老三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滿。這家夥,明明是他兒子偷了祭品,他還說是神明不滿意,嫌祭品太少。不愧是一個種,父子倆都一樣自私,為了吃肉,完全不顧村民的死活。


    周建設覺得又冤又委屈,他是在打母雞和臘肉的主意,這不是沒打成嗎?對,他根本沒偷,怕什麽?


    周建設挺起了背,嚷道:“翔叔,我真的沒偷祭品,不信你們到山上去看。”


    周老三聞言也反應過來,對啊,兒子手上並沒有贓物,那雞肉和臘肉肯定還在山上。他怕什麽?


    於是他也站出來義正言辭地說:“翔叔,咱們去山上看看,要是真是建設這孩子偷的,我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


    沈天翔哪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當然得去看看,他沒偷,我也給你一個交代!”


    一行人急匆匆地返回了山上,火光一照,神像前空蕩蕩的,隻有幾片綠油油的南瓜葉子還留在那兒。


    沈天翔的臉都黑了:“這就是你所謂的沒偷?”


    周建設真是百口莫辯:“我……我真的沒拿,我走的時候還在這兒呢!對了,我在山上撞鬼了,有隻好大的鬼飄過,很嚇人的,肯定是他拿了!”


    趙滿堂嗤笑:“鬼能吃東西嗎?要編你也編得像一點吧!”


    “我,真不是我拿的,可能是我走了以後,被山上的動物什麽的把肉給叼走了吧!”周建設想起了另外一個可能。


    但趙滿堂家以前就是獵戶,他蹲下身,指著神像麵前的泥土地說:“今天下了大雨,泥土都是濕的,你看周圍有野獸出沒的痕跡嗎?”


    沒有,四周隻有人的腳印。


    周建設徹底傻眼,怎麽也弄不明白,好端端的,肉怎麽就不見了呢!


    沈天翔站在那兒,端詳著神像肅穆的臉,沉默了幾秒:“回去吧!”


    他雖然沒提這肉的事,但沈二剛可沒那麽好說話,扭頭狠狠地瞪了周老三父子一眼:“明天把雞和臘肉還回來,這都是我大伯自家出的。我大伯為了村裏,為了讓大家有糧食吃,跟我大伯母吵架,自掏腰包置辦了祭品,可你們父子倆呢?一個裝神弄鬼,一個鬼鬼祟祟,連祭品都偷,還是人嗎?”


    其餘的村民也都用不善的目光看著他們,大有他們倆不把東西還回來,就讓他們在村子裏混不下去的架勢。


    周老三父子那個冤啊,這回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忙活一場,不但沒撈到好處,還要把老本賠進去!


    穿越的第二天,薑瑜過得很逍遙,有肉吃,還有小家夥幫忙割草,她隻要躺在樹下吹吹清風,沒事吸收吸收山裏的靈氣疏通筋脈調理身體,等到中午的時候再裝模作樣地背著草回去交差就行了。


    肚子裏有貨,又吸收了靈氣,薑瑜簡直是神清氣爽,可周家這會兒卻是一片烏雲慘淡,因為周建設受傷了。


    還沒走到周家,薑瑜就聽到院子裏傳來馮三娘傷心的哭聲。


    薑瑜走進去時發現,都大中午了,周家今天還沒開夥,周老三蹲在屋簷下,皺著眉抽煙,馮三娘邊哭邊忙前忙後,就連周建英也紅著眼端了一盆渾濁的水出來。


    “這是怎麽啦?”薑瑜問道。


    馮三娘抹了一把淚,傷心地說:“建設他被打穀機弄傷了,胳膊上劃了好大一個口子。”


    這個時候農村都還是那種腳踩的老式打穀機,村裏的兩台打穀機都是雙人打穀機,兩個人踩,然後一左一右站著另外兩個人負責把稻穀分成一把一把的,遞給踩打穀機的人,俗稱遞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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