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玥說完後便揚長而去。


    周一心留在原地, 氣得整張臉都在發燙。


    趙淩玥說話不像她母親,她母親柔柔弱弱的,人也似是岸邊垂柳, 說話時溫溫柔柔的,連和人吵架也是柔得像是在撒嬌。但趙淩玥不同,也不知是不是繼承了她那混以前黑社會的父親的痞氣, 一開口便跟炮彈似的,語速又快,絲毫不給人反駁的餘地,神情還帶著幾分冷冰冰的嘲諷。


    最可氣的是, 她也無法反駁她的話。


    趙東白手起家創業,在上海打下一片江山。周淩運氣是該死地好,當初嫁給了趙東, 本來們不當戶不對的, 他們周家人都覺得這是一樁失敗的婚姻, 就等著哪天周淩慘兮兮地哭著回娘家, 哭訴自己婚姻的不幸。


    她當初也不看好周淩的婚姻,但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


    妹妹生得柔弱,出生後便奪走原本屬於她的關注, 那之後不管她多努力, 家中父母長輩都隻會誇讚周淩。周淩上學考第一, 父母生怕鄰裏街坊不知, 大肆慶祝。周淩考上國內一等學府, 父母高興了整整一個月。她雖然成績不及周淩優秀,但也不差,可父母每次都隻是淡淡的誇獎,仿佛她的努力不值一提。


    周淩就像是她的魔障一樣。


    再後來,她難得碰上了喜歡的人,他溫文儒雅風度翩翩,她卯足勁兒去追求他,可他眼裏卻從來沒有她。沒有也就罷了,他在意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女人都行,唯獨周淩不行。可他偏偏就追著周淩跑,纏著她,求著她,就為那可笑的滑冰。


    她痛恨滑冰這個運動,可偏偏嶽斌喜歡。


    她見過嶽斌看周淩滑冰的眼神,像是會閃亮的星辰。她也悄悄試過上冰,可惜她完全不在行,摔倒了五六次便也放棄了。萬幸的是,最後周淩沒有選擇嶽斌,而是選了一個混混。


    周淩說要嫁他時,全家人都不敢置信,唯獨她盼著妹妹早點嫁過去,讓父母知道他們捧在神壇上的女兒也不過如此,為了所謂的愛情,反抗疼惜自己多年的父母。


    她後來嫁給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家裏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丈夫溫柔又體貼,她原以為和周淩的差距從此就拉了開來。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給一個混混,能有什麽未來可言?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趙東居然是一隻潛力股,周淩嫁過去後便沒有吃過苦,甚至後來娘家也逐漸承認趙東的身份,而她的丈夫卻英年早逝,她成為了年輕的寡婦。


    她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周淩就像是上天的寵兒,就連女兒也繼承了她的運動天賦。


    她不願輸給周淩,便讓林妍去學花滑,隻是女兒仍舊不如趙淩玥。


    她們母女就像是一道鴻溝,硬生生地橫在她們母女的眼前。就連眼下,趙淩玥還與席家有了關係,不管她如何使絆子,那些人都牢牢地將她護在他們的羽翼之下。


    周一心隻覺心裏有一道氣衝上了頭。


    憑什麽?


    忽然,周一心聽到一陣窸窣聲,下意識地回首,卻見自己的女兒怔怔地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林妍麵色微微白,聲音顫抖著,問:“媽,表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當年表姐答應了你什麽?是不是……”


    小時候一直困擾自己的疑惑在此刻得到了解釋。


    備受教練們喜愛的具有花滑天賦的表姐為什麽不再涉足花滑?為什麽貿然停止了一切練習?向來不喜歡小姨媽的母親為什麽熱心地捐腎?他們一家又為什麽要突然離開上海?


    答案是如此地明顯。


    然而,到了嘴邊,她卻說不出來。


    ……太過沉重了,仿佛一座大山壓來,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猛地就從天而降,甚至比從小到大活在表姐的對比的陰影之下還要沉重,令她喘不過氣來。


    喘不過氣來的同時,內心又生出了一股子憤怒。


    她原以為憑借自己的努力壓過了表姐,贏得了屬於自己的勝利,即便表姐後來居上,以眾人無法想象的速度成為萬眾矚目的存在,可她也是一直在努力啊,從未放棄過,一天比一天更要努力。


    然而,現在,事實卻告訴她。


    她曾經以為自己贏過表姐的那些年都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都是母親背後從中作梗,宛如大反派一般,阻撓著表姐,鉗製著表姐,她的努力,她的付出,她自認為的勝利,全都是不光彩的。


    周一心說:“大人的事情你不必問,你隻要做好你的本分,媽媽都是為你好,天下間還有害子女的父母嗎?你……”


    林妍頭一回打斷地了自己母親的話。


    “媽,你有問過我需要嗎?”


    周一心麵色不悅:“你說的是什麽話?媽給你的都是最好的,要不是為了你,媽媽用得著一天到晚在外麵奔波?你看看你自己,在用什麽語氣和自己的母親說話?平時我是怎麽教你的?”


    林妍問:“當初表姐答應了你什麽?”


    周一心的麵色瞬間冷了下來。


    林妍問:“退出花滑圈?”她一頓,又問:“不參加花滑比賽?直到二十三歲?”她思來想去,都隻有這個可能性,不然當初如此熱愛花滑的表姐不可能貿然離開花滑圈,也不可能直到二十三才重新加入。


    她一字一句地問:“媽,是這樣的嗎?”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林妍的臉上。


    林妍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周一心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旋即微微地顫抖了下,但身為母親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她收回了手,冷著臉說道:“有你這麽向著外人的女兒嗎?媽做什麽不是為了你?”語氣漸漸軟化,“妍妍,回去練習,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你隻要知道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未來的人生鋪路。”


    林妍後退了半步,眼眶裏已有淚珠打轉,她死死地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媽,你根本不懂我。”


    話音未落,她又後退了幾步,眼裏盡是失望的神色,然後一轉身才回了場館內。周一心心寒得很,隻覺自己為女兒的一腔熱忱被冷水澆了個透。然而比賽在即,當務之急還是先安撫好女兒的情緒,她正要重新回滑冰場館,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屏幕上顯示著“方哥”兩個字。


    她立即調整情緒,笑顏如花地接了電話:“方哥,你回北京了嗎?我今晚去……”


    “找你”兩個字尚未出口,那邊便語氣不善地道:“為什麽沒有提前告訴我趙淩玥是景家的未來外孫媳婦?景家的人你也敢動?許胡和王家那邊現在都來怪罪我,生怕和景家結仇。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沒想到也這麽糊塗,別說我不看和你之間的情分,我平時怎麽對你,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女兒得到的資源有多少是我牽線的?我們處得還算愉快,我對女人也向來大方,景家的事我處理了,已經賠了罪,當分手禮物吧,周一心,我們到此為止。”


    電話被掛掉。


    周一心僵住了,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前不久趙淩玥的話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你讓你的新男友勾搭許胡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證據也有了,隻要可以,我隨時隨地能讓你身敗名裂,你懂得操控輿論,我也會。另外,你新男友家境是不錯,而我除了趙家之外,還有我男朋友一家子給我撐腰。”


    她微微笑的表情萬般刺目,就像是當初的周淩給她帶來的噩夢一樣,仿佛一輩子也都揮之不去。


    此時此刻,她隻覺周淩母女麵目可憎到了極點。


    她甚至在想。


    老天爺看不下去奪走了周淩,為什麽不把趙淩玥也一塊帶走?


    .


    席嘉樹晚上休息的時候,收到了趙淩玥的直播。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文字直播。


    他看著自家女朋友大段大段發來的文字,提出了疑問:“為什麽不是視頻直播?”


    趙淩玥說:“我去找周一心說事,還舉著手機直播?有文字直播就不錯了,席小朋友你不要挑剔。”


    席嘉樹嘿笑一聲,說:“可惜我不在現場,周一心的表情應該很精彩,我家趙金魚真棒!”他戴著耳機和趙淩玥微信語音,手指滑動著微信屏幕,瞧著最後那句“還有我男朋友一家子給我撐腰”,又傻傻地笑了幾聲。


    吳宇默默地看了眼。


    他現在已經很習慣自家室友隨時隨地撒狗糧了,他能做的隻有麵無表情地堵上耳朵!


    似是想到什麽,席嘉樹忽然道:“大獎賽結束後,我爸媽想見你……”一頓,他又生怕趙淩玥覺得自己太著急了,正要好好地解釋一下,表示自家爸媽隻是單純地想和她吃頓飯沒有其他意思時,語音那頭的趙淩玥爽快地回了句:“見家長嗎?行呀。”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吳宇雖然堵上了耳朵,但是也是能聽得到席嘉樹的動靜,一扭頭,見他整個人露出了蒙圈呆滯的表情,不由一愣,問:“怎麽了?”


    席嘉樹沒有回他,老半天的,才見他和手機說了聲“晚安”,然後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吳宇。


    吳宇正襟危坐。


    席嘉樹:“我們已經到見家長的地步了。”


    吳宇:“???”


    席嘉樹傻樂地笑了聲,又重複:“我們已經到見家長的地步啦!”


    吳宇冷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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