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聞硯瞥了眼老板手裏的大勺, 很想直接抽過來揍他。


    他心裏在使用暴力,麵上卻不顯, 縮回手衝老板笑笑:“你想起來了?”


    老板衝進來其實也沒看清楚這兩人在幹嘛,祁聞硯如此淡定, 他完全沒多想, 點頭道:“雖說跟小時候大變樣了, 但五官還有小時候的影子, 終於想起來了。”


    簡一沒祁聞硯那麽淡定,勉強擠個笑容出來都是僵的:“你記性真好。”


    “主要還是印象太深刻了,你肯定是不記得啦, 你師父當年還救過我的命。”老板很激動, 揮舞著勺子道, “我來敬州, 就是你師父建議的。早說想回去感謝他,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沒關係的。”簡一看著他手裏的勺子就心塞,“隻要你們過得好, 他就開心了。”


    在簡一的記憶裏, 到青風廟尋求幫助的人其實不少。有些人離開後音訊全無,有些良心不錯的, 會記得回來還願。


    但青燈大師一般都不會見他們, 用青燈大師的話說, 心存感激就夠了, 還願不是還到某一個人身上, 而是還到以後的行動中。


    簡一把青燈大師的話轉述給老板, 老板佩服得不行:“大師不愧是大師,大師現在身體好嗎?他是不是也來敬州了?”


    知道簡一是青燈大師的徒弟後,老板興致勃勃,讓女兒去關了店門,隻接待他們這一桌。


    雖然被老板打擾了談情說愛,但老板如此熱情,簡一也不好讓他失望,收起別的心思,跟老板認真聊起天來。


    這頓飯吃到很晚,老板才放兩人離開。


    祁聞硯準備結賬,老板卻不肯收錢。


    簡一還覺得過意不去,祁聞硯卻沒堅持。他留給老板一張名片,是上次那個工地負責人的。隻要老板帶著名片去找他,工地的外賣以後就都由他們家送。


    老板很開心,親自送兩人出了小巷子,一再念叨讓簡一再來玩。


    簡一這會兒已經被老板的家長裏短嘮到沒什麽旖旎心思了,但又生出另一種帶著生活氣息的安寧感,讓他由身到心都很放鬆。


    回到車上以後,簡一向祁聞硯道謝:“能在這裏找到一個同村的人太不容易了,謝謝你。”


    “也是運氣好。”祁聞硯笑笑,“你開心就好。”


    “我非常開心。”簡一隻有一個遺憾,“隻不過,原本想請你看電影的,但現在太晚了。”


    “看電影?”祁聞硯扭頭觀察簡一的表情,“你想看電影了?”


    “有部新上映的電影,是梁宙朋友演的,答應了要支持他。”簡一今天沒能成功表白,便隨便找了個借口。


    其實也不完全是借口,的確是梁宙朋友的電影,他也在朋友圈幫忙宣傳了。


    祁聞硯挑了挑眉,說:“普通電影院沒意思,改天我帶你去宋斯霖的私人影院看。”


    “老宋不是說他以前的東西都沒帶走,全還給宋家了嗎?”簡一隨口問道,“私人影院沒還?”


    祁聞硯:“私人影院也還了,不過被我重新買下來了。現在影院是我的,你想看隨便什麽時候都可以去。”


    簡一對這些有錢人說買就買的行為已經開始習慣了,倒也不是很驚訝。


    但祁聞硯說影院是他的,而簡一隨便什麽時候都可以去,聽起來就像是在說影院也是簡一的一樣。


    簡一輕輕抿唇:“那明天,我們可以去看嗎?”


    祁聞硯剛想點頭,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叫了聲“媽”,然後半晌沒吭聲,最後道:“我得問問簡一。”


    簡一的目光立刻轉了過來。


    祁聞硯掛斷電話,主動解釋:“爺爺讓我們明天回老宅去吃飯,你去嗎?”


    簡一緊張起來,他認了祁聞硯的父母為父母,但一直沒有正式見過祁家別的親戚。


    也是祁聞硯一家人體貼,知道他對這些事情不擅長,所以從來不提。


    聽祁聞硯今天下午的話,爺爺似乎是個狠角色,上次還見過一個愛找事的小嬸。簡一沒走過親戚,光想想就很緊張。


    可是他現在不僅認了祁聞硯的父母為父母,還想跟祁聞硯談戀愛,就怎麽都逃不過這一關。


    “你不想去就直說,沒關係的。”祁聞硯看簡一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安慰道,“我早就跟你說過,祁家我做主,你不用為了任何人的要求而為難。”


    “我不為難。”簡一衝祁聞硯笑道,“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以後也是……我的親人,我也想見見。隻不過,我對他們不了解,所以你得先給我介紹一下,讓我心裏好有個準備。”


    聽他說“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祁聞硯心情大好。


    祁家其實不算大家族,尤其是到這兩代,直係這一脈人丁越發稀少了。祁涵煦兄弟三個,老大早逝,老二殘疾,老三沉迷書畫藝術,家裏老婆兒子天天惹事,他完全不管……也管不了。


    到了祁聞硯這一輩,三房加起來兄弟姐妹也才四人。大姐早年跟家裏鬧翻,自立門戶,已經很多年不回家了。老二是祁天,紈絝一個。老三就是祁聞硯。


    老四祁大福在時尚這一塊有著特別敏銳的洞察力,奈何胸無大誌,隻想找個帥哥男朋友,一點事業心都沒有。如果不是被祁聞硯逼著,他早就辭職跑出去瀟灑了。


    簡一回去要見的,就是爺爺、大伯母和小叔小嬸。祁聞硯說爺爺是個明事理的老人,也知道簡一的存在,所以不會對他有什麽意見。大伯母是個非常溫柔的傳統女人,就是有點固執,也不會為難簡一。小嬸是愛挑事的,但有聞柳他們在,完全不用擔心。至於小叔,回去也是一頭紮進書房看書畫,可以直接忽略他。


    簡一心裏有了數,跟祁聞硯商量:“我是不是得去買點禮物?”


    “媽會幫你準備。”祁聞硯說。


    “這不大好吧?”簡一遲疑道,“第一次見麵,禮物由媽媽準備,是不是太沒誠意了?”


    祁聞硯考慮到簡一的心情,改口道:“也好。那就我們親自去買,你想買什麽?”


    簡一想親自送禮物,臨到頭卻又沒主意了。尤其是這種有錢人家,普通禮物肯定不行,這不僅僅是他的麵子,還不能丟了祁聞硯的麵子,他再次發現自己相當缺錢。


    “要不這樣吧,大伯母和小嬸都送首飾。”祁聞硯說,“家裏有上次別的品牌送的首飾,我也送不出去,就給她們好了。字畫家裏也有,隨便挑一幅給小叔。至於爺爺……你有沒有想法?”


    簡一問:“爺爺喜歡什麽?”


    祁聞硯說:“木雕。”


    簡一以為他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真的沒有開玩笑。”祁聞硯很認真,但自己也覺得好笑,“爺爺喜歡那些手工藝品,陶藝、木藝、甚至草編……反正就這一類,他都喜歡。”


    簡一相信祁聞硯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他開玩笑,便也認真考慮了一下:“爺爺喜歡什麽?明天就要回去,太複雜的我肯定雕不出來。”


    “雕個煙鬥吧。”祁聞硯說,“爺爺喜歡抽煙。”


    簡一:“……木雕的煙鬥也沒法抽啊。”


    “他現在身體不大好,醫生已經讓他戒煙了。”祁聞硯說,“本來也不抽,就看著當個念想。”


    簡一:……真的是念想?看著不能抽不會更生氣嗎?


    但畢竟是祁聞硯更了解自己爺爺,他說的話應該沒錯。


    簡一發現,到了祁家後,他先後雕出了縫紉機、木頭人,現在又要雕個煙鬥……好像都比較奇怪,到底是他有問題,還是祁家的問題?


    想到給瑤瑤雕的小貓就很正常,簡一覺得,這口鍋得祁家來背。


    祁聞硯是個行動派,當即打了個電話,安排人去尋找好的木材。


    半個小時後,祁聞硯帶簡一到了一家木藝店,這地方看著就比彭石源帶簡一去的地方級別高多了。


    老板直接拿出幾種最好的木材,裏麵甚至有一塊據說保存了幾百年的黃花梨木。


    簡一看得戰戰兢兢,眼花繚亂,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選。


    最後祁聞硯替他做主,將那塊黃花梨木帶回去了,順便還帶了幾塊檀木、楠木等名貴木頭回去。


    簡一看得肉痛:“買這麽多幹嘛?”


    老板跟祁聞硯估計關係有點不一般,反正他沒收錢。但簡一已經在心裏默默估值,算算他欠了祁聞硯多少錢了。


    簡一覺得,他可能真的隻有把自己賣了,才能還得起身上背負的巨額債務。


    祁聞硯當然不會告訴簡一他打的什麽主意,一副體貼的模樣:“有備無患,萬一你雕壞了,不還有替補?”


    “不可能雕壞。”簡一篤定道。


    那麽貴的木材,他把自己雕壞,也不能把木材給雕壞了。


    爺爺讓他們明天回家吃晚飯,所以簡一還有一個晚上一個白天的時間。


    煙鬥的工藝不複雜,應該比較輕鬆。


    回到家後,祁聞硯幫簡一畫好圖,看著他雕了個雛形出來,就把人趕去睡覺了。


    第二天白天,簡一的時間也全耗在雕煙鬥上了,祁聞硯一直在旁邊觀看,時不時幫忙遞下刀、倒杯水、收拾收拾垃圾……兩個人雖然沒什麽太親密的接觸,但也過得挺開心。


    簡一現在的心態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他想跟祁聞硯談戀愛,就希望能得到祁家的認可,所以每一次打磨都格外上心。


    下午,兩人帶上準備的禮物,先到聞柳那邊匯合。


    聞柳果然幫簡一準備了禮物,但看到他們也有準備後,就默默把自己的放下了。


    一家人一起,趕回老宅。


    祁家老宅是一座古樸的四合院,看起來跟青風廟的格局還有點像。簡一看著,莫名有點親切感。


    祁老是位勁瘦的老爺子,聲音很洪亮,跟簡一想象中喜愛手工藝品的文藝老爺爺形象不大相符。


    聞柳帶著簡一向他介紹,還是沒提婚約的話,隻說是自己收的小兒子。


    簡一也開口叫了“爺爺”,並且把禮物遞上去。


    祁老先沒看禮物,問了些日常話題,青燈大師好不好,簡一來敬州住不住的慣之類。簡一聽著,這老人家看著和藹,卻好像並不怎麽喜歡他。


    他說不出具體的理由,但能感受得到,一種發自心底的奇怪直覺。


    終於,祁老問完一些日常問題,也就沒什麽話可說了,伸手去拆禮物。


    看到煙鬥,老爺子眼睛瞬間就亮了。


    一旁先到的小嬸餘音立刻搶著道:“簡一,你不知道爸爸不能抽煙啊?送個煙鬥,你安的什麽心?”


    她說著,還拿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大伯母萬臨湘。


    萬臨湘跟祁聞硯說的一樣,溫柔是溫柔,就是謹慎到有些木訥。她誰也不想得罪,隻好尷尬地笑笑。


    聞柳剛想說話,簡一已經不卑不亢地搶著道:“這煙鬥乃木材所雕,並不具有實用性,隻是一個紀念品。”


    祁老拿著煙鬥反複摩挲,顯然很是喜歡。


    但餘音並不是見好就收的性子,還追著問:“這煙鬥什麽來曆?有什麽值得紀念?”


    簡一一愣,旁邊的祁聞硯淡淡道:“這煙鬥是簡一的心意,自然是簡一親手雕的,它之前沒什麽大不了的來曆。但之後就有了,因為它是用來紀念爺爺那些燃情歲月的,以後能成為祁家的傳家寶。”


    餘音:……這還能說什麽?


    祁老聽了祁聞硯的話更是高興:“說得好!”


    他轉向簡一,目光柔和了許多,態度也親近自然起來:“這煙鬥是你自己雕的?”


    “是的。”簡一點頭,“雕得不好,爺爺您多擔待。”


    聞柳在旁邊及時插了句嘴:“這孩子手巧,還給我們雕過一部縫紉機,活靈活現的,特別精美。”


    簡一:……並不是很想提起縫紉機。


    幸好祁老沒問他為什麽會雕一部縫紉機給聞柳,而是感慨道:“不愧是高僧帶出來的徒弟,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


    簡一沒覺得自己哪裏不一樣,但是爺爺認可就好。


    爺爺這關過了,祁聞硯又把給萬臨湘和餘音的禮物分別送了。


    給萬臨湘的是一條珍珠項鏈,給餘音的則是鑽石項鏈。兩者價值差不多,珍珠溫潤,鑽石曜目,分別符合兩人的性格。


    萬臨湘很滿意,遞給簡一一個大紅包。


    非常實誠的紅包,裏麵裝的應該是現金,而且數額不小。


    餘音就不一樣了,明明對項鏈也很滿意,卻非要找點事情來說:“這項鏈價值不菲吧?簡一你一個學生,這麽花錢大手大腳的可不好。”


    祁聞硯搶著道:“沒事,一一掙得多,用得也就隨意些。”


    簡一:“……”


    餘音立刻警惕起來:“簡一你一個學生,怎麽掙錢?外麵那些公司騙子多,你可要小心一點。讀書的時候就好好讀書,我們祁家再不濟,養你一個閑人還是養得起的。”


    她怕極了簡一會來分家產,故意拿話來堵人。


    簡一對祁家的家產沒有興趣,倒也坦坦蕩蕩,不怕她說。


    “一一哪裏用得著我們養?他掙錢可比我厲害多了。小嬸您忘記了嗎?我跟您介紹過,一一是雲羅大師的師叔。”祁聞硯卻不會讓簡一被誰看輕,他輕笑一聲道,“雲羅大師收費百萬起步,我們一一作為師叔,出手則是五百萬起步。”


    餘音:“……”


    簡一:……雖然你說“我們一一”我很開心,可你不要定價這麽高啊,堵死了我可能賺錢的路。


    好吧,他不會收鬼,這條路本來就是死的,so 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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