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央聽見許教授的時候還沒有多想什麽, 仍在往外走,意識到了許辭停下步子了, 她才有些奇怪的抬眼回頭一看。


    她看見走過來的人是劉慶宇,緊接著她便聽到劉慶宇又喊了一聲“倪老師”。


    而劉慶宇是往她和許辭這邊走著的。


    許辭……


    許教授……


    “許辭?”倪央終於忍不住了, “他喊你什麽?”


    許辭的眉宇間降下了一片陰翳, 他往倪央那邊看了一眼,見倪央總是帶著笑的臉上而今滿是驚訝, 眉心聚起一道小印。


    “央央……我……”他換了對她的稱呼。


    許辭的話裏明顯帶著幾分焦灼與討好,可是聽在倪央的耳朵裏,卻讓她心中某根弦兒崩裂了一樣。


    “許教授?”倪央緊緊皺著,她沒一刻像現在這樣糾結過。


    教授?他不是學生她能接受, 可是說他是教授?


    倪央忽然輕笑了一聲, 笑容有些僵:“劉慶宇剛才喊你教授是嗎?”


    生氣了。


    許辭知道,她這是生氣了。


    她高興時候的樣子、看書時安靜的樣子,還有吃東西的時候和一隻叼到了魚兒的貓一樣的樣子, 種種模樣都被他記在心裏。


    連她是假裝禮貌的笑、還是真真正正的因為開心才笑了, 他都能分得清楚, 又怎麽會認不出來, 她現在的怒意?


    其實方才她就生氣了, 但是她顯然一直在等著他的解釋。


    可是現在他還沒來得及解釋, 就有人說了不該說的話。


    許辭忽然瞥了劉慶宇一眼。


    劉慶宇剛從後台算是穩定下情緒來的佘嫣那裏扒問出了許辭的身份, 然後立刻就跑前麵來, 往許辭這裏刷刷臉熟, 好讓許辭好好記著他。


    能動院有幾個學科的實力放在國內, a大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他一直知道a大臥虎藏龍,但是讀本科的時候遇到的那些教授老師上完課就溜,看上去也都平平無奇,根本瞧不出來有多厲害。


    聽說院裏最厲害的那一波是不帶本科生的,劉慶宇當然想見識見識,說出去也顯得他牛批,本來他就打算過去下半年就開始找老師做科研項目,最近一直在物色院裏厲害的老師。


    現在,可讓他找著了。


    不過這許辭也夠低調的,一身本事不顯山不露水,要不是佘嫣和他說這麽多,他甚至還真傻乎乎地以為許辭就是個普通的博士生。


    一想到最開始他還瞧不起許辭,劉慶宇的心裏就有些發汗,他有些後怕,還好那時候有人提醒了他,要不然得罪了許辭,他這現在心裏不得嘔死啊。


    劉慶宇臉上帶著討好的笑,身子站得筆直:“許教授好。”


    他對許辭教授的身份接受的很快。大佬就是大佬,佘嫣學姐和他說許辭是她那一屆少年班裏最小的學生,又是用了最短的時間完成全部高等教育的學業的學生。


    人家是大神,這麽年輕做教授,當然不是什麽難事。


    至於許辭為什麽會說自己是學生,去上倪央的課,劉慶宇根本都沒思考。


    大神的心思他怎麽能猜得出來?說不定人家大神隻是突然對文學感興趣了。


    許辭隻看了劉慶宇一眼,他的臉色微沉,目光冷冰冰的。


    劉慶宇性格有些滑頭,也精明的很,當然能看出來許辭看他的目光並不是那麽友善。


    可是知道了許辭的資質,許辭的臉再黑,這條大腿也一定是要抱一抱的,劉慶宇訕訕地摸了一把鼻尖,又討好說道:“教授,我有事想和你說。”


    “既然劉慶宇同學找你有事。那我就不妨礙你們了,我先走了。”


    倪央的唇邊凝起了些冷笑,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似乎有股無名火。


    不,這怒火有名,她顯然是因為許辭的事情才不高興。


    劉慶宇管許辭叫許教授,他知道許辭的身份,而許辭明明一聲聲喊著她老師啊……他有把她當做老師看嗎?


    ……他還真不是她的學生。


    反了天了。


    倪央怕自己的怒火燒著燒著就殃及到了許辭的身上,她不覺得現在不夠冷靜的她待在這裏是一件正確的市,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身就要走。


    她要去食堂,或者找家學校周圍的飯店,好吃好喝,她才不要因為別人的不誠實自己悄悄生悶氣。


    她離開得太著急了,連還掛在許辭身上的包都忘了拿。


    倪央尋常日子裏就是個經常忘事的小迷糊,現在生了氣,走路腳步都重了不少,一急之下,就更迷糊了。


    許辭趕緊抬腳去追她。


    這是他頭一次見她走得這麽快,平時她明明一直慢得和一隻小蝸牛一樣來著。


    劉慶宇見許辭和倪央都走了,也急了,也向前追了過去。


    許辭聽著身後的動靜,腳步一停,目光像是寒潭一樣,比方才更冷:“她,我去追,你不行。”


    劉慶宇步子一頓,皺了皺眉,倒是不敢違背許辭的話,真的沒有繼續追。


    他看著許辭的背影,許辭的步子很急,衣角像是被風帶了起來一樣微揚,腰上卻結結實實地捆著個女式的挎包……劉慶宇忽然目光一亮,心裏琢磨出來了點什麽。


    倪央走得再快,步子到底還是比許辭小了不少的,許辭很快就追上了她。


    當許辭追上來的時候,倪央都沒往自己的身側看都知道是他。


    她眼角餘光裏看見了他的身影。


    許辭一直都是存在感很強的那種人,有時候從辦公室和倪央一起出來,經常走在倪央的身邊,已經讓倪央開始習慣他走在她身邊的感覺了。


    倪央隻自顧自地走著路,臉上一副生悶氣的表情。


    “央央……”許辭又一次這麽叫她。


    倪央猛地停住了步子,側過身子來看著許辭:“別這麽叫我。”


    她身邊的很多人都會叫她央央,可是沒一個會讓許辭這麽讓她生氣。


    隻不過……要是他喊她老師,她肯定氣得更厲害。


    倪央心裏亂七八糟的,在凶凶說了句“別這麽叫我”之後,又語氣頗為風涼地加了句:“許教授。”


    許辭眉梢微動看著她,有些無奈,卻也不敢再火上澆油,隻轉移話題說道:“你落東西了。”


    倪央狐疑地抬眼:“我落什麽了?”


    許辭指了指自己。


    倪央看著許辭身上還捆著的她的挎包,目光微沉。


    他一個大男人捆著她那個小包,滑稽的樣子最開始能逗她發笑,現在卻讓她覺得十分礙眼。


    倪央伸手就去夠搭在許辭肩上的挎包的包帶,他的肩膀瘦削,又因為個子高,挎包歪向了他的身後,離得她稍微有些遠……


    倪央不想開口求他,就自己踮著腳去拽。


    她誤會他的話了……許辭眸色漸深地看著在自己麵前一躍一躍的小姑娘。


    他若是好心,直接將這挎包給她摘下來便好。


    但是遇見了她,他又怎麽可能還安著什麽好心?狼子野心還差不多。


    許辭沒有任何動作,就隻筆直在站在那兒。


    他和倪央現在正站在路邊上,腳下踩著的磚是紅白相間的,有落葉落在了上麵,許辭垂眼便能看見倪央穿著的鞋子幹淨的鞋尖兒。


    她的小腿也纖細筆直,就是看起來沒什麽力氣,才跳了兩下,跳起來的高度就越來越低了。


    其實想要拿到那個挎包很簡單的,她讓他抱一下個子就好了。


    腦海裏的畫麵美好得像是一場夢,也確實是一場夢,許辭輕輕笑了一下。


    這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身邊傳來了一道刹車的聲音,倪央仍在專心致誌地去拽著自己的小挎包,許辭卻是猛然抬起了眼來。


    看見了踩在自行車上的老顧,許辭隻是溫和笑了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老顧顯得很是興奮,眼睛都瞪大了,他激動地搓著手,看了老半天,才突然中氣十足地叫道:“央央丫頭!”


    倪央的身子一點點僵硬住了,老顧的聲音本來就與眾不同,她剛認識老顧的時候老顧還是個中年老師,那時候老顧說話的語氣就十分歡快,一直到了現在,老顧的兩鬢都有些白了,他的聲音和個性也都還沒有穩重下來。


    倪央很喜歡老顧這個長輩,平時她遇見了老顧都會很高興,但是今天卻沒有。


    她這剛拽到小挎包的細帶,聽見了老顧的聲音的時候手,順著那根細細的帶子往下一滑,正好滑到了許辭胸前口袋的扣子上。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起了那顆扣子,這是她緊張的時候常有的小動作。


    “顧、顧伯父。”


    在一個學生跟前跳呀跳的,實在是沒有什麽老師的威嚴。


    ……等等。


    許辭不是學生。


    倪央這心裏千回百轉,臉上的表情卻仍然顯得有些糾結。


    老顧看著倪央這幅模樣就覺得好笑,他撅了撅嘴唇吹了個口哨:“丫頭不賴啊。”


    “央央加油!”老顧一手扶著車把兒,另一隻手給倪央比了個“v”的姿勢,然後腳下一用力,又把腳踏車的鐙子蹬了起來,“許辭這學生錯不了,霸王硬上弓最合適!央央明天記得給我來幾塊喜糖。”


    這是扯到哪跟哪了……倪央的臉都黑了,可是老顧都沒給她任何解釋的時間,飛快地騎著他那輛老鳳凰牌的自行車,很快就沒影了。


    許辭的眼角含著笑,垂頭看著倪央,她的手還拽在他的衣服口袋的扣子上,小手的膚色白皙,膚如凝脂,讓他看得眸色暗沉:“顧教授……說的很對。”


    見倪央仍咬著唇,臉上浮著微紅,還在看著老顧騎車離開的方向,看著顧教授自行車上矯健的背影,許辭很快挪開眼又放在了倪央身上,他皺了皺眉,像是歎氣一樣:“顧教授這些年身體鍛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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