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體貼不到師意的林瑜再次遭遇了先生的雷霆手段,全然不顧及他的年紀,看著厚厚的書冊林瑜頭疼不已,待要開口商量,卻聽得許先生道:“三年後的縣試,你守孝期滿,正可下場,你父親年十八就一舉得中,被欽點為探花。不要你同你父親一般,到那時候也該有個舉人的名頭,才不墮乃父之名。”


    林瑜聽罷沉默片刻,拱手一禮“謹遵先生之言。”


    許靖安麵上帶笑,心中卻是一歎,他教導林瑜三年有餘,素日看著嫌棄,但倘若他真的不喜,也不會收為入室弟子,隻讀書之事仍求天分,林瑜不是不聰明,但若是意在科舉,舉人可,但進士難。


    不過這話他不會對林瑜說,所謂人定者勝天,生為林家唯一的男丁,哪怕為著父親和幼妹,他亦要搏一搏,這一點想來林瑜也清楚,自林夫人過世後林瑜讀書就認真了很多。


    林瑜下了學就匆匆趕往瓊花院,進了瓊花院見裏頭熱鬧的很,幾個丫鬟捧著布料給黛玉挑選。見林瑜進來,黛玉放下手中的布料含笑迎了上去“這會兒才下學,怎麽就過來了。”見他額頭尚有汗意,想著是跑過來的,心下疑惑,一麵給他擦汗一麵嗔怪“什麽要緊的事情跑這麽急,仔細受了風要著涼,快回去換了衣裳。”


    林瑜微低下身子讓妹妹幫著擦汗,口中笑道:“不過是走兩步,哪裏會如何,妹妹放心。”


    黛玉替他擦了汗,那帕子自然不會拿著,隨手遞給雪雁。林瑜看了看屋裏的布料,都是些穩重端莊的顏色,別說他們還在守孝,沒守孝也用不上這些顏色“玉兒這是做什麽?”


    黛玉神色淡然“外祖母大老遠的派人來,總要回點禮,我正選料子,打算給外祖母做個抹額。”


    林瑜比黛玉年長四歲,他出生時,林家尚在京中,他是見過賈母的,可那會年歲尚小,不過兩歲,哪裏記得。隻想到外祖母竟然要接妹妹入京,他就有些不悅,好在也知道輕重“自然要給外祖母回禮,父親想必會安排,你還小,用不著自己動手。”最重要的是他都沒得過妹妹的針線活,林瑜腹誹,送了外祖母也不一定會用,倒不如給他做,就是玉兒做得不好,他也一定天天帶著。


    知道哥哥是心疼自己,黛玉含笑應了“我才多大哪裏會這個,不過是冬梅她們做,我略動幾針。”


    林瑜笑道:“很是,心意到了就可,外祖母再不計較這個。不過……”他輕咳一聲“以後玉兒學繡香囊什麽的若是繡得不好也可以給我,哥哥不介意。”


    黛玉針線的自然是極好的,現下如此說不過是不想惹人注意,但看著哥哥期盼的眼神,她不自覺的揚起了笑意應下“好,哥哥想要什麽樣的?”


    “都可以。”林瑜心下歡喜道,他倒沒覺得黛玉會繡得多好,但隻要是玉兒繡得就好。


    “是了,我還有一事,玉兒什麽時候會作詩了?若不是先生提起,我都還不知道。”林瑜說這話時口氣分明有些委屈,為什麽妹妹會作詩都不告訴他。


    黛玉啞口無言,怎好告訴兄長,自己是重生回來的,會作詩是正常,又不知道許先生怎麽說的,隻含糊道:“哥哥忘了,從前娘親在的時候也常抱著我讀詩,之前賈先生也讓我多看詩集。其實我哪裏真的會,不過胡吟了幾句,許先生看我小,過譽了。”


    “玉兒聰明,作詩肯定好,先生再不隨便的人,他說好,那必然是極好。”林瑜也不是真生氣,聽了這話沒有不信的,在他眼力,玉兒必需才不讓道韞,靈氣逼青蓮。


    對著兄長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黛玉默默吞下了到嘴邊的解釋,略有些無奈,隻是有這樣的兄長真好!


    兩兄妹又說了會兒話,估摸著父親該回來了,林瑜才離開。臨去之前才摸摸黛玉的頭正色道:“玉兒,不管你要什麽,哥哥都會幫你。隻要你開心,其他的都有哥哥在。”


    黛玉抬起頭看著尚未長成的兄長,一股暖流湧起,眼前這個不是記憶中帶著陌生的人,而是真的她期盼了一世的兄長,前世不是想過無數次,讓若她有個哥哥,林家有個繼承人,是不是就能護著她。雖然她如今已然不需要被護在羽翼之下,但她還是很高興重來一世能夠圓滿,這一生有父親有兄長,父親不會早亡,林家不會絕戶,那一刻,黛玉徹底放下了,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揚起頭對著這一世的兄長笑得明媚“好,都聽哥哥的。”


    送走了哥哥,黛玉看著屋裏的布料,指了一個賈母從前喜歡的顏色花樣,讓王嬤嬤把其他的收起來。她原本打算做得都放下了,她自有父親兄長,該做得是養好身體,莫要讓父兄擔心才是。


    林瑜在父親的書房外碰上了黛玉的老師賈化,看他眉眼帶著笑意像是碰上了什麽好事,林瑜挑了挑眉,他對賈化並無好感,雖然賈化對他一向客氣。


    “林公子!”賈化含笑招呼。


    林瑜亦笑道:“賈先生有禮,我找父親有些事情,就不與先生多敘。”


    “林公子客氣,大人正在書房,林公子請!”賈化道。


    林瑜越過賈化進了書房,見父親正端坐沉思,他上前一步問安。林海回神看著眼前的長子,眼中閃過一抹滿意,靖安同他言,瑜兒科舉成就難成,但在林海看來,為子孝,為兄悌,為人誠,其他的反倒是是次要的,就算兒子不能科舉入仕,他不算老,離致仕尚有幾十年,為子孫拚出一個前程也不是不可以。


    林瑜此來為得乃是賈家的人,他拱手一禮後就求問父親的決議,林海反問其意。


    林瑜正色道:“父親如問兒子之意,孩兒的意見是不同意,此去京城路途遙遠,玉兒自幼長在揚州,飲食風俗大為不同,若去,必然不適應,此其一,且玉兒身體本就不好,怎麽受得了這般周折,外祖家人丁興旺,不似咱們府裏清淨,隻怕未必能安心居住。最重要的是玉兒不願,所以父親,孩兒不同意。”


    林海並無不悅,點頭應道:“你考慮的很周全,為父亦想到此處,但你外祖母信中有一點卻讓為父拿不定主意。”


    林瑜露出詢問的目光,林海手指輕扣桌麵沉吟會方道:“你是男子,自有我和你先生教導,但玉兒不同,她需要有身份的內宅長輩教導,這一點為父亦無法。”這才是讓林海舉棋不定的原因,他自然舍不得女兒遠去,但若為長久計,總該考慮多些。


    不隻林海,就是林瑜也是頭疼,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想到之前母親才去,府裏的混亂,不得不承認父親的話有道理,可要讓父親續娶,林瑜雖明白此乃正理,但為人子者怎能心平氣順的看著新人取代母親的地位,故而他隻低頭不言。


    林海輕輕搖頭未再逼迫長子隻道:“此事容為父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沒能勸動父親,林瑜也有些泄氣,隻得先退下。


    林海傳話黛玉,言今日不用過去用膳,讓廚房做了黛玉愛吃的送到瓊花院,黛玉聽了神色莫名,王嬤嬤私下打聽,知道張姨娘送了湯往外書房,立時臉色難看,當著姑娘的麵,沒敢提,私下裏卻忍不住罵“無恥!”,從來沒有的規矩,姨娘往外書房去,叫人知道,林家的臉麵都沒了。安慰了自家姑娘,王嬤嬤怒氣衝衝的去找林大娘,她不敢管,就找能管的來,林大娘的婆婆是老爺的奶嬤嬤,林家沒有長輩,老爺對自己的奶嬤嬤素來尊重,想必還肯聽一聽。


    黛玉卻沒有生氣的意思,沉吟良久喚人將賈敏當日的陪嫁丫鬟,如今的正院的管事媽媽陳嬤嬤請了過來。


    賈敏出嫁時身邊有四個大丫鬟,其中的三個先後嫁了人,唯有陳嬤嬤留在了她身邊當管事媽媽,另兩個都嫁給了替賈敏管理鋪子的掌櫃,和丈夫一起打理賈敏的嫁妝,這最後一個就是張姨娘。


    想來她到底低估了這位張姨娘,黛玉的眼神泛冷,雖然太過久遠,但黛玉覺沒有弄錯,張姨娘那日的做派分明是學著娘親,當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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