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之後, 陸之恒站起來,提著醫藥箱進了房間, 把它塞進櫃子的最裏麵。


    然後轉身又去了浴室,打開淋浴頭。


    秋分已過, 天氣漸漸轉涼, 一個冷水澡,再對著外麵的風吹一會兒, 很快便如願以償,體溫真的升高了不少。


    -


    時暖讓司機把她送到陸之恒家的小區。


    她按照他說的密碼開了門,彎下腰先在玄關處換了鞋。


    上次陸之恒給她買的那雙涼拖鞋還放在鞋櫃,但秋天了, 再穿涼拖肯定很冷。


    她隻好找了雙不合腳的棉拖換上。


    掃視了一圈, 客廳沒人,不會是病的都起不來了吧。時暖趕忙提著藥走進臥室。


    陸之恒正靠在床上,手上拿著份文件在看, 聽到腳步聲, 他抬頭, 說的卻是, “下次該準備一雙你穿的棉拖。”


    時暖忙擺手拒絕, “不用, 我將就穿一下就行。”


    反正她知道自己來不了幾次。


    陸之恒眼睫微垂著, 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麻煩你特意為我跑一趟, 害得你連聚餐都去不了。”


    他模樣看起來還有點自責。


    時暖安慰他, “不是什麽重要的聚餐,過去也就吃吃喝喝,沒什麽意思的。”


    她走近幾步,在床邊坐下,柔聲詢問,“陸老師,你哪裏不舒服啊?”


    “頭暈,嗓子疼。”陸之恒說了兩個症狀。


    “那你可能是感冒發燒了。”時暖想了想,又問,“你家裏的體溫計在哪,我給你量一下。”


    體溫計是有的,不過在那個藥箱裏,這當然不可能讓她看見。


    所以,陸之恒搖了搖頭,麵色平靜道:“沒有體溫計,原來的那個壞了。”


    怎麽家裏什麽都沒有啊……


    時暖為難地皺起眉,偏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想出了一個辦法。不過這個辦法可能有點冒犯,要事先征詢他的同意才行。


    “陸老師,我可以用手摸摸你的額頭嗎?因為你沒有體溫計,我隻好用這個方法幫你大概測一下。”


    陸之恒眸色漸暗,頷首道:“可以。”


    時暖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受了下正常的體溫後,才把手搭在他的額頭上。


    好燙啊,她手不自覺地縮了縮。像一團火,看來他病得真的好嚴重。


    怕一次測不準,她來回用手心和手背弄了兩三次,才完全確定,“陸老師,你發高燒了,我去給你倒杯水,你快喝幾片退燒藥。”


    陸之恒看她匆匆走開的身影,想起剛才她手貼過來的觸感,喉結重重地上下一滾。


    綿軟的一團,帶著微許的涼意,與他此刻的體溫形成鮮明對比,如一泓清泉注入被烤得皸裂的土地上。


    很舒服,但不夠,要是能多停留一會兒就好了。


    時暖端著溫水進來,拆了藥盒,摳出兩顆,連著水杯一齊交到他手中,“陸老師,這是我常吃的感冒藥,見效很快的,你肯定很快就能好起來。”


    陸之恒說了聲謝謝,接過來就著水把藥吞了進去。


    時暖對照顧病人沒什麽經驗,隻知道要讓他按時吃藥,休息好,還有要吃得清淡一些。


    於是,她問,“陸老師,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春日裏一陣柔軟的細風。


    陸之恒看著她,“什麽都可以,辛苦你了。”


    時暖對他笑了笑,“那我給你煮碗粥吧,你剛喝了藥,藥勁上來可能會犯困,先睡一會兒吧。”


    她幫忙把枕頭放下,還貼心給他蓋好了被子,“陸老師,我弄好了再叫你。”


    陸之恒躺下,目光緊隨著她而去,直到房間的那扇門輕輕關上,阻斷了他的視線。


    他不困,但發燒之後頭非常昏沉,閉上眼睛才感覺好受一點。


    門外隱約地傳來她打電話的聲音――


    “沈律聰,對不起啊,真不是我故意放你鴿子,我今天突然有事,去不了。下次你請客,我一定準時到場。”


    他眉一皺,繼續聽著,她聲音壓得更低了。


    “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生病了,他一個人在家又沒有人照顧,我必須過去看看才放心。”


    “嗯,你玩得開心啊,我先掛了,明天劇組見。”


    房間重新歸於平靜,連廚房“嘩嘩”響起的水聲都聽得清楚。


    這一瞬間,陸之恒心裏變得很軟。


    這種感覺非常難描述,就有像一隻小奶貓的毛茸茸爪子踩在你胸口上,雖然沒用多少力氣,卻能輕易把你用來抵禦外麵槍林彈雨的盔甲踩得破碎。


    你自願對她繳械投降,因為你知道她永遠不會傷害你,她會善待你這個俘虜。


    -


    時暖煮了鍋白粥,又做了兩個清爽的小菜。


    端上桌以後,她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她還沒出聲,陸之恒自己先睜開眼睛。


    時暖微詫,“陸老師,你沒睡啊?”


    “嗯,睡不著。”陸之恒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


    可能因為頭還是有些暈的,猛地起身之後他身形虛虛地一晃,像是要倒的架勢。


    “陸老師,你小心呀。”時暖趕緊過去扶,但她腳上的棉拖鞋實在是太不合腳了,走得一急,那拖鞋便將她腳絆住。


    然後,她身子向前一傾,明明是要過去扶陸之恒的,結果最後演變成她把他給撲倒了!


    兩人雙雙倒在床上,時暖還壓在陸之恒的身上。


    嘴唇碰到了什麽柔軟還有點燙的東西,她愣怔半晌,神思劇烈地一震――


    她這是……強吻了陸之恒嗎?!


    媽呀!這種狗血瑪麗蘇的橋段在生活中是真實存在的嗎?


    殘酷的現實告訴時暖,這不僅存在,還發生在了她身上。所以說,她不僅把陸之恒撲倒在了床上,還強吻了他!


    嗚嗚嗚,這種可怕的認知把時暖嚇得不敢睜眼,她怕一睜眼就看見一張麵色鐵青的臉。


    但不睜眼又是不行的,她現在整個人的重量還都壓在陸之恒的身上呢。


    時暖先悄悄眯開一個縫隙,然後萬分艱難地睜開眼,再偷偷地覷了眼陸之恒的神色。


    隻見他臉色沉冷,眉緊緊擰著,烏沉沉的眼眸中蘊了好多她看不懂的情緒,濃得似一攤化不開的墨。


    她感覺他像是有點生氣的。


    僅僅對視一秒,時暖就用手撐著床,飛快地從陸之恒身上爬起來,又忙不迭地伸手去扶他。


    她臉頰紅得發燙,仿佛被他的發燒傳染了一樣,說話直打結巴,“陸老師,對對對對不起。”


    “沒關係。”陸之恒站起來,說了一句,語氣有點冷,看也沒看她一眼。


    時暖很確定地想,陸老師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但她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誰被人強行推倒都不會高興,更何況他還生著病,後腦勺直接磕到了床上,該有多疼的啊。


    而且還被她親了……


    也不知道陸之恒會不會懷疑她是想趁著他神誌不清渾身無力的時候,故意占他的便宜啊。


    罪魁禍首就是那雙不合腳的拖鞋,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寧願光著腳了!


    “陸老師,我先出去給你盛粥啊。”時暖心慌意亂,逃也似地跑出去。


    陸之恒走在她後麵,舔了舔唇瓣。到底還是忍不住,又舔了下。


    嘖,她的唇怎麽可以這麽柔軟,如同甜甜的果凍一樣。


    其實柔軟的也不止是唇,她渾身上下都是軟的,特別,是剛才抵在他身上兩團軟綿綿的雲朵。


    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時,肉鼓鼓的兩團被壓變了形狀,綿軟有彈性。和上次那個夢裏的感覺是一樣的,不過比那次更加的真實。


    貼的太近了,他呼吸進去的都是她身上香甜氣息,這無疑是致命的誘.惑。


    迫切地想把她的果凍吃入腹中,甚至還想在她身上索取更多……


    她哪怕再遲一秒起來,隻要短短一秒,他就不打算控製住自己了。因為忍的很痛苦,而最好的解藥就在眼前。


    可她及時地抽身起來了,還對他道歉,陸之恒覺得這十分荒誕可笑,因為該道歉的分明應該是他。


    為他那些卑鄙可恥的想法。


    -


    時暖給陸之恒盛了一碗粥,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她就安靜地在他對麵坐下,一聲不吭地埋頭吃飯。


    現在她心情非常之惆悵,長長地歎了口氣,覺得天意當真是弄人。


    本來她希望自己過來一趟,送藥加做飯,再好好地照顧生病的陸之恒,也算是報答他之前對她的好了。


    可誰成想,完美的計劃最後卻被一個摔跤給毀了,更準確來說,是被一個算不上吻的吻給毀掉了。


    這把他們原本就有點尷尬的關係搞得更加尷尬了……


    時暖想快點結束這一餐飯,但陸之恒吃飯時的動作慢條斯理,她又不好意思催他,隻能沒話找話打破僵局。


    “陸老師,我聽說你沒有在學校教書了?”


    陸之恒握著勺子的手一頓,點點頭,言簡意賅,“對。”


    原來那條朋友圈的內容竟然是真的啊,時暖覺得好笑,忍不住抿唇小小地笑了一下。


    陸之恒朝她看去,“怎麽了?”


    時暖“啊”了一聲,“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好久之前曾經刷到顧總的一條朋友圈,他好像為了慶祝你離開學校,辦了個局,還起了一串好長的名字。”


    “你什麽時候加了顧淮的微信?”陸之恒擰著眉問,他已經想到自己被屏蔽的朋友圈的事了。


    “嗯,就是……上次在你家見麵後,顧總找經紀人要了我的聯係方式,然後我們就互相加了微信。”


    時暖沒有注意到陸之恒漸漸沉下來的臉色,自顧自地繼續說著,“那個局好像叫熱烈慶祝你脫離什麽什麽的,感覺顧總在生活中應該是個挺有意思的一個人吧。”


    她半天沒聽到陸之恒接一句,抬頭一望,發現他正低著頭,眉頭緊縮,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陸老師。”她輕輕叫了一聲,試圖喚起他的注意。


    陸之恒看向她,意味不明地問,“顧淮這種,應該很受你們女生喜歡吧?”


    “呃……應該吧。”時暖沒想到他竟然會自己問這個,以為他是真心想知道自己好朋友的魅力程度,便盡量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給他答案。


    “顧總他有錢,長得又帥,性格活潑好相處,還很幽默,確實還蠻招女孩子喜歡的。”


    像高中時寫議論文一樣,她還特別舉了個例子來增強自己判斷的說服性,“比如上次顧總來我們劇組,很多女星都盛裝打扮,爭搶著要在他麵前留一個好印象呢。”


    陸之恒眼睛微微眯起,眸光漸漸轉涼。


    人生第一次,他產生某種類似危機感的情緒。竟然還把顧淮當做了自己的競爭對手,而且有一瞬產生了自己不如他的感覺。


    詭異又驚悚。


    陸之恒一直沒說話,時暖敏銳地察覺出,兩人的氣氛好像變得更僵了一些啊……


    回想一下自己剛才的話,好像也沒說錯什麽呀,她不是全程都在誇他的好朋友嗎?


    時暖很懵,她覺得自己接下來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


    一頓飯吃得安靜,連湯勺碰到碗沿的清脆聲響都聽得清清楚楚。


    好不容易吃完,時暖起身告辭,“陸老師,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記得按時吃藥。”


    陸之恒送她到門口,還要走,就被她攔住了。


    時暖催促,“你快進去吧,外麵涼,你還發著燒,別吹了風。”


    “好,再見。”陸之恒目送她進了電梯,想多留她一會兒,卻沒有理由了。


    今天這次見麵本來也是他用不正當手段騙來的。


    最後他發現,自私一點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他很快樂。如果能擁有她,他會更快樂。


    -


    酒吧包廂。


    顧淮和霍銘喝著酒,陸之恒坐在旁邊,隨手拆開了桌上放著的一副撲克牌,“來一盤?”


    “來啊!”顧淮滿口答應,放下酒杯,“我們三個人正好鬥地主。多少錢一盤?”


    陸之恒洗好牌,“不來錢,五局三勝,我輸了就把那瓶酒給你們。”


    他說的是家裏那瓶美杜莎拉酒,1985年的,產自羅馬康帝酒莊,目前市麵上千金難買,顧淮和霍銘兩人已經肖想很久了。


    “行!”顧淮一臉興奮,馬上應道。霍銘興奮之餘,還留有一絲清醒,問,“那你贏了怎麽算?”


    陸之恒開始一張張發牌,語氣淡淡的,“等我贏了再說吧。”


    霍銘和顧淮摩拳擦掌,都很有信心,他們兩個對陸之恒一個,而且他還生著病狀態肯定不好,這不是穩贏的嗎!


    半個小時候後,五局四勝,勝的是陸之恒,輸的是他們倆。


    “臥槽,顧淮你會不會打牌啊!兩張三你都敢留到最後你牛逼啊?”


    “我哪知道他手上還握著一對火箭,你也是,明知道他有對子還往他那裏送牌。”


    霍銘和顧淮互相指責,誰也不肯承認是自己打牌技術爛。


    “手機給我。”陸之恒伸手。


    顧淮一臉莫名:“啊?”


    陸之恒並不多解釋:“輸了的懲罰。”


    顧淮不僅沒懂,還覺得很不公平,“陸之恒你想幹什麽啊?不會要用我手機群發一些很奇怪的話吧,還有,為什麽隻要我的手機不要霍銘的!”


    “我沒你想的這麽無聊。”陸之恒懶得廢話,直接從桌上拿起他的手機,“解鎖密碼?”


    “……3124。”顧淮老實地報了串數字,他實在太好奇陸之恒究竟想幹什麽了。


    霍銘也覺得奇怪,湊在旁邊默默地看著。


    陸之恒解鎖手機,點開微信,大拇指在通訊錄上下劃了幾劃,看到一個熟悉頭像後,戳進去幹脆地點下了刪除。


    顧淮全程目睹了這一過程,眉毛因疑惑而挑得高高的,“陸之恒你有毛病啊?你刪小暖妹妹的微信幹什麽?”


    “願賭服輸。”陸之恒把手機到他懷裏,唇角勾起,眼底終於浮出幾分笑意,“以後也別加她了。”


    霍銘“哈哈哈”大笑起來,調侃道:“陸之恒你心眼也忒小了吧,這醋味聞著可真酸!”


    顧淮不滿地吐槽,“臥槽,你占有欲可真幾把強,怎麽不幹脆建一個玻璃房把她關起來隻許你一個人看啊?”


    陸之恒喝了一口酒,低頭不語。


    手機響了,他隻看了一眼,便立刻拿著走出去。接通以後,那邊悅耳動聽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


    “陸老師,你的病好了嗎?你有沒有記得按時吃藥呀?”


    時暖本意是不想打擾他的,兩人最好保持一個恰如其分的距離。


    但一想到他家裏居然連退燒藥和體溫計這種必備的東西都沒有,時暖就覺得他肯定不會照顧自己。


    拍戲或幹什麽的間隙……她心裏還總記掛著他的病。


    陸之恒輕輕笑了一下,但沒說實話,“事情忙,忘記吃藥了。”


    時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語氣不由帶上了些責備,“事情再忙,還是身體重要啊。”


    她走到推開門,進了休息間,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卻隱約聽到他那邊有些吵鬧。


    “陸老師,你不會去酒吧了吧?”她狐疑地問。


    又不是什麽特別關係,他去哪裏其實也並不關她的事。


    時暖知道自己可能管得太寬了,但還是忍不住勸,“你還生著病,要在家好好休息啊,怎麽能去這麽鬧騰的地方。”


    “是顧淮拉我來的。”陸之恒聲音鎮定地說。


    聞言,時暖真的很生氣了,“他怎麽能這麽過分!明知道你生病了怎麽還能拉著你去喝酒呀!他怎麽一點都不體諒你的啊!”


    說話之後,她忽然意識這好像有點不太好。


    畢竟顧淮是陸之恒的好朋友,她怎麽能當著他的麵這樣罵他朋友呢,萬一惹他不高興了怎麽辦啊。


    時暖趕快換了個話題,“陸老師,你早點回去休息,別待太晚了。那個……”


    “那個”了好久,也沒說出後麵的話,因為她覺得自己恐怕又有點多管閑事了。


    陸之恒問:“怎麽了?”


    “我怕你後麵又忘記吃藥了,病總好不了。”時暖猶猶豫豫地開口,聲音漸漸變小,“要不然……我每天提醒你一遍吧?”


    “好。”陸之恒聲音沒什麽變化,臉上笑意卻不斷加深,如同月亮從烏雲中現出,“我確實很需要你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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