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芹簡單把家裏頭收拾一下,又清點了一下需要添置的東西,眼看著離中午還遠著,她就趕緊和吳招弟出門兒去了。


    現在的軍區裏頭,就隻有原來的白山兵團一個團的戰士,能住在這兒的家屬也少。不過這個地區的軍區即將要擴建,起碼會陸陸續續有部隊調遣過來,軍區也會漸漸擴大,家屬區也會比現在熱鬧得多。


    如今軍區裏頭環境小人也少,就造成了大家互相彼此都知根知底兒的。尤其是家屬們的丈夫都是在一起共事的,全都是上下級的關係,相處起來其實也沒那麽自在。


    陳秋芹為人年輕點兒,看上去模樣兒更顯小。半點兒也不像是過了而立之年的一營長媳婦兒,大家平日裏看見她,也全當是哪個連長或者幹事新帶進來的小媳婦兒。


    可吳招弟就不同了,模樣兒老成,說她是哪個幹部的親媽都得有人信。


    吳招弟不管那些,誰愛說誰說去,反正自己活得樂嗬。要不是她自己辛辛苦苦顧著老吳家,那吳書來也不能心無旁騖地在軍營裏保家衛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而已。


    “放心吧,小芹啊,姐可不在乎這些人一個兩個的對姐說三道四,不說別的,就衝著我照顧老吳家這麽些年,我現在享的就是我該得的,一點兒毛病沒有。”


    陳秋芹就佩服吳大姐心裏頭的自信勁兒。她自己要是能學來半分,也不至於自己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地別扭。


    “招弟姐,你心寬,我就沒你那股子大氣,總覺得在營區裏,走哪兒都被人家戳著脊梁骨說道。”


    吳招弟這個人不僅僅是自己心寬豁達,還偏偏看不上自己身邊人被欺負,她看著陳秋芹那個不爭氣的樣子,一巴掌就拍到她的後背上去。


    常年幹農活兒的手一掌拍下去,就陳秋芹那副小身板子,怎麽經受得住呢?她隻感覺差點兒自己一口血從喉嚨眼兒裏噴出來。


    “我說你點兒啥好呢啊,妹子,戳你怎麽了,隻要你自己過得舒坦誰能管得著你?你是他正經媳婦兒,又不是他二房包在外麵的。你瞧瞧這整個團裏頭,哪兒還沒個農村媳婦兒,別的不說,人家葉團長的老婆,娘家也是在農村,咋了?人家就因為自己是農村的就不活了?就活該讓人家瞧不起了?”


    陳秋芹還是頭一回知道,原來葉團的夫人老家也是農村的,成親那天遠遠看見,總覺得那是個正經讀書人的模樣。


    她和吳招弟剛來白山兵團的時候,她見了一麵葉團長,他大概了解的兩個人的情況以後,就直接把自己的夫人叫來招待兩位“弟妹”了。


    團長夫人看起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談吐啊,儀態啊,陳秋芹咋看咋覺得大氣不一般。


    “團長夫人真是……”


    “那還能有假,人家團長親口跟我說的,不過就是人家早年從家裏出來也參加了革命,你瞧瞧,參加過革命的就是見過世麵吧,比咱們就是看著大氣。妹子,你放一百個心,咱們現在從農村走出來了,用不了幾年,咱們也一樣能跟葉嫂子似的。”


    這話是說者走沒走心不知道,反正聽者是完完全全走了心了。


    來了白山兵團的陳秋芹,可是隔三差五就覺得自己是個拖王大雷的後腿的。那麽進步的英雄營長,應該有個讀書識禮的媳婦兒才體麵,而不是自己這副不大識字兒的農村婦女。


    “招弟姐,那咱們倆是不是以後能一塊兒一起學學習什麽的,我聽大雷哥說,他們也經常上什麽教育課,是不是咱們也能坐在那兒學一學?我識字兒還不多,都是我親爹媽死之前教我的,這麽多年不用,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記得多少了。”


    吳招弟自己是一時半會兒沒準備去學東西,在她那兒,當務之急是先生個兒子。自己老大不小的,再不想法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生出來。說這些話她全都是在安慰陳秋芹而已。


    “你先踏踏實實的,把這兒的日子過明白了,再想去搞進步的事兒。”


    陳秋芹一手挎著菜籃子,一手挽著吳招弟,猛地點頭。


    倆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軍人服務社門前。服務社裏大多是賣一些生活用品,還有蔬菜瓜果的,基本上都是供應家屬區生活的人家們。


    陳秋芹大概撿了幾樣地瓜土豆茄子包菜的,又買了鹽、醋什麽的調味料,最後還拿了一個好大的盆,說是回了家要給王大雷洗衣服用。


    吳招弟看著菜價,直咂咂嘴,“哎喲,這菜可真敢要價,我們老家那菜都自己從地裏摘,根本不要錢。早知道賣菜這麽能賺錢,當初我就挑著上縣裏賣菜去了。”


    這話聽在軍人服務社的售貨員耳朵裏,就沒有那麽好聽了。


    買東西這回事兒就是這樣,不可能跟在地裏摘菜一樣,還不要錢了。那要是全都去地裏摘,還要這個軍人服務社幹啥的?


    售貨員也是在兵團的後勤裏呆的久了,自然是對吳招弟的話衍生出一些輕蔑,對待她的態度都連帶著差了不少。


    “九毛三!”


    看著吳招弟拿的幾樣調味料還有菜品,售貨員自然是沒太多的好氣兒,隨手把她要的菜和東西扔到了吳招弟自己的籃子裏。


    別說吳招弟了,就是脾氣好的陳秋芹都心裏頭不舒服。


    “同誌,你咋這麽沒禮貌呢,我們是來買東西的,不是來看你臉子的,你要是存心不樂意,那咱們就不買了。”


    這年紀輕輕的售貨員還真就不怕啥,不買?全營區裏就這麽一家軍人服務社,也就這麽一個買得到菜的地方,不在這兒買,吳招弟和陳秋芹根本就沒地方買東西。


    “愛買不買。”


    這售貨員也是拿有色眼鏡看人,擱在別的穿的體體麵麵的幹部家屬身上,她自己自然是不敢有這架勢,無非就是欺負這倆人看著就不怎麽體麵。她心裏盤算,八成也就是個小幹部的農村小媳婦兒和大嫂子。


    吳招弟是啥脾氣?當場擱下東西就拉著陳秋芹走了。


    陳秋芹也是一肚子火,論說自己可沒說拿了東西不給錢的,憑啥對自己這麽橫?


    “招弟姐,你拉我出來幹啥,咱們占理,不能就這麽算了!得找人來評評理。”


    “我的傻妹子,沒瞧出來嗎?這姑娘就是瞧不上我們倆,咱們倆得去找說得上話的人來,好好兒把今兒這事兒說道說道,她不就是狗眼瞧人低嗎?偏不能讓她得逞了!走,跟我去葉團長家叫門去。”


    其實,這售貨員也不是別人,就是原來軍區裏文工團的轉業女兵。


    文工團裏的大部分女兵在男人多的軍營裏頭,自然是養得嬌裏嬌氣。遇上穿的不好,打扮老土的,冷嘲熱諷也是有的。


    陳秋芹和吳招弟剛氣吼吼地出了大門,裏屋坐著的軍人服務社的主任就走出來,一邊兒用手指頭戳那售貨員的腦門兒,一邊兒嘴裏還念叨她,“惹誰不好啊你,非惹不該惹的。知道不,那是一營長和二營長的媳婦兒,你說你嘴咋就那麽急啊,任憑是誰你都想上去說道兩句呢。”


    售貨員原本還不覺得惹了人家能有啥,可一聽是營長的老婆,頓時心裏頭有點兒著急,畢竟這白山兵團裏頭,營長上頭也就隻有團長了,惹了人家也不是眨眨眼說兩句好話就過去的事兒。


    “主任,應該沒事兒吧,我可聽說了,王營長和吳營長本來就不願意娶那倆媳婦兒,都是上頭為了名聲硬逼著娶的,營長應該不會為了倆鄉下女人來跟咱們討公道吧。”


    其實小姑娘自己心裏頭也打鼓。可是她隱約之前就聽說,營長王大雷本來是要跟團裏的小趙結婚的,半路殺出了童養媳才把婚事作罷。這樣算起來,估摸著倆人的感情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兒去。


    服務社主任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小姑娘啊,還是涉世不深啊。


    另一邊兒,吳招弟已經拉著陳秋芹在葉團長家的客廳裏哭訴了好一會兒了。嘴上說自己委屈,自己也無非就是想買個菜,好好兒做飯過日子,結果新婚頭一天就被人欺負說是農村人。


    這話就像一根刺兒,紮在了葉團長的夫人林宛平的心口裏。


    “嫂子,我不是氣別的,我是靠我自己雙手種地弄糧食的莊稼人,我一點兒都不覺得丟份兒,都說工農是一家子,怎麽剛解放建國了,部隊裏的人就瞧不起我們的村兒裏來的了?”


    吳招弟心裏頭想的是,這哪一個人往上數個幾輩兒,還不是農村人了?收拾幹淨了就忘了本了?


    陳秋芹別看平時老實,這會兒真受了委屈,也是一點兒也不含糊。


    “嫂子,你看這樣,我們的日用品都出去到隔壁的鎮上買,菜什麽的我們自己在院子裏種你看成不?我看這院子裏的地夠大,自己種點蘿卜土豆啥的,完全夠自己家裏吃,隻要回頭炊事班的戰士們幫忙留點兒種子出來就成的。”


    林宛平仔細一琢磨,這也不是件壞事兒,軍人服務社現在是給著後勤在管,要是以後能慢慢兒交到家屬們自己的手裏,沒準兒就可以避免這些個亂糟糟的矛盾了。


    “妹子啊,這事兒呢我自己也做不了主,沒法兒給你們個準信兒,晚上我跟老葉商量,你們別急,肯定給你們個答複,服務社那邊兒我也保證給你們討公道。都是大新婚的,你倆也別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聽了這話,吳招弟才抹了抹自己臉頰邊的眼淚,又抽搭了兩聲才作罷。


    “有了嫂子這句話啊,我們姐倆兒也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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